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眦说的是不是真话，这不好说，我瞥了一眼女尸，她的出现像一个冰冷的注脚。这座诡异的庙宇里到底有多少秘密，又被多少人发觉并不动声色地握在手里？
“走了两截楼梯，看了四五间空房，除了和我一起勇闯天涯的影子兄弟，什么也没有。”睚眦说。
“我有个提议。”我说。
“九天玄女的心是999纯金镶和田羊脂玉。”娥皇评价道，她显然不属于担心睚眦安危的那一拨。
“请讲，灵光一闪先生。”娥皇说。
“没遇到危险吧，探出什么结果了没？”九天玄女问。
“我建议建一个信息库，把大家了解到的信息汇总。”我解释道，“就像医院里做病例统计一样，利于找出病因。”
“探险去了，”睚眦说，“我也很想你们，姑娘们。”
“你是医生？”睚眦问道。
“你去哪里了，消失这么久也不在群里报个平安，大家都很担心你。”九天玄女说。
我冷冷地答道：“我还不想这么早被灰掉。”
“我是在诚心诚意地赞扬九天大美女的高尚情操。”睚眦回复道。我只想送他一记窝心脚，不管男主唱沧桑又带点甲亢的烟酒嗓在唱什么饶舌的情话。
“抱歉喽。”睚眦毫无诚意地说。
“吓我一跳，不过歌还不错。”董双成不在，司马相如加入到群聊的行列中来了。
“我觉得相柳的提议很不错。”九天玄女第一个表示支持，“现在人不齐，在的人先表决一下？”
我也立刻点开，高亢的男声刹那间汹涌澎湃地冲进我的耳朵。手机音量进入山神庙后没动过，一直保持着最大声，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熟悉而暴戾的重金属音乐像多年未见的仇人，从窒息的黑暗中猛地跳突出来，差点让我心梗发作，一抬头惨死的女尸又近在眼前。
在场的睚眦和司马相如都表示同意，娥皇的态度是如果所有人都同意她就没有意见。九天玄女作为人缘最好的，主动担当起联络其他人的职责。
几乎是同一时间，娥皇、女英、九天玄女、刑天、司马相如、董双成、南柯太守等人纷纷点开收听，屏幕上跳出一大波“某某收听来自睚眦的语音文件”的系统消息。
“那么我先说，”我说，“我发现山神庙的地理位置很奇怪，打开手机里的指南针软件无法指示方向，只能一圈圈乱转，显示系统紊乱。”
睚眦忽然往群里丢了一段音频文件。
“会不会是没有信号的关系？”九天玄女问。
“嗯，谢谢。我觉得我们都能出去的，要有信心。”九天玄女说。
“不太可能。”我说，“我确定手机里的指南针软件即使在没有信号的情况下也能正常运行。”
“没事，我继续走了。”我直觉地感到现在不是把女尸说出去的时候。九天玄女的温柔体贴在这样的环境中仿佛一盏暗夜里的暖光灯，瞥了一眼她气质脱俗的头像，我补充道：“你也小心。”
九天玄女说：“我倒是不清楚方向问题，但我觉得大家的时间不太统一。聊天对话不是按照时间顺序显示的吗，我这里有时候会出现上下两句对话颠倒的情况，不过我的手机时间倒是还在跳。”
“相柳，你没事吧？”九天玄女关切地问。
我们对了对时间，发现果然差了一分多钟。由于手机依靠半导体压电原理计时，只要电量不被完全耗尽，计时功能就不会受到影响。但手机依靠辐射信号来校准时间，不同的手机失去信号后时间走得有快有慢，出现偏差倒不算意外。
比女英早，也就是说至少在二十四小时以前嫦娥就死了，而眼下这具尸体却像一盘刚打翻的番茄炒蛋。我随即想到，既然嫦娥死了，她的尸体哪儿去了？为什么包括我自己在内，在她后面进来的人都没看到？被幽灵信使处理掉了？那为什么这具尸体没人处理？司马相如和董双成还没有会合，难道说，这山腹内的隧道不是一条直通外界的单一路线，而是错综复杂的地下迷宫？
