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呢,先生。”福格回了一句,随后他就回到了车厢里,一如既往的平静。
“我认为你肯定会永远留在那里!”那个美国人十分放肆地说。
福格回去后就安慰阿妩达夫人说上校这种人只会吹牛,没什么可怕。然后他让菲克斯为他和那个美国人即将进行的决斗作证人,菲克斯实在无法拒绝。之后,福格十分冷静地接着打牌,仍然面不改色地出他的黑桃。
“可以,”福格说,“我会在普拉姆河下车。”
十一点钟,火车的汽笛声响起,表示马上就要到普拉姆河车站了。福格站了起来,菲克斯跟在他身后,他们来到了过道处。万事通也来了,他拿了两把手枪。阿妩达夫人留在车厢里,面如死灰。
“在下一站。火车一个小时后就到。在那里要停车十分钟。十分钟的时间,足够我们交换几颗子弹。”
这时,另一节车厢的门开了,斯汤普·普洛克托上校也来到了过道,他身后也跟着神态和他一样傲慢的美国人,是一个公证人。就在福格他们两个要下车的时候,列车员突然跑过来冲他们喊道:
“不知道。”
“这里不能下车,先生们。”
“和你没关系!你知道普拉姆河吗?”
“为什么?”上校问。
“到奥马哈?”
“列车晚点了二十分钟,所以这一站不停。”
“不。”
“可是我要和这位先生决斗。”
“到芝加哥?”
“很遗憾,”列车员说,“但是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听,已经敲钟了!”
“不。”
钟响了,火车重新开了。
“好,”福格说,“你要到纽约吗?”
“我真的很抱歉,先生们,”列车员说,“如果在别的地方,我一定会帮忙。不过,虽然你们没时间在这里决斗,但是如果你们要在车上决斗的话,谁又会阻拦你们呢?”
“这都是借口,全是废话!”斯汤普·普洛克托上校嚷嚷着,“我们马上解决,要不就算了。”
“这恐怕对这位先生不合适!”斯汤普·普洛克托上校用挖苦的语气说。
“我说了,六个月之后,”福格说,“我肯定会准时赴约。”
“这对我再合适不过了。”福格回答。
“你为什么不说六年以后?”
“好,真痛快,真不愧是在美国!”万事通想,“那个列车员真是世界上最棒的绅士!”
“你愿不愿意六个月之后再见面?”
想到这儿,他跟着他的主人往回走。
“真的是这样吗!”
这两个决斗者和他们的证人都跟在列车员的后面,他们穿过了一节节车厢,一直来到列车的最后部。最后一节车厢里只有十几个乘客。列车员问他们能不能暂时把地方让给两位绅士,让他们在这里为荣誉而战。
“先生,”福格还是很礼貌地说,“旧金山之后,我已经制订计划要回到美国找你,现在我有事要回欧洲,等我一办好事情我就马上回来找你。”
原来是这么回事!乘客们非常愿意帮这个忙,他们都退到了连接车厢的过道处。
“好哇!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上校回答。
这个车厢长五十多英尺,对他们两个真是太合适了。这两个人可以在座椅中间的空地上随意向对手发起进攻,想怎么打都可以。再没有比决斗更容易的解决办法了。福格和斯汤普·普洛克托上校每人都拿了两枝装有六发子弹的手枪,走进了这节车厢。火车第一声汽笛一响,他们就开枪。然后,两分钟后,外面的人就可以把活着的那个接出来。
“先生,”福格对他的对手说,“我现在急于回欧洲,不管怎样耽搁都会对我造成极大的损失。”
按理说,这真是再简单不过了。正因为太简单了,菲克斯和万事通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阿妩达夫人想拉住福格,但是没有用。侦探也想把这件事揽到自己身上,但是也没能奏效。万事通本来想把这个上校从车门扔出去,可是他的主人作了个手势制止了他。福格离开了他的车厢,美国人也跟着他来到了车厢间的过道上。
大家都在等火车的汽笛声。突然,传来几声可怕的叫喊声,还夹杂着啪啪的枪声。然而,这几声枪响并不是从决斗车厢里传出来的。相反,这些枪声是从整个列车,甚至从最前面的车厢里传过来的。火车里到处是惊慌的哭喊声。
“随你便,你想在哪里了断,”美国人回答,“想用什么武器都可以!”
