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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一

文祭酒庆,典试闽中,临行时,留诗

解辔即相访,入门喜不胜。悲欢杂秋雨,梦寐动华灯。客态我逾老,诗名君更腾。才逢便一醉,清兴已高增。

数首于兄龄处,云:惟待梅叔来与

至京即访文员外康

看。迟两月果自南回,见而喜赋

文康评:叙情事真朴,忽插入“搔首”一段,突兀淋漓。

愁破归来日,心惊到眼时。殷勤闻别语,郑重见新诗。星月随行满,风云入手驰。爱深惟太息,慰极转凄其。地轴天南坼,苍生日夜悲。哭声兼赋敛,使节傍蛟螭。应有流民绘,岂无王命持!嗟予久漂荡,相望怅清辞。楚雨孤帆近,燕山匹马迟。西窗尊酒在,准拟醉离思。

清晨入太学,跪拜随祭酒。旭高愧无事,且复寻我友。主欣客经旬,呼儿视升斗。再命办中厨,知我食性丑。东饼白如雪,面具无不有。感甚饱我肠,喜起自倾瓿。始觉爼豆气,寒散户与牖。炉室火亦温,风严势犹吼。话久忽问年,一叹乃搔首。朝廷昨南征,戍卒尚西守。比闻吴越地,府库十坼九。经国有本计,仁者忧其后。艰难非一端,我老可衰朽。如何济世才,子亦埋没久?酒至勿更言,回头见奔走:矫矫三骥子,殷勤各来厚;争出新诗篇,狂乎惊鲁叟。足慰君蹉跎,岂止腾郊薮。令我生精神,叫酒不离口。老眼得后俊,此乐信非偶。阴云密将夕,肴馔撤复取。更对灯烛光,穷冬兴转陡。

文康评:宛转完题,简净苍老,推宕处弥见笔力。

中康宅欢饮,为短歌留之[2]

赠文侍卫龄

朔谒太学归,便过文郎

君如云中鹤,孤心耿清秋。弭姿动雄引,执戟趋前旒。瞻颜矫虎首,奉鞭近马头。羽林三百士,伯也实寡俦。久淹四品科,遭家命不犹。妻子死所爱,悲风荡无求。寄身萧寺中,落叶如古丘。惜哉生平性,至此尚不瘳。回纥杀都护,绝域兵未休。雪山暗烽燧,西庭丹血流。闻发吉林骑,亲军亦横矛。宰相拥将节,先锋出凉州。安边要有计,损国非良谋。邦家势异昔,外衅实内忧。君乃殿前士,燕颔正当侯。何不控弦出,鸣镝惊同仇!我实困京旅,欲报思无由。萧飒望远略,君其勿滞溜。

忽如玉镜抡清辉,照人朗朗生颜色。君真豪俊有异才,不独天姿世难得。比邻三四年,时来觐君叔。旁窥爽骨凤能言,近接深心鹰有蓄。华轩明烛金错盘,锦筵夜动秋漫漫。淋漓但催丝竹发,逶迤不放尊罍寒。五侯赫赫七贵满,子云寂寂相如懒。眼中独与心中亲,倾膈时愁更漏短。羡君好青春,声名日嶙峋。罗刹番王动文采,蒙古部落惊精神。云霄如此那可量,为君多置壶中酿。醉眼饱看君骞腾,使我飘蓬亦心畅。

文康评:结构自是少陵,“安边”数语,具见老成谋国,深识远猷,所以嗣响者在此等处。

理藩院文副郎康

自题《春江烟柳》卷子

史梅叔诗六首

钱君清如、朱君龄同,同饮文郎中斋。酒酣舒纸,捉余臂为《春柳》卷子。二君皆江南老画师,乌乎可?然醉矣,亦奚不可者?且题长歌赠朱

将出都,故为是语勉其行。且欲留其诗时讽览焉。因选数百首,次十二卷,刊而出之,使人知诗之为诗者盖若此,而梅叔所以成乎此者,非偶然也。遂述其概而序焉。至于诗之体妙,则各章略有所识,兹不复云。文康识。

二公善画皆好手,忽然强余画《春柳》。生平无意为丹青,况此风态最有情。苦不能辞一抚掌,耳边恰似闻春莺。忽忆前年离绪动,扬州风雨春如梦。历乱楼台画舫过,萋迷夜月烟花重。扬州尽是垂杨绕,人共垂杨觉春好。处处游丝扑画帘,家家弦管随啼鸟。昨闻水泛高邮湖,扬州城内鱼满涂。长桥日落集哀雁,门巷风冷号饥乌。扬州财赋天下无,千门万户锦不如。度支自古虑盐铁,官家近日追亡逋。繁华萧索已非昔,况复长条挂荒驿。绿结春江满目愁,寒生暮雨伤心碧。茫茫对此搔白头,闻君家住秦淮流,何时却过扬州去,道问春风旧酒楼。

今者梅叔以差满得为令矣,官虽不称其志,有司乎民。梅叔能自今举其所得,见于当时,及于物,而不必其遂发于诗也。是又吾之所望梅叔重于其诗者,而梅叔生平之意亦无负乎诗所言也,岂不甚快!

文康评:句兼唐初清丽,其神骨悲动处仍是杜。 题难着笔,因自画也。入手一点便撇开,以后纯就柳上去写情事,绝不粘画,是妙匠得法处。

夫诗者,先王厚风化、正人心之大端也。横流虽极,不绝其绪,历数百年必有人焉,而非寻常名家者所能与也。天生才适于其时,又抑塞之,使不得行其志,迫焉成焉,隐隐然寄其人以斯道之任,而其人者,又能毅然不为世俗所趋舍,力行之而不惑,是则天之遇之者独厚也,其人亦固所为豪杰之士也。若梅叔者,或即当之与?不然何才与遇之适若斯耶?

[1] 附录一所收文康《序》及史梅叔诗六首,均选自文康手编、刻于道光十五年(1835)的《史梅叔诗选》。国家图书馆、首都图书馆有藏。

史梅叔者,名密,山东人也。少不羁,读书务涉百家,慷慨尚奇节,好纵览山川,尝随所至,流连忘归。其来京师也,一时慕与之交。又好言天下事,陈说利害甚明。余始识而奇之。及见所为诗,则叹其郁而有者,惜乎不为世用也。举明经第,累不得选。稍差旗学官,其年又以西边事弃之去。中途闻兵罢,南下维扬,展转吴楚间,久之始复至。相与尊酒唏嘘,虽勃宕犹昔,而若有不胜其感者矣。然名益著。盖其扩山川之气,穷极人情物类之状,益之以困苦拂乱、忧愁感愤之思,至是乃积而发于“兴观群怨”之旨。吁!其所为诗者,亦可知也。

[2] 文康宅在今北京东城交道口南之土儿胡同西口路北,门牌69号(原51号,当然也不一定就是文康当年的门牌号数),如意门楼,门前有方形上马石两个(不同于府邸的马鞍形),大略如褚一官宅所居处。土儿胡同已于2001年8月拆除。上马石被文物部门取走,笔者亦得69号门牌一、门柱环套一。文氏后裔亦自天津来,取得旧居屋瓦一块,留作纪念云。

文康《史梅叔诗选》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