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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雾脚急忙说:“嘘——别说话。”

蓝星吃力地睁开眼睛,看见两个河族武士站在面前。她呆了一下,随即认出了他们。她立时睁大眼睛,喃喃说:“是你们救了我。”

蓝星恍若不闻,又说:“我有些事情想告诉你们,求你们原谅我当初把你们送走,橡心向我保证灰池会照顾好你们的。”

火心回到蓝星身边趴下来,看见她胸口微微起伏。他小声唤道:“蓝星,蓝星,我是火心啊!你现在没事了,安全了。”

石毛说:“她是位好母亲。”

灰条点了点头,伸出利爪。虎星气急败坏,发出一声低吼。

火心心里十分紧张。这两个河族武士上一次和蓝星说话时,那样子简直恨不得把她吞了,如今蓝星生命垂危,他们的态度会有所改变吗?

火心咬着牙冲虎星吼道:“再敢向前一步,我就把你丢到河里去,让你和那些狗一起去死。灰条,不许他往前走。”

蓝星声音微弱地说:“灰池对我有大恩,橡心也是,他把你们教导得如此出色。我看着你们长大,看着你们为河族出力。”说到这里,她的身子猛地一颤,喘息了几下,又沙哑地说,“如果当初不是我一念之差,你们都已是雷族武士了,原谅我。”

这时,火心身后传来雾脚的惊呼声:“火心!她没死!”

雾脚和石毛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

火心疾奔过去与灰条并肩站立。虎星在距离他们两步远的地方停住脚步,显然是在寻思以一敌二的方法。

火心忍不住插言说:“她已经为过去的选择忍受了太多的痛苦,请原谅她吧。”

火心怒火上涌,体内顿时恢复了气力。他的族长就躺在河岸上,眼看连最后一条性命也保不住了。无论蓝星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她仍旧是他的族长,他无法忍受她的离去,而这一切恶行都是虎星干的!

两位武士犹豫了一会儿,雾脚低头舔了一下她的母亲,低声说:“我们原谅你,蓝星。”火心顿时如释重负。

灰条厉声喝道:“滚回去!不许动他们一根汗毛。”

石毛也说:“我们原谅你。”

是灰条的声音。火心转头看见虎星正在两脚兽的桥上奔跑,灰条紧追在后。虎星下了桥,沿着河岸朝火心他们跑来。灰条几个健步赶在虎星前面,转身拦住了他的去路。

蓝星露出欣慰的笑容。火心看着雾脚和石毛趴在蓝星身边,头一次为他们的母亲进行舔梳,不由得热泪盈眶。

石毛话音未落,便听远处响起喊叫声:“火心!火心!当心啊!”

火心听见灰条发出一声怒喝,转头一看,虎星向前走了一步。虎星吃了一惊,看来他以前并不知道那两只被雷族抛弃的幼崽的母亲是谁。

“我想她……”

火心低吼着说:“别再靠近一步,虎星,这里没你的事。”

火心摇摇晃晃着走了过去,声音嘶哑地问:“她死了吗?”

他转过头,看见蓝星已经合上双眼,呼吸也变得急促。

雾脚大声喊道:“蓝星!”

他焦急地问雾脚:“我们该怎么办?这是她最后一条性命,失去后就再也回不来了,你们中的一个能回去把你们的巫医请来吗?”

他憋闷了许久,骤然间吸到空气,不由得大声咳嗽起来。他抖了抖身上的水,转头看蓝星怎么样了。雾脚和石毛将蓝星放在河岸的石滩上。蓝星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肚子里的水从张开的嘴里缓缓流出。

石毛低声说:“太迟了,火心,她已经踏上升往星族的路了。”

火心松开蓝星,让两个河族猫推着她游向河岸。火心没有负担,跟在雾脚和石毛后面一口气游到岸边,这里是河族一侧的领地。

“不!”火心紧紧靠在蓝星身上,“蓝星——蓝星,快醒醒!我们会帮你的!再多坚持一会儿。”

同时他听见另一侧响起石毛的声音:“现在我们接住她了。”

蓝星又睁开眼睛,但不是看火心,而是往他的身后看去,她的目光中充满了平静和安详。她喃喃说:“橡心,你来接我了吗?我准备好了。”

是雾脚!