九天玄女说完后，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有人说话，司马相如的消息很简短，却是爆炸性的：“我发现幽灵信使不是人类。”
“我想想啊，”女英说，“她其实比我进来得还早，我是听九天玄女说的，进来一个小时不到就灰掉了，好可惜。”
睚眦发了一个惊恐的表情，但我总觉得实际上他正在吊儿郎当地笑，这种人天生没心肝，天塌下来当被子盖。九天玄女发了长长的一串惊叹号。
“好奇。”我不动声色地回答。
“为什么这么说？”我问道。
“你怎么想起问这个啦？”女英问。
“我仔细听过，幽灵信使完全没有脚步声和呼吸声，出现和消失又是半秒钟内的事情。人类不可能做到这一点。”司马相如的口吻像闯荡江湖多年的武林高手，听起来很可靠。他的头像是一个扛着狙击步枪的男人的黑色剪影。我猜这是个三十到三十五岁的男人，或许抽烟，留胡子，有着钢铁般的意志。
“嫦娥什么时候灰掉的？”我问，幸好文字具有很强的欺骗性，哪怕我手指直打战，打出来的句子却没有暴露一丝端倪。
“幽灵信使找上你了？没事吧？”董双成关切地问。
刚刚咽气——我像被电到一样抖了一下，立刻把手机照明调到最亮，神经质地在四周来回晃动，空旷的大殿只有我的影子在墙上张牙舞爪，女尸身下汪着一摊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发黑的血。
“一点小伤，幽灵信使带来了创可贴之类的药品。”司马相如回答。
我咬牙摸了摸尸体，肌肉软绵绵的，温度偏低，但不算冰凉，手机光照下没发现明显的尸斑。几年骨科医生干下来，我脑子里的法医学知识只剩下一些模糊的残影，仅够粗略地判断这个女孩的死亡时间在两三个小时以内。从体表温度来看，也有可能刚刚咽气。
“之前怎么没说？”董双成担忧地问，“什么时候的事？”
我是个医生，活人、死人、开膛破肚的病人都见过，但这种前胸直接拧转到后背，丰满的胸部通过血肉模糊的腰连接着臀部的死状还是让我一瞬间呼吸停滞。此外，她右侧颈部靠近气管环状软骨的地方有一个黄豆大小的血洞，血流了一脖子。
“刚进来时试图爬到墙头去看，或许会和从门出去不太一样，结果失败了，手肘轻微擦伤。”司马相如轻描淡写地说。
能把“它”叫作人吗？至少分开来看，上半部分和下半部分的确都是人体，甚至还是个身材不错的年轻女人，她穿着柠檬黄的连衣裙，长发披肩，嘴唇涂得粉嘟嘟的，反射出一丝虚幻的生机。人躺在地上，睁着眼。
我撇下女尸，再次找到楼梯入口。至今为止我遇到的楼梯全部是下行的，最后的出口应当在山脚下。半个多小时后，我看了一眼群，消息像一大群乌鸦扑面而来，几乎都来自女英。
我没有回答。此时此刻，我倚坐在一面墙的墙根，头脑空白，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刚才被我踢了一脚的东西。
“这个鬼地方真的能出去吗？为什么我们走了这么久，还没有一个人出去？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还没有……”女英想起山神庙的规则，转而说，“我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我还有那件最最重要的事情没有做，我不要死啊！”
“相柳，你怎么看？”九天玄女问。
