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是呢,我也知道啦。姐姐,我们拿这个钱去买汉堡包吃吧。”
“你不知道?”
夕旎举了举手里的一万韩元。
“真的吗?”
夕夜告诉她,还是用从家里带出来的钱买比较好,堂叔给的钱要带回去给妈妈看看才行。夕旎点了点头。
“不知道,不过果树园的姑妈应该也是爸爸的堂姐或堂妹哦。”
夕夜和夕旎坐在小河边的树荫下吃完了整个汉堡包,便奔向了浅水区。她们先是抓了会儿参鱼,后又捡起了川蜷螺来。虽说是抓,但她们也不是真的在抓,只是做做样子罢了。捡川蜷螺也不过是捡好后比比谁捡得更多,便又放回水里了。玩了一会儿,两人找了块有树荫的大石头坐了下来。夕旎可能有点困了,枕着夕夜的膝盖很快就睡着了。夕夜将手抚在夕旎的脸上,渐渐地也打起盹儿来。
“那爸爸有几个兄弟姐妹呢?”
不知过了多久,从远处传来胜浩的声音。夕夜费力地睁开惺忪的眼睛,循着叫声的方向望去,胜浩骑着自行车的身影越来越近。
“亲戚们都住得很远吧。我们是因为亲戚都住在这附近才会经常见面啦。”
“姐姐,我刚才去你家找你们玩,可是你和夕旎都不在。”胜浩气喘吁吁地说道,“然后我去了火车站,还去了学校,到处找你们。”
“为什么呀?”
胜浩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我有手机啦!我妈把她的旧手机给我了。”
“有的亲戚走得不近的。我们班的敏智也没见过自己的表弟几次,连人家长什么样都不记得。”
“那大伯母怎么办?”
“那关系不是很近吗?可是我们怎么都不认识那个叔叔呀?”
“我妈当然是买了新的呀。”
“嗯,和胜浩差不多。”
胜浩翻开手机的盖子,将手机递给夕夜。夕夜瞥了一眼屏幕上的时间,下午3点02分。不知道妈妈消气了没有。
“堂哥……不是和胜浩差不多吗?”
“不过我爸过段时间也要换手机。”胜浩说,“等我爸换手机的时候,让他把旧手机给姐姐。”
“他说爸爸是他堂哥,而且他还知道我们家住在铁轨前面的小区。”
“给我做什么?”
“可是那个叔叔说他是我们的堂叔。他怎么会是我们堂叔呢?”
“如果姐姐也有部手机该多好呀!我们还可以互发短信。”
“你说得对。那个叔叔长得还有点像三班的班主任呢。”
“我不需要。”
“嗯,好像确实见过。但我也不太确定,大人都长得差不多。”
“有手机的话,以后我们不在一起的时候也好联系啊。”
“真的?”
“我们约起来也不需要什么手机。你看你现在不也找到我了吗?”
“不是啦,我真的想起来了。”
“可我是把所有地方都找了一遍才找到你们的啊,连火车站尽头的铁轨那边我都去过了。”
“不是吧?你不记得了吧?”
胜浩越讲越激动,到底还是吵醒了夕旎。夕旎看到胜浩,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揉了揉眼。睡眼惺忪的她一边扭动身体,一边哼唧。之后她看到胜浩手里的手机:“这不是大伯母的手机吗?”
“嗯,我也想起来了。”
“现在是我的了。”胜浩答道。
“好像之前爷爷去世的时候见过,你能想起来吗?”
胜浩把手机号码告诉姐妹俩,让她们以后别再打到他家里,直接打他的手机就行。
夕旎扬起脑袋望向夕夜。
“我能有什么事需要打手机找你啊?”夕旎哼唧着,“上学在一起,放学后还要一起去宝蓝辅导班上课,而且从我们家跑到你们家只需要五分钟。”
“姐姐,你认识那个叔叔吗?”
“反正我有手机了,你们当然要打电话给我。而且像今天,我们没去学校,你和姐姐就自己出来玩了。你们来小河边玩,为什么不叫我?”
