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瞥了她一眼,从火上点着纸捻来点燃陶土烟斗,一面搜寻着合适的话语。“安,我虽然不想你把你弟弟今晚的话太当回事了,不过他说的还是占点儿理的。我相信你不会对罗伯特·波尔说起我们的信仰问题,也不会说出在家里,或者其他人家里听到的,关于国王的事。”
安看着他离去,然后就转过眼睛看着父亲,一副大胆的、不知所以的好奇样子,而实际上,她心里七上八下紧张极了。他究竟知道多少?父亲是大家公认的和蔼可亲的人,可在这个严厉的村落里,若是大家知道她和罗伯特当天下午做的事,即使他拿皮带抽她的话,也没有人会责备他的。
“怎么会呢,父亲,当然不会,”安大吃一惊,她的脸庞红彤彤的,“我们没说这些事情。就算像西蒙说的那样,他想要利用我当密探,我觉得我也一定能看穿的。”
“不用了,父亲。我本来就想睡前去桥边走走。”
“但愿如此吧。”亚当停止不语,红色的火光在他瘦削而严肃的脸庞上忽隐忽现。他牢牢地盯着她的眼睛:“我也希望,你们之间除了光明正大地在路上讲些话之外,没有发生别的什么。”
“请原谅,西蒙,我想和你姐姐单独谈谈。你想看书的话,就去我的书房吧。”西蒙看起来有点诧异,但还是站起身。
“怎么会呢,父亲。”她微微睁大了眼睛,带着无辜的、受惊的神情直直地盯着父亲。可是,她感觉脸上烧得刺痛,她很高兴火光掩饰了自己的脸红。
吃完晚餐收拾好饭桌后,他们的父亲开始给大家读《圣经》。他们像往常一样一同祈祷,然后小女孩们和小奥利弗就都上楼去睡觉了。玛丽上楼去看他们了,过了一会儿,亚当·卡特转向他儿子。
“他没有提什么无理的要求,也没和你单独见面吧。”这些话说得严厉而生硬;亚当·卡特深爱着他的女儿,但正是因为他太了解她,所以无法完全相信那双睁得大大的、天真无知的绿色眼眸。那双眸子在安小的时候就经常让自己心醉神迷,而不忍责打她,他完全想的到它们会如何诱惑一个像罗伯特·波尔这样年轻的公子哥,他们总习惯于要什么就会得到什么,尤其是从女人这里。
亚当祷告时,一家人围在桌边,低着头坐在长木椅上,然后便在沉默中进餐。他们用刀子把鲭鱼肉从骨头上剔下来,然后把滑溜溜的肉片放到面包片上就着吃。瑞秋给奥利弗剔肉时,还把蹑手蹑脚爬到他座位下的小猫赶走了。那只猫还期待着能有块掉下来的鱼肉吃呢。接着,安点起了蜡烛,而萨拉讲起了她看到的一件事,有个小贩在市场街的顶头把一大包蜡烛弄散了,于是蜡烛滚下山的时候人们就得连蹦带跳地让开路。一时间,家里的紧张气氛缓解了一些。
“不,父亲,他没有。”可是她不敢迎着他的目光;她转过脸去看炉火,脸半掩在头发映射的火光里。“嗯,也没有什么不正当的要求。”
“当然,等你父亲做完饭前祷告就可以吃了。”
“安,说实话。你要记住,谎言会让灵魂堕落。”
为了家人的安全,玛丽在他的脸上搜索着。显然,这个答案不止和那支火枪有关。“妈妈!我饿了!我们现在可以吃鱼了吗?”小萨拉用刀在桌上敲得砰砰响,打破了沉默。玛丽·卡特叹了口气,紧张的气氛此时才有所缓解。
她对此很清楚,因而,她内心战栗着,感到一阵冰冷的战栗从腹中传到四肢,让她寒冷、绝望,甚至有点像灵魂出窍,她红着脸,紧张极了,像看表演一样挑剔地打量着自己的回答。“这是……这真的不是什么无理要求,父亲。只是……他确实问我能不能和他一起骑马走一段路。不过我没去,而且他对我的拒绝也表现得很绅士。我……我觉得他没有恶意。”
“我父亲的旧火枪,他当时用来反对国王的。没什么。你和我都知道的,老婆。”亚当看了妻子好一会儿,他那皱纹满面的脸紧绷着,一副毅然决然、满不在乎的样子。他感到自己的手在颤抖,于是抓住椅子的边缘来阻止它发抖。
“就这些吗?你没去?”