斯汤普·普洛克托上校和福格听到后,马上拿着枪从车厢里冲了出来,飞快地向前面跑去,那里枪声和叫喊声响成了一片。
“菲克斯先生,”福格说,“请原谅,不过这件事只和我一个人有关。这个上校觉得我不应该出黑桃,他对我又一次进行了污辱,我要和他好好算算这笔账。”
他们发现火车遭到了一帮西乌人的袭击。
阿妩达夫人脸都吓白了,她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胸口,紧张极了。她抓紧了福格的手臂,福格却轻轻地推开了她。那个美国人正用一种鄙视的眼光盯着福格。万事通正想朝这个美国人扑过去的时候,菲克斯站了起来,他来到上校面前说:“你忘了是我要和你算账了吗,先生,是我,我不仅受到了污辱,而且还挨了你一拳!”
这帮印第安人是真的在劫火车,他们已经不止一次这样干过。他们的一贯做法是,不等火车停下,一百多个人就一齐纵身跳到车门口的踏板上,然后就像表演飞身上奔马的马戏演员一样爬到火车车厢里。
“那你真得演示一下,小约翰牛!”那个蛮横的家伙挑衅地说。
这些西乌人都带着步枪。刚才的枪声就是他们和车厢里的乘客互相射击发出来的,那些乘客也几乎人人都有手枪。这些印第安人一上车,就冲到火车驾驶室,用大棒打昏了机械师和司机。一个西乌头领想把火车停下来,可是他不知道哪个是刹车手柄,胡乱扳开了火车的蒸汽阀门,本来应该关上的阀门一下子打开了,火车猛地发疯一样高速向前冲去。同时,西乌人还跑到各个车厢里,他们个个都像大闹天宫的野猴子在火车顶上乱窜,从车门跳进去和乘客展开了肉搏战。行李车厢被洗劫一空,包裹、行李都从这里被扔到了外面的铁路上。喊叫声和枪声混成一片。
“可能我对另一件事更精通。”福格说着站了起来。
不过乘客们都很勇敢,他们一直在抵抗。有一些被围攻的车厢已经变成了防御工事,就像是会活动的堡垒,以每小时一百英里的高速向前移动。
他说着伸手就去拿福格出的那张牌,还说:“你根本就不会打牌。”
阿妩达夫人从一开始就表现得非常勇敢。当有西乌人向她走过来时,她拿了一枝手枪毫不畏惧地通过打碎的玻璃向敌人射击。有二十几个西乌人被她打得半死后跌到了铁路上,还有几个从车厢连接的过道上掉到了铁轨上,马上像虫子一样被火车轮子轧死了。
“是的,是你打,但是我会出方块。”斯汤普·普洛克托上校显得很生气。
有好几个乘客被子弹射中,还有的被棍棒打伤,伤势很严重,他们都躺到了椅子上。
“到底是谁在打牌。”福格出了一张黑桃十,冷冷地对上校说。
必须马上停止这场战斗,它已经持续了十分钟。可是如果火车停不下来的话,这些西乌人就会得逞。现在,离卡尼堡只有两英里的距离,那里驻扎着一个美国兵营。一旦过了这个兵营,从卡尼堡再到下一站的时候,这些西乌人恐怕就已经成了这辆火车的主宰了。
“啊!是您哪,英国的先生,”斯汤普·普洛克托上校大声地说,“原来是您要打黑桃呀!”
列车员正在和福格并肩作战,突然一颗子弹射中了他。在他倒下的时候,他大声地喊着:“如果火车不能在五分钟内停下来,我们就完了!”
福格和斯汤普·普洛克托上校都立刻认出了对方。
“它会停下来!”福格说,他说着就要冲出车厢。
福格、阿妩达夫人和菲克斯都抬起了头,他们看到斯汤普·普洛克托上校站在他们旁边。
“您留在这儿,先生,”万事通朝主人喊着,“我来!”
