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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梵城 第十九章 烧火棍

时间仿佛凝结在这一点上。

※※※

站在高空之上的易天行,手中握着那把巨大得难以想像,似乎足以劈开天地的金刀,而刀尖就恰好斩在多闻天王的侧颈处……刀尖纹丝不动,但其间夹杂着的寒意,与这巨金刀本身挟着的威势,仍然让多闻天王不寒而栗,微微作抖。

易天行得理不饶人,尖叫一声,棍尖骤然变长,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线条尽处,棍身倏尔变扁,化作寒寒金刀,便要斩上多闻天王脖颈!

“此人家世嚣张,偷入天界便杀了崔英帝君,今日怕是要死在他手上了。”

身上的盔甲在刹那间显出青色本体,禁不住金棍之威,散作无数碎片,洒在他的身旁。

多闻天王体内剧痛,鲜血不停涌出嘴唇,心中已经绝望,却发现金刀迟迟没有斩下。

闷哼一声,多闻天王惨惨飞速堕下,直震得地面上一阵摇晃。

易天行微微眯眼,握着刀柄的右手无比稳定,全无一丝颤动,他忽然轻动手指,只是微微动了一丝,而在几百丈下的地面上,金刀面已经挪开了一尺左右。

金棍狠狠击打在多闻天王的盔甲之上。他感觉自己四肢关节处似乎在同一时间被万钧重击!

刀面缓缓移开,露出多闻天王的脸颊和他的脖颈。

这几下兔起鹘落,连绵而至,纵使是四大天王之首的北方多闻亦是无法躲开。他眼中闪过一道金光,一失神间,听着啪啪数声!

他的脖子上,此时正蹲着一只银白色的小老鼠,小老鼠两只小小的前肢捂着自己的眼睛,似乎不忍看见什么,模样十分可爱。

电光石火间,易天行已经收拳,右手一招从空中捞住棒儿,狠狠打下!

先前金刀若真的斩了下去,只怕这只银鼠与多闻天王会同时毙命于此。

一口鲜血从他的口中吐了出来。

易天行看着脚下遥远地面上的一人一鼠,微微皱皱眉,也不再多说什么,手指一弹,金刀化为一道金光收了回来,变成一枚金戒套在了他的手指上。

易天行动作却是如鬼魅一般迅疾,附身而上,双拳重重地锤上了他的胸膛!

掸掸身上灰尘,他微微一笑,便欲离去,看在与小银鼠一月相处的份上,他饶了多闻天王一命。

多闻天王怪叫一声,双手一松伞布,避着金棍狼狈退后。

蹲在多闻天王脖子上的小银鼠放下前肢,微微偏转脑袋,看了看天上的新主人,吱吱轻轻叫了两声。

金棍被宝伞布面缠着,正在受力,忽然另一端被松开,迅即弹了起来。本来握在他手掌里的棍头,猛然弹起,朝着多闻天王的额头敲去。

多闻天王坐了起来,轻轻将银鼠搁在左手上,出声问道:“你要去哪里?”

易天行哈哈一笑,右手腕一抖,竟将金棍脱手放开!

易天行微微侧头,想了想:“我要去须弥山逛逛。”

嘶啦一声!布袋缠住棍头,一股强力在两件宝物接触间爆发了出来。空气中噼噼啪啪一阵令人心悸的脆响,似乎连空气都快被这股强力震酥了。

“须弥山在上界,天路遥远。”多闻天王瞳孔微缩,看着高天之上他的右手金戒,问道:“你先前用的,是不是那棒子?”

多闻天王见着自己宝物被毁,正自心痛震骇,哪料到对方出手如此之快,如此决然,闷哼一声,将自己手中的宝伞像布袋一样地甩了起来,袋影重重,便有若人间内家功夫里的布棍之法,柔中带刚,一刹那间裹住了易天行劈天而至的棍头。

易天行微微一笑,点点头。

易天行一声欢叫,化形飞出,在半空中一拧腰身,金棍如风而至!

多闻天王苦笑道:“原来来的不是大圣,却是大圣的传人。”他忽然寒声问道:“你来天界究竟意欲何为?不过数日,你便杀了数名仙将,想大圣当年闹上天宫,却也不似你这般噬血。”

先前金棍如何击打,那伞面仍然能以柔克刚,但此次棍尖一触伞面,却是发出一声极轻的嗤嗤响声,一股焦味顿时燃起,多闻天王宝伞之上骤然出现一道大豁口,露出外面的湛湛天光来。

“我那师傅,当年不知将多少天兵天将砸成肉粉,所谓师徒一条……不过噬血二字,我却是要退还。”易天行霍然转首,冷冷道:“天庭有人要杀我,难道要我束手待缚?”

