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德叫人取来一个装着素描和铜刻画的画夹。他在静静地翻看了几页之后,便把一幅根据奥斯塔德的油画制作的精美铜刻画递给我。他说:“这里,你看见了我们‘夫妻和和美美’的场面。”
听着这些话,我心中油然而生敬佩和爱慕之情。我想,从未听过什么样的教诲,能如此激励人去完成高尚的行动啊;要知道,谁不乐于终生孜孜不倦地劳作、行动呢,如果他因此能获得永生的保证。
我很有兴致地观赏着这幅画,看见的是一家农舍的内部,厨房、起居室和卧室统统合而为一,总共就一个房间。夫妻面对面坐着,妻子在纺纱,丈夫在绕线,脚边站着一个娃娃。背景上能看见一张床,以及这儿那儿最粗糙、最必需的用具,房门直通户外。一个贫寒而幸福的家庭的充分写照,夫妻二人彼此瞅着,脸上洋溢着满足、惬意和恩恩爱爱的甜蜜。
“对他我唯一不能完全赞成的,是他对某些事物的了解比他讲出来的更加清楚,也就是说他并非总是真心实意地致力于工作。像黑格尔一样,他也把原本毫不相干的基督教扯到了哲学里。基督教本身是一个威力巨大的存在,沉沦的、受苦受难的人类曾经时不时地靠着它重新振作起来;只要基督教的这个作用得到承认,它就已驾凌一切哲学之上,用不着要哲学的支撑。同样,哲学家想证明某些学说,例如证明存在的永恒,也不必倚仗教会的威望。让人相信灵魂不朽好啦,他有这个权利,这也符合他的天性,他可以把自己的信仰建立在教会的承诺上。然而如果哲学家也从传说中获取灵魂不朽的证明,那就太软弱无力和没什么意义啦。对我而言,我们对存在永恒的信念来自行动这一概念;因为我如果不停息地劳作直至终身,即使我现在的存在形式不能继续支撑我的精神了,大自然也有义务给予我另一种存在形式。”
“这画叫人越看心里越舒服,”我提起话头,“它有一种非常特殊的魅力。”
“我在继续读舒巴特,”歌德说,“他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他甚至讲了些非常高明的话,条件是你能够把它翻译成自己能懂的语言。这本书的主旨归根结底就是:在哲学之外还存在一种立场,亦即健康的理智的立场;在独立于哲学的条件下,艺术和科学总是能借助各种自然的、人力的影响而欣欣向荣。这些话对我们真是大有裨益。我本人对哲学历来敬而远之,所谓健康的理智的立场也就是我的立场;也就是说,我本人毕生的言和行都在舒巴特这里得到了肯定。
“这叫感性的魅力,”歌德应道,“任何艺术都不能缺少这种魔力。在类似眼前的题材中,它更可以充分地发挥。相反,在表现进入理性范畴高深的题材时,还要相应地发挥感性的魅力,不让它干枯、冷却,就困难了。这时作者是年轻或是年迈,就可能产生有利或不利的影响;艺术家因此必须先考虑自己的年龄,然后再决定选材。我的《伊菲根尼》和《塔索》取得了成功,因为当时我还年轻,能够以自己的感性渗透理性的题材,并赋予它生气。而今我老啦,已不再适合写这类理性的作品;要写,就宁可选那类本身已含有一定感性因素的题材……”
(常识比哲学可靠;作品必须具有感性的魅力;并非剧本都适合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