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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当日记

星期天

昨天她正冲着池塘看自己,一不小心就掉进水里了;她呀,总是喜欢对着水面照来照去的。她差点儿就淹死了,她说淹在水里的滋味太不好受了。这使得她为那些生活在池塘里的生物感到难过;她把它们叫做鱼。她还是不停地在给什么东西都加上一个名字,其实它们才不需要什么名字呢,你用这些名字叫它们,它们也不会来。她是在白费力气,反正她就是这么个傻瓜。她从水里捞起了不少鱼,昨天晚上带回来放在我的床上给它们保暖,整整一天我不时地去观察它们,我就一点儿也看不出它们比原先快活,只不过安静些罢了。天一黑下来,我要把它们扔出去。我不愿再同它们一道睡觉了,我发觉一个人赤身裸体地躺在鱼中间,只会感到冷冰冰的、黏糊糊的,多不好受啊。

熬了过去。

星期六

星期二

她告诉我说,她是从我身上取下的一块肋骨做成的。这话至少值得怀疑,如果不说它是无稽之谈。我并没丢掉任何肋骨呀。……她替那只秃鹰着急;说是青草不合它的口味;只怕养不活它;认为它是靠吃腐肉过日子的。秃鹰只好是给它什么就吃什么。我们可不能为了迁就一只秃鹰而把整个计划都打乱。

现在她对一条蛇发生了兴趣。别的动物很开心,因为她原先老是逗它们或者惹它们;我也很高兴,因为蛇说话时我就可以休息一会儿了。

星期二

星期五

我觉得自己想明白了一个星期是干什么用的:用一星期的时间来休息,去除星期日的烦躁。看来是个好主意。……她又来爬那棵树了。用泥块扔她,叫她下来。她说没有人瞭望。仿佛这就是正当理由,什么冒险的事都可以干了。把这句话对她说了。“正当理由”这个词儿引起了她的羡慕——甚至是嫉妒呢,我想。真是个不错的词儿。

她说蛇建议她去尝尝那棵树上的果子,还说吃了这种果子就等于受到一次伟大、良好而高贵的教育。我告诉她说还会有另外一个结果——会把死亡带到这个世界上来。我这是犯了一个错误——还不如把话装在肚子里来得好;我这么一说使她有了主意——她可以救那只得病的秃鹰,还可以给那几只垂头丧气的狮子和老虎喂一些新鲜肉。我劝她离那棵树远一点。她就是不听。我知道要有麻烦了。我要离开这儿。

星期一

星期三

熬了过去。

我经历了一段多事的时光。昨晚我逃了出去,我跳上马,让马撒开腿整个晚上尽快地跑,希望能离这个公园远远的,趁麻烦还没来临先在别的某个地方躲起来;可是事与愿违。太阳升起来一个小时左右,我骑着马正穿过一片开满鲜花的平原,有成千上万头动物按照各自的习惯在吃草、睡觉、相互玩耍;突然间它们爆发出一阵可怕的骚乱,一下子这块平原疯狂了,每一只野兽都在撕咬它旁边的那只。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准是夏娃把那果子吃了,死亡已来到这个世界了。……几头老虎在吃我的马,我吆喝着让它们住口,它们哪里肯听呢;要是我呆着不走,也许也要被它们吃掉。我当然不会傻呆着,赶紧逃走。……我逃离了公园,找到了这个地方,舒舒服服地过了几天,但是她还是找到了我。把我找到后,又给这地方取了个名字:托纳汪达——说是看起来像。说实话她来了我并没感到怎么不乐意,因为这儿果子少得可怜,她带了几个那种苹果来。我也只好吃了,我饿坏了。这违背了我的原则,但是我发现除非一个人能吃饱喝足,否则原则就没有真正的力量。……她用树枝树叶遮着身子走过来,我问她干吗要用这些无聊东西,并把这些东西从她身上扯下来扔在地上,她吃吃地笑了起来,脸也红了。以前我从没看见过一个人吃吃地笑和脸红;我觉得简直不像样,蠢死了。她说,过会儿我自己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话她说对了。尽管很饿,我放下刚吃了一半的苹果——不用说这是我见到过的最好的一个苹果,考虑到季节——用刚才扔掉的树枝树叶把自己遮起来,然后比较严肃地命令她再去找一些来,别让自己这么出丑了。她照办了,然后我们悄悄地走到先前野兽互相撕咬的地方,捡了几张毛皮,我叫她缝成两件像样的衣服,今后在公开场合穿。说实话,穿起来并不舒服,但是很时髦,穿衣服就是讲究时髦。……我发觉她是个非常好的伙伴。我感到要是没有她,我会孤独、消沉,因为我已经失去了我的伊甸园。还有一件事,她说从今以后上帝吩咐我们要靠劳动来养活自己。她会是个好帮手。我来指挥。

