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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九章 渠成水自来

杨帆笑道:“对于真正的诗词家,信手掂来的妙言佳句,杨某其实也是极其欣赏的,不过,郑宇那人是书呆子个,诗词总要做得有灵气才好,他的诗却做得规矩,只顾对仗平仄、合辄押韵,毫无特色可言,根本就不是个作诗的材料!”

宁珂赞道:“二郎对诗词道向来不甚在意,却有如此造诣,比之荥阳郑宇的十日成诗还是高明多了。”

说完,杨帆把还完整贴在果肉上的梨皮揭下,把果肉晶莹的梨子盛在个小碟里,递于宁珂道:“此物润喉止咳,于姑娘有益。”

杨帆答话时已经自果盘里取了只水晶梨子,使小刀飞快地削去果皮,番话说完,只梨子恰恰削好。

“多谢二郎!”宁珂欣然接过,甜甜地咬了口,独孤宇和船娘看了,眼顿时露出抹异色。

杨帆道:“只要拟好诗意,剩下的也不过就是对具体的措辞用字反复斟酌,以求对仗工整、平仄相间、合辄压韵罢了,左右不过是种字游戏,还能用多少功夫呢,小半个时辰也就行了。”

宁珂好洁,别人递与她的食物向不入口的,再加上她身子不好,家里又有条件讲究,对于食物更是挑剔。可杨帆递来,她就吃了,很自然地吃了。

宁珂道:“纵然是早就做好的,也是佳作。不知二郎做这两诗,分别用了多少时间呢?”

宁珂却没察觉自己今天的反应有何反常,口咬下去,成熟的果肉淡淡的甜香便在唇齿间流淌开来,她的嘴里很甜,心里更甜。

独孤宇笑得喘气,指着杨帆笑道:“你呀你呀,好生奸诈!”

杨帆可不知道自己随意的个举动,于宁珂姑娘而言却是破天荒的头回,递过梨子之后,他说笑的表情便渐渐敛为凝重:“轻鄙山东士族,邀关陇之喜、安朝廷之心,这三个目的都已达到了,接下来,该给山东士族下猛药,迫他们低头让步了,这副药,可配好了么?”

船娘站在边,看着自家姑娘这般欢愉的模样,欢喜的泪都要流下来,连忙趁人不注意,悄悄扭了头,用衣袖拭了拭眼睛。

独孤宇微微笑,泰然答道:“切顺利,二郎只管放心,相信再有几日功夫,便见分晓了!”

独孤兄妹尽皆愣,随即开怀笑,独孤宇笑也就罢了,宁珂姑娘平时话都不说几句,这笑起来,忍不住便要咳嗽,可她即便咳着还是要笑。

“咔嚓!”

杨帆狡黠地答道:“那诗嘛,也是早就做好的,杨某当年在……交趾的时候,曾经参加过位长辈的寿宴,做了这诗为长辈贺寿,如今受人挤兑,便把这诗稍稍改头换面,就用上了!”

宁珂咬了口脆脆甜甜的梨子,双笑眸,化作了两弯弦月。

宁珂嫣然道:“那么……那《宴李家宅》呢?”宁珂刚说话时声音有些磁性的沙哑,说了几句话之后,声带渐开,便恢复了清灵悦耳的感觉。

独孤答得脆,宁珂咬得也脆。

独孤宇愣,随即哑然失笑:“我就说呢,要说我于诗词道也是自幼浸阴呀,可是哪有二郎这般急才?赴宴之后,为兄为此可是沮丧不已,原来这是二郎早就做好的,哈哈,二郎真是好心机!”

