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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我是宠物猫出身,而他们则是族生猫出身。”

公主困惑地说:“差别?”

公主说:“你在我眼里就像是一只族生的猫啊。”火心感激地冲她眨了眨眼睛。她继续说:“但是如果你在族群里生活得不快活,你就过来和我一起住。我的主人会照料你的,我敢保证。”

火心耸了耸肩膀说:“事情太复杂,不太好解释。”公主挨着他的身子在雪地里卧下来。火心心情郁闷地继续说道:“现在我就像是个局外猫,差别并不是轻易就能抹除掉的。”

火心眼前浮现出一幅宠物猫生活的画面:温暖、闲适而又安全。但是他忘不掉自己当初从花园里眺望森林的景象和梦中森林里的情景:微风吹乱了他的毛,带来了老鼠的气味。他坚定地摇了摇头说:“谢谢你,公主。但我现在属于我的族群,生活在两腿动物的屋里我永远都不会快乐的。我会怀念森林的气息,在星河下的露宿,捕来猎物和族群共同分享时的乐趣。”

“为什么呀?”

公主两眼放光。“听起来是一种很美的生活啊。”她害羞地低下头看着爪子说,“有时我也眺望森林,想象在里面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火心的毛一下子竖起来。他的姐姐会不会真说中了呢?虎掌原本是召唤蓝星去那条狭窄的雷鬼路边缘的。当然,即使是虎掌也不会故意要加害族长的!火心努力不去想这件事。他结结巴巴地说:“我不——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很混乱,甚至连灰条都不理我了。”

火心站起来:“这么说你理解我的话喽?”

公主指出:“他原先是叫蓝星去的。”

公主点点头说:“你现在要回去吗?”

火心看着姐姐充满疑问的眼神,好奇地问:“为什么虎掌想伤害炭爪呢?”

“是的。我必须趁着猫薄荷还新鲜,把它们交给黄牙。”

公主猜测说:“这会不会是个圈套呢?”

公主伸长脖子用鼻子顶了顶火心的侧腹说:“也许下一次你来的时候,我的幼崽们已经长大了,能够来见你了。”

他愤愤不平地说:“我真不明白虎掌为什么想和蓝星在那么危险的地方见面!他说那里有影族侵入我们领地的证据,但当我赶到时,那里根本就没有影族的气味!”

火心激动地说:“希望如此!”

“我敢保证你是一名好老师。”公主安慰他,但他根本听不进去。

他转身离去,公主在他身后喊道:“多多保重,弟弟。我不想再次失去你。”

火心大声说:“这次意外本不该发生的。原本是我去和虎掌会面。他要蓝星去,但蓝星病倒了,所以我自告奋勇代替她去。但我先要采集猫薄荷,于是炭爪就代替我去了。”公主神色紧张,火心飞快地继续说:“我告诉过她不让她去。但如果我是一名更好的老师,她也许就听我的话了。”

火心保证道:“不会的。”

公主凑近触了触他说:“上次你来说起她时,我就知道你非常疼爱她。她似乎活泼而又有趣。”

白风看见火心衔着满嘴的猫薄荷走进营地,称赞他说:“想得真周到,火心。”

火心在回家的路上流了一路的涎水,以至于他生怕在半路上再看到地上长着猫薄荷。不过,他现在比离开营地时心情好了许多。他的姐姐顺利产下幼崽,而他的头脑也恢复清醒了。

他向黄牙的医务室走去,这时虎掌走了过来。

火心看着她的眼睛,开始向姐姐倾吐苦水:“就是我的徒弟,昨晚她在雷鬼路被撞伤了。”他回想起看到炭爪那血淋淋的身体时的情景,声音变得沙哑起来:“她伤得很重,有可能活不过来了。况且即使她能活下来,她再也不能成为一名武士了。”

虎掌一脸怀疑地说:“又去采猫薄荷了?我刚才还在奇怪你去哪里了。这些猫薄荷就由蕨爪送到医务室吧。”

公主一定是听出他话音中的悲伤,她问:“炭爪?”

蕨爪正在帮忙清扫会场上的积雪。

“只有族长们有九条命,其他的猫只有一条,就像你和炭爪一样——”说到这里,火心的声音戛然而止。

虎掌冲他喊道:“过来把这些猫薄荷给黄牙送去。”

公主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么说,那个传说是真的?”

