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走到玛利-伊莎贝拉身边。“这是爸爸的宝贝女儿。”他说,吻了吻小宝宝的脸蛋儿。
“是啊,我们也这样认为。”伊丽莎白说,抱起亚历山大。
“你给我写信说分娩时非常顺利,是真的吗?”已经是医生的内尔焦急地问。
“哦,妈妈,太漂亮了!”
“临近生产时,怀着两个小东西确实很不方便——肚子很大、身子很笨。”伊丽莎白说,抚摸着亚历山大卷曲的头发。“那时候我不知道是双胞胎。意大利的产科医师技术相当高,我的医师又是最好的。没有痛苦,只是一般的不适。我发现非常奇怪:我生你和安娜的时候,都是在昏迷之中,所以这次生他们俩,那种感觉好像是第一次生孩子。玛利-伊莎贝拉生出来之后,他们说还有一个,真让人大吃一惊。”伊丽莎白笑了起来,轻轻地捏了一下亚历山大的小脸蛋儿。“我就知道会有个亚历山大,他就来了。”
两个小家伙太小,还不会说话,但是两双充满智慧的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张开小嘴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四只胖乎乎的小手抓住她的手。
“我在产房那头焦急地踱来踱去,”李说,“后来就听见玛利-伊莎贝拉响亮的哭声——我是父亲了!我心里想。等他们告诉我还生出个亚历山大时,我高兴得简直要昏过去了。”
“你们好,小弟弟,小妹妹,”内尔在床边跪下说,“我是内尔,你们的大姐姐。”
“谁是老大?”内尔问。
这一对双胞胎是李和伊丽莎白结婚十一个月之后出生的,现在已经七个月了。内尔一看见他们,爱的浪潮就在心里汹涌奔腾,泪水迷住了眼睛。啊,这一对宝贝儿!亚历山大长得既像妈妈又像爸爸。黑头发兼有李的平直和伊丽莎白的卷曲。椭圆形小脸、象牙色皮肤像李。灰蓝色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和安娜一模一样。颧骨像伊丽莎白,棱角分明的、好看的嘴巴像李。而玛利-伊莎贝拉活脱脱一个小茹贝,从金红色的头发到两个小酒窝,到距离挺宽的绿眼睛,简直就是从茹贝那儿脱胎而来的。
“玛利-伊莎贝拉。”夫妻俩异口同声地说。
“没有,我们一直让他们等着向你问好呢。”伊丽莎白说着挽起她的手,“他们在隔壁和珍珠、绢花一起玩呢。”
“他们俩长得不一样,可是都很喜欢对方。”伊丽莎白说,把亚历山大交给珍珠,“该睡觉了。”
“你们回来真让我高兴,”内尔说,“没有你们参加,这个毕业典礼可就索然无味了。”她朝四周张望着。“那两个小家伙睡觉了?”
第二天,茹贝、索菲娅和多莉来到悉尼。康斯坦斯·丢伊身体欠佳,经不起这一趟旅行的折腾,就没有来。多莉九岁,相貌平平,可是这个阶段不会太长,内尔想。长到十五岁,她就会出落成一个美人儿。在丹利度过的两年半,对她的成长极有好处。她更活泼、更开朗、更自信,但是并没有失去性格中的温柔可爱。
伊丽莎白走过来吻她,李拥抱她。他们让她在一张椅子里坐下,递上一杯雪利酒。
尽管她很喜欢玛利-伊莎贝拉,可是第一眼看见亚历山大,多莉一颗心就扑到他的身上。内尔觉得一阵心痛,她意识到,那是因为他的眼睛和她亲生母亲的眼睛一模一样。这个孩子身上有一种东西似乎让她想起安娜。她和伊丽莎白交换了一个眼神,看出妈妈也注意到这一点。毫无疑问,我们血液里,有一种东西可以让我们认出自己的母亲,无论那记忆多么久远。不久的将来,就要告诉她真相,否则充满敌意的害虫就会先爬到她的心里。一定要让她好好成长。她一定会好好成长,安娜的多莉。