他轻哼一声,举棍斜劈,卷着三昧真火的金棍击打在伞面之上。

“你若不杀崔英帝君于前,天庭又如何会通缉你?”

便是这句话撩动了易天行的性子,他吐了两口唾沫在手掌上,体内菩提心一振,将天火全数从手掌上逼了出去,红火如赤龙,缠着双手中的金棍蜿蜒而上,看着虬劲苍然,火舌乱吐,十分诡异。

“哼哼……前后因果,又岂是表面上看见的那般……你呢?难道你也是奉命前来杀我?”

一滴汗从多闻天王的额角滴下,却犹自威胁道:“你若出得来,何必要我放你?”

“我……我只是担忧这鼠儿生死。”多闻天王看了一眼自己手掌上乖乖趴着的银鼠。

“放老子出去,不然我毁了你这宝贝!”易天行的声音从伞布里嚣张无比地传了出来。

易天行飘在空中,看着地面上的他,微微皱眉:“天王,你可知晓斩龙台处的秘密?”

……

“那是数百年前,将罪仙贬入凡尘的通道。”

……

“能告诉我在哪里吗?”他笑了一下,没对这个问题抱太大期望。

——看着就像被虫子蛀空了的老丝瓜一样可怜。

果不出其所然,多闻天王冷冷道:“恕难奉告。”

金棍太强,易天行瞎打一通,伞面虽然还没有打破,但伞内青青立杆已经被砸成了粉末,伞面也显得有些薄,在多闻天王的手中一鼓一鼓,一扭一扭!

……

多闻天王看着自己手上的宝伞不停抖动,似乎随时便要解体,无比紧张,双手紧紧握着原处,不停地将仙元灌了进去,妄图阻住易天行蛮不讲理的搞法。

……

在外面。

多闻天王沉默许久:“小五为什么要杀你?”

想了许久,他暴喝一声,在伞内的空间里跳了起来,一通金棍横打,只听得伞下一阵乱响,不知打折了多少东西。

“原来是五公主。”易天行微微笑道,发现多闻称呼公主似乎颇为不敬,也不多说,“至于她为什么要杀我,这里面的原因你真要听?”

一片黑暗之中,易天行挠挠脑袋,心想这玩意儿有点儿邪门。

多闻天王想了想,终于忍住了自己天性里爱打探小道消息的欲望,摇摇头道:“既然扯上大圣,估计不是什么小事,你最好不要告诉我。”

谁知道结果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金棍化作尖刺,谁料竟刺不破这伞面,反而将伞面撑了起来。

“五公主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却并不惶急,闷哼一声,金瞳一闪,将这巨伞内的构造看的清清楚楚,手中棍儿挽了个圈,然后骤然变长,直直刺了出去!

“她不是人。”

先前宝伞一开,易天行马上被伞收了进去,只觉自己身周全是无尽黑暗,不知这伞有什么神妙,竟能将自己这个大活人关了进去。

这个笑话很冷,天上地下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宝伞里收的,是易天行,此时正在里面拱的,自然也是他。

“你叫什么名字?”

……

“易天行。”

……

“人间即将多事,为何不回人间?”多闻天王问道。

长长的突起忽然平伏,然后某一处再突出,如此不停地突着……就像有个小老鼠不停地在里面拱。

易天行陷入沉默之中,半晌后应道:“事有缓急,待我将天界事了了,自然回去,这天界没甚意思。”

伞面里时有一处突出,就像是怪兽的肢足……直直突出数百丈去。但这宝伞确实是件宝物,伞面不知是什么仙布,竟然无比柔韧,这样大的形差竟然也没有破开。

“若你遇着五公主,烦请你手下留情。”多闻天王说道:“她只不过是按着玉帝的心意在做事。”

伞已经收拢,失了伞骨的宝伞看上去更像是一块破布织的囊袋。

这位天王看来对于天界皇家并没有太大好感。但不知怎的,却似乎有些疼惜五公主。

他双手耀着淡光,运足了全身仙力,左手握着伞柄,右手捏着伞面的下缘。

易天行想了想,摇摇头:“再说吧。第一我不见得能打得赢她那边的人;第二,如果能打得赢,说不定到时候局势危险,我想留手也没法再留。”

高天之上,多闻天王面色红润如饮醇酒,微微摇晃,似乎随时便会坠下云头。

多闻天王心想这厮毕竟现在是天庭通缉之人,自己与他说这些已经有些越界了,于是淡然住嘴,一振手臂,将手掌里安静坐着的银鼠扔上天去。

再听得哗的一声关伞的声音……易天行身边一片漆黑,一片安静!

易天行略感诧异,接过银鼠。

易天行不及闪避,便感觉身周一暗!

