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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她欢笑着跑进一条小河,

……

温暖的河水淙淙流淌,

他的琴弓刚落在琴弦上,一个熟悉的旋律顿时在小土屋里环绕起来,仿佛震响了整个世界。它慢慢托起我的心,轻柔柔地飘向星光璀璨的夜空。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女孩儿快乐地奔跑,

是啊,是很可惜。不过,我把她的曲谱要来了,方丹,我现在就拉给你听听。说着,杜翰明站起来,从衣兜里掏出一张曲谱,展开支在我的书上,又打开琴盒取出了小提琴。

她的脚下溅起白色的水花……

可惜我没听着……我真觉得有点沮丧。

这是什么?我为什么熟悉它?哦,让我再仔细听听,再仔细回想:

晚会很……晚会太好了!杜翰明把琴盒放在我桌上,神采飞扬地说,今天的节目有独唱,小合唱,笛子独奏,舞蹈,诗朗诵,还有快板书,不过,最精彩的节目还是那个手风琴独奏。杜翰明在我的桌边坐下,回想了一下说,拉手风琴的是一个女战士,她对音乐的理解显得很不一般。方丹你知道,演奏乐曲的人有很多类型,有的人为表现自己而演奏,有的人为抒发感情而演奏,也有的人是凭自己对音乐的理解在音符的世界里漫游。我觉得,那个女战士是第三种人。她演奏的时候,曲中有峰峦,她就是山,曲中有河流,她就是水。她就像音乐世界里的春风秋雨。她奏出的旋律回响在每个人的耳边,优美的意境展现在每个人的眼前,就像一股看不见的清流吸引着人们……

女孩儿的笑声穿透了阳光的迷蒙,

我说,杜翰明,快告诉我晚会怎么样,都有什么节目啊?

她不顾一切地跑,

杜翰明摇摇头,一副很惋惜的样子。

河水喧哗着,

我说,我去看病人了,满屯儿的爷爷得了急病。

世界开满了花,

方丹,你为什么不去看演出啊?我到处找你,你为什么不去呢?他一进门就问。

女孩儿永远不停地奔跑,奔跑

不一会儿,我听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向这边跑来,随即,传来敲门声。妈妈出来打开屋门,是杜翰明来了。他拎着琴盒,满脸兴奋地一步跨进屋里,好像还没从联欢会那种热烈而欢腾的气氛中走出来似的,显得兴致勃勃。

……

我趴在桌子上,挑亮小油灯,翻开《内科学》,读起晕厥这一章,明天我还要去给满屯儿的爷爷作进一步的诊断和治疗。这时,村头的狗汪汪地乱叫起来,嘈杂的人声也逐渐清晰了,一定是联欢会结束了。

这支琴曲牵着一个记忆向我飘来,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双白皙的手,那活泼的十指在黑白琴键上灵活地跳跃着,像一群舞蹈的精灵。啊,忘不了一次次听这支琴曲,忘不了随那双手弹奏的琴声歌唱,忘不了从嘶哑的喉咙里发出的呼唤……那些记忆像沉重的巨轮从我心头辗过,那绝望的琴声带着最后的轰响永远埋藏在我的心底,也埋藏着我日夜思念的朋友远去的谜……

从满屯儿家回来,天已经很晚了,村子里静得鸡犬无声,只有月亮在夜空里缓缓移动着,静静地为人们照看着家园。进了门,我看见妈妈正在里屋跟秀娥大婶说话,妈妈和村里的女人们最近都在撮合秀娥大婶和桩桩大伯的事。妈妈正劝说秀娥大婶放弃旧思想,开始新生活。我看见秀娥大婶只是把头埋得低低的,哧哧啦啦地纳着一只大鞋底。我真希望她能同意这件事,那样,小金来就有一个完整的家了。我在想,桩桩大伯是个多好的人啊!

今天,那支琴曲怎么会在这把小提琴上重新响起呢?

还没进满屯儿家的大门,就听见满屯儿的娘呼天抢地在哭叫,还有一群别的女人也在哭,满屯儿说那是他的一伙婶子。见到我,她们哭得更响了,爹呀爹的一阵乱叫。满屯儿的爷爷直挺挺地躺在堂屋的土炕上,手脚冰凉。我让女人们安静,让她们出门等着。我给满屯儿的爷爷测了体温,量了血压,一切正常。我放心了,他只是一时的眩晕,我给他针灸,只在他的人中穴扎了一针,他就醒过来了。满屯他爹……他也说话了。这时女人们又纷乱地拥进屋子,爹呀爹的叫着,一个个脸上还挂着泪珠子就笑了。我继续给满屯的爷爷治疗。

我震惊而又激动地望着杜翰明,急切地打断了他,我说,杜翰明,这支曲子……

五星、三梆子、小金来失望地和改妹她们互相埋怨着,纷纷拥出门,向西跑了。满屯儿和满罐儿推着我向村东飞奔而去。

杜翰明停下来,一歪头对我笑了,方丹,怎么样?这支曲子不错吧?我知道你一定会喜欢的。他又说,方丹,你知道,这支旋律给了我一些启发,它就像一缕清新的风吹进了我的头脑,让我产生了新的灵感,也给我的随想曲注入了新的想象力……

我伸手抓起桌上的听诊器和针盒,对满屯儿说,咱们快去你家吧!

杜翰明,我又一次打断他,焦急地问,快告诉我,那个拉手风琴的女孩子叫什么?

别急,我马上就去!我回头对五星、三梆子、改妹他们说,你们快走吧,我今天不能去了!

