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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娘

[12]体段——体统。

[11]人道——指男女性交之事。

[13]细弱——妇孺家小。

[10]体姅(bàn)——月经期内。

[14]业有说成——将夫妻关系确定。

[9]一豁——望远散心。

[15]副将军——副总兵。

[8]迢递——遥远。

[16]记室——官名,职掌文秘事务。

[7]舡(chuán)——船。

[17]犯顺——造反。

[6]广陵——郡名,今江苏扬州市。

[18]金山——山名,在今镇江境内。

[5]离逿(tì)——远离家乡。

[19](wō)——狗。

[4]流寇之乱——指明末李自成义军由陕入豫。

[20]腥——鱼。

[3]逑好甚敦——夫妻感情极好。

[21]青衣——侍女。

[2]太守——明清知州、知府的别称。

[22]吴越一家——原是仇人,今合一家。

[1]中州——指河南省。

[23]舡风所迷——船遇风迷路。

异史氏曰:“大变当前,淫者生之,贞者死焉。生者裂人眦[25],死者雪人涕耳。至如谈笑不惊,手刃仇雠,千古烈丈夫中,岂多匹俦哉!谁谓女子,遂不可比踪[26]彦云[27]也?”

[24]寡媪自度——老寡妇一人独自生活。

先是,庚娘既葬,自不知历几春秋。忽一人呼曰:“庚娘,汝夫不死,尚当重圆。”遂如梦醒。扪之,四面皆壁,始悟身死已葬。只觉闷闷,亦无所苦。有恶少窥其葬具丰美,发冢破棺,方将搜括,见庚娘犹活,相共骇惧。庚娘恐其害己,哀之曰:“幸汝辈来,使我得睹天日。头上簪珥,悉将去。愿鬻我为尼,更可少得直。我亦不泄也。”盗稽首曰:“娘子贞烈,神人共钦。小人辈不过贫乏无计,作此不仁。但无漏言,幸矣,何敢鬻作尼!”庚娘曰:“此我自乐之。”又一盗曰:“镇江耿夫人,寡而无子,若见娘子,必大喜。”庚娘谢之。自拔珠饰,悉付盗。盗不敢受;固与之,乃共拜受。遂载去,至耿夫人家,托言舡风所迷[23]。耿夫人,巨家,寡媪自度[24],见康娘大喜,以为己出。适母子自金山归也。庚娘缅述其故。金乃登舟拜母,母款之若婿。邀至家,留数日始归。后往来不绝焉。

[25]眦——眼眶,喻愤怒。

初,金生之溺也,浮片板上,得不死。将晓,至淮上,为小舟所救。舟盖富民尹翁专设以拯溺者。金既苏,诣翁申谢。翁优厚之,留教其子。金以不知亲耗,将往探访,故不决。俄白:“捞得死叟及媪。”金疑是父母,奔验果然。翁代营棺木。生方哀恸,又白:“拯一溺妇,自言金生其夫。”生挥涕惊出,女子已至,殊非庚娘,乃十八妇也。向金大哭,请勿相弃。金曰:“我方寸已乱,何暇谋人?”妇益悲。尹审其故,喜为天报,劝金纳妇。金以居丧为辞,“且将复仇,惧细弱[13]作累。”妇曰:“如君言,脱庚娘犹在,将以报仇居丧去之耶?”翁以其言善,请暂代收养,金乃许之。卜葬翁媪,妇缞绖哭泣,如丧翁姑。既葬,金怀刃托钵,将赴广陵。妇止之曰:“妾唐氏,祖居金陵,与豺子同乡,前言广陵者,诈也。且江湖水寇,半伊同党,仇不能复,只取祸耳。”金徘徊不知所谋。忽传女子诛仇事,洋溢河渠,姓名甚悉。金闻之一快,然益悲,辞妇曰:“幸不污辱。家有烈妇如此,何忍负心再娶?”妇以业有成说[14],不肯中离,愿自居于媵妾。会有副将军[15]袁公,与尹有旧,适将西发,过尹;见生,大相知爱,请为记室[16]。无何,流寇犯顺[17],袁有大勋;金以参机务,叙劳,授游击以归。夫妇始成合卺之礼。居数日,携妇诣金陵,将以展庚娘之墓。暂过镇江,欲登金山[18]。漾舟中流,欻一艇过,中有一妪及少妇,怪少妇颇类庚娘。舟疾过,妇自窗中窥金,神情益肖。惊疑不敢追问,急呼曰:“看群鸭儿飞上天耶!”少妇闻之,亦呼云:“馋 [19]儿欲吃猫子腥[20]耶!”盖当年闺中之隐谑也。金大惊,反棹近之,真庚娘。青衣[21]扶过舟,相抱哀哭,伤感行旅。唐氏以嫡礼见庚娘。庚娘惊问,金始备述其由。庚娘执手曰:“同舟一话,心常不忘,不图吴越一家[22]矣。蒙代葬翁姑,所当首谢,何以此礼相向?”乃以齿序,唐少庚娘一岁,妹之。