武成殿上,上官婉儿正掂着一份奏章痴痴出神,忽然察觉身边有人,猛一抬头,就见武则天正静静地站在她的身边。

杨帆笑道:“不瞒独孤兄和宁珂姑娘,赴宴之前杨某就知道李太公必然会有所示意,所以这诗是提前在家里就做好的,用来唬人的而已。呵呵,说到作诗,杨某还成,不过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出诗,可不行。”

武则天更显苍老了,虽然头上戴的发套依旧浓黑如墨,可是再如何保养,那下垂的眼袋、满是皱纹的皮肤也是俺饰不了的。但是老年的武则天虽然少了几分年轻时飞扬的神采,沉稳的气度中却更透出几分威严。

独孤宇笑道:“为兄刚刚还和二郎说起此事,厉害!着实厉害!二郎走得太快,可是没有瞧见各家家们那目瞪口呆、震骇不已的模样,哈哈……”

她静静地站在那儿,也不知道正考虑着什么,神思有些恍惚。婉儿轻呼一声,连忙搁笔,闪身离座,向武则天施礼:“婉儿见过大家!”

宁珂在独孤宇下的位置坐下来,笑盈盈地瞟了杨帆眼,欣然赞道:“二郎《鹤鸣九皋》步成诗,技惊四座。宁珂回来后特意录下了这诗反复品味。二郎才学,宁珂钦佩之至!”

见过了礼,婉儿瞪了一眼侍立在殿门口的小海,轻嗔道:“大家来了,怎不唤我迎见?”

“二郎坐就是了,不要客气!”

武则天轻轻摆手道:“不用怪他,是朕不让他说的。”

杨帆含笑揖礼:“宁珂小姐!”

武则天踱到御案后面坐下,仰身靠在厚软的坐垫上,眉心微蹙。婉儿连忙示意小海端一碗女皇最喜欢喝的醪糟来,自己绕到女皇身后,轻轻给她按着肩膀,柔声道:“大家有些不舒服么?”

宁珂开口,声音便有些涩,因为这整天她还没开过口。

武则天轻轻叹了口气,缓缓摇了摇头。

“二郎来了!”

近来烦扰她的事情确实太多,南疆官吏大清洗带来的机遇,对所有势力而言,都是一块不容放弃的肥肉,武三思、武承嗣两个侄儿隔三岔五就来滋扰一番,李昭德和其他的一些势力派系也是明里暗里不断向她施加影响。

独孤宇正与杨帆坐在花厅聊天,忽见宁珂走来,赶紧抢上前去扶她。宁珂却不着痕迹地挣脱了他的手,很莫名其妙的理由,明明人人都知道她身子弱,但她就是不想在杨帆面前显出弱不禁风的样子来。

本来,丽春台是她最喜欢去的地方,可是张昌宗和张易之那两个小美人儿也对这件事上了心,每次一到丽春台,他们就旁敲侧击地为他们的家族和结交的同党争取机会,弄得武则天意兴索然。

“小妹!”

她不怕臣子们结派,朝中要是没有这样那样的势力派系,那才是一件不可想象的怪事,她在意的是无法平衡。皇帝的作用就是平衡,皇帝的价值就在于平衡,平衡了各方势力,各方势力才能倚仗于她、附从于她,她才能施号发令。

船娘很开心,但她点也不能表现出来,小姐脸儿嫩,如果让她察觉,恐怕她就不会离开闺房了。

否则,严重的话会影响她的帝位与统治,即便没有那么严重,臣子们阳奉阴违,她在朝廷上的一番撼世雷霆,洒到民间也成了淋淋细雨,她的政令将难以通达。而眼下这件事,却很难做得到平衡。

她果然愿意见他。

这且不算,土蛮俚僚各路首领也是痛定思痛,这两天一听说有什么官员有可能被委派到他们的地方作官,就会多方打听这个人的身份背景、为人品性,然后跑到她面前来哭宫,这儿不合适那儿不方便的施加阻挠。

杨帆的出现就像剂灵丹妙药,船娘现每当他出现的时候,小姐说的话就多了,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对她平时淡然处之的事物也有了兴致。所以,今天杨帆到府上来,本来完全不必让小姐会客,船娘考虑了下,还是跑来告诉了小姐。

