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留学生莎露小姐,患有细胞分裂症,被国内外医学界视为不治,经两月十八次发功治疗,已健康返国,登上大学讲台;
中国住某国总领事,身患绝症卧床不起,经五次发功治疗病情明显好转,亲笔写来了感谢信;
济南市人事局长邢玉墀,因病住院,医院根据病情已经采取起谢绝探视的措施,经几次治疗后出了院,又经一段治疗便完好如初,如今已经担起了济南市市委常委、组织部长的重任……
济南市人大代表吴秀英,冠心病急性发作,医院抢救无效拒绝收治,经两月十八次气功治疗,已健康工作多年;
三
某大学副校长曾××,血压差最大不超过十,住院两月收效甚微,经一次发功治疗,压差拉到三十,第二天就上班了;
韩文水绝对算不上幸运儿,他的母亲是胶东最早的抗日战士之一,1942年夏天,由于叛徒出卖,母亲带着沉重的身子逃进深山,韩文水出就降生在深山的一座古庙里。出生后,母亲为了躲避鬼子追捕,把他放在山神塑像的底座下便匆匆离去了。第三天,当奶奶不抱任何希望地来到山神庙内时,却发现小孙子正两眼望着屋顶在蹬着小腿玩,身上连蚊子叮咬的痕迹也没有留下一个。十二岁时,韩文水被父亲派人接到济南,一夜之间成了一名城市少年。但他并不适应城市生活,只过了五年,就瞒着家人跑到崂山脚下,穿起了一身又宽又长的军装。
事实确证无疑。管你气功热也好冷也好,韩文水这样的能治病的气功师理应得到社会的尊重。几天后当我带着采访的意图再次登门时,韩文水交给我的是一份密密麻麻的名单:
那是一个指挥分队,为了保障首长司令部指挥畅通,部队训练抓得非常严格;摸方位角就是夜训中经常进行的一个项目。深秋的夜晚,韩文水他们的小组又出动了。月光朦胧,山野幽茫,一摸十几里出去,韩文水来到山坳中的一座颓败的小院里。按照规定路线没有这个小院,韩文水拿出罗盘一看,摸偏了足有一里路。他好不懊恼,懊恼中发现罗盘下有一个又大又红的枣子。他随手捡起丢进嘴里,好甜好甜。再用手电一照,发现自己正蹲在一棵大枣树下,树上依依稀稀挂着不少大红的枣子。他立时爬上树,摘了几个向口袋里一装,匆匆而去。完全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他竟成了全连点名批评的对象——那山中小院原来是一座破败的庙宇,枣子被摘,固守在破庙里的一位老道长,很快就把状告到连队来了。一顿天外降下的批评窝了韩文水一肚子火气,晚上熄灭灯号吹过之后,他独自闯入山门,爬上树,把剩下的枣子乱打乱扔一气。正打得起劲,树下忽然传来老道长的声音,他连忙跳墙要逃,却不知为什么,被老道长轻而易举地抓到了面前。
两天后奇迹再次得到了验证:小吴父亲骨折的右手一次消肿,几天后就能活动自如了。
老道长法号云游,是年一百一十三岁,银须飘逸,二目如炬。他围着韩文水细细地打量过几圈之后,忽然提出要韩文水跟他学本事。韩文水年轻气盛,哪里把老道长瞧进眼里,当即回答说不学。
这也正合了我们的心思,目睹了一次心里难免还有点忐忑:或许那不过是偶尔所为?或许里边还做下了什么手脚?或许……
“你果真不学我也不逼你。”老道长心有不甘,用手在他肩膀上抹了一把,说:“你走吧,回去要是受不了了,再回来找我。”
“尽管来好啦!”气功师完全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气度。
韩文水得了大赦,转身就跑。可回到连队,不知为什么一连几天全身痛疼,营团卫生队检查不出丝毫毛病,束手无策。熬到第七天时实在熬不住了,韩文水才想起老道长的话,不得不求到云游道长面前。云游道长用手在他肩上又是一抹,痛疼立时便烟一般地消散而去了。
“韩老师,我父亲骑摩托车把胳膊摔折了,你能不能也帮助治一治?”司机小吴不失时机地提出要求。
“这本事学不学?”云游道长问。
“原先骨碴没接好,现在好了。”气功师依然一张一合地比划着什么。不过十几分钟的样子,痛疼消失,晶晶不仅能用力握起手指,胳膊也能左右晃动,甚至于举过头顶了。孩童无欺,众目睽睽,我和同来的几位朋友只有惊叹的份儿。
韩文水咬咬牙还是两个字:“不学!”
气功师起身伸出一只手让晶晶握,晶晶手指稍稍拢了拢便叫起痛来。气功师一笑坐回椅子,随之抬起右手,伸出五指,缓缓地、一下一下地张合起来。张合过几次,晶晶不知为什么痛得呲牙咧嘴,眼泪也要出来了。
云游道长皱皱眉,望着一方偌大的石头问:“你能把它搬上台阶吗?”