星期日

十天之后

星期二晚上,我逃跑了,走了整整两天,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又搭了一个棚子,尽可能把一路上留下的脚印抹掉,但她用自己驯服的一头叫做狼的野兽把我搜了出来。她一来就可怜巴巴地发出呜呜的哭声,还从她本来用来瞧人的地方簌簌地淌下了水。我被迫跟她一道回去了,但只要一有机会,我还会立即逃走的。她不停地忙一些愚蠢的事儿;她干的傻事多着呢,譬如琢磨为什么叫做狮子和老虎的动物吃的是草和花,照她说,这些动物长着这么一副牙齿,表明它们本来是应该互相撕咬的。真是愚蠢,要知道它们互相撕咬,就是我杀死你你杀死我,那样的话,就会带来我所知道的叫做“死亡”的后果;据说死亡还没闯进这个公园呢。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算是件憾事吧。

她怪我,说是我招来了这场灾祸!她很认真地说,说的也是真话,那就是蛇向她保证上帝不许吃的禁果不是苹果,而是栗子。我说,那么我没做什么错事呀,我根本就没吃过栗子。她说蛇告诉她“栗子”只是一个比喻,是一个老掉牙的发霉的玩笑而已。听她这么一说,我的脸色变得煞白,因为我编了那么多笑话来打发无聊的时光,其中有一些可能就是那一类笑话,我刚编出来时还一心以为它们都是新的呢。她问我就在大祸临头前我是否编过一个笑话。我只好承认我给自己编过一个笑话,尽管没有大声说出来。事情是这样的,当时我正想着瀑布,便自言自语地说:“看见那么大片的水滚滚而下真是开心啊!”刹那间我灵机一动,脱口而出:“要是看见水滚滚而上,那该是更加令人高兴得多了!”——我正在为这句话感到好笑得要命时,忽然整个自然界爆发了战争和死亡,我只好逃命。“你瞧,”她得意洋洋地说,“这就对了;蛇就提到这句笑话,还把它叫做‘第一颗栗子’,说是开天辟地时就有这句笑话了。”哎呀,确实得怪我。要是我不那么风趣就好了;唉,要是我从没想到那灵机一动的妙语该多好啊!

星期六

第二年

我乘一个木桶游到瀑布那边去——她不满意。乘一个木盆游过去——还是不满意。围着无花果树叶编的衣服在旋涡和急流中游泳。遮身的树叶都搞碎了。这样一来,絮絮叨叨的抱怨声不绝于耳,说我太过分了。我在这里太受限制了。我得换个地方了。

我们给它取了个名字叫该隐。是她捡到的,我当时正在伊利湖北岸远远的一个地方设陷阱捕捉野兽;在离我们挖在山坡上的那个洞有两三英里的树林里捡到的——或许是四英里吧,她吃不准。它长得有几分像我们,可能与我们有什么亲缘关系吧。她是这么想的,但照我的判断,这是错的。只消看它长得那么小,就足以断定它是一个不同的新的动物——也许是一条鱼吧;我把它放进水里看它怎么样,它直往下沉,她一头栽进水里把它抓了出来,叫我来不及看到试验的结果究竟如何。我还是认为它是一条鱼,她不在乎它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让我再拿它做试验了。我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有了这个东西,似乎把她的整个性格都改变了;她变得蛮不讲理,再也不让做试验了。她把心思全用在它身上,对其它动物就不怎么管了,为什么要这样她说不清楚。她的脑子乱得一团糟——一眼就看得出来。有时这条鱼哭着闹着要到水边去的时候,她就把它抱在怀里,一抱就是半个晚上。那时她脸上用来看东西的那两个孔里淌下了水,她还在鱼背上轻拍,用嘴巴哼着轻柔的声音来哄它,处处都流露出她的焦虑和关怀。我从没看到过她对别的什么鱼有这么关心,真让我心烦。过去她老是抱着幼虎到处逛,逗着它们玩儿,这是我们还没有失去伊甸园以前的事了,但那只不过是玩玩而已;小老虎觉得食物不合口味时,她从来没有像这样关心过它们。