“是我堂哥的孩子,就住在铁轨前面的小区里。李议员,你知道吧,就是那家的两个侄女。”男人一边回答女人,一边又从保温箱里拿了瓶矿泉水出来。他把矿泉水递给夕夜,示意她们可以走了。夕夜和夕旎双手各握着一瓶冰矿泉水和一张纸币走了。
“你每周日不是都要去教堂吗?”
“她们是谁呀?是我们教堂信徒的孩子吗?”一个女人突然凑过来对男人说道。
“我早就从教堂回来了。”
男人温和地笑着,往夕夜和夕旎的手里各塞了一万韩元。
说起教堂,夕夜又想起了刚才遇到的堂叔。她想告诉胜浩,又有点犹豫。她只知道那人是自己的堂叔,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苦于怎么说明才能让胜浩听懂。
“堂叔也是见到你们高兴才会给你们钱。以后还要经常和堂叔见面呢,下次可要先打招呼哦。”
“刚才路过教堂的时候吧……”
男人刚一扭开水龙头,一股强劲的水流便顺着橡皮管喷涌而出。他洗了洗手,又把水抹在裤子上搓了搓。夕夜将已经化成一团泥的冰淇淋扔在水管边的角落里。男人从水龙头前退后了一步,望向夕夜。一见夕夜将手放在橡皮管下面,男人立刻拧了拧水龙头,调节水压。夕夜也学着男人先洗了洗手,又接了把水抹在沾了冰淇淋的衣服上,最后还接了把水抹了抹脸。男人一直耐心地抓着水龙头,等待夕夜做完这一切。夕夜突如其来地有点口渴,又接了把水往嘴里送去。“等等,别喝。”男人阻止夕夜,“那边有矿泉水,我去给你拿。”语毕,男人向着立在教堂门前的凉伞大步走去。不少成年人站在凉伞下,无一例外都手捧着一杯放了冰块的咖啡或果汁在喝。夕夜转过身,让夕旎也过来洗洗脸。夕旎上前洗了把脸,又把满是汗水黏糊糊的脖子也擦了一下。男人从便携保温箱里拿出一小瓶矿泉水,向夕夜招了招手。夕夜关上水龙头,牵着夕旎走了过去。男人伸出手,递来半冰的矿泉水。夕夜喝了三四口,便把矿泉水递给了夕旎。“好凉快呀!”夕旎喝完水,抹了把嘴巴,雀跃地欢呼起来。男人从钱包里掏出两张一万韩元纸币,默默递向夕夜。夕夜只是静静地看着纸币,既没有作声,也没有接下。
“我们去的教堂吗?”
夕夜舒了口气,这样自己就不用挨训了。男人指着院子里的水龙头提议去洗洗手,夕夜和夕旎便跟着去了。
“不是,是圣泉教堂。我们在那里见到了一个叔叔,他说是我爸的堂弟。”
男人笑着打起招呼来。
“啊,你是说那个头发褐色的、个子高高的、眼睛长这样——”胜浩比画着,“鼻子扁扁的叔叔吗?”
“你是夕夜吧?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你堂叔呀!不认识堂叔了?”