女皇现在急于稳定朝廷在西域的统治,巩固朝廷重夺安西四镇的战果,迫切需要南疆的稳定,对他们的要求又不能置若罔闻,弄得女皇颇有一种内外交困的感觉。

船娘从她很小的时候就照顾她,早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看了她这样的情形心很难过,可她直无能为力,直到杨帆出现。

她现在精力越来越不济了,想东西想久了就觉得头痛,对这些困境迟迟难以想出一个解决办法。而张氏兄弟的受宠和对权力的插手,又引起了朝廷重臣们的警惕,有关皇储的问题也成了他们时时向女皇进谏的一个话题,就更令武则天心生疲惫。

除了与她的兄长讨论关乎家族前程和重决策的时候之外,船娘是与她说话最多的人,可两个人天里说过的话多时候也绝不会过五句。

武则天信手拿起一封奏章,眯起老花眼随意地瞧了几眼,眉锋微微一皱,道:“关内道监察御史乔文达弹劾杨帆贪恋女色,滞留长安不归,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痼疾与生俱来,直折磨着她娇弱的身躯。但她从来都不会在人前露出恹恹的病态。她只是寂寞,身在人群之却离群索居的寂寥。就像独居月宫的嫦娥,永远都是清清冷冷的,清清冷冷的性子,清清冷冷的人。

“哦!据说,杨帆往长安去接太平回京的时候,偶然邂逅独孤世家独女宁珂姑娘,对她一见钟情,为了她,杨帆还与范阳卢氏的嫡宗子弟卢宾之发生了一场纠葛,双方大打出手,为此……他还动用了武力,调了龙武卫去恐吓!”

宁珂幼年时也是个活泼好动的姑娘,后来因为身体的原因,渐渐足不出户。性子也越来越恬淡,平时她很少出门,便是闺阁之外都很少走动,只是偶尔在楼头围栏处小坐。家里来了客人。她也是向不见的,只有自己宗族里的至亲长辈到来,她才会出去拜见下。

婉儿答着,眸中悄然闪过一丝异色,但她按揉武则天双肩的一双柔荑,却没有一点急缓、力道的变化,依旧是那么轻柔、那么沉稳。

侍候姑娘绾穿衣,打扮停当之后,船娘便扶着宁珂,缓步出了闺房。

“哼!”

宁珂的眼帘微微翕动了下。双点漆似的眸子便定在船娘身上,眸隐有神采流动。

武则天大不悦,顺手把那奏章扔在了桌上,但转念一想,又道:“不对!不对……,杨帆滞留长安,究竟为了什么?”

船娘来到姑娘闺房前,迟疑了下,还是举起手来,轻轻叩响了房门。门内没有答应,船娘似也不指望听到回答。叩响门扉,略等片刻,她便轻轻打开门走进去,到了姑娘榻边站定,轻声道:“杨郎到府上来了。”

婉儿轻声答道:“大家英明!小蛮怀胎十月,生产在即。她与杨帆都是孤儿,在家没有亲眷长辈,而小蛮因为幼年时蒙公孙不凡的妻子裴大娘收养,视其如母,所以怀了身孕之后,便迁往长安,以便与长辈住的近些,方便照顾。

阳光透窗而入,斜照榻前,宁珂盘膝打坐。长披垂,跌宕出婉转的流韵,如这山水间的道飞瀑流泉,优美的蝴蝶骨、凹陷的脊线、不堪握的小蛮腰、清瘦的体态,在柔和的阳光里凝固成副优美的画卷。

杨帆了结南疆之事赶到长安时,小蛮已经分娩在即,杨帆有心照料妻子,等着孩子降生再回京,所以苦苦央求公主,以生病为由,暂时留在了长安。公主回京后,已经把内中缘由告诉了婉儿,因为大家近日一直为国事操劳烦心,婉儿还没来得及把此事禀奏大家。”

宁珂此时正在打坐吐纳,这是位天竺国的瑜伽士传给她的瑜伽功夫,她的先天痼疾难以治愈,又因体弱不能做其它运动,便只能以药物再佐以这种柔缓的瑜伽术来调节身心,她虽体弱身瘦,却不至于瘦骨嶙峋,便是这门技艺的功劳。

武则天恍然颔首道:“原来如此!”