“亚当·卡特!刚才这些话到底什么意思?”她突然走向前来紧紧盯着丈夫的脸,几乎撞倒了正从火上端下煎锅的瑞秋。“要是罗伯特·波尔真来咱家搜查,他会发现什么武器吗?”
“没有,父亲。”
亚当沉默了,但也就是一会儿。就在这会儿,安意识到外面的画眉已停止歌唱,她妹妹瑞秋把鱼从火上取了下来,因为它们都烧着了。亚当的沉默却漫长得让玛丽·卡特感觉恐惧如刀一般在腹中翻转。
“那就好。”他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她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她现在已平静下来了,脸也不红了,两只手握着,老老实实地放在膝盖上,她终于能用那双无辜的大眼睛面对着他了,然后她又谦卑地转过脸去看火焰。要是她的腹部不再总是感觉到那可怕的悸动就好了。
“那他去搜查那些本分居民的房子干什么?想找到能帮助蒙莫斯公爵为我们推翻天主教国王的武器么?要是波尔那群人来咱家怎么办?”
“这样我就放心了。你也清楚,安,他的财富和地位远在我们家之上,而且他和他家族的观念跟我们村里大多数人都不一样。在我们生活的这个时代里,人们很容易因为不同的观念就打起来,不是什么人都能顺从地允许别人搜查自己的房子,骚扰自己的妻子,更何况那是群狂妄小人,一手拿着法官的搜查证,一手拿着枪呢!”
“西蒙,我说过了,不许你没有证据就毁谤别人!”亚当说道,他抱着小奥利弗坐在椅子上。“除了你的满腔恶意,你就没有正当理由来控诉波尔家族的人吗?”西蒙看起来一点也不羞愧,反倒是有些伤心,似乎父亲盲目否定如此显而易见的事情是对他的一种背叛。
“噢,父亲,我真不敢相信他会这么做!骚扰一位待产的孕妇,而且在她自己家里!真的没搞错吗?”意识到自己言语中透露出的真诚与关切,她有些犹豫,“我是说,他看起来那么绅士,说话那么恳切,真的很难想象他会做那种事。”
“哎呀,这对我们没有什么区别。”安说,“尽管你对他有些了解,但他也许还真是个浸礼会教友,或者像我们一样是长老会教友呢,并且也偷偷摸摸地参加秘密集会!”
“也许对你是很客气,但那是他试图勾引路边的漂亮姑娘所耍的花招;安,你要知道他是个军人,他们每天的生活都充满暴力。哦,安,我确实认为他一定用花言巧语和光鲜的衣着蒙骗了你,是这样的吗,闺女?”
“这证明不了什么,许多天主教徒也去教堂,不过是法律要求他们去的罢了,也为了保住他们的官位,但他在家里怎样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害羞地低下头,一副谦卑的模样。“或许,是有一点,父亲。但他确实看起来像个好人,而且,一点也不失礼数。”
“罗伯特·波尔才不是天主教徒!”安气愤地说,“西蒙,你知道的,上周日你在克里顿教堂看到他了。而且……”
“我亲爱的安,他们想从一个姑娘那里得到什么时,看起来都是那样子的!不过,你不要认为我会因为他是托利党人就反对他。假如上帝认为合适,让他征求我的同意让我女儿做舒特庄园的夫人,我也不会反对的。对一个家里有点小生意,名下有几匹驮马的卑微布商的女儿,那会是件好事。但是我的闺女,他心里可没这个想法,对吧?”