晶晶说:“是,上星期五体育课时摔的,今天正好五天。”
那石头足有百十斤重,韩文水说了声“能”,上前鼓鼓劲儿,把石头搬到台阶上。
汽车七拐八转来到气功师家,没等众人坐稳,气功师眼睛眯了几眯,先自盯住晶晶说:“摔了五天了。”
“看好!”云游道长二目斜视,双手倒背,缓缓走出几步,突然回身把道袍的袖子一甩,好端端放在台阶上的那方偌大的石头,就骨骨碌碌滚下台阶,滚到山坡下的树丛中了。
时间约定,启程在即,忽然得知妻子十二岁的外甥女儿晶晶,从学校的单杠上摔下来,胳膊骨折,正在家中苦熬苦挨。“带上她,这样更好。”新闻界的朋友以特有的敏感,立刻做出了决断。
韩文水惊得目瞪口呆,用劲揉着眼睛。
气功师确乎有治病的高招是肯定无疑的了,可当我开始履行“宣传宣传”的承诺时,新闻界的几位朋友却把种种疑问摆到了我的面前。其时气功“热”过一阵正处在低潮,许多骗子、假货正在被揭露。我是学过一段气功和亲身受过益的,朋友们则多是站在圈外,对气功和气功师的真伪自然有着不少想法。“这好办,”我提议说:“咱们来个眼见为实不就得了。”
“学不学?”云游道长又是一声喝。
二
“学!这一手我学!”作为身强力壮、好强争胜的军人,韩文水连忙呼应着。
尽管满肚子的疑惑,下个月,妻子还是果真有了喜,而到第二年大署,一个红红胖胖的姑娘已经唱响了新生命的颂歌。
四
“我说好了就是好了。”气功师却自信得很,“你们注意一下,下个月很可能……”
说定要学,开始韩文水并不含糊。时间只有星期天。星期天每每控制外出,韩文水每每打着一位大爷的旗号溜号。那位大爷与军长是老战友,连里纵然不高兴也不好阻拦。可学功不是件好玩的事儿,尤其云游道长教的都是硬气功,不仅要靠日积月累,更多地还必须苦磨苦练。新奇羡慕的劲儿一过,韩文水便有些懈怠起来。倒是云游道长并不苛求,只说是帮着打打基础,照教照传不误。
“好了?”我压根儿不肯相信。为了治病,妻子跑了不知多少医院、找了不知多少医生,就是气功班也参加过几次呢。
这样持续半月多之后,忽然一天,云游道长留下两本医书,约好等韩文水四十一岁生日时再授新功,便悄然而去了。此后不久,韩文水也复员回到济南当起工人,学功练功的事儿也就无形中搁置下来了。
气功师来了,四十八九岁,头发短平,面庞黑红,是一个魁梧健壮、全身都喷放着生气和强悍的汉子。他为我看了病,又为妻子发了功,发过说妻子的病已经好了。
改革开放,气功得以闻达于世,更加随着年龄和阅历、才智的增长,韩文水对自己当年的那段经历和所学的功法,有了新的认识和兴趣。功法恢复起来,经常练习之外他日思夜想,苦揣苦摩,没有多久就达到了如痴似醉的地步。四十一岁生辰的那天夜里,阔别将近二十年的云游道长忽然一连三天出现到他的梦里,把一套据说是失传了五百多年的功法,毫无保留地传授到韩文水面前。
说过这话的第二天我便去了上海,为一部电影的事忙开了。忙着心里还时常嘀嘀咕咕:什么三十九岁得子呀!这三十九岁眼看过去了,病还没有一点好的影儿呢……意想不到的是,半月后,在去北京路过济南时,妻子告诉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好友已经领着气功师来过了,治疗了一次效果相当明显;并且说气功师有心要见见我,希望我能帮着宣传宣传云云。我且惊且疑,从北京回来后当即与好友约了会面的时间。
功法是那般神奇舒展,使韩文水一见倾心,迷恋不舍。
“那好,你联系联系,必要的时候可以见识见识。”
韩文水有一个令人羡慕的小家庭,妻子性格开朗、贤淑勤劳,女儿儿子活泼可爱、好学上进。多年里一家人和睦相处,每到节假日或星期天,经常还要全家出动,来上一次野游野炊。可自从新功法到手,一切秩序都被打乱了。冬天韩文水要去站雪地,雪地里专找背阴结冰的地处,一直要站到全身热乎乎地发烧,脚下的雪一圈一圈地融化成水。夏天韩文水出要去晒太阳,专找无遮无掩的山头,一直要晒到全身爽气弥漫、太阳看起来发青发绿。春秋天,韩文水出要去钻山洞、爬山崖,钻很深很深的山洞,爬很高很高的山崖。这些活动的乐趣,妻子和女儿儿子自然难以分享。这难免引起不满。更有甚者,一次韩文水出外出练功,在一座山崖上坐了三天三夜,妻子四处寻找不着,气急之下,把一盆漂亮的热带鱼丢进厕所,把家里茂盛的花草,全都浇上了滚烫滚烫的开水。
“怎么样?别把眼睛光盯着外地,你不也是济南的吗?”好友又是劝导又是敦促。
家中惹起这等风波,韩文水出自然觉得心愧,但没过三天,他又悄悄练上了。妻子发一阵狠、叹一阵气:有什么办法呢?韩文水已经把练功当成一件济世救人的大事业了呢!