九天玄女试图安慰她，但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其他人不知是不在，还是事不关己地沉默观望着。
“我下了四次楼梯，不应该隔这么远，奇怪。”司马相如也说。
“女英，你冷静一下！”我试着劝说女英，“你这样信息统计很难进行，你必须镇静下来。谁也不会死，我们都会出去的，听到没有？”
“没有，”董双成说，“按理说应该到了。”
女英没理会我，倒是睚眦冷嘲热讽地说：“讲什么道理，女孩子哭的时候就要哄嘛！”
我没搭理他，两小时过去，九天玄女问：“还没会合吗？”
“那您请。”我冷冷地回答。
我发了个足球过去，睚眦说：“哟，你也手滑？”
“哥们儿，我很贵的，你拿什么请我？”睚眦回复道，“小相柳，你又是号召大家集合，又是搞什么信息库，当领导胸怀就要宽大嘛，你看你对我就不怎么宽大，我倒是无所谓，但这么一来，你的领导能力……啧啧。”
“鹊桥会，天仙配。”睚眦冒出来一句。
“你要是没什么好话就闭嘴。”我带着点怒气说。
所有人都同意，于是董双成停下来等司马相如，其他人继续前进。董双成和司马相如原本是陌生人，在山神庙中互生好感，发展成了一对情侣，群聊时两人自辟一方小天地，聊的都是些对于眼下的状况没什么帮助的内容，却填补了我们眼下最空虚的一块空白。
“我这不正要响应你的号召，把我知道的消息无私地告诉大家吗？唉，我本将心照明月哪！”
他说完，董双成附和道：“嗯，我们先来吧，我和司马相如进山神庙的时间相近，会合需要的时间更短一些。”
我和睚眦一来一往互不相让时，女英的消息就像井喷一样，反反复复就发一句“我不想死”，看得人无比烦躁。
“我们来。”一个叫司马相如的人忽然插话道。
“女英，你听着，”娥皇出现了，“谁也不会死，你更不会，听见没有？等我们出去，我就答应你那件事！”
“我可以试试。”九天玄女说。
这话就像魔咒一样，女英竟然真的住嘴了，用几分钟时间消化完这条消息，她说：“娥皇，你说真的吗？”
“那这样，我先来，”我说，“有没有人愿意和我会合？”
“真的。”娥皇回答道。
除了我，没有一个人表态。当问起有谁不同意时，同样一条信息也没有。暗红色的聊天背景上空空荡荡，像一个掉光了牙的人凄楚又漠然地朝我张大了嘴。
“谢谢你，娥皇，”女英说，“你知道这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心愿，真的很谢谢你，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时九天玄女出来打圆场：“我看大家举手表决吧，怎么样？同意会合的请说话。”
“那就闭嘴。”娥皇的反应却很冷淡。
“没什么意思，手滑，发错了。”睚眦补发了一个欠揍的笑脸。这个足球的隐含意是“滚”或者“滚球”，我对此并不陌生。
无论这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能让女英停止发疯就是件好事。女英和娥皇的对话提醒了司马相如，他给董双成发了一条消息：“能出去的话，你想去哪里旅行？”
我不悦地问：“什么意思？”
“我还没想过出去的事。”董双成答道。
过了几秒钟睚眦发了个滚动的足球，是系统自带表情。
“嗯？”
意外的是并没有人立刻响应，我等了半分钟，只有一个叫南柯太守的人发来一条消息：“我觉得可以考虑一下，反正规定里也没说不允许这么做。”