她老是恳求我再也不要游到瀑布那边去了。那有什么不好呢?说是我一去瀑布她就直发抖。我纳闷这是怎么回事;我总是到那边去的呀——总是喜欢跳进水里,感受水的凉爽。我猜想这就是瀑布的用处吧。我看不出瀑布还有什么别的用处了,瀑布一定有其存在的目的的。她说瀑布只是用来作风景的——就像犀牛和乳齿象一样。

星期天

星期五

星期天她通常不干活,只是躺在那儿,累坏了,喜欢让鱼在她身上打滚;她发出种种愚蠢的声音来逗它,还假装去咬它的爪子,这样把鱼逗得哈哈大笑。我还从没见过鱼也会笑呢。真把我弄糊涂了。……我自己也开始喜欢星期天了。操心了一整个星期,把身体都累坏了。真应该多有几个星期天。在过去,星期天很难熬,但是现在在星期天可以做些事了。

她说这个公园可以成为一个整洁的避暑胜地,要是有游人来的话。避暑胜地——又是她的一个创造发明——只不过一个名字而已,没有一点儿意义。“避暑胜地”是个什么玩意儿呢?还是别去问她的好,她给你解释起来就没完没了啦。

星期三

去风洞往这边走

它不是条鱼。可我拿不准它到底是什么东西。不满意时,它就发出奇怪的要命的声音,它得到满足了,就发出“咕咕”的声音。它不属于我们中的一个,因为它不会走路;它不是鸟,因为它不会飞;它不是青蛙,因为它不会跳跃;它不是蛇,因为它不会爬行。我能肯定它不是鱼,虽说我没有机会弄清楚它到底会不会在水里游。它只知道躺着,常常是仰天睡下,四脚朝天。以前我还没见过其它什么动物像这样睡呢。我说我相信它是个弄不懂的谜;但她只是欣赏“谜”这个字眼儿,却不理解它的意思。在我看来它要么是一个谜,要么是某种虫子。如果它死了,我要把它剖开来看看它是怎样构成的。我还从来没有碰到一样东西这么叫我困惑不解呢。

此路通山羊岛[1]

三个月之后

此路通旋涡

谜团没有解开,反而令人越发困惑了。我睡得很少。它不再躺在那儿了,现在它用四条腿来回地爬。不过它与其它四足动物不同,它的前腿相当短,结果使得大半个身子很别扭地竖了起来,这种姿势不好看。它的外形在很多方面与我们相似,但从它移动的样子看来它不是我们这一类的。它前腿短、后腿长,表明它属于袋鼠科,但是它是袋鼠中一个明显的变种;真正的袋鼠是一跳一蹦的,而这只袋鼠从来不跳。不过它是一个稀奇而有趣的变种,以前还没有把它分类罢了。因为这是我发现的,我觉得理应享有这份荣誉,便把自己的名字加了上去,把它命名为“袋鼠科亚当变种”[2]。……它初来时一定刚出生不久,打那以后它长大了许多。它现在的个子该是刚来时的五倍了吧,不满意的时候能闹出比当初大二十二至三十八倍的声音来。怎么也压不住它,越压反而闹得越凶。出于这个原因我就放弃了这套做法。她哄它,劝它,把先前跟我说她不愿给它的那些东西给了它。先前我说过了,它最初来到时我不在家,她告诉我她是在林子里捡到的。奇怪的是怎么就这么一个呢?可是明摆着就只有这么一个,因为最近好几个星期我花了大力气想再去找一个来,增加我的收藏,也为这一个找个伴儿好一道玩;那时候它准会安静些,我们就比较容易管住它了。但是我没能找到,一点踪影也没发现;最奇怪的是连踪迹也没有。它一定生活在地面上吧,因为它不会自理;那么它到处爬动,为什么没留下一点踪迹呢?我设了十来个陷阱,但一点作用也没有。什么小动物我都抓住了,就是没有抓到那一个;那些小动物只是出于好奇心才落入圈套的,我想它们是为了看看牛奶是为什么放在那儿的。它们从来都不喝牛奶。

讨厌死了,她在整个庄园里到处乱取名字,还竖起了许多令人作呕的标记:

三个月之后

星期二

袋鼠继续在长大,这很奇怪,也叫人弄不懂。生长期这么长的动物我还从来没听说过。现在它的头上已长毛了;不像袋鼠的毛,可跟我们的头发倒是一模一样的,不过要细得多,软得多,按理说本该是黑的,但它是红的。这个没法归类的畸形动物,生长发育是这样叫人摸不着头脑,这样叫人心烦意乱,简直让我快要发疯了。要是我能再逮住一只就好了——但这是没有指望的;它是一个新的变种,就这么一个标本;这是明摆着的事。不过我抓了一只真袋鼠,把它带了回来,心想原有的那只举目无亲,在这儿孤独地与陌生人生活在一起——这些陌生人不知道它的生活习惯,也不知道怎样才能使它感到它是在朋友们中间。——也没有任何别的动物可以让它有亲近感或者得到同情,会愿意有这只袋鼠作伴儿;可是我犯了个错误——它一看到袋鼠就大哭大闹,因此我肯定它以前从来没有看见过袋鼠。我很可怜这只不幸的一直吵闹的小动物,但是我一点也没有办法让它开心起来。要是我能使它安静下来就好了——但那是根本办不到的;看来我越是卖力,就把事情搞得越糟。看到它爆发出小小的暴风雨般的悲伤和痛苦,我就伤心透顶了。我想放它走,但她不依。这太狠心了,不像她做的事;可能她是对的吧。它可能会更加孤独;因为我无法再去找一只来,这可怎么是好?

新来的家伙说它的名字叫夏娃。那也行,我没有意见。说是当我想要它来的时候就用这名字叫它。当时我说那是多余的。这个字很明显引起了我对它的重视;这倒是一个好听的大名字,经得起你一次次地叫它。它说不是它,而是她。是“它”还是“她”,我吃不准,反正对我来说都一样;只要她离开去独自待着,别说话,她究竟是什么我才不在乎呢。

五个月之后

星期一

它不是袋鼠。它不是,因为它握着她的一只手指站起来,就这样它用后腿走了几步,然后摔倒了。它说不定是一种什么熊吧;然而它没长尾巴——至少目前还没有——也没长皮毛,除了头上。它还在不停地长——这倒有点蹊跷,熊到这个时候早已长到很大了。熊很危险——自从我们遭难以后——这头熊没有戴口套在这里长时间地到处乱闯,我对此是不满意的。我许诺弄一只袋鼠给她,要是她肯把这一只放走,但这办法行不通——她决心已定,要让我们冒各种各样愚蠢的危险,我想。以前头脑不糊涂时她不是这样的。

总算熬过去了。星期天这个日子越来越令人难受了。在刚过去了的十一月里,这一天被挑选出来作为休息的日子。在这之前的六个星期里我每周都过了一个休息日。今天早上发现新来的家伙在用泥块想把禁果树上的苹果打下来。

两星期之后

星期日

我检查了它的嘴巴。目前还没有危险:它只长出了一颗牙。它还没长尾巴。它比以前更会吵闹了——主要是在晚上。我出去睡了。但每天早晨我回来吃早饭,看看它长更多牙齿没有。如果它长了一口的牙齿,那就到了该让它走的时候了,不管有没有尾巴,一头熊并不是有了尾巴才危险。

新来的家伙太会吃果子了。我们眼看就没果子吃了,大有可能。又是“我们”——那是它的词儿呀;现在也是我的了,因为听得太多了。今天早晨雾很大。我自己是不会在雾天外出的。新来的家伙却要出去。无论天晴下雨,它都要出去,然后拖着一双泥腿跌跌撞撞地回来。还唠唠个没完。从前这儿可是很愉快、很安静的呀。

四个月后

星期六

我外出了一个月去打猎捕鱼,一直到了她称作“布法罗[3]”的地区;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称呼,除非是因为那儿没有野牛。这段时间里这头熊学会了独立地用自己的后腿摇摇晃晃地到处走路了,还会叫“爸爸”、“妈妈”。它肯定是个新的物种。它这么叫好像是在说话,当然可能完全是碰巧,也许没有什么目的和意义;即便是这样,那还是不同寻常,因为其它熊无法做到这一点。这种对语言的模仿,再加上全身基本上没有长毛,并且根本没有长尾巴,这些事实都足以表明它是一种新的熊。对它做进一步的研究那一定很有意思。眼前我要出一趟远门,到北部森林里去进行一次彻底的搜寻。总该在哪儿还能够再找到一头;这头熊有了同类做伴儿就不会那么危险了。我决定马上就动身;不过我得首先给这头熊戴上个口套。