济南?我不觉有些失望。济南之大有如江海,藏龙卧虎再所难免,但真正有本事的气功师,似乎还没有听说过。
五
“就是咱们济南的。”
一开始,韩文水治病没有时间地点,完全是随机而动。出门办事、爬山散步,碰到病人或者发现某人有病,便上前抢救治疗,既不问人家姓名地址,也不管人家领情不领情。后来办了一个诊所也仍然不改“游击”习气。因此,病虽然治好了不少,却很少有人知道其人其名。一篇《济南有个韩文水出》发表,才算是正式有了一点名声。那名声带来的首先是众多的求医者。因为我是作者,那一段竟然有不少人千里迢迢找到我的门下。
“这位韩老师是哪儿的?”我生出一点兴趣来了。
求医最切的要算是回民乡的甘同海了。甘同海三十八岁,头痛了几年,越来越重,以至于痛得打滚,当地医院怀疑他脑子里有瘤,到省里医院一检查,果然发现脑前区有一颗恶性肿瘤。医院要他住院,张口要四万元押金。他打听打听,前边几个与自己患同样病,而且病情比自己轻得多的人都没能保住命,加之家中困难,实在拿不出四万块钱来,便干脆拒绝治疗,准备回家等死。正在这时他看到了那篇介绍韩文水的文章,于是报着最后一点希望,托人找到韩文水出面前。韩文水给他一连治了几天,他自觉病情好转,到医院一查瘤子竟然散开了。医生感到奇怪,问怎么回事,他说是吃你们的药吃的。那说得医生且惊且喜。又经韩文水二十七次发功治疗,瘤子竟然不见了,医院以为检查错了,把存档的片子调出来检查了好一通,也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样大的变化。
“这可一点都不含糊,”好友的爱人也插上话来。“泰安汽车公司一位女同志子宫瘤7.2×6.5公分,治疗两次成了2.2×2.6公分,又治了三次,医院怎么查也查不出来了。这是我亲眼见到的,现在我们全家都学韩老师的功哪。”
甘同海告别绝症,成了村里致富能手的消息惊动了四乡八邻,一位名叫黑秀兰的女青年随之找到韩文水出面前。两年前她被告知胃里长了“豆豆”,只要在家里吃点好的、喝点好的就行了。她问韩文水自己还有救没救,韩文水说治治看吧。一连攻了两天两夜,黑秀兰胃上的“豆豆”不见了,还诱发出特异功能,给别人也治起病来了。
“这个气功师不简单,我岳母病了三十年,卧床也几年了,找了很多医生、气功师都没有办法,韩老师去了几次,现在已经可以坐着公共汽车逛商场了。”
经过三十几年的努力,韩文水已经进入知天命之年。成熟的人生,成熟的功法,理应孕育成熟的事业。那是一面为人类造福的旗帜,一面闪耀着希望光芒的旗帜,相信韩文水是一定会让那面旗帜放射了光彩来的。
气功师我是真真实实见过几个的,他们可以在瞬息之间创造出生命的奇迹,也可以殚精竭力什么也创造不出来。这就要因人、因功夫而异了。
如诗的旋律
“干脆,我给你找个气功师治治得了。”好友说。
——外环路速写
那个早秋的下午,我带着新近出版的一部作品去看望一位好友。一阵寒喧契阔,好友关心起我妻子的病来。因为妻子有病,我们结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开始倒也省得清静,可随着年龄增大,眼看一班朋友们的孩子上了小学中学,那的确成了我的一块心病。几年前,原本对算命一类“封建迷信”不屑一顾的我,特意请一位盲人算命先生算过一次。那“命”算得并不件件准确,但结婚年龄算对了,没有孩子算对了,有了这两条,对那另一条,即“三十九岁得子”一条,我也就记在了心上。然而几年过去,三十九岁已经来到面前,妻子的病却依然如故。
公元1993年芳岁初开孟春方临,兴国寺内的几株摩天古树梢头刚刚吐出丝丝缕缕的鹅黄,郎茂山前的高坡上忽然爆起一阵鞭炮。那鞭炮宏亮高亢而又绵长遒劲,从郎茂山沿发家岭、燕翅山、黄河公路大桥一线扩展而去,渐渐地化做了开山平壑的炮响,从孤寂荒僻的郊野山路,传进市声喧腾的街巷。于是,那条绵延曲婉的城外线路,无形中弹拨起几百万济南人民的心弦。
佛道人家最讲究的莫过于缘份,气功最讲究莫过的也是缘份。与韩文水相识除了缘份二字,似乎很难找出第二种解释。
建什么、缺什么
一
——一个女教师提出的问题
韩文水外传
“济南是我们的家乡,有谁知道济南眼下正在修建什么吗?”
女人的说不尽实在与人的说不尽、世界的说不尽同一个道理。说不尽才是生活,才是真实丰富,才是美丽、诱惑和希望。说不尽的女人,但愿你给世界带来的是更多的明媚和欢乐。
这是第二节课即将结束时,省实验小学三年级四班二十一岁的女教师魏华,面对五十八名同学提出的问题。
今天,社会进入文明时代,女王、女总统、女总理已不再是稀罕事儿,女部长、女市长、女书记、女经理遍地开花;女人与往日的女人不可同日而语了,男人与往日的男人也不可同日而语了。然而,女人的话题、与女人有关的话题依旧汗牛充栋、常说常新;恋爱、婚姻、离婚、再婚、子女、财产、第三者、拐卖、虐待、维权、参政……等等等等。众说纷芸、众口铄金不算,又加上电台、电视台、报刊——单是全国发行的女性报刊、家庭报刊就不下几百种,发行量高达几千万份。女人的话题,与女人有关的话题,是真正地成为人们关注的“热点”和“焦点”了。
问题来得突然,课堂上还是举起一只手,一个名叫刘克丽的女同学回答说:“外环路。”
这些远方、远古的说法究竟有几分真实没人说得清楚,但却道出了女人和人类社会的不少秘密。后来随着文明的发展,有关女人的话题越发地多了。“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母亲是伟大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爱情是神圣的。而到了另外的时候、更多的时候,事情却变成了“唯小人与女子之难养也”。德国哲学家叔本华《论女人中》认为女人迟钝、狭隘、愚蠢、纠缠,缺乏理性、斤斤计较、贪得无厌;他认定,全世界的争执,甚至于战争都是女人对男人施加压力而一手造成的。褒姒、妲己因为天生一副倾城倾国之貌和不情愿地受到了帝王的宠爱,便落下了一个“祸水”的名声。那单是一两个人倒也罢了,可“祸水”横流,一流就是几千年,天知道淹没了多少才女花容,埋下了多少孤魂冤鬼!一句“男人是泥做的骨肉,女人是水做的骨肉”,便成了惊世骇俗、大逆不道的“名言”。
“回答正确。那么你知道建外环路最缺的是什么吗?”
