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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郑重的誓言与承诺

外面一片柔和的落日余晖穿过幽暗古老的冷杉洒落在花园的西边。安妮和戴安娜站在那儿,她们隔着一丛绚烂的卷丹花羞怯地互相瞅着。

“这是我的女儿戴安娜。”巴里太太说,“戴安娜,你带安妮到花园去看看你的花。这可比老是看书弄坏了眼睛强。她书看得太多了。”这句话是孩子们出去后,她对马瑞拉说的。“我管不了她,因为她父亲支持她这么做。她总是在专心致志地看书。我真高兴,她就要有一个小伙伴了——或许这会让她多参加一些户外活动。”

巴里家的花园到处都是盛开着的鲜花,如果安妮此刻不是在为自己的命运而担忧,她一定会心花怒放的。花园被巨大的老柳树和参天的冷杉所环抱,树下盛开着些喜阴的花儿。两条干净的小径交会成直角,像两条湿漉漉的红丝带一样横穿花园,小径边均匀地镶嵌着蛤壳,中间的苗圃里蔓生着许多老式的花。有玫瑰红的荷包牡丹,绚烂的深红色的芍药,洁白清香的水仙和香甜带刺的苏格兰玫瑰;有粉红、蓝色和白色的耧斗花,丁香紫的大贝花;丛丛簇簇的老人蒿、缎带草和留兰香;紫色的兰花,黄水仙,一丛丛被幽香轻软的小花枝染白了的三叶草;洁白的麝香花上伸出株株血红色的皱叶剪秋萝;到处是阳光和嗡嗡作响的蜜蜂,徘徊在这样令人陶醉的花园中的风儿发出沙沙的声音。

戴安娜正坐在沙发上看书,客人一进屋,她立刻放下了手中的书。她是个非常漂亮的小姑娘,长着和母亲一样的黑眼睛和黑头发,红润的脸颊,脸上喜悦的神情则是父亲的遗传。

“哦,戴安娜,”安妮终于开口了,她紧握双手,低语道,“哦,你觉得你有一点儿喜欢我吗——可以做我的知心朋友吗?”

“我的身体挺好,虽说精神有些混乱,谢谢你,太太。”安妮很认真地回答道。然后她转过脸用大家都听得见的声音低低地对马瑞拉说:“这句话一点也不惊人,对吗,马瑞拉?”

戴安娜笑了。戴安娜说话前总是会笑。

“你好吗?”

“当然,我想是的。”她坦率地说道,“你在绿山墙住下,我真是太高兴了。有人玩多快乐啊。可以在一块儿玩的其他女孩都不住在附近,我的妹妹们都太小了。”

巴里太太,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没听懂,只是同她握了握手,亲切地说:

“你愿意发誓永远做我的朋友吗?”安妮急切地问。

“拼写中带个E。”安妮急促地说。虽然此刻的她又紧张又兴奋,但还是下定决心不能在这个关键问题上出现任何误会。

戴安娜震住了。

“是的,这是安妮·雪莉。”马瑞拉答道。

“发誓是很可怕、很恶毒的。”她略带责怪地说。

“你好,马瑞拉,”她热情地说,“进来。我想这就是你收养的小女孩吧?”

“哎呀,不,我这种发誓一点也不。你知道,有两种发誓。”

她们穿过小溪和种着冷杉林的山丘,抄近路来到了果园坡。听到马瑞拉的敲门声,巴里太太走到厨房来开门。她是个黑眼睛、黑头发的高个女人,有一张坚毅的嘴巴。她以管教孩子严厉而闻名。

“我只听过一种。”戴安娜将信将疑地说。

“哦,马瑞拉,去见那个期望成为自己知心朋友的女孩,但是她的母亲可能不喜欢你,如果是你,你也会激动的。”安妮说着便急匆匆地去拿帽子。

“真的还有另外一种。噢,它一点也不恶毒。它的意思只不过是做出郑重的誓言和承诺。”

安妮确实在发抖。她脸色煞白,神情紧张。

“嗯,这样做倒也没什么。”戴安娜松了一口气,同意了。“你怎么做呢?”

“好了,别慌慌张张的。我希望你不要用这么长的词。一个小女孩说出这样的词,听上去实在可笑!我猜戴安娜会很喜欢你的。你倒是得好好考虑一下该怎么应付她的母亲。如果她不喜欢你的话,戴安娜再喜欢你也没用。如果她听说过你对林德太太发的那顿大脾气,听说过你戴着缠满金凤花的帽子进教堂,我真不知道她会怎么看你。你一定要有礼貌,表现得很端庄,别再发表那些惊人的长篇大论。天哪,这孩子不是在发抖吧!”

“我们必须手拉手,所以,”安妮严肃地说,“它应该越过流水。我们就把这条小路想象成流水吧。我先念誓词。我郑重地发誓,我会忠实于我的知心朋友,戴安娜,海枯石烂不变心。好了,现在该你说了,把我的名字放进去。”

“噢,马瑞拉,我害怕——这一刻终于就要来临,我真害怕。如果她不喜欢我怎么办!那会成为我生命中最悲惨的失望。”

戴安娜笑声未断地念了一遍“誓言”。然后,她说:

安妮突然站了起来,双手紧握着,面颊上还挂着泪珠,手中正缝着边的餐巾滑落到了地上。

“安妮,你真是个奇怪的女孩。以前我就听说过,你很奇怪。但是,我相信我会非常喜欢你的。”

