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晚上洗完碗,银禾就开始整理录音,她擦干案台,把海红给她的五百格大稿纸搬到案台上,然后她就开始干事了。磁带的质量不好,声音很差,道良和海红都听不出是说什么——沙沙、咯嚓咯嚓、咔嚓……
律师说,三顺与别人同居要有证据,有了证据不但好判离婚,作为无过错一方在财产分割上可占优势。
她把录音机举到耳朵边,侧着脑袋听一阵,“喀嗒”按停,再“喀嗒”倒带,再“喀嗒”重听,然后她把稿纸转上四十五度,刷刷在上面写字——如果不把稿纸翻转四十五度,她写出来的字就是斜的,把纸转斜,她的字才能写正。
顺:……
每天晚上整理录音到十一点多,整出厚厚的一叠,稿纸呢,每页都卷了边,铺在桌上,像晒了一桌的卷心白菜。
禾:她,她儿子,你,你们三个人租两间房子住。有人告诉我了,她出去租房子,租了两次,都是你强行把她弄回来的,你还叫了个人当中间人,死劝活劝地把她劝回去的,当我不知道!人家先租了一个房子,你有用,挤进去住,人家又租了处你找不着的地方,人家上班去了,你把门锁打了,又把自己的被子抱过来了。你都四五十岁的人了真无耻!
禾:全是我一个人在养家,连大人带小孩都是我一个人在养,你出来这几年,每天工钱也有一百多块,一分钱都不见,你的钱都到哪里去了?
顺:我跟哪三个?
顺:……
禾:还过不了一生你们三口都住到一起了。
禾:我想真是的,你对她这么死心,还让她帮你办了银行卡,用的是她的密码,你一打钱进去她就起出来存到她的存折里,你的卡一直捏在她手里,你这边存一分她那头就起一分,上次你弟给你治病的二千块钱也让她起走了。你现在自己都把自己不当人,当畜生,把那女人当皇后。
顺:老问么意思。我跟村里人说了,自己老婆还是自己的,我跟宋秋芬又过不了一生。
顺:有些事别歪着说。
禾:没感情怎么2006年又住一起了,2005年分开了一年,2006年又住一起了,那还叫没感情是吧?我问你,2001年我出来了你们是怎么搭上的?你说你晚上去她家的,她儿子在家,你和她到她家后沟里的。我问谁先脱的衣服,我问你是你给她脱衣服,还是她给你脱衣服,你说各人脱各人的衣服,是不是?我问你怎么不到她家去,怎么跑到后沟干这事。你说她儿子在家,不敢进家门。我问你偷人是什么感觉,你说骇死骇活的,是吧?我是不是原谅你这么多年了,是不是?我说过只要你再承认一次,我还是原谅你这么多年,你这次跟她住一起,骇死骇活的没有?
禾:你把我们母子三人都当什么了?你这个人今后没好下场,去哪里总是把她儿子也带上,还让你自己的儿子别来。
顺:我跟人家一点感情都没有。
顺:我的孩子哪个要来我不要他来?
禾:你们俩的感情现在那么深,我算什么人?
禾:长喜(注:两人的儿子)要来你不让他来,他打电话跟外婆说,我要到我爸那去我爸不要我去,怕我用了他的钱。你眼里哪里还有自己的孩子!
顺:你要说在一起就在一起,随你说。人家有很多男人玩女人,没人像你这样,我始终叫你出来跟我一起,你要不出来我也随你,我不是不要你,哪个人像你一样。
顺:长喜的眼睛被机器打了他跟我说了吗?
禾:我就问你怎么又和她住一起了,你的脸也太厚了,总是不记得。是不是2001年到2009年就一直在一起,不记得是吧?
禾:你是什么样的人,儿子眼睛打了住院都不跟你说,你把他不当人,他还把你当人?想一想啊!
顺:那我再发。
顺:要离你离,反正我也没有狗逼给你,这是你要跟我离的,不是我要跟你离的,我说了,你要给我两万块。
禾:哎哟我叫你别发誓,我不爱听,要发誓就发真誓。你2005年发誓说,你要再跟宋秋芬好,你就雷劈死,你发的誓没用。
禾:你要两万块,要两万块给谁啊?