不过,这药方只掌握在独孤世家嫡宗长房的当家媳妇手,传媳不传女,而有资格使用它的,却也只有嫡房女子,便是同为独孤世家的偏房别支女子也是没资格享受的。

武则天对杨帆和女儿的关系一直深信不疑,所以她不相信杨帆在女儿的眼皮底下,还敢搭讪其他女子。在她看来,杨帆既与女儿有关系,那么雌伏的也一定是杨帆,谁让她的女儿是天皇贵胄呢,杨帆若是一只馋猫儿,偷腥或有可能,为了一个女人这么大张旗鼓的,那也绝不可能,其中必有隐情。

关陇集团的世家不只独孤世家个,独孤世家也不是关陇集团势力最强的那几家之,可是唯有独孤世家频出皇后,这可不是没有原因的。

这个隐情,她还是能够接受的,武则天哼了一声道:“这个杨帆,一向有些藐视君臣之道,对皇朝天子缺乏敬畏之心!如果他坦诚以告,求朕允准,朕就这么不近情理么,何必多方矫饰。”

这样女子抱在怀,便真似抱了团暖玉温香,至极。哪怕容貌平庸的女子,有这样身世所罕见的肌肤,也有资格称为人间尤物。

婉儿此时已经改揉为捶,握起一双粉拳,轻轻为她敲着肩膀,嫣然道:“是呢,这杨帆虽已官居五品,却始终是个性情中人,有些市井习气,不像官场中人。不过,婉儿倒觉得,这样的人,大家用着反而比那些老谋深算的官僚们省心。”

独孤家的女子只要出生,就会由族女性长辈用祖上秘传下来的药方,每日用药物为她沐浴。这个秘法要耗费量珍惜药材,直到女孩七岁才停止,用了这方子之后,女子长成后,肌肤自然光滑如缎,白皙如雪,润泽如玉,且有种天然幽香。

这时,小海捧了碗醪糟进来,蹑手蹑脚地放到武则天面前,又向上官婉儿瞟了一眼,眼皮轻轻一垂,婉儿会意,一双小拳头捶得更加轻快了。武则天惬意地闭上眼睛,长长地舒了口大气。

她穿着身薄如蝉翼的雪白衣衫,雪白的丝罗紧贴着臂膀和脊背,隐隐透出象牙般细腻的肌肤。宁珂虽然很瘦,可身肌肤皎洁如雪,瘦不露骨,只是显得极其单薄纤细。

过了片刻,符清清悄然出现在门口,上官婉儿看见后,便从武则天身后绕到身前,轻轻端起醪糟,对武则天柔声道:“大家为国事操劳若斯,婉儿瞧着都心疼呢。这醪糟已经热好了,大家且饮一碗,活血提神、舒筋活络。”

榻前小几上燃炉檀香,青烟袅袅,让她纯美的容颜产生了种圣洁的感觉。

武则天张开眼睛,就着婉儿的手,抿了一口醪糟,抬眼看见符清清手持一份书札模样的东西正恭立在殿门口,逡巡不进的样子,便道:“什么事?”

宁珂双腿盘,双手轻轻搭在膝上,静静地坐在榻上。

符清清赶紧快步上殿,躬身施礼道:“圣人,有长安密奏!”

这杨帆还是挺有演戏天赋的,如果他不做官的话,不妨拜到如眉师门下,说不定还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混上个教坊司的供奉!