“不!”火心又喊道。近来他和蓝星之间所有的不快都已烟消云散,在他的记忆中,只有那位品格高尚、机敏睿智的族长,他只记得自己刚刚加入雷族时,她是如何对他谆谆教导。星族自始至终都在爱护她,她已经走出黑暗,为族群献出了她高贵的生命。

就在这个危难关头,蓝星的体重突然一轻。火心眨眨眼睛,挤出流进眼睛里的水。他看见身边多了一颗脑袋,对方咬住了蓝星的皮毛。他认出了这只赶来救援的猫,顿时喜从天降。

火心哀求说:“蓝星,别离开我们。”

他猛然一惊,清醒过来,使出最后的力气又浮出水面。但这时他已看不到河岸,完全失去了方向感。他又惊又怕,四肢越来越麻痹,他知道自己快要淹死了。

蓝星小声说:“我必须走了,我已经打完了生命中的最后一场仗。当我跟着族群向太阳石进发时,我看见强壮的扶助弱小的,而你和其他武士们去应付那群恶狗——我知道我的族群非常忠诚,我知道星族没有抛弃我们,我知道……”她的声音越来越弱,“我知道我不能让你们独自面对危险。”

一个黑影从他们头上晃过,原来他们已经被冲出了峡谷,河两边都已是平缓的坡岸。火心想朝河岸游过去,但四肢又酸又痛,使不上力气。蓝星一动不动,身体变得死沉。由于衔着蓝星,火心呼吸渐渐不畅,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脑袋又沉入水面下。

火心呜咽说:“蓝星——”他的族长终于知道他不是叛徒了。

火心被蓝星牵带着沉入水里,此时只要他松开蓝星,自己便能得救。可是他咬紧牙关奋力划水,将蓝星的脑袋托出水面。忽然,他们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火心一瞥眼看见一只狗从身边漂过。只见它绝望地挣扎着,转眼间便从水面上消失了。

蓝星凝视着他。火心似乎看见她的眼睛里已经闪动着星族的光芒。蓝星低声说:“火将拯救族群。”火心知道这是一个很早就在雷族中流传的神秘预言。蓝星继续说:“你不理解这句话,是吗?你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的学徒名改为火爪。火心,你就是拯救族群的火啊。”

他把头伸出水面大口呼吸,竭力浮在水上,这时他看见蓝星距离他仅有几步远。火心急忙游过去,就在蓝星又要沉下去时及时咬住了她颈背处的皮毛。

火心凝视着敬爱的族长,说不出话来,他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石像。天上的云层被风吹散,一缕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恰如他很久很久以前第一次走进雷族营地时一样。

河水就像一只巨大的爪子紧紧攥住火心,将他冲来冲去。他冻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四爪拼命地划水,可河水的冲击力实在太大了。他看不见蓝星,眼前除了翻腾的水花之外什么都没有。

蓝星低声说:“你将会是一位伟大的族长,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族长之一。你对待你的族群像火一般温暖,对待你的敌人则像火一样凶狠。你将成为火星,成为雷族的希望之光……”

眼下只有一件事情可做。他大吼一声:“蓝星,坚持住!我来了!”火心俯身跳进山涧,扑通一声落入河里。

火心说:“不,我做不到,没有你我不行,蓝星。”

火心朝谷内的河流望去,吓得动弹不得。忽然,他看见一个灰色的小脑袋浮上水面,四肢不停地划动。蓝星还活着!可一个浪头打过去,她又沉入水里。火心知道她身体虚弱,根本游不了多远。