顺:我要给了她一分钱,没好死。
顺:你跟我离婚是应该要给我两万块钱。
禾:还要在这辩是吧?你刚才还说没记清楚,这下又改口说没住一起。你把我当傻子,老在我这里要钱送给她用。
禾:你跟人家乱搞的证据在我手上呢。
顺:我怎么没把你当人,2006年她和她妹一起住下半年,我没跟她住。
顺:在你手上啊,人家吃喝嫖赌的都有,没有谁的老婆像你这样闹,人家去年带一个女的,今年又带一个女的,他老婆还天天跟他在一起。我说了,包括我自家屋的大哥二哥,村里的,哪个男人没在外边吃喝嫖赌的?人家老婆都没事样,你来了就跟别人不一样,你叫我怎么说?
禾:这东西没记帐你总记得是冷天还是热天,到底是冷天还是热天?说啊,怎么问你都不答话!你不说我就走了,给你一次机会又一次机会,一次又一次,你把我这么不当人。
禾:我就是跟她们不一样!也没哪个跟你一样,把老婆不当人。
顺:这东西又没记帐。
顺:哪个把老婆当人了?你没看平珍一次一次让他打的,这次来不是打得要死?反正男人打老婆是正常的,男人多找几个女人也是正常的。
禾:不相信人家我相信你?相信你你又不说真话。你说真话吗?我问你们2006年什么时候又住在一起?
禾:谁说男人多找几个女人是正常的?
顺:有些事别太相信人家。
顺:这不都是,嫖鸡的,嫖小姐的,都这样。
禾:就算我跟着你,你改不改我也照样不知道。以前我还没出来你就跟宋秋芬好上了我也不知道,她们说,她的男人都找到你家去了你也不知道啊?她们都说我傻,我一想,也是的,我当初怎么就这么傻。
禾:嫖鸡嫖小姐的没话说。
顺:你想想村里出来的男人哪个不在外面嫖?谁都嫖,我总跟你说要你跟着我,你总是要我先改。你跟着我,我改不改你就知道了。
顺:要得,嫖鸡没话说啦,这是你今天说的啊。
禾:你就是死不承认,嘴硬,我真是想着我的两个伢伤心,我跟雨喜说了,你就当你九岁的时候你爸死了,我跟儿子也讲了,我说儿子,人家要问你有没有爸,你就说你十岁的时候你爸就死了……我肯定要这么说,我一个人养得了他们两个吗?我一个人没那么大本事,我又没当婊子。
禾:我是说,现在我俩离婚,离完了你嫖鸡嫖小姐,不管你嫖什么我都不管,你只要跟我把婚离了,离了我就不管了。你这么狠我只要你把纸条写出来,两个孩子你都没管,长喜十五岁就出门打工,雨喜十六岁也不读书了,天南海北的到处跑。等你老了以后,两个孩子也不用管你,活着不养死了不葬,只要你把这个字据写出来就行了。
顺:我跟你说,我说改了就改了,我现在也不抽烟,也不赌,什么都不干了。
顺:我哪怕死了让狗扯,人死了么事都不晓得。
禾:你不回去躲得掉吗?你不回去过年我也要跟你离。雨喜给我发短信说,小时候爸爸不是这样的,没想到她爸现在变得这么坏,要是爸改好了她还认这个爸,要是不改就不认。
禾:你不把这个写出来将来两个孩子还得有责任,你把字据写出来。
顺:我不回去。
顺:我一个字写不到的人。
禾:我昨晚上就跟你说了,只要你承认,我今天下午回去就辞工,说来说去你还是舍不得宋秋芬。你现在一直都在骗人,一直都在骗人!你要是说不清楚我们就只好离婚,今年回去过年就去离婚。
禾:你不会写字你口头承诺也行,你承诺啊!
顺:我早就跟她没来往……我叫你从细父那里辞工出来,你辞不辞?
顺:我百话没说,你出去,你出去……
禾:我自然的有点用。你别把事情做过头了,昨天有人跟我说,你到宋秋芬那里看看,抓你家三顺和宋秋芬准能抓一个正着,人家就这么说的。
禾:我只要你跟我回去把手续办了。你跟人家同居几年,我再来跟你,我不成了狗?我再跟你我自己都没把自己当人!
三顺:那东西老问有什么用?
……
银禾:……你们2006年什么时候在一起都不记得了!又要撒谎啊,又要骗我了?2006年,夏天还是冬天住在一起的?夏天是吧?我问你怎么不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