她一走近,武则天就看清了她手中所持的札本上系着两条黄色的丝带,这是只有皇帝本人才可拆阅的秘本。一听说是从长安来的,武则天马上坐直了身子,上官婉儿把裁纸刀和银制的小剪刀放到武则天面前,便退开两步以避嫌疑。

杨帆连忙点头,抢过酒壶给柳徇天注满杯酒,举起杯,很诚恳地谢道:“兄弟年纪轻,历练浅,于官场事不甚了了,今后还望兄长多多指教!”

武则天验看了札本上的几处秘记,确认它不曾被拆开过,便取过剪刀,剪断黄绫丝带,又用小刀裁开火漆封印,从中取出一份秘本,细细地阅览起来。

他的这番神情变化全被柳徇天看在眼里,柳徇天笑得更可亲也更和霭了,他拍拍杨帆肩膀,宽慰道:“还好,你这次做的事情,和世家并没有本质的利害冲突,想来那些高门世家的长者们也不会太往心里去,只是今后须当谨记为官之道,切不可鲁莽从事了!”

这是柳徇天的密札,密信中详细讲述了近来长安发生的各个方面的事情,包括李慕白过大寿,各路世家豪门异乎寻常的热情和各门阀阀主皆往恭贺的事情。

杨帆的神情迅凝重起来。眸还闪过丝恍然的悔意,郑重点头道:“柳府君教训的是。杨帆的确莽撞了。”

武则天看了嘴角微微一撇,她就知道那些世家不会放弃这个为子孙后嗣安排前程的大好机会。不过,她更清楚皇室与世家既是敌人也是盟友,他们既有共同维护的东西,也有相互争夺的东西,让世家从中得些利益是不可避免的事。

在他掌握的资料,杨帆本来就是女皇器重的位寒族臣。再加上他对世家的仇视态度,今后必然更受女皇青睐与器重。那么按照他“履蹈和,广结善缘”的为官理论,他自然要提前跟这位女皇新贵交朋友了。

让他们得到多少,让他们得到多少才既合自己的心意,又不致引起世家的强烈反弹,这才是她这个皇帝需要考虑的事情。

柳徇天既是女皇心腹,对世家的态度自然也与女皇般无二。杨帆在后花园里对世家子弟不屑顾的态度和敌意。已经被柳徇天引为知己了。作为女皇的只忠实走狗,杨帆今日在李家的这番表现,他是定会如实秘报女皇的。

武则天再往下看,便看到了方才监察御史曾经提到过的事情,因为柳徇天是当事人,所以比那位捕风捉影的监察御史说的更加详细。

对于这个霸道强横的女皇帝来说。就算是皇族,她也杀片,可是对这些世家却只能小心应对,这令她对世家更为忌惮。她力提拔寒族庶人是为了抗衡世家,派柳徇天这样的心腹来长安,是为了监视豪门。

因为他的奏本是密奏,不需要太多华丽的词藻,只需要把事情详尽地告诉皇帝,所以柳徇天事无巨细,连当时芙蓉楼上是一副什么情景,卢宾之与杨帆等人的行动举止、言谈表情,都详细描述出来,如同在写话本小说,看得武则天不时失笑。

女皇当年夺皇后位、夺皇帝位,关陇世家和山东世家直是她的个阻力,可是两士族集团的力量实在是太庞了,就算她有的是权谋手段,对这些世家也只能用釜底抽薪的手段慢慢削弱。

再接下来,便是监察御史的弹劾奏章里也不曾提及的事情了。

今天他来参加李家的寿宴,这事是瞒不住人的,连皇帝都派人来道贺了,不知道有多少朝廷员也都派了人来,怎么可能没看到他出现在李家。更何况。还有柳徇天这个女皇帝的“金牌小密探!”