伊丽莎白和李坐在他们那套房子的客厅里。内尔破门而入,一下子惊呆了。这是妈妈吗?哦,她一向漂亮,但不是现在这个漂亮法儿!她简直就是爱神,光彩照人,娇艳夺目,无意之中显示出近乎放荡的性欲。她看起来比我还年轻,内尔想,好像有一团什么东西堵在嗓子里。这是让她心满意足的婚姻,她像一朵怒放的黑玫瑰。李比以前更英俊潇洒,而且多了几分阳刚之美。内尔注意到,他的眼睛一会儿也离不开伊丽莎白,两个人好得真像一个人。
亚历山大死后,茹贝没有变老。她觉得,倘若真的老了,那就辜负了亚历山大对她的深爱。那时,流行的衣服样式很难看,但她还是设法把自己装点得高雅、整洁。大英帝国有一半人去南非打布尔人(2)——或者看起来像有一半人——追求时髦的人似乎都心存内疚,连“极乐鸟”也都打扮变成“黑水鸡”。裙子越变越短,以前一直喜欢穿短裙子的内尔不再引人注目,尽管不得不承认,茹贝穿短裙越发漂亮。
手术没完没了,直到六点多一点,她才抽身到乔治大街那家饭店看望住在那儿的妈妈和李。这次她总算坐了辆出租马车,而且不停地让车夫加快速度。妈妈是不是把这两个小孩儿管得很严?他们现在是不是还在玩耍,因此可以迎接他们的姐姐,还是已经睡觉了?
风气变了,内尔想。新世纪的曙光已经升起,一两年内,学医的女生毕业时就可以授予荣誉学位。最先拿到这种学位的本来应该是我。
内尔把他留在一百码之外那张长椅上,但是他还潜藏在她心底某个角落,增加了一丝温馨、一缕亮光。比德·泰尔加斯!看起来重新恢复和他的友谊非常正确。她承认,这份友情比她先前想象的重要得多。
“你看起来变了,内尔。”李对她说。晚餐后,他们坐在饭店大厅对饮咖啡,举杯小酌。
有的人让你永远难忘,他想,向有轨电车站走去。我一定要再去看她。我一定要弄清楚她的情况怎样。如果她即将从医学院毕业,那就意味着她已经结束了机械工程学院的学业。除非就像某些更为进步的报纸喋喋不休地指责的那样,在她学医期间,每年至少有一次学校不给她及格。他们就是这样对待女大学生的。
“变成什么样子了?比以前更邋遢了,是吗?”
他站在那儿看她飞跑而去的背影,黑色学袍在风中飘拂。内尔·金罗斯!经过这么多年,再度相逢,哦,内尔·金罗斯!他不知道她父亲死后给她留下多少财富。在他的心目中,她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工人——深灰色布袋做的短裙,像任何一位矿工一样,穿着笨重的靴子,脑袋后面紧紧地束着发髻,奶油色皮肤从来不施脂粉,不抹口红。他扬了扬眉毛,嘴角露出一丝懊恼的微笑,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弄乱了赤褐色的头发。议会的同事都知道,这个动作表明比德·泰尔加斯正在做一个意义深远的决定。
他微微一笑,露出满嘴洁白的牙齿,天哪,她想,他这个人确实值得一看!尽管我的趣味和他的英俊潇洒完全背道而驰。
她转过脸,大声说:“我的宣誓仪式(1)!”
“你眼睛里的火花又亮起来了。”他说。
“我能来看看女医生的毕业典礼吗?”
“你真是火眼金睛!尽管还算不上亮起来,或者说还没有真的亮起来。昨天我在学院碰到他了。”
“再有两天。我的母亲和继父要从国外赶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茹贝从金罗斯来。索菲娅带着多莉从丹利来。我们一家人要在这儿大团圆了。我盼望赶快看到我的小弟弟、小妹妹。”
“他还是信仰坚定的议会议员吗?”
“你什么时候毕业?”
“哦,是的,不过现在是联邦议会的议员了。我狠狠地批评了他们反对有色人种移民的做法。”她得意洋洋地说。
内尔站起身:“我得赶快到阿尔佛雷德王子医院去了,有一台手术等着我呢!”
“但是,他并没有因为你的批评远离你,对吗?”