但一切都太迟了。蓝星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忽地暗淡下来。雾脚悲泣着扑到她的身上,石毛也垂下了头。

火心喊道:“蓝星!”族长怎么会来到这里?他明明让蓝星和其他猫一起去了太阳石呀。

火心绝望地喊道:“蓝星!”但蓝星再也不能回应他了。这位雷族族长献出了最后一条性命,升往星族的乐土。

火心摇摇晃晃着走到山涧边朝下望去。崖下是白沫翻涌的激流。他看见狗群首领张着大嘴在水面上露了一下便消失了。

火心呆呆地站起来,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爪子紧紧抓住地面,那一瞬间他感到自己仿佛要飞进天空一般。

还有两只狗紧追首领而来,收势不及也跟着掉进山涧,一时间惨叫连连。其他的恶狗刹住脚步,凶狠的叫嚣都变成凄惨的呜呜咛咛。火心撑起身子,看见它们夹着尾巴一溜烟逃进了丛林。

灰条小声说:“火心,噢,火心啊。”

狗群首领在猛烈的撞击下踉踉跄跄地退到山涧边缘,身子一滑,掉了下去。它急忙伸出巨爪扒住崖岸,狂暴的犬吠变成了惊恐的尖叫。崖岸土壤松动,狗群首领扒不住,身体渐渐下沉。可就在它即将坠入深谷的一刹那间,它猛地伸头咬住了蓝星的腿,狗群首领同蓝星一起落入了山涧。

他默默地走过来悼念蓝星,并向火心投来敬畏的目光。两只猫目光相接,灰条立刻带着最深的敬意低下头去。火心觉得心里有些恐慌,他想和好朋友保持以往那样轻松相处的关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上下分明。

火心惊呼:“蓝星!”

虎星瞪着他们,脸上的神情又惊又怒。还没等火心说话,这位影族族长便疾步而去,奔过两脚兽的桥,回到影族的领地里。

附近忽然响起一声吼叫。火心只觉得后脖颈一松,继而摔到地上。他跌得眼冒金星,抬头看见一个灰色的身影猛撞在狗群首领的侧面。

火心任由他离去。他得先处理好族里的事情,然后再找虎星算总账,雷族绝不会与他善罢甘休的。他声音沙哑地对灰条说:“我们得多叫些帮手来把蓝星的尸体运回营地去。”

“星族,救救我!”火心发出凄惨的号叫。这不仅是他的死亡,也是整个族群的覆灭。他的计划失败了。“星族,你们在哪里?”

灰条低头行礼说:“是,火心。”

锋利的牙齿咬住了他颈背的皮毛,他立刻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狗群首领将身体瘫软的火心衔起来左右甩动,火心舞动四爪去抓恶狗的鼻子,但长度不够,连根毛都没有抓到。火心感到天旋地转,狗叫声越来越多,到处都是狗臭味。

石毛对他们说:“我们可以帮你们。”

虎星突然松开了爪子。火心惊讶地爬起来,看见虎星已经攀上了最近的一棵树。他猛然扭头发现狗群首领已经逼到身前,嘴角处往下滴着涎水。现在跑已经来不及了,火心闭上眼睛等死。

雾脚也说:“请让我们帮忙吧,我们想看着母亲回到她的族群里长眠。”

火心声音嘶哑地说:“别得意得太早了!”

火心说:“谢谢,谢谢你们了。”他深吸了口气,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毛。他感到族群的重担突然就落在了肩上,他似乎能挑起这副重担了。

虎星狞笑说:“感谢伟大的星族相助啊。”

如今他已是雷族族长。狗群首领死了,森林里再也没有恶狗们的威胁。他的族群正安安全全地待在太阳石等他的消息,沙风也在等着他。

火心心胆俱裂,后腿猛踹虎星的肚子。虎星牢牢按住他,就是不松爪子,他呼出的臭气直冲火心的嘴和鼻孔,琥珀色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火心。

他对灰条说:“走,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