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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5年10月15日,星期三

“我们缺少像莱辛那样的人!因为这个人之所以如此伟大,正是由于他的人格,由于他的坚持精神!非常聪明、非常有学问的人很多很多,可哪儿还有这样一位人格高尚的人呢!

“波提格尔才高八斗,学识渊博,原本可以对民族大有贡献。可是同样由于缺少人格,他不但没有对民族做出理当做出的卓越贡献,也使自己失去了民族对他的尊敬。

“许多人聪明绝顶,博学多才,可同时也满脑子的虚荣;为了博得一班浅见庸众的赞赏,让他们视自己为智者,这种人会不知羞耻,无所忌惮,对于他们任何东西都不再神圣。

“文学的情况并没有好一点。同样少见远大的目标,少见对于真与善的纯洁追求和张扬传播。你吹捧抬高他,因为他也抬高吹捧你,真正伟大的作品却为他们所反感,真恨不得把它从地球上除掉,以便他们自己能稍微出人头地。多数人都是这样,个别的精英也未必就能够免俗。

“根里斯夫人批评伏尔泰自由放纵,因此安全有道理。因为归根到底,一切不管多么富有睿智,却对世界毫无裨益;以此为基础只能毫无建树。是啊,相反甚至有害之极,因为会是使人思维混乱,失去必需的支撑。

“我终于认识了这类人的渺小可怜,胸无大志,”歌德说,“我之所以能如此说,完全是因为我在从事自然科学研究时对他们有所领教。我发现,搞科学对于多数人来说仅仅为的是谋生,因此只要能保住饭碗,他们不惜把谬误奉为神圣。

“还有呐!我们知道什么,凭我们所有的智慧我们到底能走多远!

发表了对历史学家的看法,歌德又谈起另一类文学理论家和作家。

“人生来不为解决世间的问题,可也要发现问题之所在,并且随后在可知解的边界上坚持不懈地努力。

“同样,十三世纪时弗里德利希二世皇帝得与教皇周旋,地处北方的德国要面对所有敌人的进犯,这时候的每一个壮举总令我欢欣鼓舞。亚洲的游牧民族也真打进来了,铁骑一直冲到了西里西亚;可是里格尼兹大公打败了他们,吓跑了他们。他们于是掉头去占莫拉维亚,可在那儿又遭施特恩伯爵痛击。这些英勇的统帅因此迄今一直活在我的心中,被我视为德意志民族的伟大救星。现在可好,跑出来一些历史批评家,说什么那些英雄的自我牺牲毫无意义,因为亚洲人的部队原本已经接到命令,即将不战自退。如此一说,一桩伟大的爱国壮举就一笔勾销,就意义全无,叫人心里实在不是滋味儿。”

“人的能力不足以测知宇宙的所有运动,站在他渺小的立足点上,想给宇宙以理性的解释绝对是徒劳。人的理性和上帝的理性完全是两码事。

“从前所有人都相信路克里提亚和斯克夫拉的英雄气概,并从中得到鼓舞。现在可好,跑出来一帮历史批评家,说什么这样的人从来不存在,而只是罗马人伟大的精神所杜撰,只可看成为寓言和臆造。我们拿如此鸡毛蒜皮的真理做什么用啊!既然罗马人伟大到足以杜撰出这样的英雄,那我们至少也应该大气到足以相信他们才是。

“一旦我们给人以行动自由,那上帝的全知全能就完了;因为一旦上帝知道我将干啥,那我就会被迫如上帝已知的那样行动。

“咱们当代文学所有毛病的根源,都在于一些理论家和作家缺少人格。这种情况特别是在文学批评方面危害极大,它要么颠倒是非,要么用鸡毛蒜皮的真理,取代意义重大且对于我们也更有益的东西。

“我说这些只为表明,我们知道的多么少,对于种种神秘的事物,还是不碰为好。

我发现今天晚上歌德兴致特别高,并有幸从他嘴里又听到了一些重要谈话。我们谈到了德国文学的最新发展动态,歌德于是说:

“只有那些有益于世界的崇高法则,我们可以直言不讳,别的应该自己保留着。可它们像隐藏着的太阳仍将散发出温柔的亮光一样,照样指引着我们的行动。”

(文学界所有弊病的根源全在于缺少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