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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活 第一部 第三九章

神父先问了几个孩子的姓名,然后小心翼翼地用勺子从金盏中舀出浸泡在葡萄酒中的面包,依次喂进每个孩子的嘴里。助祭立即给孩子们擦擦嘴,并用欢快的嗓音唱起歌来,唱的是孩子们在吃耶稣的肉体,孩子们在喝耶稣的血液。在这之后,神父把金盏端到屏风后面,在那里喝干金盏中余下的耶稣的血液,吃尽余下的几块耶稣肉体,仔细舔舔小胡子,擦净嘴巴和金盏,兴高采烈、脚步抖擞地走出屏风,牛皮靴的薄后跟吱吱作响。

几个孩子有意品尝。

基督礼拜的主要部分到此为止。但是,神父想安慰一下这些不幸的犯人,便在通常的礼拜之外又加上一场特殊礼拜。这特殊礼拜便是,神父站在圣像前,这据说是一幅冲压出来的镀金圣像,圣像上黑脸黑手的人就是刚被神父吃掉的耶稣,十支蜡烛照耀着圣像,这时,神父用奇怪的假嗓子半唱半念地道出这样一段话:

“至圣、至纯、至福的圣母啊!”完成上述举动的神父在屏风后面高声喊道,庄严的合唱随后响起,尽情颂扬没有失去贞洁却生下基督的圣女玛利亚,她理应比智慧天使享有更大的荣誉,比六翼天使享有更多的荣光。在这之后,人们认为转变已经完成,神父于是揭开盘子上的餐巾,把盘子中央的那块面包切成四小块,在葡萄酒里蘸一蘸,然后送进嘴里。人们假定,他吃了一小块耶稣的肉体,喝了一小口耶稣的血。在这之后,神父拉开帷幕,打开中间的门,手里端着金盏走出来,邀请有意者也来品尝盛在金盏中的耶稣的肉体和血液。

“至爱的耶稣!使徒的荣光,我主耶稣!受难者的赞美,万能的主宰,耶稣!救救我吧,我的救主耶稣,我的至美的耶稣,救救归顺你的人,救主耶稣!宽恕我吧,耶稣,你因所有圣徒、所有先知的祈祷而降生,我的救主耶稣!请赐予我们天堂的欢乐,爱人类的耶稣!”

这礼拜的实质就在于,被神父切成小块并放进酒中的面包块经过固定的程序和祷告之后,据说便成为基督的身体和血液。这套程序便是:神父平稳地高举双手,克服身上口袋似的锦缎服装带来的不便,然后跪下,亲吻供桌和桌上的物品。最重要的举动是,神父双手拿起餐巾,平稳地在碟子和金盏上来回摆动。据说,面包和葡萄酒就在此刻成了圣体和鲜血,这个礼拜因此才布置得特别庄重。

说到这里他停下,缓口气,画个十字,磕个头,众人也这样做了。典狱长、看守和囚犯全都跪下,敞廊上传来十分密集的镣铐撞击声。

礼拜的程序是这样的:一位神父身着很不合身的、奇特的锦缎服装,在碟子里把面包切成小块,摆好,然后把它们一一浸入装有葡萄酒的杯盏,同时念叨着人名和祷词。助祭此时也在不停地念诵祷词,随后与犯人组成的合唱队轮流唱起斯拉夫语圣歌,歌词本已难懂,速度很快的念诵和歌唱使得它们愈发难以听清。祷词的内容主要是祝愿皇上及其全家万事如意。助祭跪着把此类祷词念了很多遍,或与其他祷词一起念,或单独念。此外,助祭还诵读了《使徒行传》中的几首诗,他的声音紧张古怪,让人一句也听不懂。神父却十分清晰地读了《马可福音》中的一段话,即基督复活后并非立即升天,坐到其父右手,而是先向抹大拉的玛利亚显容,自她身上驱走七个魔鬼,然后向十一门徒显容,吩咐他们向众生传播《福音书》。他还说,不信的人必定灭亡,信且受洗的人终将获救。此外,他还能驱走魔鬼,还能为人治病,只需用手抚摸病人,还能说多种新语言,还能捕蛇,即便饮下毒药也不会死亡,依然健康。

“天使的创造者,万物的主,”他继续念唱,“神奇的耶稣,天使的惊叹,万能的耶稣,祖先的救星。至爱的耶稣,族长们的指望,帝王们的后盾;至善的耶稣,先知们的履约;神奇的耶稣,受难者的堡垒;静默的耶稣,修士们的欢乐;仁慈的耶稣,神父们的幸福;仁爱的耶稣,斋戒者的守持;至爱的耶稣,圣徒们的欢欣;纯洁的耶稣,处女们的守贞;永恒的耶稣,罪人们的救赎;上帝之子耶稣,请宽恕我。”他终于停住,然后一遍又一遍地念诵“耶稣”,喘息声越来越响,他一手撩起丝绸衬里的教袍,单膝跪地,叩首至地,合唱队则唱出最后一句:“上帝之子耶稣,请宽恕我。”囚犯们跪下又起身,只剩下一半的头发来回甩动,束缚着他们枯瘦双腿的镣铐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礼拜开始了。

礼拜持续了很久。开头是赞美词,赞美词以“宽恕我吧”结束,然后又是一套赞美词,最后以“哈利路亚”作为结尾。囚犯们画十字,下跪,匍匐在地。起初,囚犯们在每一遍赞美词之后都要下跪,后来每隔一遍,有时每隔两遍才跪一次。当所有的赞美词终于念完,大家全都非常开心。神父如释重负地喘一口气,合上手里的经书,走到屏风后面去了。只剩下最后一项活动,只见神父从大桌子上拿起一个四端镶有珐琅饰物的镀金十字架,举着它走到教堂中央。典狱长率先走近神父,吻了一下十字架,接着是副典狱长,接着是看守们,接着是犯人们,他们推推搡搡,小声叫骂。神父一面与典狱长交谈,一面把十字架伸向走近他的囚犯们的嘴唇,有时捅在他们的鼻子上,囚犯们想方设法吻到十字架和神父的手。旨在抚慰、开导迷途兄弟的基督教礼拜就这样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