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真人、达摩大师、张元烛、高甲、郑长弓……”
直至……
杨狱再度驻足，目光一一看过去。
他的武道境界，已经超迈了寰宇之间的所有人，无数次的意志冲击，也只是让他感觉到一丝不足为道的疲累罢了。
他的眼前，是山海界三千余年的武道之路上，最为惊才绝艳的几人，而其中意志最为强横者，自然是张玄霸。
后被他，一一击碎。
这尊秉承三千年武运而生的武道霸主，其意志光芒，已无限接近人仙了。
山海界的诸般豪雄，他认识的，不认识的，为友的，为敌的，在浪潮的层层翻涌下，铺天盖地而来。
“你，终归是成了人仙……”
启道光、慕清流、乾坤洞主、黑山老妖……
陆沉的声音，顺流而下，清晰的回荡在杨狱的心头：“这说明，老夫开辟的道路，并无缺漏，只可惜……”
只是，怜生老妪精擅道术，武功差强人意，他只稍稍感应，就自跨步前行。
无面的佛影，似在摇头，端详凝视，欣慰也叹息，激动又有不甘。
杨狱抬手，弹指，眼前的浪花已经破碎，怜生教的一门门武功，也在他的心头浮现。
“可惜什么？”
啪！
杨狱的视线仍在身前的诸位大宗师身上，意志之火，虽然黯淡了几分，可却越发的明亮。
她，也曾习过武艺，只是……
如得到了薪柴的火焰，在剧烈的燃烧着。
许久之后，他第一次停下脚步，眼前翻涌的浪潮之上，显现出怜生老妪那令人作呕的老脸。
“可惜这老夫三千年耕耘，今日只怕是保不住了……”
成百上千，成千上万门武功，在他的心头浮现而出，只要他想，瞬间就可获取，修持。
陆沉叹息。
下乘、中乘，直至上乘！
他这一生，遇到过太多惊艳之辈，相比之下，他自惭形秽，而他能够活至如今，自然是他懂得进退。
他的眼前，他的身前，那一片片浪花之上，是更为强横的意志，但仍然无法阻止他的前进。
此时此刻，望着跨河过半的杨狱，他心中清楚，自己已经不是其对手了，哪怕有着长河之助。
甚至于，每一步跨出，他的心头自然就会涌现出一门门的武功。
可……
但他却恍若无觉，跨步而前，他的意志升腾如阳，每一次碰撞摩擦，不但无法压下他，反而让他的意志燃烧的更为猛烈。
“老夫不是没有想过这一天，曾几何时，也因此，而不愿选择助力张玄霸，只是没想到，你犹有胜之……”
长河之中，水声滔滔，杨狱跨行其间，只觉整条长河都在与他发生碰撞，甚至每一滴水，都在抗拒他的前进。
长河之上，流光崩散，杨狱终是将面前的一尊尊大宗师送走。
“武道长河……”
武道非仙道，一线之隔，已是极远，纵然是绝巅之时的张玄霸，也已无法拦阻他的脚步了。
因而，他哪怕他知晓了杨狱晋升人仙的全部，可他，却无法复刻与模仿……
承接三千年武道之精华，他已是真正的绝巅了。
可那元磁真身诀，他根本入不得门！
哗啦啦—
因而，任何武功，一经诞生，他就可通晓，甚至精研，超迈原主。
霸拳残影犹在，浪花已经落回了长河之中，杨狱的身前，长河固然滔滔，却只有那最高的一重浪了。
武道长河，乃是他一手开辟，他为武祖，其后所有习武者，尽为他晋升之资粮。
“你是自己走，还是我送你走？”
望着那意志如骄阳般锐不可当的来人，陆沉的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寒意。
杨狱平静问道。
“元磁真身诀……”
“力不如人，当退就退。陆某从不过分高估自己，只是……”
然而……
陆沉终也是动了，他的身形前倾，整条长河就自掀起重重大浪，于其意志的催发之下，竟化作了一株巨大的菩提树：“若就此退走，老夫实无法安心……”
有人成就人仙，他本不意外，甚至还在不断推动，以期有人晋升人仙，为他踏出前路。
嗡！
