“因为不安全。”他压低嗓门,眼睛看着地上。
“那你为什么不应该来见我?”我追问道。
他的话吓得我浑身一颤。
“山姆好极了?”我怀疑地盯着他,但没有问他理由。
他连那件事也知道了吗?除了我之外没有其他人知道那件事,但他的话是对的——现在正值深夜,是吸血鬼觅食的最佳时刻。雅各布不应该在我的房间里,他们有可能来这里找我,不能让其他人受到牵连。
雅各布吃惊地睁大眼睛看着我:“别这样,贝拉,别恨他们。这并不是山姆或者他们中任何人的错。我对你说过——是我的错。实际上,山姆这个人……好极了。杰莱德和保罗也很好,尽管保罗有一点……还有安布里,他永远都是我的朋友。什么都没有改变——这是唯一不变的事实。我后悔以前误解了山姆……”
“如果我认为非常……非常危险,”他轻声说,“我不会来。可是,贝拉,”他看着我,“我对你承诺过。我不知道履行诺言这么艰难,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会食言。”
一腔怒火在我身体里燃烧:“我恨他们!”
他看出了我脸上的疑惑。“那天看完电影,”他提醒我,“我向你保证永远都不会伤害你……但是我今天下午确实伤害到你了,对吗?”
“我还是会说的。”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杰克。没关系。”
“你没必要什么事情都对他们说。”我不满地说道。
“谢谢你,贝拉,”他握住我的手,“我会尽我所能守护你,就像我承诺的那样。”他忽然朝我咧嘴一笑。这张笑脸不属于曾经的他,也不属于现在的他,而是两者奇怪的结合,“你最好能自己解开谜团,贝拉。努力地想想吧。”
他皱起眉头。“我是溜出来的——我不应该来见你,他们一定会猜想我在哪里。”他咬了咬嘴唇,“我想我应该回去告诉他们一声。”
我微微露出痛苦的表情:“我会尽力的。”
“还有其他原因吗?”
“我会想办法来看你,”他叹了口气,“他们肯定会劝我不要来。”
“你看上去随时都会昏倒,你得睡觉——我需要你养精蓄锐。你会回想起一切的,你必须想起来。”
“别听他们的。”
“为什么?”
“我尽力。”他摇摇头,似乎在怀疑自己能否成功,“你一知道答案就来告诉我。”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双手抖动了一下,“如果你……你还愿意见我的话。”
“这不是逃脱就能解决的问题,贝拉,”他低声说,“如果可以,我也愿意跟你一起逃走。”他的肩膀开始颤抖,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了,我得走了。”
“我为什么不愿意见你?”
“不,杰克,”我痛苦地说道,“我们逃走吧?只有你和我,我们离开这里、离开山姆吧?”
他的神色变得僵硬而冷酷,百分之百是那张属于山姆的脸。“噢,我知道原因,”他的声音变得粗暴,“好了,我必须离开。你能为我做件事吗?”
他紧闭眼睛,手开始颤抖。“没有,我一辈子都被约束,终身监禁,”他苦笑着说道,“也许更久。”
我点点头,他的转变让我有些害怕。
“有没有办法解脱出来?”我轻声问道,摸着他扎手的短发。
“如果你不愿意见我——至少给我打个电话,让我知道你的答案是不是正确。”
我的所作所为都是自愿的,是因为爱而守住卡伦一家的秘密,心甘情愿、发自内心,而雅各布却不一样。
“我不会……”
山姆的脸出现在我脑海中。
他抬起一只手打断了我的话:“记得告诉我一声。”
我不喜欢他这个样子——不喜欢他说到约束时紧闭双眼痛苦的模样。不只是不喜欢——甚至是憎恶,我憎恶一切让他感到痛苦的东西,强烈地憎恶。
他朝着窗户走去。
“明白我所指的诚实是什么了吧?”他低声说道,声音变得更加沙哑,“我的状况也一样,甚至更糟,你想象不到我被约束得多么紧……”
“别傻了,杰克,”我抱怨道,“你会摔断腿的。从大门出去,查理不会发现你的。”
他怎么知道这些事?他为什么会相信这些事?为什么现在才信?我咬紧牙齿,瞪着他,没打算回答他,他也看出了我的反应。
“我不会受伤。”他说道,但还是转身朝房门走去。他在我身边停下脚步,转过来盯着我,脸上露出难以忍受的痛苦表情,就好像有利刃正刺入他的身体。他朝我伸出一只手。
“你之前确实不知道吗?”他问我,声音变得沙哑,“我说了以后你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对吗?”