“估计这鼠儿知道五公主的什么事情。”多闻天王皱眉道:“你带着它吧,希望你能保它安全。”

宝伞轻摇,天界里的这方空气也随之轻摇,一道无形的波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传到他的头顶。

“自然。”易天行微笑道:“它知道些你不想知道的事情,跟着你,你或许也会有些不方便。”

易天行人在阴影之中,稍一眯眼,正欲踏云而出,便感觉身周的空气变得奇怪了起来。

多闻天王狡黠地一笑,点点头。

伞面迅即遮住了高处云层里透下来的光毫,形成一个巨大的影子,像是怪兽的嘴一般,将易天行吞了进去。

易天行哈哈一笑,携着银鼠,洒然而去。

一柄仙气流荡其上的大宝伞猛然在易天行的头顶上打开!

多闻天王忽然一皱眉,隐约想到对易天行极不利的事情,但旋又想到对方乃是老猴传人,应该可以轻松应对,所以没有多言,只是手掌轻轻一拂,将散落身旁的青色盔甲碎片拢入掌中,接着心疼地看了两眼手中破了个大口子的宝伞,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哗的一声!

他抹了抹嘴唇,便拖着重伤的肉身往南天门方向蹒跚走去。

多闻天王先前被他一棒震伤,唇角仍然流血不止,此时见他奇快无比地杀了过来,冷哼一声,手中结了个仙诀,集四方之灵气,沿着已被激出伞骨的伞柄处灌了进去,宝伞浑体上下,仙气大盛!

※※※

易天行面上仍然毫无表情,看不到一丝激动或是稍许有些跳跃的神情,只是静静地脚尖一点,保持着举金棍向天的嚣张姿式,整个人向着天空竖移数百丈,片刻之内,杀到了多闻天王的身前。

由这一层的天界往上界去,要经过极东方的一条天路。

而这些有如黑牛毛般的小黑剑洒在地上,仍自不停振动着,击打着地面,似乎想要飞起来,但看着更像是在嗡嗡哀鸣。

易天行却是往西而去,银鼠化为银光跟随着他,似乎对于他欺骗自己的旧主人感到有些不解。

无数小黑剑与天火金棍一触,迅疾被天火贯通,毕竟不是金箍棒此等上古仙器,材质禁不住易天行天火高温……微微一软,黑剑刃身材料失去灵性,终于溃不成军,惨惨落在地上。

道袍飘飘,银丝连连,一人一鼠在两千丈云层下疾速飞驰着,就像是流星耀过天际,一隐一现。

金光再闪。

……

噗噗闷声响起。

……

易天行一声尖叫,右手隐着的天火全数送上了金棍,金棍浑体一亮,急速升温,棍周的空气被高温烘烤着开始缓缓变形。

在天界上面绕了几个大弯子,易天行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最初的地方,离那个西向宫殿群约有一千公里处,飘落于地,他看了一眼脚下的银鼠,微一皱眉,不大舍得让这可爱的小东西再去行险。

好在他的身体恐怖,没有受伤,但也被巨大的力量斩的往下一震,支撑他双脚的大树根本承受不了这么强悍的力量,喀啦数声,断作数截,露出里面的新鲜木茬子来!

想了想,他默念道诀,轻掐食指午纹,给自己结了个紫薇诀,护住自己那一点心神,再用神识轻撼体内青金相杂的菩提心,借着反震之力,将神识散了出去。

一声轻响,易天行被一柄约摸手指长短的小黑芒斩在腰上,只觉道袍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得菩提心之净,神识轻渺无息,似乎与四周的环境融为了一体。

变化成更细小的黑剑飞行的速度更快,终于有几丝突破了易天行的防守。

神识铺洒的范围很广,足有数百公里之远。

黑剑被全数砸碎震飞,但每一块黝黑无法的碎剑在空中却迅而化作更加细小的利刃,卷风而回。嗤嗤作响,有如牛毛,看上去摄人心魄,无比恐怖!

做完这所有的准备工作,他在地上轻轻一踩,天界空气里的湿气顿时被吸拢过来,化为丝丝缕缕的纤细云流裹住他的双腿。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不停流转着的云团便带着他的身体,贴着地面约两寸高,往西面那个宏大庄严的宫殿群遁去。

有如暴雨打空瓮,咚咚响声大作,似乎中间毫无停歇。

那处宫殿群极为宏大,虽然大体被遮掩在层层云雾之后,但依然能从高天之上探出地檐上的螭吻兽头,以及内里隐隐传出的大量纯净气息感觉到此间的强大。

约摸两千丈高的云层下,无数的小黑剑密密麻麻,有如蚂蝗一般排列成很诡异的阵式,以高凌下,俯冲,挟着破风之声,往那片金棍之光里杀去。

层层雾气之上,高檐隐现,竟似乎要触到两千丈高的天穹奇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