中国民间也有一则传说,说的是上古时候由于女人执掌了人世的权柄,原有的阴柔、美好的本性被改变了,嫉妒和狠毒行嚣一时,以至到了危及氏族和人类生存的地步。某日一位神的使者,向一位女首领和所有的女人们,每人赠送了一件精美的兽皮围裙。女首领和女人们系上兽皮围裙之后,一夜之间竟然改变了模样,变成了后来的女人——有着更多的阴柔和美好的、需要男人庇护和宠爱的女人。
刘克丽摇摇头坐下了,课堂上没有人再举起手来。
有关女人的话题可谓与女人一样亘古绵延、历久弥新。那最早的要数《圣经》中有关亚当夏娃的故事了,说的是上帝造就亚当之后,为了免除他的孤独,又从他身上抽出一根肋骨造就了夏娃,也就是女人。同样的创世纪的故事,在印度说的则是上帝取花的美丽、鸟的声音、虹霓的颜色、风的柔态、水的笑容、羊的温柔、狐的狡猾、云的难以捉摸和雨的变幻无常,交织而成一个女人,送给亚当做妻子。那使亚当很快乐,但几天后他却跑到上帝面前说:“请你将这女人带走,我实在不能和他过了。”上帝答应了他的要求,亚当却因此陷入难耐的寂寞。几天后他又找到上帝说:“请你把那个女人还给我吧,因为我没有她就没法生活。”上帝把夏娃还给了他,几天后他却又一次对上帝说:“你还是把这个夏娃收回去吧,我是发誓不能和她过下去了。”上帝又依了他。等到亚当第四次来诉说没有那个女人便不能生活时,上帝还回了夏娃,却要他保证以后决不改变心肠,不论甘苦,永远和她相依为命。
“那么我告诉大家,建外环路最缺的是钱。外环路是我们家乡的一件大事,大家说我们应不应该表达一点心意呀?”女教师文静的面庞上透出几分激情。她也是昨晚刚从电视和报纸上得到消息的。道路交通是一个城市的血脉,一个现代大城市没有发达的道路交通是不可想象的,外环路已成为巴黎、莫斯科、北京等世界上许多大城市的拿手好戏。济南的外环路始建于1990年,西、北外环几乎是同经七路、济南机场同时峻工的。东、南外环因为要穿山越岭,工程艰巨、耗资大,一直停留在图纸上,有人甚至预言十年内没人动得了。为了适应改革开放的新形势,开创济南工作的新局面,新一届济南市领导班子上任后,毅然把打通东南外环路做为“天字第一号工程”和“带动各项工作上新台阶的突破口”,市委主要领导同志为此立下军令状:外环路年底通不了车唯我是问;市五大班子成员带头借款捐款,在全市引起了热烈反响。魏华正是被那消息打动了的。
人海茫茫、众生芸芸,但归根结根,世间只有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应该!”回答象预料的一样脆亮整齐。
说不尽的女人
“那好,请同学们回家后把问题向你们的家长提出来,请他们回答。”魏华知道,孩子们的储钱罐也大都是由家长代为保管的。
影响,王乐义的影响,农民的影响!看来苍颉再世,是非得在汉字修订再造上下一番功夫了。
回答无可异议。第二天一早,五十八名同学无一例外,捧出了五十八颗稚嫩赤诚的爱心。
一人举止,万众景从,如影之随形,如响之应声。翻遍史书古籍,可与相比的帝王圣贤者又有几人?
与女教师提出的完全相同的问题摆到退休干部王光英面前。对于济南人的生存环境,王光英有着特别痛切的感受。她家紧傍大纬二路,每天通过这条南北贯穿线的车辆天知道有多少!白天还好说,晚上,每到九点以后,各种大型车辆、拖拉机轰鸣而过,彻夜不息,使人难得入眠。更糟糕的是,丈夫患脑血栓己卧病十一年。
王乐义,那是个足以让人脑袋抬得高高、眼睛瞪得亮亮的名字呢!