我抓住他的手,他突然使劲拉住我——力气特别大——把我拉下床,我撞到他怀里。
我用警惕的眼神盯着他,不置可否,他还是提出了问题。
“也许再也不能这样。”他贴着我的头发说道,他的拥抱几乎要把我的骨头挤碎。
“关于我告诉你的那个吸血鬼的故事。”
“喘——不过气!”我气喘吁吁地说。
“关于什么的问题?”我小心地问道。
他立刻松开手,一只手扶在我的腰上防止我摔倒。他推着我回到床上,这一次动作更温柔一些。
他调整呼吸使自己镇静下来,点了点头:“也许你会回想起来。我想我理解你为什么只记得那一个故事。”他的语气充满讽刺和挖苦,他又在我身边坐下,“你介意我提一个问题吗?”他问道,还是用那种讥讽的口气,“我一直都想知道。”
“好好睡吧,贝儿。你要动脑筋想想,我知道你一定会想到的。我需要你的理解,我不想因为这件事失去你,贝拉。”
“杰克?杰克,拜托,我现在累极了,没精力去回想这些,也许早上……”
他一步跨到房门边,轻轻地打开门,然后消失在门口。我竖起耳朵听他下楼梯时的咯吱声,但是什么声音也没有。
雅各布叹了口气,从床上跳起来。他用拳头抵着前额,急促而生气地喘息着。“你一定知道,你一定知道。”他对自己低语道。
我躺到床上,觉得头昏脑涨,一切都是那么混沌,那么伤脑筋。我闭上眼睛,想理出一个头绪,但是很快就被睡意吞噬,失去了方向。
我在脑海里快速地搜寻。对我来说,只有那一个故事很重要。我记得刚开始的时候他讲了好几个故事,但是我记不清这些无关紧要的内容,更何况我现在精疲力竭、一头雾水。我摇了摇头。
这并不是我所渴望的安宁的无梦的睡眠——当然不是。我又一次来到森林里,像从前一样开始漫步。
他默默地点点头。
不久我就意识到这并非往常的梦境。因为,我并不觉得自己是在找寻什么,我只是习惯性地散着步,就像一般人在森林里漫步一样。事实上,这片森林也不是从前的那个,气味和光线都有所改变,闻上去不是树丛中湿土的味道,而是海洋的咸腥味。我看不到天空,但是,一定有艳阳高照——头顶的树叶都是亮闪闪的碧绿色。
“所有的故事?”我问道。
这是拉普西周围的森林——就在海滩附近,我敢确定。我想,如果找到海滩,我就能看到太阳,于是,我加快步伐,向着远处隐约的海浪声走去。
他深吸一口气,艰难地问道:“你还记得所有的故——”他问不下去了,嘴巴张得大大的,好像嗓子眼儿被堵住了。
这时,雅各布出现了。他抓住我的手,把我拉回到森林中最黑暗的地方。
“是的,我记得。”我喘喘气。
“雅各布,怎么回事?”我问道。他的脸就像一个受到惊吓的小男孩,长发还像从前一样漂亮,在颈背处扎成一个马尾。他使出浑身的力气拉着我,而我不停地反抗,我不想去黑暗的地方。
他会意地看着我。“使劲想想。”他说道。
“快跑,贝拉,你必须跑!”他惊恐地对我耳语道。
即使身处黑暗中,他也一定能察觉到我脸色的变化。我怎么可能忘记他的话呢?当时,雅各布无意中说出了我正想要知道的事情——爱德华是吸血鬼。
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强烈地冲击着我,几乎要把我唤醒。
他闭上双眼,然后睁开。“对。”他紧迫而激动地说道,好像正等着做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接着,他放慢语速,让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还记得我说了些什么吗?”