叫什么?他猛一迟疑,想了想,抓起桌上的琴谱看了看,哦,她叫谭静。

满屯儿的爹扎煞着两只手,嘴唇哆嗦着说,刚才还好好的,这一袋烟的工夫手脚就不会动弹了,也不会言语了……他焦急的目光求助地望着我。

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眼睛望着杜翰明。

啊!怎么回事?我赶忙问满屯儿的爹。

他重复了一遍,是叫谭静。

在他们的争吵中,门外传来了一阵急慌慌的叫喊,姐姐,姐姐——!满屯儿神色慌张地闯进门来,满屯儿的爹也惊慌地跟在后面。满屯儿拨开吵成一团的孩子,挤到我面前,抹着泪说,姐姐,俺……俺爷爷摔在地上没气儿哩……你快去救救他吧!

啊,谭静,是谭静!思念像汹涌的潮水立刻向我涌来,我的眼前像是遮起一片水雾,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耳边只回荡着一个声音,谭静,谭静……

俺推!

自从失去谭静的消息,我多么挂念她。每当听到琴声和歌声,我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她。我多少次问天空,问白云,也问过风,谭静,你在哪里?

俺推!

我说,杜翰明,你快告诉我,谭静现在在哪里?

我坐在木轮椅里对他们大声说,改妹五星你们别吵了,别吵了!要不我就不去了。可是劝谁也劝不住。小闺女们和小小子们还是相持不下。

怎么,你认识她吗?他惊异地问。

俺先来的!

我……我当然认识她,谭静是我的朋友,是……是我最好的朋友……一时间,我不知道怎么把谭静的事告诉杜翰明,只觉得眼泪就要涌出来了。

俺先来的!

呵,太好了。杜翰明惊喜地望着那张琴谱,说,没想到,这支曲子给你带来了好朋友的消息。方丹,你知道乐曲中重逢的旋律是最打动人的……

这时三梆子在窗外发出了一声怪叫,接着他就大声说,用着你这伙子了不?人家等了大半天,你倒要推着走哩。小金来也啊呗啊呗地不愿意了。小闺女们也不示弱,改妹撇了撇嘴说,咦呀,三梆子,也不上井台子照照你那样儿,脸皮儿比那榆树皮都花花。小闺女们嘻嘻哈哈地笑起来。我也笑了。三梆子不在乎地转了转眼珠子,嬉笑着说,噫,装啥样儿?你这伙穿这么新,是上那村里相小女婿去不?一听这话,小小子们又乐得没法收拾了。小闺女们一个个气红了脸,改妹气鼓鼓地说,姐姐,快上车,咱走,不理他们。五星他们一听,急忙离开窗口,呼隆隆跑进屋里。五星挤到最前边,抓住木轮椅的扶手,不让改妹推,小金来啊呗啊呗地叫着,往后推搡着小闺女们。改妹倔强地紧紧抓着木轮椅不放,还使劲儿掰五星的手,说,俺先来的,俺推!五星也强梗着脖子,争辩着,是俺先来的!

我打断了杜翰明的话,我说,你快带我去看看谭静,杜翰明,我们现在就去吧!

我从抽屉里拿出镜子,支在桌上,拿出梳子,拆开发辫儿轻轻梳理着。小闺女们都围在我的桌子边上,有的摸摸我的头发,有的探头照照我的镜子,改妹拿起我的塑料头绳,对着小油灯照着,惊讶地叫起来,咦,这扎头绳还是透亮的,怪不得叫玻璃丝哩。小闺女们一听都挤过来争着瞧。可香劈手夺过那根头绳,嗔怪地说,改妹,你咋这么没见过大世面呀?她把头绳递给我,说,姐姐,麻利地扎上,咱快走呗。

杜翰明说,现在可不行,那个村子离咱们这儿有十几里路呢,你要去也得等到明天啊。见我着急的样子,他又说,这样吧,今天晚上你睡个好觉,明天我陪你去找谭静,要不我就骑自行车去接她,怎么样?

改妹说,姐姐,你也梳梳你那辫子吧。

我心急地看看窗外,一颗流星正朝着开联欢会的方向俯冲下去,我多么羡慕那颗流星啊!

姐姐,俺们来推你瞧大戏去哩。我觉得眼前一亮,小闺女们今天打扮得真漂亮。她们都换上了新衣裳,辫梢儿上还扎上了一节红绒绳儿,脸上也都喜盈盈的。我看着她们,说,瞧你们今天打扮的,一个个就像去走亲戚。

杜翰明走了。静静的夜,我怎么睡得着呢?我真希望妹妹此刻也能知道这件事,我想要是妹妹在,她也一定像我一样睡不着,我们一定会连夜去找谭静。我一次次欠起身来看看窗外,盼望黎明快点到来。

还没等我说话,屋门咣啷一响,改妹和一群小闺女又叽叽嘎嘎地笑着挤了进来。

终于,雄鸡开始啼鸣了,我吹灭了小油灯,看到第一线曙光从小窗口照进来,月亮和群星带着一个不眠的夜坠向西天,新的太阳又要升起来了。

再晚了可就开唱咧。

光明啊,你快来吧,晨风啊,快发出欢唱。

姐姐,快走呗!

谭静,我来了……

晚上,月亮还没有升起来,小窗后就传来一阵稀里呼隆的脚步声,紧接着,一群小小子乱嚷嚷着扑在我的窗口,他们脑袋挨脑袋地挤在一起,五星、三梆子带着一脸兴奋,和别的孩子七嘴八舌地叫着喊着,姐姐,咱去看联欢会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