“让我们相遇，却见不到面，黑暗隐秘的魔力让人着迷。虽然生产恐惧，却也提供庇护。”董双成对司马相如说，“我不敢想象出去以后我们是怎样一种情况，等着我的未必就是锦绣前程。”
“这样单打独斗不如组队，”我提议，“走在最前面的人等一等，等所有人会合到一起再走。”
看得出司马相如是经过了考虑才做出回复：“我可以保证，只要你没有异议，我们的关系就不会有任何变化。我认定的事情不会变，如果你指的是外貌、年龄和健康状况这些外部因素的话。”
这时，聊天群里九天玄女正和董双成说话，娥皇一个多小时前发了条消息说她离开了那两只獬豸所在的空屋，那地方不知怎么让她很不舒服。九天玄女现在担心的是睚眦，自从我们讨论獬豸和屋顶样式以来，他再也没露过面。
“希望天不绝人愿。”董双成回复道。
只记得黑色的雁群密密匝匝地在眼前盘旋，每一只大雁的脖子上都绕着一道白色的缝隙，具有强烈的象征意味。
“那么，能出去的话，你想去哪里旅行？”司马相如又问。
我醒了过来，或者说一直都醒着，现在只是睁开眼。我睁着眼睛回忆梦境最后的场景，我和一些人似乎深陷某种危险，快要脱身时同伴遭遇意外，有个人让我先走。这个人是谁呢？需要挽救的那个又是谁呢？梦里我似乎对此一清二楚，却在睁开眼的一刹那忘得精光。
“大概是伦敦。泰特街、萨沃伊饭店、阿尔伯马俱乐部、卡多根旅馆，或许还有威斯敏斯特教堂。”董双成悉数答道。
声音是在雁群定格在空中后才传出来的，混沌的背景中雁声如洪水开闸，冲决而下，一个面目模糊的人对我说，你快跑，我去救某某……
“好，那就说定了，到时候我定行程，你当导游。”司马相如说。
梦里也充满恼人的黑暗，但和现实不太一样，梦里有一圈白光，一开始很微弱，慢慢地越来越亮，我发现实际上并没有光，只是黑色在减少。这黑色正在萎缩，化为白纸上的一摊墨迹，纸上裸露的白色部分越来越多，我的目光却被墨迹吸引，因为这摊墨水与其说是在萎缩，毋宁说是在蜕变。一只大雁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墨色显出浓淡、深浅、粗细，笔触上的技法一一展现，最后“呼啦”一声，黑色的大雁像一枚燃烧弹射到空中，爆发出黑色瀑布般的光线，化为无数只墨汁淋漓的大雁在空中猛烈地拍动翅膀，张开嘴发出长鸣，却没有一丁点声音。
这时九天玄女发了一条长长的信息，条理分明地把到目前为止收集到的信息罗列出来，还细心地注明了提供者：
梦境像潜伏在水下的漩涡悄悄吞没清醒的意识——我睡着了，但还知道自己在做梦。我甚至在梦里分析，这是浅睡眠，因为我知道在做梦，说明自主意识还没有被潜意识完全屏蔽。
第一、山神庙建筑
反正四天前就进来的都还没出去，我急什么呢？必要的休息是不可缺少的，再说，即便我睡着的时候遭遇什么意外，倒不是说我有信心对付它，而是那也比一个人在这里乱闯乱撞的强，一片漆黑里只有自己的脚步声是唯一的声源，我连走路姿势都开始变得生硬。
1.门口的石兽为“獬豸”，代表公正，不应当出现在这里（娥皇）；
太阳穴跳了几下，由于过度的神经紧张而隐隐作痛，加上早起睡眠严重不足和赶路，困乏和昏沉像两柄大铁锤轮番向我发动攻袭。忍耐了一会儿人反而愈加疲乏，我索性靠着墙根坐下来休息，也许是黑暗的高压统治造成了情绪上的反弹，也许是睡眠不足导致理智欠缺，我竟然认为自己应当在这种地方睡上一小觉。
2.三间殿堂大小一样，不合理（娥皇）；屋顶的样式不合理（董双成）；