“胡说。”马瑞拉说道,眼见这孩子被弄哭了,她变得心烦意乱起来,“我不想把你送回孤儿院,这一点很肯定。我所希望的只是你表现得和其他女孩一样,而别让自己看上去很荒唐。不要再哭了。我给你带来了条消息。戴安娜·巴里今天下午回家了。我准备上那儿看看能不能向巴里太太借个裙样子。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和我一起去,认识一下戴安娜。”

马瑞拉和安妮回家时,戴安娜一直把她们送到木桥边。两个小女孩儿手挽手走着。在小溪边分别时,她们反复约定,第二天下午一起玩。

“哦,对不起。”安妮说着,泪水涌入了眼眶,“我没想到你会介意。玫瑰和金凤花是那么的香甜、好看,我想把它们戴在帽子上一定会很漂亮的。那儿的好多女孩帽子上都插了人造花。我想我真是给你惹麻烦了。也许你最好把我送回孤儿院去。那样会很惨;我想我一定受不了;很可能,我会染上肺结核;我这么瘦,你看。但是那样会比给你惹麻烦要好一些。”

“哎,你觉得戴安娜是知音吗?”当她们走进绿山墙的花园时,马瑞拉问道。

“不要这样和我顶嘴,安妮。做出那样的事,你真是太蠢了。别再让我发现你搞这种恶作剧。林德太太说,要是她装扮成那样进教堂,她恨不得钻进地底下去。当她想走近你,让你把它们摘下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她说人们都在纷纷议论这件可怕的事。当然,他们会认为,我糊涂透顶,居然会让你打扮成那样出门。”

“噢,是的。”安妮叹了口气,因为太高兴了,她根本没意识到马瑞拉话中的讽刺意味。“噢,马瑞拉,这一刻我是爱德华岛上最幸福的女孩。我向你保证,今晚我一定会诚心诚意地做祷告。明天我和戴安娜要在威廉·贝尔先生的桦树林里搭一间游戏房。木料间外的那些碎瓷片可以给我吗?戴安娜的生日是二月,我是三月。你不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奇妙的巧合吗?戴安娜会借给我一本书看。她说那本书非常精彩,非常惊心动魄。她还要领我去树林后那片长着米百合的地方。你不觉得戴安娜的眼睛很深情吗?我希望自己也有深情的眼睛。戴安娜还要教我唱一首歌,名叫《榛树山谷中的内莉》。她会给我一幅画,挂到房间里;她说那是一幅完美、漂亮的画——画上有一个穿着浅蓝色真丝裙的优雅女郎。这幅画是一个缝纫机代理商给她的。我希望自己也能有东西给戴安娜。我比戴安娜高一英寸,但是她胖多了;她说她希望自己瘦一些,因为那样显得很优雅,可是我想她那么说只是为了安慰一下我。我们决定哪天去海边拾贝壳。我们都同意把木桥下的那条小溪叫做‘树神的水泡’。这名字很优美,是吧?我以前读过一篇关于小溪的故事,故事中的小溪就叫这个名字。我想,树神是长大了的仙女吧。”

你可无法把马瑞拉从具体的实实在在的事实拽向这些含糊不确定的抽象概念。

“好了,我只希望你别老是说个不停,把戴安娜烦死。”马瑞拉说,“安妮,在你的计划中,你得记住一点。你不能把所有时间,或者说大部分时间花在玩上。你还有自己的事要做,你得首先把它们干完。”

“我不明白,为什么把花戴在帽子上就比戴在衣服上要可笑得多,”安妮不服气地说,“那儿的许多女孩都在衣服上别了花。它们有什么不同?”

安妮已是满心喜悦,而马修让她的喜悦几乎要溢了出来。他去了一趟卡莫迪的商店,刚到家。他扭扭捏捏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包,递给安妮,同时用请求宽恕的目光向马瑞拉望去。

“什么适合不适合,胡扯!不管是什么颜色的花,把它戴在帽子上都是很可笑的。你这小孩真恼人!”

“我听说你喜欢吃巧克力糖,所以给你买了一些。”他说。

“噢,我知道粉红和黄色不适合我。”安妮开始说道。

“哼。”马瑞拉哼了一声,“那会弄坏她的牙齿和胃的。好了,好了,孩子,别这么忧伤。既然马修给你买了回来,你就吃吧。他最好给你买些薄荷糖。那糖对健康有好处。不要一下子全吃下去,弄得胃里犯恶心。”

“安妮,林德太太说,上星期天你去教堂的时候,帽子上可笑地装饰了很多玫瑰和金凤花。究竟是什么让你做出了那么荒唐的事儿?你看上去一定很漂亮吧!”

“哦,不,不会的。”安妮热切地说,“今晚我就吃一粒,马瑞拉。我能分一半给戴安娜吗?如果给她的话,那另一半吃起来我会觉得甜两倍。想到有东西给她,我真高兴。”

直到第二个星期五,马瑞拉才听说了有关花环帽的事。从林德太太那儿回到家后,她叫来了安妮,让她做出解释。

“关于这孩子,我还想说两句,”当安妮走进东山墙时,马瑞拉说,“她不吝啬,这点我很高兴。我最讨厌吝啬的小孩。天哪,她才来了三个星期,我已经觉得她好像一直是在这儿的了。真无法想象,如果这里没有她会是什么样。好了,马修,别这样看着我,我告诉过你别这样的。一个女人这样看就已经很糟了,一个男人再摆出这副样子真让人受不了。我完全愿意承认,我对自己答应留下她感到很高兴,而且我也喜欢上她了,可不许再老提过去的事了,马修·卡思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