十一年,这对老夫妻遭受的磨难谁能说得清?倘若外环路建成,外地车辆被甩到郊外,那该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事情啊!王光英拿定主意要表示表示心意,可家有病人生活原不宽裕,加之孙子们小花费大,她找来我去只找出一百来块钱;她觉着寒掺、拿不出手,又翻箱倒柜找出仅有的一张存折,凑足了五百元,然后闯进市委大门,亲手交到有关同志手里。
如果说这是一次观念革命,王乐义无疑就是观念的启蒙师。
外环路筹资,市里原本没打农村农民的谱儿,但从北京开人代会回来,听市里介绍过情况后,李春圃认定这是天大的好事,征得党委一班人同意后,立即把一张十万五千元的支票亲自送到市委领导同志手里。李春圃的行动,引起了与他隔市相望的段店村总支书记祝德福的共鸣。西外环从段店穿村两过,这位颇有几分传奇色彩的人物正运筹驰骋,为实现他的“大商业街”计划而奔走,手头非常拮据。但不表示表示于心不安。与两委成员商量后,他从村里挤出十二万,几个干部又自掏腰包凑了个八千八百八十八。十二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元人民币,带着祝德福和数千段店群众的祝愿——十二个月都发,飞上了外环路工地。
如果说这是一次科技革命,王乐义无疑就是科技的播火者。
穿过尘世的云烟,相同的问题飞上了原本全然不相关的寺庙、教堂。寺庙、教堂实行的是信仰自由、宗教自养,一切开支全靠香火钱、施舍钱,很是清贫。兴国寺主持、七十一岁的法光法师每月也只有几十块钱生活费。但他念过一声“阿弥陀佛”之后,当即拿出两千元,徒步下山,亲自送到市有关部门。蓬莱院是个刚刚恢复不久的小庙,香火钱不多,庙内神像又急等修建。七十二岁的女道长杨元菊,也硬是拿出二百元“布施”给外环路。“修桥补路古来就是善举,再说国兴教才能兴嘛。”历尽沧桑的杨元菊好不豁达畅朗的一副神情。
如果说这是一次绿色革命,王乐义无疑就是绿色的育种人。
元亨酒店老板徐明,在酒店刚刚开业、经营亏损的情况下,临时借了工人的工资,捐款两千元。工人新村二小一千三百二十名师生捐的两千多元零花钱,装了半布袋,使天桥区的工作人员费了好一番功夫。市城建局老干部在没有要求和任务的情况下,自定标准,每人借款四百元。美籍华人张大同、利源饭庄老板杨利远,匡山、张庄以及省、济南军区机关和各大企业,纷纷慷慨解囊……
如果以为这只是一项种菜技术的发明和推广那就大谬不然了。种菜不假,技术不假,可那引发的是一场革命,一场从生活方式到生产方式的真正意义上的革命。它使中国北方—一远不仅仅是中国北方几百上千个大大小小的城镇,使几千万乃至上亿的工人、职员、干部、学生、军人、黑人、白人……永远地告别了世代相依为命的大白菜和土豆、萝卜,告别了冬日无尽的枯燥和愁思,更使几千万乃至上亿中国北方农民——也不仅仅是中国北方农民,扔掉了世宿的贫穷和愚昧,堂而皇之地迈进科技殿堂,开创出真正属于自己的富裕文明的时代。这同样不是信马由缰的猜测和附会,当你走进王乐义的示范园,走进寿光高科技农业走廊,面对融汇了国内外先进技本的组培室、穴播室、智能温室、微控滴灌式日光温室,面对来自韩国、日本、荷兰等二十多个国家和地区的、蓬勃生长的一百四十多个蔬菜和花卉新品种,你是除了惊叹便只能惊叹的了。
如果有人认为,捐款借款者即使不是为了得点利起码也是为了求个名,那就错了。实验小学那位提出“问题”的女教师,甚至不知道款该交到哪儿,市委办公厅为此致信感谢时,她把信给同学们读过便藏起来,直到我去采访校长才知道这件事。更让人称奇的还是一位名叫刘肖龙的罪犯。他二十二岁,今年二月初与一位同伙抢劫一辆出租汽车后发生火并,肠子上被打穿了十几个洞。躺在收审站的病床上他悔恨不已,托人让父母从他的生活费里拿出六百六十元捐给外环路。他写了一封信,署名为“一个犯罪青年”,并再三嘱咐不要暴露出他的名字。名字是市里一位同志无意中,从信背面的一行铅笔字上发现的。
在延安,在黑河,在峨嵋山,在石家庄,在安徽,在长江上下黄河南北,在整个北中国,这样的故事每天都在上演着。而每一次上演都是古典悲剧的落幕和当代喜剧的开场,都是千万个生命的涅槃和新生。那演出是如此火爆连天,以至演到了洛杉矶、委内瑞拉、以色列……
损失就是贡献
新疆古来是神奇之地,浴火的吐鲁番,背靠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喀什,白云烂漫绿草烂漫流瀑烂漫哈萨克姑娘烂漫的伊犁河谷……同样的神奇也出现在王乐义身上。先是新疆自治区党委书记宋汉良亲自登门相邀,随之,接任新疆自治区党委书记的他的三弟王乐泉三番五次地打电话、指派任务。一个王乐义远远不够了,一批批经过培训和挑选的三元朱村的子弟登上了进疆的飞机。于是,金色的黄瓜花、西葫芦花喷出了吐鲁番冬日的春情,五彩的大辣椒使喀什的维族老汉忘记了门外的大雪,娇艳的西红柿使伊犁姑娘的笑脸在朔风中越发绽出了甜蜜……这决不是信马由缰的猜测和附会,2000年8月中旬的一天,我们山东作家采风团一行五人,在以八卦城而闻名的新疆克斯特县参现时,就曾站在王乐义和三元朱村子弟帮助建成的一片蔚为壮观的蔬菜大棚前,与自豪的主人们进行了一番怡情悦兴的畅谈。
——一个村妇追寻的结论
那真是一段奇缘。春节时堂弟送来的二斤顶花带刺的黄瓜引起了他的好奇和遐思,于是便有了两去大连,便有了第一批十七个由党员干部自愿或者并不真正自愿地建起的冬暖式蔬菜大棚,有了三元朱村有史以来第一批十七个“双万元户”。此后便是几何式和原子裂变式的飚升了:第二年全村一百八十户建起了一百八十个大棚,第三年全县三十三个乡镇建起了五千一百三十个大棚,第四年、第五年,潍坊市、山东省全面开花,并同时走向了四川、山西、黑龙江、新疆……
一条城市交通干道,如同开江筑城一样,一旦开建,沿线村庄群众便不可避免地要付出代价。这种代价是高昂的,从某种意义上说,那些必须付出高昂代价的人们,才是决定工程成败的关键。因为群众上访、上告甚至于阻碍干扰而导致夭折或失败的工程,何止一两件啊!
这的确是一个农民,一个不打一点折扣、不掺一滴水份的农民。槐树般的壮硕,柞树般的质朴,收获了太多艰辛和风霜的面宠上,闪烁着太阳古色的光泽。如今他是声震八方、名闻遐迩了,可退回十二年前,他同他的祖先和乡邻们并没有任何区别,作为支部书记的他的能量,也从没越出过村外那一道矮矮的菜园的篱笆墙。
外环路面对的是怎样一些群众呢?