我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因为我以前来过这个地方,在另外一个梦境中。那是一百多万年前的生活,与现在完全不同。我和雅各布在海滩散步的那一天夜里,我做了这个梦,也正是在那一天,我知道爱德华是吸血鬼。一定是刚才在雅各布的要求下回忆海滩散步的情景,把这个埋藏在我记忆深处的梦境又挖掘出来。
我的声音几乎轻得听不见:“你给我讲了恐怖故事……奎鲁特传奇。”
我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海滩上的一道亮光朝我照射过来,不久,爱德华会穿过树林,他的皮肤发出微光,黑色的眼睛透着杀气。他会微笑着向我打招呼,他的脸庞就像天使一样美丽,牙齿尖锐锋利……
他又点点头,焦急地等待下文。
但是,事情并不是按照我的想象发生。
“我们在海滩边散步……”我的脸在他的手掌下越来越热,几乎和他滚烫的皮肤一样热,但他一点不在意。我回忆当初邀请他同我一道散步,还为了从他那里获取更多的信息,笨拙地同他调情,结果相当成功。
雅各布甩开我的手,发出痛苦的尖叫。他浑身剧烈地抽搐着,倒在了我的脚边。
“接着说。”
“雅各布!”我惊叫着,但是他消失不见了。
“我们谈论你的‘兔子’车……”
在我脚边的是一匹巨大的红棕色的狼,黑色的眼睛机警灵敏。
他点点头,鼓励我往下说。
梦境完全超出了预计,就像脱轨的列车。
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集中精神:“你问了一些关于我的卡车的问题……”
这并不是我曾梦到过的狼。这匹红棕色的巨狼正是一个星期前我在草地上看到的离我不到半尺远的那匹。它体形庞大、相貌怪异,比起熊来更加威猛。
“跟我说说。”
它直勾勾地盯着我,敏锐的眼睛似乎想向我传达重要信息。这双深棕色的眼睛我再熟悉不过了,正是雅各布·布莱克的。
“当然记得。”
我尖声惊叫着从梦中醒来。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吗——在拉普西的海滩上?”
这一回我倒希望查理进来看看。我的叫声与平常不同,我把头埋在枕头下,想压抑住尖叫触发的歇斯底里。我用枕头紧紧地压住脸,似乎这样就能消除我刚刚恍然明白的事实。
他用那双厚实、温暖的双手捧起我的脸,直视着我的眼睛,压低嗓音就好像暗示我他的话里有话。
但是查理没有进来,我终于能控制住嗓子眼冒出来的刺耳声音。
“对,”他喘着粗气说道,“给你一些线索。”
我全都想起来了——雅各布那天在海滩边对我说的字字句句,甚至是吸血鬼、“冷血种族”之前的部分,特别是他最开始说的那段话。
“帮我?”我硬撑着睁大眼睛,拼命抵抗着睡意。
“你知道和我们有关的古老故事吗?关于我们来自何方——我是说奎鲁特人?”他问道。
他注意到我一脸茫然,努力振作起来。“等等,也许我能帮帮你。”他说道。我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只听到他急促的喘息声。
“不太清楚。”我承认。
我眨了眨眼,让头脑保持清醒。我太困了,根本想不通他说的话。
“有好多传说,其中一些甚至可以追溯到大洪水时期——传说,远古的奎鲁特人为了求生,把他们的小船绑在山顶上最高的那些树的树顶上,像诺亚方舟的故事。”他说完笑了笑,表明他对历史不在行,“还有一个传说声称我们是狼的后代——至今狼仍是我们的兄弟,杀害它们是违背部落规定的行为。
“我的秘密!你能猜到——你知道答案!”
“还有一些关于冷血种族的传说。”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你想让我猜?猜什么呢?”
“冷血种族?”
“我想到一个办法解决所有问题——因为你什么都知道,贝拉!虽然我不能对你说,但你自己可以猜到!这样我也能摆脱困境!”
“是的。有些关于冷血种族的传说和我们的传说一样历史悠久,还有一些就不是那么久远了。根据传说,我的曾祖父了解这些冷血种族。他设立条约不让冷血种族接近我们的地盘。”雅各布转了转眼珠。
他猛吸一口气,然后朝我靠过来,脸上又重燃起希望。他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眼睛,说话声迅速、急切。他正对着我的脸,我能感受到他的呼气就和他的皮肤一样火热。
“你的曾祖父?”
“你说什么?”
“他是部落里的长老,和我父亲一样。冷血种族是狼群的天敌——其实不是狼,而是狼演化来的人,比如我们的祖先,应该称他们为狼人。”
“最要命的是,”他突然说道,“其实你早就知道了一切,我曾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了你!”
“狼人也有天敌?”