他转过来厉声训斥西蒙:“还有,我绝不会允许自己儿子毁谤别人是偶像崇拜者,除非能证明他们真的追随罗马教廷。”
有那么一瞬间,在他坚定的父爱和涉世多年的人情世故后面,他的嗓音里带有一丝奢望。安转过头看着炉火的余烬。
“没有,玛丽,放心吧。”亚当低下头,一个劲儿地胳肢着小奥利弗的肚子,好让他不被房间里的紧张气氛影响。“只是小孩子听到学徒们聊起陶顿国民军的全盛时期,就顺嘴瞎说,没什么。”
“是的,父亲,我想没有。”有那么一秒钟她希望能回应他的善意和奢望,告诉他真相,关于她对罗伯特的爱,他的计划,还有她感到的诱惑……但是她知道父亲会被自己的不知羞耻吓到,而且,她肯定罗伯特许下如此之多的承诺不过是在玩弄她的感情。况且,父亲难道会说错吗?
她妈妈像她一样惊讶、烦乱。“武器是怎么一回事?西蒙?亚当?看在上帝的份上,你们没被卷入什么密谋吧?”
“那么,如果你下次再遇见他的时候,对他冷淡些,然后就走开。这会省去你很多麻烦的。更何况,我们家附近还有更好的男人。”
过去几周里她已经听到了外面的一些风言风语。陶顿和埃克塞特两地的国民军被召集起来,有人担心查尔斯国王的私生子蒙莫斯公爵会带大军从荷兰返回英格兰来对抗他的叔叔詹姆斯国王;可是过去几年里类似的流言最后都不过是一场虚惊。当然,他们房子里确实有枪,但那只是她祖父的老式火绳枪,打她记事起,它一直都放在那儿,至今都没有用过。那么,有什么事情是她现在还不知道的么?突如其来的沉默让她心烦意乱。他们真的认为她不可信,怀疑她会向罗伯特·波尔出卖他们——她的家人吗?
“是的,父亲。”
“西蒙!”他们的父亲突然厉声断喝,他的声音就如响鞭一般清脆。他的怒视震慑了儿子。西蒙低下头,闷闷不乐地看着桌面。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思忖着这番戛然而止的怒斥背后的缘由。是因为西蒙辱骂了罗伯特,还是……看神情好像不止这样,西蒙似乎就要泄露某些只有男人们知道的秘密。
“前几天汤姆·古德柴尔德来找过我,要我同意他追求你,你知道这事吗?”安没动,可她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对汤姆表现出兴趣来隐瞒真相无疑可以使她跳出现在的陷阱,可那又会让她陷入另一个陷阱。可若是在三周前,这个陷阱对她来说还是求之不得的。亚当继续问她:“他跟你讲过这事了吗?”
她的笑容激怒了西蒙。“问我们是不是准备起义、武装起来,把像他这样的偶像崇拜者推翻,就问这个!还有……”
“他拿着戒指向我求婚了。”
安微微一笑。至少这是她能确定的。“西蒙,他当然没问。我们的事情他有什么好问的?”
“老天,是吗!那么,你真是个幸运女孩!戒指呢?你怎么没戴上。”
“不错的绅士,哼!”西蒙乘胜追击,“无论如何,威尔看见他了。说不定哪天晚上他就到我们这里来了!说吧,安,你给他透露什么了?他想知道什么?他肯定问了一堆关于克里顿人的问题吧?”
“我……我跟他讲我还不确定。我觉得……也许我还太小了。”
“不,当然不是。只是......他看上去是个挺不错的绅士。”
“太小了?别胡扯了,闺女!我跟你母亲结婚的时候,她比你现在还小!她生你的时候还没你现在大。”
“他当然会!”西蒙大叫,“他在军队混,不是吗?还是说,你还了解一些其他情况?”