[26]比踪——并驾。

未几,抵金陵,导庚娘至家,登堂见媪。媪讶非故妇。王言:“妇堕水死,新娶此耳。”归房,又欲犯。庚娘笑曰:“三十许男子,尚未经人道[11]耶?市儿初合卺,亦须一杯薄浆酒;汝家沃饶,当即不难。清醒相对,是何体段[12]?”王喜,具酒对酌。庚娘执爵,劝酬殷恳。王渐醉,辞不饮。庚娘引巨碗,强媚劝之。王不忍拒,又饮之。于是酣醉,裸脱促寝。庚娘撤器烛,托言溲溺;出房,以刀入,暗中以手索王项,王犹捉臂作昵声。庚娘力切之,不死,号而起;又挥之,始殪。媪仿佛有闻,趋问之,女亦杀之。王弟十九觉焉。庚娘知不免,急自刎;刀钝缺不可入,启户而奔。十九逐之,已投池中矣;呼告居人,救之已死,色丽如生。共验王尸,见窗上一函,开视,则女备述其冤状。群以为烈,谋敛资作殡。天明,集视者数千人;见其容,皆朝拜之。终日间,得金百,于是葬诸南郊。好事者为之珠冠袍服,瘗藏丰满焉。

[27]彦云——即王凌,三国末年人,因反对司马氏专权被杀,借喻庚娘英烈,可与男子相比。

金大用,中州[1]旧家子也。聘尤太守[2]女,字庚娘,丽而贤。逑好甚敦[3]。以流寇之乱[4],家人离逿[5]。金携家南窜。途遇少年,亦偕妻以逃者,自言广陵[6]王十八,愿为前驱。金喜,行止与俱。至河上,女隐告金曰:“勿与少年同舟。彼屡顾我,目动而色变,中叵测也。”金诺之。王殷勤觅巨舟,代金运装,劬劳臻至。金不忍却。又念其携有少妇,应亦无他。妇与庚娘同居,意度亦颇温婉。王坐舡[7]头上,与橹人倾语,似甚熟识戚好。未几,日落,水程迢递[8],漫漫不辨南北。金四顾幽险,颇涉疑怪。顷之,皎月初升,见弥望皆芦苇。既泊,王邀金父子出户一豁[9],乃乘间挤金入水。金有老父,见之欲号。舟人以篙筑之,亦溺。生母闻声出窥,又筑溺之。王始喊救。母出时,庚娘在后,已微窥之。既闻一家尽溺,即亦不惊,但哭曰:“翁姑俱没,我安适归!”王入劝:“娘子勿忧,请从我至金陵。家中田庐,颇足赡给,保无虞也。”女收涕曰:“得如此,愿亦足矣。”王大悦,给奉良殷。既暮,曳女求欢。女托体姅[10],王乃就妇宿。初更既尽,夫妇喧竞,不知何由。但闻妇曰:“若所为,雷霆恐碎汝颅矣!”王乃挝妇。妇呼云:“便死休!诚不愿为杀人贼妇!”王吼怒,捽妇出。便闻骨董一声,遂哗言妇溺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