“我也真想带你去看看。”
“他属于那种咬住不放、一条道走到黑的人,就像一条牛头犬。”
“真想去看看你改进后的‘生存状态’。”她说,不由自主,脱口而出。
“这倒很适合你。想一想,你将来少不了吵架。”
“没错儿,不过条件大为改观。我买下那幢房子了。你说对了,房东一百五十英镑就卖给我了。污水横流,伤寒症、天花、流行病、淋巴腺鼠疫到处传播。所以我现在开始研究如何治理污水,如何铺设下水道。对了,我在那块荒地上种了蔬菜,长得非常好。”
“和我的母亲、父亲生活这么多年之后,我宁愿过几天太平日子,李。”
“还住在那幢鬼屋里?”
“他们俩很少吵架,这正是他们的问题之一。你和亚历山大一模一样,内尔,好斗。如果你没有这种精神,永远都不会从医学院毕业。”
“还是个无牵无挂的单身汉。”
“你的建议我采纳了。”她说,“你和我母亲吵架吗?”
“当然没有!”她用饥讽的口吻说。“你呢?”她还没来得及多想,这个问题就脱口而出。
“不,我们不需要争吵。特别是窝里有了两个小宝宝,另外一个——我希望是一个!——正在路上。刚有,但是她说确定无疑。”
“你的年纪我记得一清二楚。我怎么能忘记,一个没有年长妇女陪伴的十六岁少女曾经到我——一颗冉冉升起的政治明星——家里做客呢!”他瞥了一眼她没戴戒指的手指。“没有丈夫?没有未婚夫,男朋友?”
“天哪,李!你能不能让那玩意儿在裤子里多待一会儿?她刚生了双胞胎,身体需要恢复。”
“刚过十七岁吧。哦,对了,你要是想算出我的年纪,我可以告诉你,本小姐到元旦二十五岁。”
他哈哈大笑起来。“别怪我,这可是她的主意。”
“她生你的时候多大?”
茹贝正和索菲娅滔滔不绝地谈论玛利-伊莎贝拉。“又一个我!”她咯咯咯地笑着说,“我巴不得马上就教这个可爱的小宝贝儿管铲子叫铁锹。我的小玉猫。”
“两个不同的卵子。同卵双生源于一个卵子。也许她觉得自己四十多岁了,得抓紧生产,所以就翻了一番。下次或许还生个三胞胎呢!”
“茹贝!”索菲娅倒吸一口凉气。“你可不能这么教!”
“请解释。”又一个政治上的“回避战术”——如果有什么隐情,难以启齿,你可以假装不知道。
内尔和另外两个女生,还有许多男生一起毕业。这位刚毕业的女医生被她那一小群亲戚包围着,拥抱,亲吻。比德·泰尔加斯站在远处等待着。如果那个女人就是她的母亲,内尔可一点儿也没有继承她的美丽或者她那镇定、高雅的举止。她的继父,引人注目,留着中国人长长的辫子。他们俩一个人抱一个小孩儿,母亲抱男孩儿,父亲抱女孩儿。两个非常漂亮的中国女人身穿绣花缎子衣裤推着婴儿车,站在旁边。还有茹贝·康斯特万。他怎么能忘记在金罗斯度过的那一天?和内尔还有一位女百万富翁——茹贝这样称呼自己——一起吃饭。今天让他大感意外的是,他听见内尔的继父管她叫“妈妈”。
“龙凤胎。”内尔得意洋洋地说。
他们看起来都衣着华贵,可是不像许多毕业生家长那样故意表现出所谓上流社会的气派。那些人一个个趾高气扬,吃力地咬着伦敦音,千方百计把澳大利亚土音遮掩过去。“马弗京”(3)“外侨”这样一些字眼儿不时传到比德耳边。他不由得撇了撇嘴。一帮贩卖沙文主义的家伙。布尔人是正确的。我们为什么不能像美国人一样,在澳大利亚搞一场革命,把英国殖民者赶出去?倘若那样,我们的日子会好得多。
“你母亲生了双胞胎?”
他向围在内尔周围的那一群人挤过去,有点紧张。他知道,尽管自己也穿着漂亮的礼服、硬领硬袖口衬衫,系着国会议员的领带,脚登软羊皮皮鞋,可是在别人眼里,他还是他——煤矿工人的儿子,而且自己也曾经在掌子面儿干过活儿。真荒唐!她永远不会步入他的生活!