天地间，第一尊人仙！
灿灿佛光陡然亮起，陆沉身披佛光，面有千般变化，身如佛陀一般，行至那巨大的菩提树下。
取而代之！
在杨狱的注视之下，他跌迦而坐，身上的气息瞬间变得虚无缥缈：“从来只有我抢人，何时有过人抢我？！”
但他的脚步，却是如此之稳，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来意。
轰隆隆！
这条长河之中，蕴含着三千余年所有武者的武道意志，他每走一步，就会与河水发生剧烈的摩擦碰撞。
长河之上，似有重重惊雷炸响。
陆沉转动着眸光，望向整条长河那头，下游处，有人趟水而行，跨步如龙虎出行。
大日如来神掌、四象拳、天意刀、霸拳、现世如来经……
“长生，才是大道！”
一门门极尽而巅的武道，在整条长河的催发之下，迸发出几如人仙之威能！
但最终……
长河在燃烧，这处不可知之地在震动。
这些人中，几乎所有人的跟脚，都远胜于他，哪怕是他晋升武圣之后，甚至也不及他们晋升之前……
而杨狱，却未再度前踏出最后一步，而是如陆沉一般，同样跌坐于那遮蔽长河的菩提树下。
以及张玄霸！
继而，长河之内，一门门似是而非的武功，就自升腾而起。
达摩、邋遢道人、张元烛、高甲、黑山老妖、慕清流、怜生老母、乾坤洞主、启道光、猷龙……
武道长河的归属，不止是在于驱逐陆沉，更在于，霸占最初，掌控长河。
在那一朵朵的浪花之中，有着他点拨、培养的弟子，更多的，却是三千余年来，武道之上有着名姓的所有人。
只是，比起陆沉，他此刻所能掌控的到底有限，绝学之下，也无法催动太多。
这条长河，因他而起，却是三千余年里，所有于武道之路上有过造诣的天骄、人杰。
只是……
滔滔不息的流水之声，在他的耳畔、心头响彻，当他再度睁开眼，目之所及，浪潮滔滔。
“昂！”
哗啦啦—
陆沉的心头首先响起了一道龙吟之声，长河之内，一条栩栩如生的暴怒苍龙腾渊而起。
陆沉深吸一口气，似有所觉般闭上了眼。
聂龙天的降龙神掌？！
“大道将生未生，十劫未到之时，未劫开道！”
不对！
唯一的曙光，就只有……
“这是？！”
好似，冥冥之中，真的，有种……
陆沉的心头剧烈的震颤起来，这似是而非的苍老，的确是降龙神掌，但更准确的来说：“这是，仙武合一的降龙掌？！”
无论是晋升十都，还是九耀，亦或者传说中的八极，皆无法改易提升跟脚。
降龙掌、大伏魔拳、惊涛掌、威龙掌……
跟脚，先天所定，后天难易。
一门门上乘，甚至是连上乘都没有的武功，在此刻的陆沉眼中，却比任何绝学都要可怖！
他不甘心，其后多年都在追寻远古奥妙，终于于某处，寻到了关于跟脚的奥秘。
这不是谁人将这些武学推动到了一个他无法企及的高度，而是，内在的蜕变！
三千余年里，他所遇之造化实不在少数，可绝大多数，都因跟脚而错过。
这手段，他，不会……
反而是他自己……
轰隆隆！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的弟子，对这话深信不疑。
极尽耀眼的光芒，摧枯拉朽一般将长河之上的重重浪花击溃，光芒之下，陆沉的眼神有着刹那的迷醉与挣扎。
秦灭之前，他豪情万丈，得遇造化，栽培弟子，甚至想要取秦王而代之。
这是他毕生追求的仙武合一，人仙大道，是他一生心血之所在……
这是他永远的痛。
但最终，他平静的看向杨狱：“你赢了……”
陆沉的面皮不由得抽动了一下。
哗啦啦—
“先天跟脚……”
长河的水声，在耳畔响着，却似渐行渐远。
然而，无数的谋划与坎坷，在最后，他仍然没有得到最深处的机缘，得到那机缘的，却是一少女……
小庙之前，陆沉疲惫的睁开眼。
之后，他自全国，挑选了先天跟脚最好的方士，带着他们乘船出海，再寻仙岛……