看几光年外的星星是种乐趣，看夜店脱衣舞娘也是种乐趣，我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竟然也成了某个“乐趣”：和一群素不相识但同样无辜的人一起困于漆黑的地道里，像一群仓皇的老鼠，供一双藏在黑暗深处的眼睛偷窥取乐，所得的报酬是无处不在的死寂、黑暗和对出路的缥缈希望。
3.山神庙的建筑和石兽像都像是新的（董双成、娥皇）；
看着这个意外露面的长方形门洞，我感到一股凉意从尾椎慢慢升起：这座庙的用途，难道本就是用来关我们这些闯入者的？这个所谓的“山神庙”，本来就是个处心积虑的变态游戏场？那个莫名其妙地出现的乡下远房表舅和病重的表舅妈根本不存在，是用来把我骗入陷阱的诡计？
4.所有楼梯都是下行的（大家）；
我出神地想着，没注意到一块地砖不怀好意地翘了起来，冷不丁绊了我一个趔趄，手往墙上撑去，“吱呀”一声，墙面竟被我的手掌撑开一条缝。
5.所有的地方都以单间殿堂为基本单位，门窗全部被封死（大家）；
寻找的同时我思索着娥皇的话：石像和房屋都是新建的，目的是什么？山神庙的样式这么随便，好像设计的时候就知道会被废弃一样……还是说，这种不伦不类的样子是故意造的，因为它压根就不是造来给人看的？
6.司马相如和董双成试图会合而没有成功，地下隧道可能不止一条（司马相如、董双成）；
这句话跳出来后，我感觉后脖子上吹过一阵阴风，猛地回头却什么都没看见。娥皇说完这句话就不见了，九天玄女担忧地叫了好几声。睚眦也没再搭腔。我在这座被封得如铁桶似的、样式奇特的庙宇里摸索着出路，走了一圈以后印证了一件事情：那些地下出口确实是活动的。因为转了两圈以后，我不仅没有发现下一步的路径，连来时的那个楼梯也不见了。
7.有一间屋子里另有一对獬豸，和门口的石雕相似（娥皇）。
“不能更清楚了，”娥皇说，“那对獬豸现在就在我面前，而且这里好像不止我一个人。”
第二、山神庙内的情况
“娥皇，你看清楚了吗？”九天玄女问。
1.有幽灵信使出没，幽灵信使不像是人类（司马相如），没人见过幽灵信使的真实面貌；
娥皇说：“而且门口那对獬豸的刻痕看起来也很新。”
2.幽灵信使送过一次面包（女英）；
我想起进山神庙时门外似乎堆着废弃木料，那时候我急于找到所谓的“表舅”一家而没有在意，现在想来，荒山上的古庙外面堆着木柱、木桩，的确有点突兀。
3.幽灵信使送过一次创可贴（司马相如）；
“什么？！”睚眦惊道。
4.手机指南针软件无法指明方向（相柳）；
“我想……”董双成说，“建这座庙的，大概不是古代人。”
5.手机的时间出现偏差（九天玄女、相柳）；
“造这庙的跟山神他老人家是多大仇，也不怕山神爷爷用泥石流轰他祖坟？”睚眦说道。
6.手机经纬度软件也失去定位功能（南柯太守）。
“没错，在宫里太监和宫女的住处通常是这种顶，显得非常不正式，用在一座庙上就像一个贵妇人头上插了一朵塑料花一样。这座庙的设计者要么连最基本的建筑常识都没有，要么就是故意偷工减料，敷衍了事。这样的活肯定没法交工，活该被废弃掉。”娥皇语气笃定地说。
第三、大家的情况
“而山神庙这三间房子不仅大小相似，屋顶的样式也一样，记得没错的话，应该是卷棚顶吧？颐和园里的谐趣园就是这种顶子。抱歉打断你们聊天。”说话这么客气的是个生面孔，叫“董双成”，头像是一幅油画，黑色背景上少女戴着蓝头巾和珍珠耳环，眼神欲语还休。
1.我们所有人是（按照进庙先后顺序）：刑天、九天玄女、南柯太守、司马相如、睚眦、董双成、嫦娥、娥皇、女英、相柳，一共十个人，九人幸存。刑天进来四天，相柳于半天前刚进来，嫦娥因透露个人消息而被灰；
“寺庙不是商品房、公寓楼，必须分个主次。一般寺庙里大雄宝殿最大，供奉释迦牟尼，居于正中，建制也最为华丽。”她补充道。