福格一行人又开始打牌。没有一个人抱怨路途遥远,当然那个空位子也不会抱怨。菲克斯刚开始赢了几个畿尼,可是现在却正在输钱,但他的兴致丝毫不比福格低。整个上午,福格的手气都很好,大王和大分值的牌纷纷往他手里跑。这时,福格把牌整理好之后,决定大胆出手,他要打黑桃。正在这时,却听到他椅子后面有人说话:“要是我,就打方块……”
福格还没有来得及拦住这个勇敢的小伙子,他已经打开车门偷偷钻到了车厢下面。因为枪战仍然在继续,子弹不断从万事通的头上呼啸而过,可是他真是灵活,凭着马戏演员的轻巧功夫,他在车厢下面隐蔽地前行。他抓住车厢底部的铁链、攀着刹车柄,沿着火车的底盘一节车厢一节车厢地向前爬,终于胜利到达了火车的前部。居然没有人发现他,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已经来到110度经度线了。
这时,万事通一只手抓住火车,整个身体悬空在行李车和驾驶室之间,另一手去解车厢之间的挂钩链条。但是,由于火车头的牵引力太大,他始终没能拔开挂钩中间的铁栓。幸亏这时火车突然摇晃了一下,这根铁栓一下子被震了出来。只见火车头以更快的速度向前冲去。
早上八点,麦克弗森堡已经被抛到了脑后。这里离奥马哈桥还有三百五十七英里。铁路线沿着普拉特河左岸蜿蜒曲折的南支流向前继续延伸。九点钟,火车来到了普拉特河两条支流间的重要城市北普拉特市,这两条支流在城市周围汇合成一股巨流,然后和奥马哈上游的密苏里河融汇在了一起。
脱离了火车头的牵引,火车后面的车厢在惯性作用下又向前走了几分钟。有乘客在车厢扳动了刹车柄,火车终于在离卡尼堡站不到一百步的地方停了下来。那里的美国兵听到了枪声早已冲了过来。还没等火车停稳,这些西乌人在美国兵赶到之前就已经四散鼠窜了。
1867年10月23日,太平洋联合铁路就是在这里举行了通车典礼,总工程师是J. M. 道奇将军。也是在这里,两个马力强劲的火车头拖着一辆九节车厢的火车,载着众多被邀请的客人来到这里出席庆典,其中就有副总统托马斯·C. 杜朗先生。当时万人欢呼的场面十分壮观,苏人[1]和包尼斯人还进行了一场印第安人的作战演习,现场还有焰火表演。最后,有人用便携式印刷机出了第一份《铁路先锋报》的创刊号。这就是当时这条主要铁路线的通车仪式的盛况。这条铁路是进步和文明的象征,它穿过荒漠,把一些当时还不是城市的地方连接起来。火车的汽笛声比昂斐永[2]的竖琴还要神奇,它使这些城市从美国的土地上迅速冒了出来。
可是当大家都站在站台上清点乘客时,有好几个人都不见了,其中就有那个英勇救人的法国小伙子。
这一天夜里,火车从瓦尔巴营右侧驶过。与铁道线平行的洛奇波尔河,沿着怀俄明州和科罗拉多州笔直的交界线向前流淌。晚上十一点,火车进入了内布拉斯加州,从赛奇威克旁经过,然后来到了普拉特河南部支流上的朱尔斯堡。
注释
从旧金山出发到现在为止,火车在三天三夜的时间里已经走了一千三百八十二英里。而按照预算,到达纽约顶多需要四天四夜。福格现在完全在按照他预计的时刻表旅行。
[1]北美印第安人的一个部落。
在这个平原上的大动脉铁路线上,有一条铁路支线通往科罗拉多州主要城市丹佛。那里盛产金矿和银矿,有五万多常住居民。
[2]宙斯和昂迪奥普的儿子是诗人和音乐家,传说他弹琴的时候,石头自己跳起来形成了底比斯城墙。
当天晚上,火车十分顺利地向前行驶,过了索德尔斯堡后,又过了夏延,来到了埃文斯。这个地方是这段铁路海拔最高的地方,有八千九百一十一英尺高。过了这一站以后,火车就在一望无际的大平原行驶了,乘客们就可以一直坐到大西洋海岸才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