他没有起身，他仍然能感知到武道长河之所在，可祂的远离，却似已不可避免，除非他在立地成就人仙。
他折返回到了秦国，易容改面，化名做了个方士，并敏锐的抓住了秦皇调动天下方士的机会，借助孤岛所得，博得了秦皇的信任。
可……
他的跟脚，属于下下之等……
嗡！
但，他并未获得承认……
这时，淡淡的白光，在陆沉的眼底泛起，万法楼的虚影，在他眼前闪过。
一历经风霜的无面佛像。
九天杀童的声音随之响起：“涅槃寺，似有佛子现世，你该去涅槃寺了，待得那群老秃驴迎来那所谓佛子……”
一场海难，让他流落孤岛，在那里，他得到了平生最大，也是唯一的造化。
“佛子……”
直至秦皇出世，天下一统，身为余孽，他无处可落脚，秦律之严苛，一度将他逼迫到无路可去，不得已，乘船出海。
不知为何，陆沉不由得想起了杨狱，但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就自恭声应下：“是！”
为求自保，在摸爬滚打之间，他学会了诸多技击之法，为诸多诸侯所驱使，终年厮杀。
“持国天、释尊天疑似已离开了涅槃山、月光寺，你此时入山，正是大好时机！”
他，便是生于那个动荡的年月，国灭之后的流浪者。
九天杀童沉声道：“有本座相助，你的跟脚再差，也无妨！”
三千余年前的山海界，诸国林立，彼此争伐了不知几百上千年，血战连年，烽火处处。
“跟脚……”
望着那光芒之盛犹大于骄阳的圣山，陆沉心中不由得微微恍惚，心思飘忽间，过往的三千余年，在他的眼前如流水般划过……
陆沉的面皮微抖，应：“是！”
“佛门魁首，涅槃圣山！”
简单的几句话，白光已经消失的没有一丝痕迹，陆沉仍未起身，不知在想什么，怔怔出神。
但，单纯的朝圣，那不是他想要的，拜入门下做个寻常僧侣，也不是他想要的……
半晌之后，直至大日都要西斜，他才斩去心头萦绕的诸般念头，笑了笑：“生来无一物，死去一物无。陆某还活着，这，就够了！”
涅槃山，是天下诸般圣地宗门之中，唯一常年开启，不禁任何人前往进入的圣地。
笑着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起身走向那近在咫尺的佛门圣山：“阿弥陀佛！”
陆沉双手合十，轻诵经文。
呼呼呼—
“阿弥陀佛！”
武道长河之上的涟漪，仍在扩散着，各色流光迸溅，陆沉离去之后许久，都未停息。
数以十万年计的精纯香火信仰之力已几如实质一般，纵然是凡土被如此滋养，都会生出神异来，遑论是承受香火的佛像？
而这，还是他一触就退，否则，还要持续更久……
以及遍布于山体各处，数之不尽的，一尊尊散发着光芒与灵动气息的佛像。
“三千年武道之精粹……”
他并不甚明亮的眼眸之中，倒映着整座涅槃山的轮廓，更似可看到那不计其数的信众与朝圣者。
长河之上，那不散的菩提树下，杨狱仍是在盘坐，哪怕身上的意志之火已经黯淡良多，但他却恍若未觉。
相距千里的一处山脚小庙外，一年岁极大的苦行僧带着寒霜，望向那座巍峨圣山。
陆沉的退去，长河的翻涌，他都不曾在意，那滚滚如潮般汹涌着没入心海的诸般武学精髓，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呼呼—
“呼！”
如瀑佛光的缭绕之下，巍峨雄伟的涅槃山，显得越发的神圣与庄严。
“吸！”
浓郁的犹如实质般的香火，在六轮大日的照耀之下，显出极为耀目的光辉来。
意志之身，传出真实不虚的呼吸之声，菩提树下，杨狱入静：“武道之祖……”
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