“起初是不开心,不过现在好了。我为她高兴还来不及呢。他比她小六岁,因此不管运气如何,她都不会像大多数女人守那么长时间寡了。她日子一直过得很艰难,也该快快乐乐享享福了。”内尔哧哧哧地笑了起来。“现在我有两个比我小二十四岁的弟弟、妹妹了。这不是太妙了吗?”
“比德!”内尔高兴地喊了起来,握住他伸过来的手。
“这么说,我们说的是同一个科摩。”他口齿伶俐地说。他在政治舞台磨炼了这么多年,说话的技巧已经炉火纯青。“这件事是不是让你很不开心?内尔。”
“祝贺你,金罗斯医生。”
“你莫非对地理真的一无所知?意大利湖。”
她像平常那样很爽快地为他们相互介绍起来。先介绍她的家人,然后介绍他。“这位是比德·泰尔加斯,”她说,“他是一位社会主义者。”
“科摩?”
“见到你非常高兴。”李用真正字正腔圆的伦敦音说,真诚地、热情地握着比德的手。“作为家长,欢迎你参加我们这个资本家的大聚会(4),比德。”
“是的,在科摩,十八个月前。”
“明天愿意和一位女百万富翁共进午餐吗?”茹贝逗他,朝他挤眉弄眼。大学校长和学院院长嗅到金钱的气味和可能给予的资助,朝他们走了过来。
“我肚子上有个玻璃窗,要是解开外套扣子就什么都看见了。”比德很严肃地说,“非常抱歉,真的。他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这么说,你母亲又结婚了?”
“我的妻子,康斯特万夫人,”李对校长说,“我的母亲康斯特万小姐。”
“毫无疑问,你满脑子社会主义,以至于没有注意到我的父亲两年半前就死了。”
“他们想听的就是这个!”内尔笑弯了腰。“我是女医生,所以在医院里连一个住处都分配不到。他们在乎吗?一点儿也不!”
“你的继父?”
“这么说,你要到什么地方自己挂牌营业了?”比德问道,“我想,回金罗斯?”
“是的,永远不会。我的继父是有二分之一血统的中国人。”
“悉尼腺鼠疫流行,成百上千万只老鼠乱窜,那么多穷人看不起病。这种情况之下我能离开吗?不,不能!我要挂牌营业也在悉尼挂。”
“你永远不会放弃你的观点,是吗?”
“那就到我的选区,怎么样?”他问道,扶着她的胳膊肘,把她拉到旁边。“在那儿开医院可没有收入。不过,我估计你也不需要什么收入。”
“不准有色人种和其他不受欢迎的种族移民,把他们全都排除在外。”她说,“不受欢迎的种族,没错儿!不管怎么说,谁也不是真正的白色。我们是粉红色或者淡棕色,所以我们也是有色人。”
“那倒是真的,我不需要。我一年有五万英镑的收入呢!”
“那么,什么事儿令人作呕呢?”
“天哪,这下子完蛋了。”他闷闷不乐地说。
“行,算你有理,但是正如你所知,许多事情无法避免。妇女享有选举权。等下次举行选举时,就连新南威尔士女人也可以投票。”
“我看不出为什么完蛋。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买辆汽车。这样一来,到家里看望病人就方便多了。为了防备下雨,买那种带后部座位(5)的。”
“你认为每一个选民、每一张选票都令人作呕吗?”
“至少,”他笑着说,“车坏了你自个儿会修。我知道,那玩意儿经常抛锚。我连龙头上的垫圈儿也不会换。”
“你那个讲坛令人作呕。”她说,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拍掉手上的面包渣。
“所以你得搞政治,”她很友好地说,“对于那些徒有十个手指头而没有常识的人,那是最好的职业。我估计你能当上总理。”
“没错儿。”
“谢谢你的吉言。”他不再开玩笑,目光变得勇敢而又充满爱意。“你今天打扮得非常漂亮,金罗斯医生。你应该经常穿丝袜。”
“你是议员?”
