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不在意地这么想，一看实际情况，不由得目瞪口呆了。丈夫不在期间，妻子日常穿的换洗衣服都破旧了，事出无奈，最后只好把健三留下的普通衣料的男装改成女服。被子露出了棉絮，其他卧具也破绽了。尽管如此，父亲只能袖手旁观，没法相助。他自己失去地位后，做的是投机买卖，把为数不多的存款全都赔光了。
“不管怎么说，总不用付房租吧。”
健三身穿没法转动脖子的高领服从外国归来，面对处在悲惨境况中的妻子，也只能沉默不语。他洋气十足，眼前的境况对他是一种讽刺，也是沉重的打击，使他连苦笑都不敢露到嘴边来。
健三在遥远的地方听到了这一变化，以充满同情的目光，遥望着故乡的天空。可是，对于岳父的经济状况，他认为无须担心。所以他心中几乎没有烦恼。他处事随便，就在回国之后，也对此未加注意，也未察觉。他觉得妻子每月单用所得的二十圆，为两个孩子雇用保姆，日子会过得很好。
不久，他的行李到了，装的全是书籍，连一只戒指也没有给妻子买。这老人住过的屋子十分狭窄，他连箱子盖也没法打开。他开始寻找新的住宅，同时必须设法筹款。
他在外国期间，内阁有了变化。这时，岳父从较为安逸的闲职中被拉出来，就任某一忙碌的职务。不幸的是，这届新内阁不久就倒台了。岳父也被卷进这个旋涡，一起垮台了。
他唯一的办法就是辞去曾经担任过的职务，这样他可以领到一笔退职金，借以应急。因为根据规定：只要工作一年，退职时就可以领到月薪的一半。尽管所得的钱并不多，可是，他总算可以用这点钱，把日常生活必需的家具添置齐了。
岳父是个官吏。虽说不是过特别阔气日子的官职，但健三不在期间，托付给他的女儿和外孙，倒不至于穷得受苦，而且政府还按月发给健三妻子若干生活费。健三留下自己的家属，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怀里揣着那点钱，和一位老朋友一起到各处的旧家具店去转了一圈。那位朋友有个毛病，不分东西好坏，总是一个劲地讨价还价，因此光走路就花了他不少时间。茶盘、烟盘、火盆、大碗，看得上眼的东西很多，可是能买得起的东西却很少。那位朋友下命令似的对店主说：“你要让让价呀！”如果店主不答应他出的价，他会把健三留在店门前，自己拔腿就往前走。健三又只好追了上去。有时走得慢了些，他就会从远处大声招呼健三。他是个很热情的人，又是个暴性子，不管是给自己买东西，还是给别人买东西，都是那个样。
他当初离开日本时，将妻子托付给了岳父。岳父把自己宅子里的一栋小屋腾出来作娘女的住处。这栋小屋是妻子的祖父母生前居住的，虽说小一些，但并不那么简陋，隔扇上贴着各种字画，像南湖(1)的画，鹏斋(2)的字，一看这些纪念品，就令人想起故人的兴趣来。这些东西全都原样未动地贴在那里。
(1) 春木南湖(1759—1838)，又号吞墨翁，名画家。
健三从外国回来，就感到需要钱。虽说已在久别的出生地东京重新安家落户，可当时他身无分文。
(2) 龟田鹏斋(1752—1826)，善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