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夏老头说:“你走红啦,城里当你大人物一样的谈论……安古兰末跟乌莫抢着要送花圈给你呢。”
信内附着一张名片:
吕西安凑着妹子的耳朵说:“亲爱的夏娃,我象当初住在乌莫,要去见特·巴日东太太的那天一样,没有礼服赴州长的宴会。”
来信是一份请帖:
夏娃吃惊道:“难道你真的想去吗?”
晚饭前一忽儿,州长公署派人给吕西安·夏同先生送来一封信,仿佛证实诗人那种虚荣的想法。为着他,上流社会开始和家庭竞争了。
为了去不去州长公署的问题,兄妹俩大开辩论。夏娃凭着内地妇女的见识,认为在交际场中应酬必须满面春风,衣冠端整,打扮得无可批评;她还没说出她真正的意思:“州长请客把吕西安带到什么路上去呢?安古兰末的上流社会对他有什么好处呢?有没有人算计他呢?”
夏娃不回答,只望了望吕西安;吕西安觉得自己不该埋怨,老大不好意思。
吕西安睡觉之前和妹妹说:“你不知道我的势力有多大;州长的老婆最怕新闻记者;况且杜·夏德莱伯爵夫人始终保持路易士·特·奈葛柏里斯的本性!一个女人能谋到这许多宫爵,当然能救大卫!我要把妹夫的发明告诉她,请求部里帮助一万法郎在她根本不算一回事!”
诗人自惭形秽的回家,忽然变了衣锦还乡,快活极了。他一声不出,思潮起伏,激动了一小时,终于说道:“花了偌大代价换来的一点儿荣誉,你们竟不相信!”
晚上十一点,吕西安和母亲,妹子,赛夏老头,玛利红,高布,被本地的乐队和驻军的乐队吵醒,发现桑树广场上挤满了人。安古兰末的一些年轻人请了乐队来向吕西安·夏同·特·吕庞泼莱表示敬意。最后一个曲子演奏完毕,场上鸦雀无声,吕西安站在妹子的卧房窗口说道:“多谢各位乡亲给我的荣誉,我一定不辜负大家的好意。我情绪太激动了,不能多说,请你们原谅。”
“对,”吕西安嘴里这样说,心里奇怪妹子没有一点热烈的表现。
“《查理九世的弓箭手》的作者万岁……《长生菊》的作者万岁……吕西安·特·吕庞泼莱万岁!”
“亲爱的吕西安,我不是要教训你,千句并一句:在这里事情再小也要提防。”
几个人叫了三声,很巧妙的从窗口丢进三个花圈和一些花球。过了十分钟,桑树广场上人散尽了,照旧静悄悄的。
吕西安说:“你不知道内地人的虚荣。南方有个小城市,一个青年参加会考,得奖回乡,大家在城门口热烈欢迎,当他未来的大人物!”
赛夏老头带着讪笑的神气,翻来覆去的搬弄花圈花球,说道:“要送来一万法郎才好呢!大概你给了他们长生菊,他们回敬你花球,花花草草原是你的本行。”
妹子回答:“朋友,这份拫是戈安得弟兄的产业,登稿子的权完全操在他们手中,只有州长公署和主教公署能强制他们。你以为你以前的情敌,现任的州长,肯宽宏大量,这样捧你的场吗?两个戈安得借着梅蒂维埃的名义控告我们,想逼大卫把他的发明公开出来,让他们利益均沾,难道你忘了不成……不管这篇稿子的来历怎么样,反正我不放心。你在这儿只能引起仇恨,嫉妒;俗话说:先知在本乡没人当真,人家只会说你坏话;一霎眼之间形势大变,你不疑心吗……”
“你把同乡给我的荣誉看得这样轻贱!”吕西安嚷道。他得意洋洋,脸上没有一点悲伤的痕迹。“老爹,你要是懂得一些人情,就知道这种时刻一生难得有第二回。只有真正的热情才能给你这样的荣誉……亲爱的妈妈,亲爱的妹妹。这一下多少的痛苦都抵消了。”吕西安拥抱母亲和妹子,仿佛一个人的快乐象潮水般涌出来,一定要倾泻在知己的心里。(皮克西沃曾经说:一个作家得意之极的时候,没有朋友,便是看门的也要拥抱一下。)
吕西安看妹子的态度不但谨慎,还近于冷淡,觉得诧异,问道:“你怎么说……”
吕西安问夏娃:“喂!亲爱的孩子,你为什么哭呢……哦,你太快乐了……”
夏娃仔细看了,若有所思的把报纸还给吕西安。
吕西安走了,夏娃重新上床之前和母亲说:“唉……我看哪,诗人真象一个轻骨头的漂亮女人……”
吕西安把报纸递给妹子,说道:“你瞧。”
母亲点点头回答:“你说的不错。吕西安已经把什么都忘了,不但忘了他的苦难,也忘了我们的苦难。”
本地新闻栏还登着下面几条消息:
母女俩不敢把感想完全说出来,各自睡了。
第二天,吕西安收到一份安古兰末的报纸,发现他回乡的消息列入本地版的头条新闻,快活得脸色都变了。这份高尚的报刊近于内地的学会,被服尔德比做一个稳重的姑娘,从来没人谈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