“你们在讲什么,亚当?说我们的婚礼吗?现在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们俩抬起头看玛丽从楼梯口进来。她在桌边的长椅上坐下,抚平裙子上面围裙上的褶皱。她期待地看着他们,脸上泛起温柔的笑容,火光中,她圆圆的、红润的脸庞上堆起了皱纹。安意识到这会儿外面天快要黑了。
小萨拉咯咯傻笑着,安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你怎么能确定那就是罗伯特·波尔呢?我确信他不会做那种事。”
“玛丽,你还记得嘛,我告诉过你汤姆·古德柴尔德来上门提亲,要我们把安许配给他吗,可这傻丫头竟然说她还小!”
“总之,威尔离开的时候还没有,”父亲回答道,“但这并非是因为他们手下留情。威尔说他们甚至用剑在她的床底乱戳一气,但最后找到的东西根本不值得如此兴师动众。”
“母亲,我还没拒绝他!”安急忙说道,“我只是说要考虑考虑。”
她母亲按捺不住愤慨:“把一个可怜的妇人吓成这样,真是太可耻了!更何况她还怀着第一胎!她没流产吧,亚当?”
“可怜的孩子,我还以为这些年你和他一起游荡玩耍,已经有足够的时间考虑了呢。”
安感到脊背一阵发凉。这件事情很可能是真的。罗伯特的父亲是地方官,而在过去几个月里,英格兰西南各郡已经有许多这样的流言了。地方官们担心蒙莫斯公爵可能会来,凡疑似支持公爵反对国王的人一律都被搜家了。可她从没想过罗伯特会在晚上手持枪械去敲别人家的门。
“可是……那只是玩耍和友谊,母亲。我知道您在我这么大时就已经结婚了,可我不知怎地就是觉得现在就成家,在家里相夫教子还为时尚早。您不这么觉得吗?”
“这是真的,安。”父亲插嘴说道,他的声音坚定而严肃。“我们是从威尔·斯特普利那里听到的可靠消息。他是那里的马夫头子,那天正好去陶顿买马鞍。”
“我这一辈子想要的就是这些,闺女。”她母亲的话里充满困惑,“当然,我们有过一些艰难岁月,尤其是你还在摇篮里,而我又怀上西蒙的时候,不过所有年轻妈妈都是这样过来的。这只不过是成长的一部分。”
“胡说八道!这些鬼话是谁告诉你的?”安猛然转过头来第一次看着弟弟,她的眼中满是倨傲与不屑。一缕头发从软帽里掉了出来,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恼火地把它拨到后面。
“可如果您当时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呢?”
“确实没什么好吹嘘的。他不过是打着国王的旗号到法威村的斯洛克莫顿家里,说是要搜查武器,却趁机把人家里洗劫一空。茱蒂丝·斯洛克莫顿都快要生孩子了,而你的那些好朋友们却在房子里横冲直撞、舞枪弄剑的,这竟然都没让她流产,真是个奇迹!”
“安,这是某种奇怪的骄傲,你要努力克服。”亚当坚定地说道。向天主教牧师忏悔的仪式已经被废除多年了,可清教徒却接手洗刷他人灵魂的罪恶,并且做得更彻底。亚当明白无论他自己如何,照管好女儿的身心都是他的职责所在。
“他没讲。有必要么?”
“你觉得自己与众不同,或者在某些方面比其他女人更好吗?或者说汤姆·古德柴尔德已经配不上你了?”
“聊聊天气,谁信!你的好少爷告诉你他上周三晚上去哪了吗?”西蒙故意加重了口音,他知道这样可以激怒她。
“不,父亲,当然不是那样,但是……”
“是真的又怎样?我只不过在路上碰到他,聊聊天气而已。”
“你做得一手好菜,对吧?还会纺织、缝纫、洗衣。你懂得如何持家和照顾孩子。而且汤姆也不像那种从外地来的人,会把你从朋友、家人身边带走。你们从儿时就相知相爱。你若不是因为傲慢,那你是为了什么拒绝这样一个男人的求婚?天赐良缘啊!一个虔诚的、前途无量的男人,而且人见人夸!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回答我!”