我们在黑暗的房间里对视许久,两个人都心灰意冷。
“只有一种。”
“对不起,”他轻声说,“实在是叫人难受。”
似乎有东西堵住了我的喉咙,让我喘不过气来。我试图把它吞咽下去,但是它堵在那里,一动不动。我又试图把它吐出来。
“如果你来是为了让我猜谜,而不是澄清问题,雅各布,我认为你根本没必要来这里。”
“狼人。”我喘着粗气说。
我始终不明白这跟他、山姆还有比利有什么关系。既然卡伦一家已经走了,他们又何必在意这件事呢?
是的,就是这个词令我窒息。
我没法同他争辩,因为他说的完全正确——我隐藏的不是我一个人的秘密,我必须守住它,而他似乎已经对我的这个秘密了如指掌。
整个世界似地轴消失般天翻地覆。
“我现在也有同样的……处境,你能理解吗?”他断断续续地说着,似乎在寻求最恰当的字句来表达,“有时候,诚实反倒会坏事。有时候,你保守的也许不是你一个人的秘密。”
这是怎样一个世界啊?一个小得不起眼的城镇里流传着古老的传说、居住着神秘的怪兽,这样的世界真的存在吗?这是否意味着所有难以置信的神话故事实际上都确凿无疑?到底有没有正常、健全的东西?或者说,一切都只是魔幻的故事?
我睁大眼睛,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我知道他把沉默当做认同。
我用手拼命抓着快要爆炸的脑袋。
“难道你就没有瞒着查理、瞒着你母亲的事情?”他追问道,“甚至是不愿对我提及的事情?即使到现在也不愿提及的事情?”
头脑中一个冷静的声音轻声地问:这又有什么大不了?我不是很早以前就接受了吸血鬼的存在吗?——那时候一点惊惶的反应都没有。
他看着我,眼神中带着某种暗示,我一下子就想到了卡伦一家,但愿他没有察觉到我的心虚。
但是,我想冲这个声音还击。对于一个人来说,一辈子有一次传说故事的亲身经历不就已经足够了吗?
他不理会我的问题:“贝拉,难道你就没有不能说的秘密吗?”
而且,我从一开始就完全明白爱德华·卡伦是不同寻常的,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惊人之事——因为他显然是异族。
“说什么?”
而雅各布?雅各布?就是雅各布,不是别的什么,雅各布,我的朋友?雅各布,唯一和我心灵相通的人类……
他大口地喘着粗气,我这才发现他一直都凝神屏息。“我不能说。”他心灰意冷地说道。
可是他根本不是人类。
“怎么了?”我问道。
我又一次强压住尖叫的冲动。
他沉默不语。我扭过头——实在没力气抬起头来——看着他,他的表情让我惊讶。他半眯着眼睛,咬紧牙关,眉头紧锁。
这一回的事情说明了什么呢?
我把头埋入手掌心,说话声变得模糊不清:“为什么?”
我知道答案,上一回完全是我自己的问题。不然,我的生活里怎么会出现恐怖电影里的人物?不然,在他们神秘离开的时候,我怎么会悲恸欲绝、久久不能痊愈?
“我知道,我想对你解释——”他突然停了下来,张着嘴巴,好像有东西止住了他的呼吸。过了一会儿,他又深吸一口气。“但是,我不能解释,”他气愤地说道,“我也希望自己能解释。”
我在脑海中将往事扭转、交替、重置,把上一回和这一回区分开来。
我疲倦地摇摇头:“我什么都不明白。”
没有什么帮派。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小团体,没有什么帮派。不,事实更恐怖,他们是一群。
“我知道,”他低声说道,“但是我不能原谅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简直太伤人了,对不起。”
一群过目难忘、身材壮实、颜色不一的狼人,他们在爱德华的草地上与我擦肩而过……
“你来这里做什么?我不想听你道歉,杰克。”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看了看钟——时间还太早,但我顾不上这么多。我现在必须去拉普西,我必须去见雅各布,他会证明我还清醒。
他倔犟的脸上露出一丝痛苦。“对,”他赞同道,然后深吸一口气,“我问了句废话。好吧……我——我对不起你,贝拉。”他的道歉是真心的,这点毫无疑问,尽管他的脸上仍带着些许怒色。
我随手抓起几件衣服穿上,不去理会搭配起来是否合适,三步并两步地跨下楼梯。从走廊奔向大门的时候,我差点跟查理撞了个满怀。
我抬头望着他,脸上还挂着泪水:“我怎么可能没事呢,雅各布?”
“你去哪儿?”他问道,我们俩人都被对方吓了一跳,“知道现在几点钟吗?”