可是,在苍颉造字的故地,在三元朱村的小小的会议室里,在那个名王乐义的刚刚过了六十岁生日的农民面前,我的脑海里不停地升腾盘旋的却恰恰是两个字:“影响”——影响!
十六里河是外环路拆迁任务最重的地区之一,但王成立还是怎么也想不出,他那刚刚住了半年多一点的小楼,会恰好处在外环路中心线上。因为起心盖楼时,他是专门做过考察的。水磨石地面、壁纸、豪华灯具、洗澡间,自己竭尽财力物力,几个好朋友还帮了忙。搬家选的六月六号星期六外加一个阴历初六,老人乐、孩子笑,鞭炮放了不下几十挂。可谁曾想外环路改线,竟然就……要迁的还有二十户群众,住房都是新建不久的,大家议论来议论去,一致的意见是请王成立代表他们去向市里反映,要求外环路中心线南移十米。王成立嘴上应着心里却明白:中心线南移十米自己的房子可以保住,笔直的大道可就得打弯儿,施工难度就会加大;全市人民都在为外环路做贡献,作为十六里河居委会总支书记,自己怎么能提出这样的意见呢?量房时群众思想不通,王成立说先从我家开始吧;拆楼时担心母亲受不了,提前半月把母亲打发回了娘家。辛辛苦苦一年多盖起的小楼五天被推成了平地,三万多元血汗钱——那是除去补偿之外的数字——被埋进土里,王成立象得了一场大病,几个晚上没合跟,可白天照样走村串户做说服动员工作。
“影响”,那是一个足以使人脑袋抬得高高的、眼睛瞪得亮亮的词汇呢!
外环路拆迁民房最多的恐怕要数郑玉珑一家。大儿子十六间拆了十一间,二弟二十间拆了二十间,三弟十四间拆了十间,四弟十一间拆了七间;他和小儿子住的老房没拆,厂子又拆得不轻。一家人被这样巨大的损失压得抬不起头来,叫着嚷着,要郑玉珑去向上级要“特殊政策”。那四十八间房是用几代人的血汗建成的,是一家几十口子老小安身立命的地方,郑玉珑自然心痛得不行。但他沉一沉心,一字一板说出的是这样一句话:“损失用到正地方就是牺牲,过去革命不少人骨头没留下一把,为外环路,我看咱这一家子也算值了!”
苍颉而来,苍海桑田,云壤几变,农民与原本意义上的农人(民)已经有了根本性的区分。可即使如此,“影响”二字也还是与“农民”远隔千山万水。
迁房不易迁坟更难,房是现世人的,坟还牵联着祖宗。“祖宗要是没了地方,咱们还有脸吗?”第一次听说外环路要从万灵山公墓经过,金汉元说的就是这句话。
“影响”二字就是这样被造出来的。尽管后来几经演化变异,有一点却是有目共睹、铁定不移的,那就是从它被造出的那一时刻起,与“农人(民)”就绝无关碍、毫不相干。的确,“惠迪吉,从逆凶,惟影响。”那说的是一人举止,万众景从,如影之随形,如响之应声,何等风光了得!那是非帝王圣贤之辈想也不能想的,与那些担锄操犁,如蝼蚁之营营,如野草之蓬蓬,乃至于忍饥啼寒、终老山林、尸骨无收的农人(民),实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呀!
祖坟祖坟,那是关乎百代兴衰败发的大事,对于回回就更多了一层意思,是万万疏忽不得的。可细算起来,修外环路金家要迁的祖坟就有十一座。十一座,那是一件小工程吗!金汉元与本家的几位老人商量好各家出多少钱、多少人,买好新茔地,请好阿訇,这才带领老老少少上了坟地。念经、挖坟头通气、捡骨装棺、重新入葬,迁一座坟至少要一百元,而补偿费只有三十。“这也太不象话了,咱们得到市政府找去!”孩子们嚷嚷着。“说这个话的,我看就该挨耳光子!这是为子孙造福的事儿,祖宗也不会计较呢!”金汉元一声喝,喝得孩子们好一阵喝彩。
据说苍颉造的第一个字是“人”。“人”之后就是“农”——“农人(民)”,那在当时不仅是天下第一行当,而且几乎是天下唯一的和所有的行当。围绕“农人(民)”二字,苍颉又造下了“米”、“犁”、“锄”、“吃饭”等许许多多的字、词;围绕“米”、“犁”、“锄”、“吃饭”等许许多多的字、词,苍颉又造出了“山”、“河”、“田”、“吏”、“帝王”、“将相”、“战争”、“历史”、“权柄”……等等等等。汉字由此得到了繁殖,形成了族,形成了群,形成了阵,形成了海……
外环路拆迁任务最重、难度最大、损失也最大的要算窑头和甸柳庄。窑头二十六个村办企业拆了二十二个,八十亩菜地全部征用,一群种菜妇女每天跟在村干部屁股后边要工作、要补偿。甸柳庄四家企业停产,三百五十名职工待业,单是这部分职工的生活费,村里每年至少要支付三十几万;偏偏为盖公寓安排拆迁群众进行二次拆迁时,又碰上了钉子户。但两个村的干部谁也没说一句熊话。“外环路损失大机遇也大,三年之后甸柳没有个大发展那才算是怪啦!”甸柳集团副总经理胡永贵信心十足。窑头支部书记陈庆泉则是另一副模样:“你可千万别采访我!再采访我就没法活了!我正要求辞职呢!”他梗着脖子朝我嚷。可当我走进另外一间屋时立刻笑了:那里一座刚刚完成的《窑头远景规划》模型赫然入目,使人顿生振翅青云之慨。
相传,我们的先祖苍颉,是在寿光的一座茅屋里完成他那烁古耀今的造字的伟业的。他每造一个字都要集一个菜籽,事成之日,那菜籽量了整整三担六斗。于是古往今来,便有了汉字总共有三担六斗的说法。
扳倒井地处深山野坳,相传汉光武帝刘秀下南洋路过此处时扳倒了一口井,才解了人马之渴,村中那口古井旁至今还留下一个硕大的脚印。外环路从村边飘逸而过,占去了三百多亩农田和一个山场。那天我听村里介绍过情况,想重点了解一点拆迁方面的事儿,正讲中进来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便插上言说:因为修外环路下雨排水不畅,她家两千斤蜂窝煤泡了汤,找过几次都没有解决。我示意让她去跟别的同志谈,她却显然把我当成上级来的大干部,心奋不甘地问:“我这个事你怎么就不管呢?”我指指工程指挥部的同志说:“他们管。”她说:“不修外环路蜂窝煤能泡汤吗?”我说:“这是你的损失,也是你对外环路的贡献,损失就是贡献哪。”没想这句原则得不能再原则的话竟然把她说笑了:“哎呀同志!有你这个话什么都有了!行了行了!”径自出门回家去了。
农民的“影响”
外环路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些的群众。济南幸甚!外环路幸甚!
