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田后妻的亲戚居住在叫芝的地方。健三似乎还记得,小时候曾听说过那里的人家不是神官,就是和尚。至于那边的亲戚,健三只跟一个年龄相同、名叫阿要的男人见过两三次面,却不记得还见过别的什么人。
“说起来你也许知道,那地方叫芝。”
“您所说的芝,是阿藤的一个妹妹出嫁的地方吧?”
高桥是谁,健三根本不认识。
“不,是姐姐,不是妹妹。”
“是这样,因为高桥的长女就嫁在这前面不远的地方。”
“哦。”
“最近两次在路上遇见您,您经常从那里经过吗?”
“只是要三(1)死了,其他姐妹都嫁了好人家,可幸福哩!我说,那个长女总该记得吧,是嫁给某某的呀。”
健三猛然想起下雨那天早晨的事。
说到某某这个名字,健三听了并不怎么耳生。此人已经去世多年了。
健三尽力不让他们两人看见自己不悦的神色。看来,对方也尽可能求得顺顺当当地离开,不说半句使健三不称心的话。因此,双方都不谈本应涉及的往事,对话就这么简单地中断了。
“只剩下女人和孩子。不好办啦。一有什么事,就来找我,阿叔、阿叔的,叫得可亲热哩!最近修房子,要有人监工,所以我几乎每天都从你家门前经过。”
“可是,如果总是这个样子怎么行呢?”
健三很自然地想起岛田带着自己在池端书店买字帖的事。他一买东西,哪怕是一两分钱,也要讨价还价,当时为了五厘钱,居然坐在店门口死不肯走。他抱着董其昌的折帖站在一旁,瞧着他那副样子,心里实在难受,而且很不痛快。
岛田比想象的要客气得多,像普通人初次见面一样,讲话总是客客气气,特别注意使用恭敬的话。健三想起幼时总被那人称作健儿、健儿。就是断绝关系之后,只要碰面,那人还是叫他健儿、健儿。这令人讨厌的昔日情景又自然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让这种人监工,木匠和泥瓦匠不生气才怪哩!”
过去岛田以骄横出名,健三的哥哥和姐姐因此对他敬而远之。的确,健三过去对他这一点,心里也很惧怕。今天,在健三看来,如果认为那人说话的语气伤了自己的自尊心,那是因为对自己估价过高了。
健三一边这么想,一边望着岛田的脸,露出了一丝苦笑。岛田却毫不在意。
健三对这位老人不知该说些什么?又怎样接待为好?如今,他完全缺乏那种无须思考、就能对此作出决定的自发感情,他与这个二十多年不曾见面的人促膝而坐,不但没有什么久别重逢之感,反而只是近乎冷漠的应付。
(1) 人名。上述“阿要”为昵称。
预期的日子终于来了。一天下午,吉田和岛田一起出现在健三家的大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