夕夜琢磨着胜浩说的那个人跟自己看到的是不是同一个。
“这不是夕夜吗?”男人开口说道。
“可是他让我叫他叔叔,那个叔叔昨晚来我们家了。我们一起吃了晚饭,他和我爸妈聊了很久才走,说是现在住在这里了。消防所后面不是刚盖了片公寓楼吗?说是搬去那里了。”
两人一边舔着在便利店买的冰淇淋,一边向小河边走去。途中路过一个叫圣泉的教堂,兴许是礼拜刚结束,教堂院子里和门口的人行道上挤满了人,熙熙攘攘的,有向停在路边的轿车走去的人,有坐在车上准备离开的人,有举着荧光棒指挥交通的人,还有正走过马路的人。夕夜和夕旎手牵着手,穿梭在这群成年人的腰部和胸膛之间。手因为汗水变得滑滑的,眼睛里也进了汗水,火辣辣的。拥挤之中,夕夜没能抓牢夕旎的手,夕旎也弄掉了冰淇淋。发现夕旎一脸愤怒地仰视着大人,夕夜立刻将自己手里的冰淇淋递给她。然而夕旎并没有接下冰淇淋,依然愤愤地瞪着那些人。如果不开心的夕旎尖叫起来,人们肯定都会望过来。夕夜不想那样的事发生,于是她迅速将自己的冰淇淋塞到夕旎手里,又把掉在地上的冰淇淋捡起来,二话不说便拉着夕旎向人群外走去。“姐姐,姐姐!”夕旎叫着夕夜,“把那个扔掉啦,都脏了,上面全都是泥!”夕夜现在只想尽快离开这里。她左右张望了一下,看到教堂旁的围墙边上有一个垃圾桶。“姐姐,快把那个扔掉啦!”夕旎在后面催促着。“知道了,我会扔的,扔到那里去吧。”夕夜转过身对夕旎说道。这时迎面撞来一个人。夕夜抬头望了望,是一个穿着白色短袖T恤的成年男人。男人的手上和裤子上,以及夕夜的衣服上都沾到了冰淇淋。那男人不知是“哎哟”还是“噢”了一声,夕夜只是静静地看着稀烂的冰淇淋和弄脏的衣服。她也知道自己应该道歉,但怎么都张不开口。
“你之前也见过那个叔叔吗?”
而夕夜在真正的日记中写的却是爸爸与妈妈的争吵。他们聊到奶奶的话题时激动起来,声音越吼越大。最后爸爸气呼呼地夺门而出,妈妈则顶着一张可怕的脸搞起了卫生,将家里翻了个底朝天。她先用吸尘器把家里都吸了一遍,又跪着把地擦了。夕夜觉得洗手间的瓷砖上的花纹都要被她擦掉了。过去,只要妈妈洗起被子或窗帘,就代表她是真的生气了。妈妈那天也洗了被子。夕夜和夕旎为了躲妈妈和吸尘器,从房间跑到客厅,从客厅跑到厨房,又从厨房跑回房间,最后还是出了门。两人故意绕远路去了学校的运动场,先是坐了会儿秋千和跷跷板,然后便小心翼翼地爬在攀登架上,又玩起了捉迷藏。中午过后,太阳越来越大,沙子也被晒得灼热起来。皮肤被晒得滚烫,脸和脖子上都流了不少汗。两人一边感叹着太热,一边商量要去哪里玩,最终决定去小河边。夕旎提议回家骑自行车,夕夜却认为有回家骑自行车的时间,早走到小河边了。她害怕回家后还要面对争吵的父母,不想看到愤怒的大人。
“不记得了,好像见过,又好像没见过。”
早上起床后吃了咖喱,然后和夕旎去文具店看了会儿信纸,在乐天利快餐店吃了汉堡。晚上和夕旎还有胜浩一起去骑自行车了。今天没有写辅导班的作业,明天还得早点儿起来把作业写好再去上辅导班。
直到听说那个男人去过胜浩家,还一起吃了晚饭,并且胜浩也认识他,夕夜才放下心来。这下应该不会因为收了陌生人的钱被妈妈骂了。妈妈大扫除结束了吗?爸爸刚才气得都跑出去了,今晚会一身酒气地回来吧?夕夜在不想回家和赶快回家之间犹豫不决。
那一天夕夜要上交的日记本上是这样写的:
夕夜、夕旎和胜浩在小河边一会儿撵撵蜻蜓,一会儿堆堆石头或扔扔小石子,一直玩到五点多才爬上河堤。夕旎说想坐在胜浩自行车后座上,胜浩便载着夕旎先往前骑了一段,又折回夕夜身边,反复了好几次。他们就这样慢悠悠地到了家。胜浩一脚踩着自行车脚踏板,一脚支在地上,又报了一遍手机号码,最后一边喊着要打电话给他一边蹬着自行车回家了。夕夜和夕旎打开大门,走进院子,位于院子左侧、长长的晾衣绳上晒了两床夏天用的薄被子。夕夜摸了摸,干了,松松软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