2.相柳提议信息共享，赞成者有：九天玄女、司马相如、董双成、睚眦、女英、相柳；中立者有：娥皇、南柯太守；无人反对。
“不是，”娥皇说，“你们注意到没有，这三间殿堂几乎是一样大的。”
我仔细地浏览了一遍，这些信息中与我所知不符的是死亡人数——我见过的女尸和嫦娥的死亡时间不符合，也就是说山神庙里目前死亡的应当是两个人而不是一个，无名女尸的身份还不知道。连经纬度也没有，这点对我则是新消息。据我所知，手机的时间和经纬度与手机信号有关，睚眦指出指南针软件的工作原理与手机内重力感应装置有关。这些软件都不能用，难道有什么物质能够影响手机的各项功能？
“因为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女英问。
信息整合以后问题也成了三个：山神庙地面部分构造的各种不合理情况；手机的空间定位在这里失效；女尸是谁。
“寺庙建筑的基本配置应当有钟楼、鼓楼、僧房、斋堂，”娥皇没有理会睚眦，恐怕还暗暗地嫌他多嘴，自顾自继续说，“这些不提，仅仅作为最简朴的祭祀祠庙而言，山神庙那三间殿堂也很怪异。”
在我盯着手机发呆的时候，两条信息巧合地同时跳了出来，一条是九天玄女发的，另一条来自娥皇。
“姑娘们，这破地方就没对劲过嘛。”睚眦插话道。
九天玄女：“睚眦，你刚才说有消息要告诉大家，现在可以说了吗？”
“这是第二个疑点，”娥皇说，“这座庙也不对劲。”
娥皇：“我注意到每个人都提供了一点信息，除了刑天。消息共享人人有责是不是，沉默是金先生？”
“难道说这座山神庙以前是个衙门？”女英问道。
睚眦和刑天都没有回应，我也就打起精神再次寻找那神出鬼没的楼梯。楼梯大多出现在地下或墙上，这是我一路走来总结的经验。
娥皇对古代文化颇有了解，她介绍说在古书记载中，獬豸遇到诉讼或争吵，通常会用头上的角把有罪的一方顶翻，甚至张口吞下肚子。因此獬豸的石俑像通常会出现在衙门之类的古代公检法机关门前。
手机上又跳出了一些消息，九天玄女对睚眦有话不说的态度有些微词，但她为人善良，也就是十分客气地说了一句。
我们聊天的时候，娥皇和女英正在讨论着“獬豸”，从对话来看娥皇说的似乎是门口那对石狮子。她注意到石狮子头上有独角，外形看上去更像是羊和麒麟的混血生物，应当是上古神话中一种名叫“獬豸（音“谢智”）”的神兽，天生能判断是非曲直。
轻描淡写的指责对于睚眦来说压根不算什么，他发了几朵玫瑰给九天玄女，说：“等沉默是金先生出现我再说也不迟。”经他挑唆，其他人对于刑天装哑巴的做法或多或少地表示了不满，群里一时间有些口诛笔伐的气氛。
“出路应当就在室内。”九天玄女说。
我摇摇头，继续干自己的事，没多久群里居然跳出了一条来自刑天的消息，语气很生硬：
“和你们差不多，”我说，“门窗都被封死了，不清楚外面的情况。”
“消息共享人：刑天。
“相柳，你怎么样？”九天玄女在群里问。
消息内容：我看到了光，正在往光源处去。”
楼梯是石砌的，看起来很深，结果只迈了三十来阶就踩到了平地。棉絮般的黑暗仍旧密密实实地包裹着我，我调亮手机光照了照，光线顺着光秃秃的墙壁往上爬，从高高的天花板落到灰扑扑的砖地上。这里和之前山神庙那三间空殿差不多。
刹那间，我仿佛看到所有人在短暂的惊愕之后，露出狂喜与难以置信交织的复杂表情，我们的想法都是一样的：最早进入山神庙的刑天，终于找到了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