把信送给加西亚!没有任何借口!走出十里钢城,我心里说:什么时候这股劲风也能够吹进机关、学校、城镇、乡村该有多好啊!
六字方针只剩下两字
把信送给加西亚!没有任何借口!置身十里钢城,我分明感受到一股劲风的吹拂和激荡。
——一个遗忘了金钱的地方
雷惊天地龙蛇蛰,雨足郊原草木柔。结果是无需多说的:在随后的三个季度里,济钢的钢产量和销售额、利税额一攀再攀,非但超越了年初制定的目标,而且跨进了全国十大钢铁企业的行列;济钢人也因此得到了丰厚的回报和荣耀。
在槐荫区采访,区建委主任和养护所所长对石青岩村支部书记马希水赞不绝口。石青岩与槐荫区没有隶属关系,听说区指挥部要设到村里来,马希水同几位村干部一商量,立马把村委会的房子腾出了几间。工地上运来了水泥、电线、塑料管,马希水说就放院里吧,村委会院里就成了仓库。村里刚买了一辆大头车盖了一个车库,眼看天要下雨,马希水说把车开出来把水泥搬进出,汽车库于是成了水泥库。
把信送给加西亚没有任何借口,实现济钢激动人心的目标没有任何借口!
工地上用水量很大,有的单位用拉水车从二十里外的市区拉水,马希水说咱这儿村里包了,用多少拉多少、什么时候用什么时候拉,水电费每天按五块钱就行。青苗补偿,别的村讨价还价,马希水说凡是外环路需要的一律按规定办。这使指挥部的同志感动不已,村里却招来了不少猜疑:马希水这小子八成是得了好处啦!天知道,马希水连青茶也从没拿回家去一两!“真有人告,什么时候我们也给你做证。”指挥部的同志说。马希水风趣一笑:“外环路还没通,石青岩的地价已经翻了几翻,我得的好处还算少吗?”
世界呼唤把信送给加西亚的人,济钢呼唤把信送给加西亚的人!
外环路资金短缺,苦了一线负责施工的同志。井家沟村工程队队长陈德华是二月十号动员大会当天,第一个走上外环路工地的,屈指半年,他没有领到一分工钱。本来是车队队长,大小十二台车,一年挣个四五十万一点不成问题;偏偏要建外环路,挣不到钱不说还要倒贴;去年赔了二十四万——那是市中区结合城市综合开发干的,是东南外环会战的前奏曲——原想可以歇口气、养养神儿,哪想年一开头任务就压上了:一千三百二十三米,比去年多了两倍还出头儿。一百三十多人开上工地,大大小小十几台机械开上工地,可钱只够买茶水喝的。民工的工钱非发不可,村里说我垫上了;汽油钱、石灰钱、石子钱非给不可,村里说我垫上了;这一垫两垫好大一个数目进去了,村里五个公司几年的家底进去了。外环路要修,村办企业也得发展,村支部书记对干部们说:咱们的工资先停一停吧,德华盯工地,他做例外。干部们都赞成,陈德华却说:“要停就来个干脆统一的,我也不搞那个特殊的。”于是便一分钱不拿,照样早晨五点起,晚上十点归。有人不信,说现在是金钱社会,那小子不是想捞个一官半职就是个二半吊子。陈德华听过,黝黑的面庞上泛起一层好不动人的灿笑:当官这一辈子是没指望了,那就认准当一回二半吊子吧!
这就要说到2004年的春天了。那个春天对于济钢人确乎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年初,集团总公司制定了激动人心的目标,第一个季度下来却一点都让人高兴不起来;更糟糕的是,不少人对于那个目标和制定目标的人也生出了怀疑。济钢的当家人正是在这时候,把八十多本《把信送给加西亚》和《没有任何借口》,送到了济钢的中层干部手里。“读!每个人都要读!读完了还要写笔记!”中层干部们也正是从那时候起,把几百本乃至几千本《把信送给加西亚》和《没有任何借口》送到了基层干部和职工手里。开始自然是且惊且疑,且惊且疑的后面还增加出几分抵触和愤懑;可书捧到手,眼睛落到书上,不过一个小时惊和疑就没有了,抵触和愤懑就消失了,潮水般汹涌而来的已经是春风春雨般的滋润和启谛了。
如果说陈德华还因为有职责在身,王继忠则完全是另外一种情况。他今年二十五岁,早年跑运输时,活揽得多了就找人一起干、领着人家干,没多久就把车卖了,专门干起包工头儿。包工只包土方,挖运填推,从经七路开始,到处都能看到他和他的队伍。外环路一上来他就拉上二十几台车和机械,有私人的有集体的也有国营单位的,两个工地同时开花,白黑连轴转的事稀松平常。但钱没有,两个工地资金都非常紧张;而没有钱车是开不动的,开车的人也难以打起精神;又恰恰麦收临近,一切突出一个“抢”字。指挥部找到玉继忠面前,王继忠几乎是连沉吟也没沉吟便回家去了。当他再次出现在工地上时,十几万个人存款被摆到人们面前:“够不够吧?需要我再回去拿!”天桥区、槐荫区提前一百多天顺利完成任务,那其中何曾没有王继忠和他的同伴们的一份功劳啊!