“嘿,你没事吧?”雅各布问道,担心地皱起眉头。
“知道,但我必须去见雅各布。”
“贝拉?”雅各布焦急地喊着我。他抓住我的胳膊肘,扶我回到床上。我刚到床边腿就软了,一头倒在软绵绵的床垫上。
“我认为山姆的事……”
突然间,我再也撑不住了——好像所有不眠之夜的疲乏都在这一刻向我袭来。我觉得天昏地暗,整个人就快要崩溃倒地。我左右摇摆了两下,挣扎地睁着双眼。
“不重要了,我必须马上跟他谈谈。”
他看上去不像生病的样子,身体壮实得很。他朝我弯下身子,几乎挡住了整扇窗户,对我暴怒的反应他一言不发。
“太早了。”看到我一意孤行,他皱了皱眉头,“不吃早饭吗?”
吹进房间的冷风让我打了个冷战,而他连衬衫都没穿。我的手碰到他胸膛时的感觉很不舒服,他的皮肤像在燃烧一样发烫,就跟我最后一次触摸他前额时的感觉相同,难道他还没退烧?
“不饿。”这两个字脱口而出。他在门口挡住了我的去路,我想从他身边闪过去,然后迅速地跑开,但我知道事后必须跟他解释半天。“我很快就回来,好吗?”
我拼命把他往窗外推——反正这是梦境,他不会真正受伤,但是,我的努力是徒劳的,他仍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我放下双手,退到远离他的位置。
查理皱着眉:“是直接去雅各布家,对吗?不去别的地方?”
“我不接受!”
“当然,我能去哪儿?”我急匆匆地回答他。
“不,”他坚持道,“我是来道歉的。”
“我不知道,”他说道,“只是……又发生了失踪案——和狼群有关。这一次离温泉边的度假村特别近——而且有一个证人,受害者失踪的时候离马路只有十几码远。几分钟后,他的妻子在找寻他的途中看到了一匹巨大的灰狼,她立刻报了警。”
他眨了眨眼睛,露出吃惊的表情。
我的心猛地一沉,好像坐在飞驰而下的过山车上:“是狼袭击了他吗?”
“出去!”我愤愤地说道,语气中满是怨恨和不满。
“找不到他——只有一点血迹,”查理苦恼地说,“护林员已经全副武装,还有一些有枪支的猎人,他们自愿加入到搜捕之中——抓到狼可以获得丰厚的奖金。森林里会有一场混战,我非常担心。”他摇了摇头,“人们兴奋的时候最容易发生事故了……”
想到这些,再加上沉沉的倦意,我的心情就好不起来。
“他们会朝狼群射击?”我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
我整晚以泪洗面,因为这个男孩儿而辗转难眠。他冷酷地拒绝了我,在我胸口又开了个洞。他留给我的噩梦挥散不去,就像伤口引发的感染——就像遭人侵犯后感到的羞辱。而现在,他在我的房间里看着我傻笑,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更糟糕的是,尽管他闯入时的动静很大、动作笨拙,还是让我想起了爱德华,他也曾在深夜时分穿过窗户来到我的房间。回忆又一次狠狠地刺痛了我尚未愈合的伤口。
“还能有什么办法?怎么了?”他问道,警觉的眼睛观察着我的脸色。我感到虚弱无力,脸色一定比平常苍白许多,“你不会是要给我讲环境保护的大道理吧?”
我受够了。
我没法回答。如果不是他正看着我,我早就昏倒在地了。这样,我就会彻底忘记失踪的游人、带血的脚印这档子事情……我就不会把它同我不久前意识到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雅各布咧嘴一笑,他似乎十分满意自己的身手。那不是我所熟悉和喜爱的笑容——这是一张不同的笑脸,在这张属于山姆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以往的真诚。
“亲爱的,别吓着自己。好好地待在镇里或者大马路上——别去其他的地方——好吗?”
我们同时朝房门望去,屏住呼吸,看看查理会不会被这噪声吵醒。一阵沉寂过后,我们隐约听到查理的鼾声。
“好的。”我虚弱地回答道。
我几乎又要叫出声来,我会眼睁睁地看着他摔死——或者看着他撞到墙壁上受伤。出乎意料的是,他敏捷地跳进了我的房间,脚掌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响。
“我得走了。”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我闪到一旁,他憋足劲朝着敞开的窗户跳过来。
我第一次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发现他的腰间别着一把枪,脚上穿着旅行靴。
“不,杰克!”