蕨爪点了点头,立刻跑了过来。

火心解释说:“因为蓝星是族长,所以星族赐给她九条命。”

火心将猫薄荷放在地上,对虎掌说:“我想去看看炭爪。”

公主重复了一句:“又一条性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原来以为猫有九命不过是个传说罢了。”

虎掌大声说:“先等等。”等蕨爪叼起猫薄荷离去后,他对火心说:“我想知道灰条在哪里。”

“到目前为止有三个。”火心迟疑了一下,然后哀伤地说,“我们族长昨晚又失去了一条性命。”

火心感到皮毛下一阵发热。他看着虎掌的眼睛回答说:“我不知道。”

公主担心地问:“是不是你们有许多猫都病了?”

虎掌冷冷地和他对视着,眼里充满了敌意。他声音低沉而沙哑地说:“你看到他时,告诉他去那根橡树干那里接受隔离。”

火心告诉她:“我来找些猫薄荷。营地里现在正流行绿咳症。”

火心望着那根倒在地上的橡树干说:“去黄牙原先的巢穴里面吗?”黄牙第一次来到雷族营地时,被看做是被影族驱逐的猫。雷族当时就安排她在那里居住。现在,迅爪和纹尾的那只虎斑猫幼崽正在那里接受隔离。

公主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眼里充满了喜悦,她说:“很顺利。我生下了五个健康的幼崽。”火心舔了舔她的额头。她又说:“我没想到能在这种天气里见到你。”

“得了白感冒的猫在病好之前都要去那里接受隔离。”

“顺利吗?孩子们都还好吧?”

火心争辩说:“但灰条仅仅是着凉而已。”

公主轻柔地和他对触了一下鼻子说:“是的。”

虎掌回答:“着凉也够糟糕的。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得了绿感冒的猫都去医务室住了。我们必须阻止这种疾病继续传播。”在虎掌的眼里看不到丝毫同情的表示,火心想知道他是否将生病当做软弱的象征。虎掌补充说:“这全是为了族群着想。”

随着公主走近,他嗅到她身上的气味,感觉是那么地温暖。他说:“你生了!”

“是,虎掌。我会通知灰条的。”

脚下的雪冻得他四肢生疼,因此他只得不停地来回走动。他告诉自己:也许她在临盆,要不就是被关在屋里了。几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他好不容易说服自己今天先不见姐姐,这时姐姐的说话声传了过来。火心激动得打了个激灵。她的肚子已经瘪了下去,公主一定是生下幼崽了。

虎掌警告他说:“还有,别靠近蓝星。”

火心顺着森林边向公主所住的花园走去。等远远能望见花园时,他在雪地里刨了一个小洞将猫薄荷放了进去,然后在上面覆盖些落叶。他气喘吁吁地跳上围栏呼唤姐姐的名字,接着就又跑回树林里静静等候姐姐的到来。

火心不服气地说:“她的绿感冒已经好了。”

他忽然想起了公主。

“我知道,但她的巢穴里还残留有病菌。我不能让任何一名武士病倒了。白风告诉我说河族的气味距离营地这边越来越近了,他还告诉我今天蕨爪的训练是由他来代教的。我希望你明天能接手蕨爪的训练。”火心点点头说:“现在我能去看炭爪了吗?”

他暗暗自责:自己一定是被猫薄荷的气味搞昏头了。他穿过花园轻轻跳上围栏。虽然他的脑子里都是对两腿动物老家的回忆,但他并没有感到不安。他真的想要那种舒适安逸的生活吗?当然不会!火心尽力不去想这些事情,但此刻他也并不急于返回营地。

虎掌盯着他。

火心嘴里塞满了猫薄荷,朝两腿动物门口的门帘望去,想知道他的两腿动物主人是否仍然住在里面。它们一向对他很好。他出生后的第一个叶子凋落的季节就是在它们的屋里度过的。与残酷的雷鬼路和绿感冒相比起来,那里面温暖而又安全。

火心有些生气地补充说:“我怀疑黄牙是否将她和那些得了绿感冒的猫安排在一起住了。我不会被传染上的。”

没过多久,火心便采了一满嘴的猫薄荷。这些猫薄荷在雪天存活不了,他必须尽可能多采些,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采摘的机会了。

虎掌点点头说:“很好。”说完,他转身离去。

火心换个方向朝他做宠物猫时的老家走去。他穿过橡树下的灌木丛来到两腿动物的地盘。他跳上围栏,将围栏上的一绺积雪碰进花园,积雪在地上摔成松松散散的一片。火心从围栏上往花园里瞅,瞅见一些脚印,那些脚印比猫的要小。想必是松鼠来这里觅食了。