内尔涨红了脸,觉得很不好意思。“谢谢。”她喃喃地说。
“不是,我是为联邦议会的事儿研究一下法律。”
“我明天不能和你共进午餐,因为我正和一位女百万富翁用午餐。”他说,全然不管她疑惑不解,“但是我可以在家里烤羊腿款待你,你愿意哪天来都行。我还买了几件新家具。”
“怎么?你搞法律了?”
“内尔,”伊丽莎白说,听起来很高兴,“总算让我放心了。”
“我来法学图书馆,看点书。”
“人还不错,”茹贝很轻松地说,“他是个固执己见的‘工人阶级’,不过很快就会被她改变。”
“你来这儿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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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不过大肚子没有了。”他说。
(1) 宣誓仪式:此处指医生开业时或医科学生接受学位时作有关遵守医生道德的誓言。守则相传出自被称为“医学之父”的古希腊医师希波克拉底之手。
内尔朝那人转过脸,皱着眉头,怒目而视。可是只一刹,这双眼睛就睁得老大。“天哪!是你吗?比德·泰尔加斯!”内尔高兴地叫了起来。
(2) 布尔人:南非荷兰殖民者或荷兰殖民者的后裔。
“我想就是你。”一个声音说。声音的主人是个壮实的汉子,在她身边重重地坐下。
(3) 马弗京:南非中北部的一个城镇,位于普利多利亚西部。布尔战争中,英国守军在结束了长达217天的被围困后,在当地(1900年5月17日)举行了庆祝活动。
她坐在医学院哥特式建筑外面的长椅上吃午饭——奶酪三明治,没有兴趣和那几位女同学搅和到一起,也没有心情对她们表示同情。她们几个谁的结果也不比她好。至于那些男同学,还是把她当作怪物避之唯恐不及,尽管她现在也穿戴得漂漂亮亮去参加晚会。她这辈子每年都有五万英镑进项的消息在那些更具掠夺性的男生中确也引起兴趣,但是内尔知道如何对付这些胡搅蛮缠的无耻之徒。最后,那些家伙只得乖乖地打了退堂鼓。有一个没有结婚的高级讲师也加入到竞争这份遗产的行列,不过她的分数并没有因此而提高。没关系,她顺利毕业,这是伟大的胜利。她一级也没留。
(4) 大聚会(coven):原意为女巫大聚会,十三女巫大集会,尤指十三名女巫团。
一九〇〇年十二月初,就在她等待伦敦的消息时,迎来了毕业的日子。这是一个不寻常的、令人兴奋激动又不无担心的年代。各殖民地的联合即将完成,澳大利亚联邦就要诞生,但是和英国仍然关系密切。澳大利亚居民依然持英国护照,依然是英国臣民。澳大利亚国民从本质上讲并不存在。它只是一个二等国家,其身份仍然是英国的附属国。它的宪法——很长——极力强调联邦议会和各州的权利,“人民”只在短短的导言里提到一次。内尔愤怒地想,没有人权法案,没有个人自由,用英国式民主维护澳大利亚的社会制度。哦,我们就是从流放犯起家,所以习惯了被人欺压。就连新南威尔士的总督在他的第一次的演说中也提到我们“与生俱来的污点”。见鬼去吧,伯钱姆勋爵,老朽无能的英国傻瓜!
(5) 后部座位:早期汽车车身后部的座位。
父亲的死使内尔的医学生涯发生很大的变化。她的分数急剧下降,并不是因为学习成绩大不如前。她通过四年级的考试,但是教授们只给了她个“勉强及格”,借口是缺课太多。五年级和六年级——最后一年——也没有给他们留下深刻印象,尽管她非常清楚,她的成绩在班上名列前茅。但是,优甚至良,已经和她无缘。当然,她知道他们还不敢给她不及格。她已经放出风,如果教授们胆敢不让她及格,她就直接去找那几家报纸办得生动活泼的报社。他们已经搜集了不少医学院歧视妇女的材料。最后学院只好让她及格——各科不但没有优,甚至连良也没有——毕业时授予医学学士和外科学学士学位。她的关于癫痫症的博士论文被扔到一边,置之不理,理由是太深奥,论点模糊,没有临床病历佐证。此外这种病并不流行。于是,亚历山大·金罗斯爵士的女儿把论文送给伦敦的威廉·高尔,请他评判够不够博士论文的水平。她的签名是“E·金罗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