我的日子没有过去那么舒心了。

三个月后

草地

这次打猎真是疲惫不堪,但一无所获。在此期间,她没有跨出家门就又逮了一只!我可没她这么走运。哪怕我在这些林子里打一百年的猎,我也绝不会遇上那种东西。

勿踏

第二天

她还是毫无顾忌地看到什么就给什么取个名字,叫我有什么办法呢。本来我已经给这个庄园取了一个很好的名字,既悦耳又优美——伊甸园。私下里我还是这么称呼它,可是再不能公开这么叫了。新来的家伙说这儿到处都有树木、岩石,还有风景,说什么也不像一个园子。说它看起来像公园,而且就是像个公园,别的什么都不像。结果根本没给我打个招呼,就给它取了一个新的名字——尼亚加拉瀑布公园。在我看来,这真是专横得可以了。而且连牌子都已经挂在那儿了:

我一直把新弄来的这只和原来的那只进行比较,显而易见它们属于同一个品种。我打算把其中的一只制成标本,好作为我的一个收藏品,可是她有成见,搬出这个那个理由来反对;因此我只好放弃这个主意,虽然我认为放弃是不对的。要是让它们跑掉了,那将会给科学带来无可挽回的损失。原有的那只比先前驯服一些了,它能像鹦鹉那样说话和笑,不用说,它是从鹦鹉那儿学来的,因为和鹦鹉在一起呆了那么久,再加上它的模仿能力有高度的发展了。要是结果证明这是鹦鹉的一个新品种,我会大吃一惊的;其实我用不着惊奇,它刚来的时候是一条鱼,后来它又变成了你可以想象的其它任何别的东西。眼前新的这只很难看,就像原有的那只当初一样难看;同样都长着一身柠檬色和生肉色的皮肤,同样长着一个奇形怪状的头,一根毛也没有。她给它取了个名儿叫亚伯。

星期五

十年后

给自己搭了个棚子用来遮雨,却不能独享安宁。新来的家伙硬是挤了进来。我想赶它出去,但水从它那看东西的孔里淌了进来,它用爪子的背面把水擦干,还像其他动物遇到灾难时一样发出了叫喊声。它要是别讲话就好了;它老是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听起来好像对这个可怜的家伙有点嘲弄的味儿,含糊不清的;不过我不是这个意思。以前我还从未听到过人类的声音,在这梦幻般的与世隔绝的静穆中突然闯进的任何新奇的声音,在我听来都很刺耳,就像一个不合调的音符。这一个新的声音离我这么近;就在我的肩头,就在我的耳边,先是在一边,接着到了另一边,可我听惯的声音都是跟我隔着一段距离的。

他俩是男孩;我们早就看出来了。他们初来时,个子矮小,身体发育未全,使我们感到困惑;那时候我们还没习惯于这档子事情。现在又添了几个女孩子。亚伯是个好小伙子,不过要是该隐一直是头熊的话对他会是件好事。这么些年过去了,我明白在开始的时候我误解了夏娃;在伊甸园外面和夏娃生活在一起胜过没有夏娃而生活在伊甸园里边。起初我嫌她太唠叨;但是现在,要是她的声音沉寂了,在我的生命中消失了,我会感到非常难过的。真该祝福那颗栗子,是它把我俩带到了一起,是它教会了我去认识她美好的心地和甜美的灵魂!

星期三

王小明李霄燕译

一直在查看那帘大瀑布。我想它是庄园上最美的东西了。新来的家伙把它叫做尼亚加拉瀑布——嗨,我敢说我就不知道。说是看起来像尼亚加拉瀑布。那可不是理由,无非是刚愎自用、绝顶愚蠢罢了。总是轮不到我来取名字。新来的家伙碰到什么就给什么取个名字,我要说个不同意也来不及。它总是搬出同样的借口:看起来就是那东西。譬如说有一只渡渡鸟来了。它一瞥见就冒出一句它“看起来就是只渡渡鸟”。不用说这名字就算叫定了。我已经厌倦于为这档子事情感到烦恼了,说到底烦恼有什么用处呢?渡渡鸟!它哪儿像只渡渡鸟,我才像呢。

[1] 尼亚加拉河中一小岛,将瀑布一分为二,一边属于加拿大,一边属于美国。

星期二

[2] 原文为Kangaroorum Adamiensis,系作者杜撰。

这个新来的披着长发的家伙真是碍手碍脚。它总是在我眼前转来转去,我走到哪儿它就跟到哪儿。我不喜欢这样;我还不大习惯身边有个伴呢。我倒是巴不得它去和其他兽类待在一块儿。……今天多云,刮东风;只怕我们会遭雨淋。……“我们”?这个词儿我是从哪里捡来的?——喔,我想起来了——新来的家伙用的就是这个词儿。

[3] 原文Buffalo,意思是“野牛”;作为地名,此处音译成“布法罗”。

星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