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我下周就去深凝报到了。他们给的待遇不错，我可以在学校旁买间公寓，你，来吗？”
“明年就要准备报考博士了，你有想好老板和研究计划吗？”
那天，他来到她的寝室，看着埋头苦算的她，说道：
“嗯~”
这一个月，他们的分工很明确，她专心完善马约拉纳费米子的理论，争取尽快整理成论文发表。他专心补铸拓扑量子位的模型，毕竟能搜到的20年前的文献，没有一篇真正走到制作拓扑量子位元这一步。他们一直合作得很好，直到那一夜谭翼的话将林俊琢彻底浇醒。
“放弃——马约拉纳费米子，好吗？”
********************
“嗯~什么？”
能接受它的存在吗？
她终于抬起头，才注意到他反常的目光。
发现了又如何，世人理解它的存在吗？
“你说什么？”
它就在那里，只是从未被发现。
他再也忍不住，强压低着声音：
********************
“禾小玉，你到底有没有在乎过我？有没有认真考虑过我们的将来？”
“俊琢啊，如果真的能找到马约拉纳费米子，那，你很聪明，却不英明。做事，聪明就够了，只可惜，我们还要做人……”
他给她钱，让她去种芯片，她把钱还给他，脸上是莫名其妙的固执。他高兴地把offer给她看，她不仅没有鼓励，转身就回了老家，一声招呼不打。他忙于实验忙于论文，她可以十天半个月对他漠不关心，问她近况，永远是“还好”、“和之前一样”……她从来没有对他敞开过心扉，她眼里只有她自己，何曾有过他的位置？
谭翼看着呆滞的林俊琢，叹了口气，他重新打开门，似是休息好了，又可以卯足气力投入到那场只能由圈内人玩的游戏中去。走之前，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
“你怎么了？”
“这是20年前。时至今日，早已不是你能不能找到马约拉纳费米子的问题，而是超导量子这条船上，已经载了太多的人。整个产业链上下游，上亿的人被绑定在了同一条利益链上。这时候换赛道，从头开始跑，而且有你不熟悉的竞争者闯入，那船上的人怎么办？之前投入的钱怎么办？那些资本家，会眼睁睁看着上百亿美元变成沉没成本？林俊琢，这时候你还觉得，拓扑量子计算机之所以造不出来，只是受客观制约吗？”
林俊琢却突然匐在她的身边，泣不成声：“小玉，我们放弃好不好？就当你从来没有发现过它？我来挣钱，我能挣很多钱的，你再也不用过过去的苦日子，我们把你父亲接过来，跟我们一起住，我会像待我自己父亲一样待他的。我只求你，放弃掉那个该死的东西，好不好？”
林俊琢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一层。
世人能接受它的存在吗？
“都不是！”谭翼撑着膝盖艰难地站起，林俊琢想帮忙，他摆了摆手，走到办公室门口把门关上，“倒回20年前，超导量子计算机是唯一和当时的半导体工艺接近的机种，就是和当时的工业体系磨合系数高。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说明产业格局不会因为量子计算时代的到来而重新洗牌，巨头还是巨头，他们仍然是世界的主宰。”
“你和你导师已经在超导量子计算上注入了太多心血，瞬间说放弃，你感情上接受不了这很正常。可这是趋势啊。你曾说过要给我未来？可到底什么是未来？这就是未来，这才是真正的未来啊。马约拉纳费米子，它就在那里，就像和氏璧的传说，卞和抱璞石，两被削膑，三献才得明君。现在让大家换赛道，是难，但只要坚持，‘美玉’终会得到承认的啊！”
“光量子集成很困难，离子阱用激光控制粒子很困难，拓扑找不到马约拉纳费米子，金刚石色心……”
代价呢？卞和被削膑，那你呢？
“光量子、离子阱、拓扑、金刚石色心……俊琢，你知道为什么只有超导量子走到了今天吗？”
“小玉，你有没有想过，前两任楚君，之所以不识玉，真的是因为昏庸吗？厉王、武王，事实上都是开疆拓土，心怀大志的明君，根本不是什么庸主。卞和带来的到底是不是美玉，剖开就行了，何必不分青红皂白就对百姓用刑？”
“为什么？”
她安静下来，想听听林俊琢到底想说什么。
他没想到导师会说这样的话。
“玉是什么？是王权的象征啊！厉王时代，楚君甚至还未称王。武王呢？他篡了侄子的位，内外都有强敌环伺。这种国情，允许他们去接受一枚象征了天下王权的至宝吗？可文王不同，他继承的是武王励精图治了50年的强楚，他继位的第一件事就是朝中原的方向迁都。为什么卞和第三次荐玉能成功？真因为他哭得够响吗？根本不是！只因文王需要一件东西，替他去向天下昭示逐鹿中原的野心！”
“那也是空想。”
她怔怔望着眼前，藏在《马约拉纳费米子》书洞里的那根六角穗。它质朴的样子，像极了华光耀世前被误解的顽石。
“如果有呢？”
“卞和只看到他找到了一块至宝，却看不到，那东西到底是石还是玉，根本不取决于它自己。一切，都是时与势。”
“你应该知道，没有马约拉纳费米子，这些都是空想。”
马约拉纳费米子，1、3、5秒是天使，2、4、6秒是魔鬼，对一个时代是圣杯，对另一个时代却是，毒药。
那天也在通宵，所有人都很疲惫，为的是在新年前把保真度提到小数点后八位，让15000量子位的计算机具备实用价值，这样学校在批明年经费预算的时候，手会松很多。其实林俊琢这时候已经答辩通过了，但去深凝入职前还有段假期，他想能帮一点是一点，就回了实验室。看着导师疲倦的背影，他于心不忍，毕竟一旦拓扑计算机问世，导师所做的一切，同学和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不再有任何意义，所以他把设计稿给谭翼看。
这时是2043年12月，离她遇害还剩不到3个月。
那个年代，没有人怀疑量子计算机一定是超导原理的，就像没有人怀疑元宇宙时代一定会到来一样。所以一个月后，当林俊琢把他电脑里的拓扑量子位元模型放在谭翼面前时，谭翼足足愣了五分钟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