在会场中央,火心遇见了蕨爪。蕨爪告诉他:“黄牙对猫薄荷的事情很是感激。”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任凭一棵棵树从身边擦过。就在他走路的过程中,他的头脑开始逐渐清醒过来。炭爪的事他爱莫能助,灰条的事他也无能为力,但是他能够帮助黄牙击败绿感冒。他能再多采些猫薄荷回去。

火心说:“满意就好。顺便说一下,明天我教你捕鸟术,我希望你做好爬树的思想准备。”

最后,他在松林里停下脚步,大口地喘着气。在雪里奔跑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松林里的宁静使他的情绪渐渐平复。即使是鸟儿也停止了歌唱,火心感到自己似乎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生物。

蕨爪兴奋地说:“太好了。明天在沙坑见。”

他跳起身漫无目的地走着,走过会场,穿过金雀花通道进入森林。他吃惊地意识到自己正本能地向训练沙坑走去。他想到自己现在原本应该在训练炭爪,这种想法使他的内心受到难以忍受的煎熬。他正要转身换个方向,忽然听见白风和蕨爪的说话声。白风一定是在火心睡觉的时候带着蕨爪出来训练的。难道就没有谁停下手中的活儿为蓝星失去的那一条性命表示哀悼吗?火心感到嗓子眼儿里堵得厉害,他强压下怒火继续跑,只想离开营地越远越好。

火心点了点头,继续向黄牙的医务室走去,迎面便看见纹脸那两个可怜的孩子。他们躺在一个蔓藤围成的窝里,不停地咳嗽,又是鼻涕又是眼泪。

看着纹尾转身回到育婴室里,火心感到肚子里升起一股难以言状的怒火。发生了这么多不幸的事,这个族群怎么能显得如此无动于衷呢?突然之间,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欲望,想要离开这个营地,逃离出这片令族里其他的猫们麻木不仁的阴郁的空气。

黄牙上来招呼说:“谢谢你采来的猫薄荷,我们正需要呢。团毛也得绿感冒了。”说着她的鼻子朝另一个窝扬了扬。火心看见那只黑白相间的老公猫赫然躺在里面。

纹尾回答:“黄牙会尽她的最大努力,不过这种事最终还是要听凭星族的安排。”

他回头瞅着黄牙问:“炭爪怎么样了?”

火心争辩说:“我们一定能找出治疗的方法来!”

黄牙叹了口气,说:“她早些时候醒过一次,不过没多久便又昏迷过去。她的腿化脓了。唉,我想尽了所有方法,剩下的就要看她自己了。”

纹尾轻轻地说:“也许吧。绿咳症总是在枯叶季流行。”

火心走进炭爪的小窝,看见她在昏迷中还偶尔抽搐两下,那条伤腿软软地搭在一边。火心打了个寒战,忽然害怕他的徒弟会因为忍受不住伤痛的折磨而死去。他转头瞅瞅黄牙,想从她那里得到一句踏实话,却见她只是垂着头坐在那儿,一脸筋疲力尽的样子。

“绿感冒!”火心倒吸了口冷气,一惊之下从愤怒中清醒过来,“他们会死吗?”

黄牙突然抬起头看着他,说:“你认为如果斑叶在这里,她能治好这些猫吗?”

纹尾说:“育婴室里流行绿感冒,纹脸的两个孩子都病倒了。”

火心心里一颤。在他的潜意识里,似乎斑叶仍在这里,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他还记得乌爪在同河族战斗之后,斑叶是如何迅速治好他肩膀上的伤;还有,在黄牙刚来到雷族时,她是如何细心叮嘱他照顾好黄牙的。接着,他瞅了瞅黄牙,看见岁月的沧桑竟压低了她的肩头。他对黄牙说:“我敢肯定,即使斑叶在这里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了。”

火心摇了摇头。

这时,一只幼崽哭了起来,黄牙连忙过去查看。火心探出身体,用鼻子顶了顶黄牙的侧腹。黄牙感激地冲他点了点头。于是,火心朝金雀花通道走去。

那只得白感冒的幼崽的母亲纹尾走到火心面前,用鼻子冲着武士巢穴扬了扬说:“虎掌在里面吗?”

