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常身上的衣服全都旧了，那和服和短褂不知泡过多少次水，但总算还有些丝绢的亮光，只是显得硬邦邦。无论穿得多么旧，都要拆洗干净，单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她的性格来。健三望着她那又肥胖又寒碜的背影，就明白她的生活状况跟她说的差不多。
“她是不是还在喝酒？”他心里这么推测。
“无论往哪里瞧，尽是为难的人，真不好办呀！”
健三对晚年发胖的人的健康表示怀疑，至少感到不自然，令人有些担心。
“像你们这种人家都为难的话，世上的人就没有不为难的了。”
“只是家境一天不如一天。”
健三无心辩解，他随即想到：“此人也许认为我身体比她好，就好像认为我比她有钱一样。”
“那就好。”
其实，最近健三的健康情况并不好。他自己逐步意识到了这一点，只是没有找医生看，也没有向朋友讲，光是自己忍着痛苦。但一想到身体的前景，就会心烦意乱。有时他认为是别人把自己弄得这般虚弱的，却没有人来同情，心里很生气。
“嗯，托福。身体还挺好的。”
“也许人家认为我年轻，只要起居没有什么不便，就算是健康的。正像认为我住着单门独院，甚至还使用女仆，就一定很有钱一样。”
“您上了年纪，反倒越来越胖了。”
健三默默地望着阿常的脸，有时也欣赏一下刚装饰在壁龛里的花瓶和上面的挂匾，心里还想到最近就可以穿上发亮的衣料。奇怪的是：为什么对这位老太婆就不能产生同情心呢？
透过嵌在拉门上的玻璃，可以看到外面暖融融的微弱的阳光。
“说不定是我自己不近情理。”他曾在对姐姐的看法上作过这种反省，现在又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可是，却得出了“不近情理又怎么样”的结论。
“别客气，不要紧，今天暖和多啦。”
阿常谈了许多关于同她一起生活的女婿的事，跟世之常情一样，女婿的本事是她最为关注的。她所谓的本事，就是指每月的收入。在她看来，决定一个人的价值，主要是钱，除此以外，在宽阔的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别的什么了。
她粗俗的穿着，与上次见面时大致相同，也许随着天气转冷，又添了棉背心什么的吧，身子比上次显得更加肥胖了。健三连忙把待客用的火盆向她推了过去。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收入太少，有什么办法。再多挣一点就好啦！”
这次的对话又给健三的记忆增添了新的色彩。就在这时候，阿常第二次来看望他了。
她在健三面前，不说自己女婿太笨，也不说他无能，只说每月付出的劳力和收入的多少。正如只顾用尺子量衣料的尺寸，却根本不管花色和质地一样。可是不凑巧，健三做的是另一种买卖，他不愿用这个尺度来衡量自己，对她的满腹牢骚，不得不冷漠相待，置若罔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