肯定是那俩小男孩,安心想。矢口否认是愚蠢的做法,只会雪上加霜。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继续摆木盘子。
“父亲,我没说我拒绝了他,只是……我知道他如你所说是个好人,我都不敢指望有更好的人,但我不确定我是否准备好像一个妻子那样爱他。我不认为我比他好,或者是我根本就配不上他。”安的脸上又是那谦卑的表情,无辜的眼睛里满是祈求,接着又垂了下去;但这苦恼确实不像是在演戏。
“消息灵通的人,不假吧?”
“别再追问闺女了,亚当。安妮,我亲爱的,听我说。婚约的目的就是用来对此做好思想准备。据我所知,他没有要求你明天就嫁给他,对吧?”
“你听谁说的?”
“是的,母亲。”
“是的,是跟你说。我听说你和罗伯特·波尔出去密谈了。”
“那就告诉他,你会和他订婚,但不会在近几周结婚,也许要一个月左右。我们当时也是这样的,是吧,亚当?而且我或多或少能理解你的感觉。即便你像我那样一直渴望结婚,这种事情也有点吓人,毕竟一个月前你还什么都没有,却马上就要有丈夫、房子和孩子了。不过,只要你让这个想法在你心里酝酿一段时间,等时机成熟了,你也就有所准备了。”
“你在跟我说话吗?”安停下来把木盘放在桌上,身体变得僵硬起来。
“也许吧,母亲。但是,那时若还是不行呢?如果许下了诺言,但终究还是不想这样呢?”
“我听说你今天下午去会某个贵客了,嗯?”安经过时他大声说道。
“这就是要你在允诺之前思考的原因。但你要还是不愿意嫁给汤姆·古德柴尔德,我可就要伤心啦。”
但如果说亚当还能忍住不提白天从男孩们那里听到的消息,以免打破家里的平静,西蒙可不愿意等。更何况那天他不止听到一两个坏消息,他可等不及让父亲先开口。
“而且你不能让人家等太久。”亚当说,“我想尽快请他们家人过来一起吃顿晚餐,顺便还能庆祝订婚呢,那肯定会是件好事。”
他们打开窗户让炉火的热气稍稍散去。满屋子都是炒菜的声音,肥肉在煎锅里噼啪作响,油脂咝咝地冒出来,与后花园里一只画眉的嘹亮夜歌混杂在一起。这只画眉栖息在苹果树枝的顶端,在那儿,它依旧沐浴在落日金色的余晖中。此时,厨房里比外面更暗些,但还不到点蜡烛的时候。白昼的强光让人整日睁不开眼,昏暗的光线倒显得柔和而熨帖了。
“好吧,父亲,我……我得再想想。我得去睡觉了,我会在睡前好好想想的。”她静静地站了起来,亲吻父母,道了晚安,然后上楼去睡了。房间里她的两个妹妹都已经睡着了。亚当和玛丽看着她上了楼,在烛光中看着彼此,眼神里充满了不安。
亚当走进厨房,亲吻了爱妻和小女儿瑞秋、萨拉。在这宽敞的厨房里,他们一家人烹饪、用餐,消磨了许多时光。小奥利弗嘴里含着一个黏糊糊的小木勺蹒跚地走到亚当跟前。亚当微笑着抱起他,一边小心地帮着奥利弗把蘸着蜂蜜的木勺摆正,以免他的发丝黏上蜂蜜,一边小心地看着安,急于在开口之前猜测她的心情。安走过去亲吻父亲,她看起来虽说有点沉默,但也还轻松愉快。亚当安下心来,抱着奥利弗在墙边的一把直背扶手木椅上坐了下来。新鲜的鲭鱼在大烤炉的余烬中嗞嗞作响,亚当一边闻着烤鱼的香味一边看着玛丽在大搁板桌上切面包,那硕大的搁板桌占据了大半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