“你不会去追捕那群狼,对吗,爸爸?”
他前后摆动着双腿,为自己增加冲力,我终于明白他想干什么了。
“我得帮忙,贝儿,有人失踪了。”
“什么?”
我又提高了声音,这一次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叫起来:“不!不,别去,太危险了!”
他哼了一声,样子非常严肃,不停地摆动着双腿保持平衡。“让开。”他命令道。
“这是我的工作,孩子。别这么悲观——我会没事的。”他转过身打开大门,“你不走吗?”
“你什么时候承诺过要从树上掉下来摔死?”
我犹豫不前,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怎样才能把他留下呢?我的脑袋里一片混乱,想不出任何法子。
我眨了眨湿润的眼睛,突然间确信自己是在做梦。
“贝儿?”
“我来履行”——他气喘吁吁地说着,在树顶上不断调整着姿势——“我的诺言。”
“也许现在去拉普西还太早了。”我低声说。
雅各布趴在前院栽种的云杉上,树枝被他压得倒向房子这边,他在树顶上来回摆荡——他的双脚悬在离地二十多英尺的半空中——离我不过一码的距离。纤细的树枝摩擦着房子的墙壁,发出刺耳的声音。
“我同意。”他说道,然后关上大门,走进雨中。
“你在这里做什么?”我喘着粗气说。
他刚消失在视线之外,我就坐倒在地上,把头放在两个膝盖中间。
我过了一会儿才从惊恐中回过神来,快速走到窗台边,推开了玻璃窗,窗外微弱的亮光足以让我看清楚黑影的模样。
我应该去追查理吗?我怎么对他解释呢?
“贝拉!”他叫道,“哎哟!见鬼,开开窗!哎哟!”
雅各布怎么办?雅各布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应该去警告他。如果他真是——我身子一抖,逼着自己想出这个词——狼人(我知道他的确是,我能感觉得到),他们会朝他开枪!我必须告诉他和他的朋友们,如果他们这群巨狼总在附近出没,人们会想方设法杀死他们,我必须告诉他们住手。
黑影发出熟悉的嘶哑的声音。
他们必须住手!查理如今也在森林里,他们会在意他吗?我不知道……到现在为止,失踪的都是陌生人。这是否意味着什么?或者仅是偶然?
我强忍住堵在喉咙口的尖叫。我必须保持安静,不管发生什么,不能把查理卷进这个危险地带……
我得相信至少雅各布会在意的。
查理不能死!
无论如何,我必须去警告他。
我死定了。
但是……我真的必须去吗?
她来找我了。
雅各布是我最好的朋友,但他不也是一只怪兽吗?一只名副其实的怪兽,一只凶恶的怪兽。如果他和他的朋友们是……是凶手!我有必要去警告他吗?如果是他们无情地杀害无辜的游人呢?如果他们真像恐怖电影里的怪兽一样凶残,保护他们岂不是大错特错?
维多利亚。
我无可避免地将雅各布和他的朋友们同卡伦一家比较。一想到后者,胸口的伤口又隐隐作痛,我只好用手臂挡在胸前。
一个高大的黑影在玻璃窗外摇晃,它朝我这边倾斜过来,好像要破窗而入。我吓得往后一个趔趄,几乎要尖叫出来。
我对狼人知之甚少,只是通过电影有所了解——他们体形巨大、毛发茂密、半人半兽——仅此而已。因此,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觅食,是因为饥饿、干渴,还是仅仅为了满足杀生的欲望。没弄清这个问题,就很难对他们的行为定罪。
我笨拙地从床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朝窗台走去。我眨了眨含泪的双眼,让视线变得更加清晰。
但不管怎样,卡伦一家对善的追求所付出的代价要比他们大得多。我想到了埃斯梅——想起她那善良、美丽的脸庞,我的泪水不禁掉了下来——她慈祥、温柔,但是当我流血的时候,她总是捏住鼻子,不得不弃我而去,狼人所要忍受的痛苦不可能超过这个。我想到了卡莱尔,几百年来,他一直努力告诫自己无视血液的存在,这样,他才能做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难忍受了。
窗户上又一次响起了尖锐刺耳的声音。
狼人选择了一条不同的道路。
尽管此刻我已经精疲力竭、头脑昏沉,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梦境里,我仍然惊恐万分地睁开了双眼。
而现在,我又应该如何抉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