让济钢人没有料到的是,这样一个一百多年前的故事,这样一本收录了一百多年前的那篇文章的书,竟然会与自己的生活和命运联系得那样紧密。
东外环路自北而南,越过燕翅山东麓之后忽而向西南径直奔去,地图上的这个西南路段山高峪深、峰峦重迭,正是东南外环工程的咽喉地段。咽喉地段的咽喉,是从平顶山弯向扳倒井的那二百米路段,是山东矿业学院爆破公司承建的那二百米路段,是年初投标时赵锦桥一眼就选中的那二百米路段。作为矿院爆破研究所副所长兼爆破公司经理,赵锦桥手下可说是人材济济,二百米路段一下子拉上五个硕士研究生、一个高级工程师。工程再艰难、技术再复杂都不是问题,问题在于必须赚到钱——公司刚刚创立,还是一穷二白。但外环路恰恰没有钱。赵锦桥拈量来拈量去,着眼于创牌子和打开市场还是接下了任务。他提出的六字方针是:保本、微利、奉献。尽管这样,资金的困难还是大大超出了他的想象。打洞要民工,民工要发生活费;钻机汽车要开,钻头汽油要花钱买;洞打好了要装炸药,炸药价钱居高不下;可钱在哪儿?赵锦桥向院里求援,工资、汽油费和日常花销全部由学院包了。即是如此,打好了洞也还是经常要等钱买炸药;好不容易等来了炸药,碰上天气不好不能拌不能装,晚上赵锦桥和五十八岁的高级工程师杨中华还要彻夜守护,不敢有丝毫懈怠。“六字方针现在只剩下奉献两个字了。我们学院在泰安,泰安人理应为省城建设做点奉献。”赵锦桥说。这可不是玩嘴皮子,七月三日一声巨响,赵锦桥和他的爆破公司,为济南乃至山东省的市政建设史写下了辉煌的一页。
那是一个看似没有太多波澜的故事。1898年,围绕西班牙占领古巴和保护美国在古巴的利益,爆发了著名的美西战争。为了得到古巴起义军的配合,美国总统麦金莱写了一封给起义军首领加西亚的信。但加西亚身处古巴丛林,没有人知道他在哪儿和怎样才能找到他。有人推荐了罗文中尉。当罗文中尉接过总统的信,既没有问“他在什么地方?”也没有提任何条件和要求便出发了;在经过四天的船路和三个星期的徒步穿越之后,终于把信送到了加西亚手里。美西战争结束后,加西亚成了公认的英雄。一次出版家哈伯德与家人一起喝茶时,哈伯德的儿子却说出了不同意见:真正的英雄应该是罗文,因为没有罗文一切都不会发生。哈伯德马上意识到儿子是对的,当即放下茶杯,只用了一个小时就写出了一篇名叫《把信送给加西亚》的文章,并且刊登在自己主办的《菲利士人》杂志上。他没有料到,杂志出版后一爆再爆,很短时间内就发行了五十多万册;更没有料到那篇《把信送给加西亚》,先是被二百多家报刊转载,继而被翻译成几乎所有文字,风靡世界。
一位哲人说:金钱是世间一切考验中最难通过的一道关口。金钱的确时时在考验着外环路的建设者,可如果认为外环路建设者奉献的仅仅是金钱,那也难免简单化了。工地上的生活相当艰苦,风雨不说,一个酷暑一个蚊子就足够让人受用的。市政公司的女工们,包括一些年青漂亮的姑娘们,也经常是在蚊群成阵的简宜工棚里度过难熬的夏日之夜的。那次在市政二公司工地,我正同几名女工交谈时,一个旁听的男工忽然插上说:“咱这三十二岁了还没个媳妇,算不算是问题呢?”我说总得有个理由吧。他说:“还用什么理由,干市政、工资低。”我说二公司这几年不是挣钱不少吗?他说:“不是都挂在账上吗。我开十几年车一月才一百二十来块钱,谁跟哪?”我说找个农村的行不行?他说:“行啊。同志,你可千万当个事,给咱费费心儿!”他的那副急切诚恳的神情,逗得我和女工们一阵大笑。但笑过心里并不轻松,仅二公司,象这样的大龄青年就有十几名,他们对济南的市政建设、对外环路的贡献,应该怎样计算呢?他们是理应得到姑娘们青睐的啊!
这是一本书的名字,一本据说与《圣经》和《毛主席语录》差不多齐名的书的名字。几月前,不,应该说几年前我就听说和看到过这个名字,只是没有读也没有想过要读。可走进济钢的第一天,我便如盼甘霖地找来那本书,并且翻开了。
一度阳春一度夏,千佛山、燕翅山后的鞭、炮还在一阵紧似一阵地轰鸣,兴国寺内的古树枝头却早已结满了青绿的果子。那果子是要不了多久就会变红、变甜,在踏着现代节奏却颇具古道热肠的济南人的生活中,增添一种新的情愫的。
把信送给加西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