柳徇天在奏本中详细讲述了他赴李府之宴时的所见所闻,世家豪门的种种表现,其中再度提到了杨帆,当他提到杨帆只提了一盒寿糕、两根寿烛作为寿礼时,武则天不禁开怀大笑。再看到杨帆与崔郑王李四姓高门子弟的一番冲突,武则天便把奏章拍在案上,对上官婉儿笑道:“杨帆武将出身,最看不得文人那些咿咿哦哦,之乎之也,忒也粗鲁了些。”

杨帆明白了。

上官婉儿虽没看过柳徇天的秘奏,却对杨帆在长安的事情了如指掌,可她自然不能表现出来,因此只是随口应和两声,脸上依旧一副懵然模样。

柳徇天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为官最忌锋芒毕露,那样的人,靠山再,也只能猖狂时。履蹈和。广结善缘,方为王道。不宜为敌的、不可为敌的、暂时不存利害关系的,都可以是朋友,不管真朋友还是假朋友,却不可成了真仇家!”

武则天也不解释,只道:“诗以寄情,诗以咏志,诗以怀旧,以诗会友。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怎可把诗文贬得一文不值呢,这个杨帆,也不怕得罪了全天下的读书人。”

柳徇天这番话倒是推心置腹,语气诚恳,与前几天杨帆前去拜见他时,他说的那些滴水不漏、面玲珑的官话套话不相同。杨帆听得出他是真心劝诫,微微有些诧异。

嘴里虽在批着杨帆,武则天却是眉开眼笑,满心欢喜,她就是喜欢看世家吃瘪。那些世家高高在上,目中无人,不管是李唐皇室还是她武则天,都从来不曾被那些世家放在眼里,杨帆的所作所为,可不正合她的心意么。

等他坐了,柳徇天便为他斟了杯酒,二人先对饮杯,柳徇天才侧了身子,低声道:“二郎太过年轻气盛了。对这些世家,面上功夫还是要讲的。前番你与卢氏争女,已然得罪了卢家,今日又因为诗赋把崔王李郑股脑儿都得罪了,这与你的清名和前程不免有影响……”

婉儿陪笑应是,依旧一副懵懂模样。武则天大笑,把那封密信递与她道:“你来瞧瞧,瞧他在长安都做了些什么混帐事!”

杨帆笑应声,走到柳徇天旁边,柳徇天笑吟吟地道:“杨郎请坐”

武则天递过秘信,不待婉儿看完,便道:“不过,杨帆出身庶民寒族,对那些饱食终日、只会夸夸其谈地摆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样儿的世家神仙种种作派看不惯,也是人之常情。”瞧她模样,对杨帆做的混账事,那可是打心眼儿里高兴。

满堂宾客杯筹交错,杨帆到了堂四下寻摸,正想找个空位子,长安府令柳徇天已然站起身来,笑容满面地向他招手:“杨郎,这里来,这里来!”

婉儿装模作样地把秘信浏览了一遍,打趣地笑道:“这个还真是他一向的风格。当初大家让他到刑部任职,他还不是去了几天,就拳打脚踢地闯开了一番局面?听说官场中人都称这杨帆是个愣头青呢。”

杨帆从后宅里出来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到堂喝酒来了。很多事情不需要说的太清楚,个小动作就可以把你的意思很微妙地传达给对方。杨帆虽然果断拒绝了世家的招揽,可他并未拂袖而去,这就意味着他的拒绝不是与世家对立,仅仅是对方开出的条件不能让他满意而已。

“愣头青好,愣头青好啊,天下多些愣头青,朕这天下就容易治理多了!”

尽在李家堂里也是贺客如云,别看在这间客厅里的人都是没资格到后宅与那些高门阀并坐的,却也是名震方的人物,如果杨帆不是李家特邀的客人,他这位五品员在这间客厅里也只够勉强敬陪末座的份儿。

武则天笑容可掬地说着,心中忽然一动,近日来不断困扰她的那团乱麻,似乎被她一下子找到了一个将它解开、理顺的办法,或者说是——找到了斩乱麻的一口快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