前来看望女儿的霜毛出现在金雀花通道的入口处。当两只猫接近时,火心抬头瞧了瞧她。霜毛悲伤的眼神使他心如刀绞,他唤道:“霜毛?”

火心不由自主地心里发怵。他怎样对霜毛说炭爪之所以去雷鬼路都是由于他的疏忽呢?火心本能地将头转向灰条,想寻求一些心理慰藉,却看见灰条正踏着雪向育婴室走去。火心看着他的朋友消失在育婴室后面,恨得牙痒痒。

霜毛停下脚步。

灰条说:“她现在睡着了,霜毛在陪着她。黄牙不想让别的猫再去打扰她。”

火心声音颤抖着说:“对——对不起。”

火心焦急地站起来,想要亲自去看望他的徒弟。

霜毛迷惑地问:“对不起什么?”

灰条回答:“看起来很糟糕。不过黄牙说目前仍不能轻易下结论。”

“我本该阻止炭爪,不让她去雷鬼路的。”

“她怎么样了?”

霜毛盯着他,脸上除了悲痛再没有别的异样神情。她小声说:“我不会怪你的。”然后她低着头向医务室走去。

灰条的耳朵动了动,不自在地说:“我刚刚去看过炭爪了。我很遗憾。”

灰条回来了,坐在荨麻丛边正津津有味地吃一只水老鼠。

火心气呼呼地说:“你昨晚可是显得不怎么友好啊,你不会忘记吧。况且,如果你还把半点儿武士法典放在心上的话,你自然会知道本族里发生的事情。”

火心走过去说:“虎掌让你和得了白感冒的猫们一起进行隔离。”他想起虎掌向他质疑灰条去向时的情景,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怒火。

灰条惊讶地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灰条的情绪不错,回答说:“没有那个必要,我现在感觉好多了。今天早上黄牙彻底把我治好了。”

火心不耐烦地竖起耳朵。他原本在昨晚就该把这件事告诉灰条的。他不客气地说:“知道,当时我就在她身边。”

火心凑近灰条细看,看见灰条的眼睛又恢复了明亮,鼻涕也都结成了痂。如果在平时,火心肯定会取笑一番,说他的样子就像影族的医生奔鼻。但现在他则生气地说:“虎掌已经注意到你经常不在了,你好自为之吧。你就不能离那个银溪远一点儿,至少暂时别去见她不行吗?”

当他看到灰条正向他走来时,心里又有些紧张起来。由于身上长了厚厚的毛,灰条似乎并不在意这阴冷潮湿的天气。他一脸悲伤地走过来对火心说:“你听说蓝星的事了吗?绿感冒夺去了她一条性命。”

灰条停止咀嚼,怒气冲冲地盯着火心说:“你为什么不在自己的事情上多操点儿心呢?”

火心抬起一只爪子放在略微结冰的雪面上。起先他还感觉到雪面挺结实,但稍加用力,雪面上的薄冰咔嚓一声裂开了,他的腿立刻便没进雪里,冷得他倒吸口凉气。他嗤的一声喷出鼻孔里的雪,抖了抖脑袋,仰起下巴向前跳。可这么一来他在雪里陷得更深了。他拼命挣扎,内心充满恐惧,感觉自己好像就要被雪淹没了!忽然,他脚下踩到了实地,原来是到会场边缘了。会场上的雪仅仅到他的膝盖。火心浑身瘫软地坐在地上,松了口气。

火心鼻子里发出嗤的一声,沮丧地闭上眼睛。他该拿他的这个朋友怎么办才好呢?他不由得想问灰条,问他除了自己的事情还关心别的吗!灰条还一直没有问过炭爪的伤势怎样。

往日闹哄哄的营地此时鸦雀无声。火心看见柳带和半尾在会场的另一边小声交谈,鼠毛正叼着一只兔子在雪地里吃力地向猎物堆走去,她停下来打了个喷嚏,然后又向前迈出脚步。

火心的肚子饿得咕咕作响。他在猎物堆里拣了一只麻雀,走到营地的一个荒芜的角落独自进餐。他想起了远在两腿动物地盘的姐姐和她的孩子们。火心朝营门外望去,渴望着能够再次见到姐姐。

第二天早上,阳光透过树枝间隙照进营地。火心醒来时灰条的窝里早已空空如也。由于昨日悲伤过度,火心起来时仍感到浑身疲惫。他朝巢穴外看去,只见积雪堵住了洞口,几乎与他的双肩齐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