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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琐

[18]小字——乳名。

[17]剧——游戏。

[19]卷挟——卷起诗书,夹于腋下。

[16]“晓苑莺声”之调——指声情欢快的曲子。

[20]窗友——同学。

[15]“蕉窗零雨”之曲——指声情凄惋的曲子。

[21]挠——扰乱。

[14]弦索——弦乐器。

[22]龌龊(wò chuò)隶——下贱衙役。

[13]手谈——下围棋。

[23]清白裔——清白人家的子孙。

[12]棋枰——围棋棋盘。

[24]舆台——舆和台,同是奴隶。

[11]甚于画眉者——感情亲密比东汉时张敞为妻描眉还要深。

[25]琴瑟之数——夫妻缘分。

[10]剪烛西窗——夜深灯前,亲切对语。

[26]生活——求生存。

[9]《连昌宫词》——唐代元稹的七言长篇叙事诗。

[27]掿石——拿石头。

[8]罗唣——纠缠。

[28]绕喙——围在嘴四周。

[7]鸡头之肉——女子乳头。

[29]腰矢野射——腰佩弓箭,郊外狩猎。

[6]思久不属(zhǔ)——文思不畅通。

[30]殪——死。

[5]鹜(wù)——野鸭。

[31]停时——过了一会儿。

[4]陇西——县名,今甘肃陇西县。

[32]先容——事先介绍。

[3]杌(wù)——短凳。

[33]将(qiānɡ)伯之助——他人对自己的帮助。

[2]沾帏——附着裙的正前方。

[34]赳赳——威武状。

[1]泗水——泗河,源出今山东泗水县。

[35]粤中——泛指今广东、广西。

积数月,忽于灯下笑而向杨,似有所语,面红而止者三。生抱问之。答曰:“久蒙眷爱,妾受生人气,日食烟火,白骨顿有生意。但须生人精血,可以复活。”杨笑曰:“卿自不肯,岂我故惜之?”女云:“交接后,君必有念余日大病,然药之可愈。”遂与为欢。既而着衣起,又曰:“尚须生血一点,能拼痛以相爱乎?”杨取利刃刺臂出血;女卧榻上,便滴脐中。乃起曰:“妾不来矣。君记取百日之期,视妾坟前,有青鸟[37]鸣于树头,即速发冢。”杨谨受教。出门又嘱曰:“慎记勿忘,迟速皆不可!”乃去。越十余日,杨果病,腹胀欲死。医师投药,下恶物如泥,浃辰[38]而愈。计至百日,使家人荷插[39]以待。日既夕,果见青鸟双鸣。杨喜曰:“可矣。”乃斩荆发圹。见棺木已朽,而女貌如生。摩之微温。蒙衣舁归,置暖处,气咻咻然,细于属丝。渐进汤 [40],半夜而苏。每谓杨曰:“二十余年,如一梦耳。”

[36]中华——中国。

停时[31],王生来,便言夜梦之奇。杨曰:“未梦射否?”王怪其先知。杨出手示之,且告以故。王忆梦中颜色,恨不真见;自幸有功于女,复请先容[32]。夜间,女来称谢。杨归功王生,遂达诚恳。女曰:“将伯之助[33],义不敢忘。然彼赳赳[34],妾实畏之。”既而曰:“彼爱妾佩刀。刀实妾父出使粤中[35],百金购之。妾爱而有之,缠以金丝,瓣以明珠。大人怜妾夭亡,用以殉葬。今愿割爱相赠,见刀如见妾也。”次日,杨致此意。王大悦。至夜,女果携刀来,曰:“嘱伊珍重,此非中华[36]物也。”由是往来如初。

[37]青鸟——传说是西王母的使者,传递男女相爱的音讯。

一夕,方独酌,忽女子搴帏入。杨喜极,曰:“卿见宥耶?”女涕垂膺,默不一言。亟问之,欲言复忍,曰:“负气去,又急而求人,难免愧恧。”杨再三研诘,乃曰:“不知何处来一龌龊隶[22],逼充媵妾。顾念清白裔[23],岂屈身舆台[24]之鬼?然一线弱质,乌能抗拒?君如齿妾在琴瑟之数[25],必不听自为生活[26]。”杨大怒,愤将致死;但虑人鬼殊途,不能为力。女曰:“来夜早眠,妾邀君梦中耳。”于是复共倾谈,坐以达曙。女临去,嘱勿昼眠,留待夜约。杨诺之。因于午后薄饮,乘醺登榻,蒙衣偃卧。忽见女来,授以佩刀,引手去。至一院宇,方阖门语,闻有人掿石[27]挝门。女惊曰:“仇人至矣!”杨启户骤出,见一人赤帽青衣,猬毛绕喙[28]。怒咄之。隶横目相仇,言词凶谩。杨大怒,奔之。隶捉石以投,骤如急雨,中杨腕,不能握刃。方危急所,遥见一人,腰矢野射[29]。审视之,王生也。大号乞救。王生张弓急至,射之中股;再射之,殪[30]。杨喜感谢。王问故,具告之。王自喜前罪可赎,遂与共入女室。女战惕羞缩,遥立不作一语。案上有小刀,长仅尺余,而装以金玉;出诸匣,光芒鉴影。王叹赞不释手。与杨略话,见女惭惧可怜,乃出,分手去。杨亦自归,越墙而仆,于是惊寤,听村鸡已乱鸣矣。觉腕中痛甚;晓而视之,则皮肉赤肿。

[38]浃辰——十二天。

一日,薛生造访,值杨昼寝。视其室,琵琶、棋枰俱在,知非所善。又翻书得宫词,见字迹端好,益疑之。杨醒,薛问:“戏具何来?”答:“欲学之。”又问诗卷,托以假诸友人。薛反复检玩,见最后一页细字一行云:“某月日连琐书。”笑曰:“此是女郎小字[18],何相欺之甚?”杨大窘,不能置词。薛诘之益苦,杨不以告。薛卷挟[19],杨益窘,遂告之。薛求一见。杨因述所嘱。薛仰慕殷切;杨不得已,诺之。夜分,女至,为致意焉。女怒曰:“所言伊何?乃已喋喋向人!”杨以实情自白。女曰:“与君缘尽矣!”杨百词慰解,终不欢,起而别去,曰:“妾暂避之。”明日,薛来,杨代致其不可。薛疑支托,暮与窗友[20]二人来,淹留不去,故挠[21]之;恒终夜哗,大为杨生白眼,而无如何。众见数夜杳然,浸有去志,喧嚣渐息。忽闻吟声,共听之,凄婉欲绝。薛方倾耳神注,内一武生王某,掇巨石投之,大呼曰:“作态不见客,那得好句?呜呜恻恻,使人闷损!”吟顿止。众甚怨之。杨恚愤见于词色。次日,始共引去。杨独宿空斋,冀女复来,而殊无影迹。逾二日,女忽至,泣曰:“君致恶宾,几吓煞妾!”杨谢过不遑。女遽出,曰:“妾固谓缘分尽也,从此别矣。”挽之已渺。由是月余,更不复至。杨思之,形销骨立,莫可追挽。

[39]插——通“锸”,铁锹。

次夜,伏伺墙头。一更向尽,有女子珊珊自草中出,手扶小树,低首哀吟。杨微嗽,女忽入荒草而没。杨由是伺诸墙下,听其吟毕,乃隔壁而续之曰:“幽情苦绪何人见?翠袖单寒月上时。”久之,寂然。杨乃入室。方坐,忽见丽者自外来,敛衽曰:“君子固风雅士,妾乃多所畏避。”杨喜,拉坐。瘦怯凝寒,若不胜衣。问:“何居里,久寄此间?”答曰:“妾陇西[4]人,随父流寓。十七暴疾殂谢,今二十余年矣。九泉荒野,孤寂如鹜[5]。所吟,乃妾自作,以寄幽恨者。思久不属[6];蒙君代续,欢生泉壤。”杨欲与欢。蹙然曰:“夜台朽骨,不比生人,如有幽欢,促人寿数。妾不忍祸君子也。”杨乃止。戏以手探胸,则鸡头之肉[7],依然处子。又欲视其裙下双钩。女俯首笑曰:“狂生太罗唣[8]矣!”杨把玩之,则见月色锦袜,约彩线一缕。更视其一,则紫带系之。问:“何不俱带?”曰:“昨宵畏君而避,不知遗落何所。”杨曰:“为卿易之。”遂即窗上取以授女。女惊问何来,因以实告。女乃去线束带。既翻案上书,忽见《连昌宫词》[9],慨然曰:“妾生时最爱读此。今视之,殆如梦寐!”与谈诗文,慧黠可爱,剪烛西窗[10],如得良友。自此每夜但闻微吟,少顷即至。辄嘱曰:“君秘勿宣。妾少胆怯,恐有恶客见侵。”杨诺之。两人欢同鱼水,虽不至乱,而闺阁之中,诚有甚于画眉者[11]。女每于灯下为杨写书,字态端媚。又自选宫词百首,录诵之。使杨治棋枰[12],购琵琶。每夜教杨手谈[13],不则挑弄弦索[14]。作“蕉窗零雨”之曲[15],酸人胸臆;杨不忍卒听,则为“晓苑莺声”之调[16],顿觉心怀畅适。挑灯作剧[17],乐辄忘晓。视窗上有曙色,则张皇遁去。

[40](yí)——米汤、稀粥。

杨于畏,移居泗水[1]之滨。斋临旷野,墙外多古墓,夜闻白杨萧萧,声如涛涌。夜阑秉烛,方复凄断。忽墙外有人吟曰:“玄夜凄风却倒吹,流萤惹草复沾帏[2]。”反复吟诵,其声哀楚。听之,细婉似女子。疑之。明日,视墙外,并无人迹。惟有紫带一条,遗荆棘中;拾归,置诸窗上。向夜二更许,又吟如昨。杨移杌[3]登望,吟顿辍。悟其为鬼,然心向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