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
刘清卿的语气加重。
李二一直起身子。
“李先生！”
“哪怕日后，我真个变成我父亲那样的人，被人唾骂厌弃……”
李二一有心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转移话题：“刘公子，既然你父亲已经知道了，你还敢放我离去吗？”
刘清卿空甩着马鞭：“可至少现在的我，只想将你送出黑山城！谁也不能阻止我！”
“刘公子，我……”
啪！
刘清卿长长叹息，似乎在这一夜间，成熟了许多：“一个贪官之子，哪有这个资格？终究是我太过奢望了……”
泥泞的官道上，马车起伏着快速奔行。
“年少白衣仗剑行，惩恶扬善传美名……”
寒风夜幕之下，时而传来呜呜之声，显得冷寂而危险。
难不成让他大义灭亲，诛杀亲爹？
呼！
他自诩嘴功了得，但也没法开解。
某一刻，刘清卿心头一震，猛拉住马缰。
他看得出刘清卿遭受了重大的打击，此时意志消沉，这比身受重伤还要可怕。
驽马长嘶声中，他抬眼望去，只见十数丈外的一株老槐树旁，一行数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李二一心有不忍。
那几人或站、或靠树而立，或持刀跨剑，或甩动着链子锤，周身气血涌动。
“可这并不是你的罪。”
在这黑夜之中，十分扎眼。
直到现在……
“方护卫、林教头、蒋师傅……”
可他总是抱着侥幸。
刘清卿瞳孔一缩。
哪怕最早不懂，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被掌控在手里，他终归还是有所察觉的。
这领头的三人，他如何能不认识。
他不傻。
他的武功，最早就是跟着这三人练的。
刘清卿痛苦的闭上眼睛。
“夜深了，公子请回吧。”
“哪里摘得干净呢？我这一身绫罗，吃喝之珍馐美味，又有哪一样不是民脂民膏呢？”
甩动着链子锤，蒋延的神情冷淡：“不要让老爷生气。”
可惜，摊上了这么个父亲，又有什么办法？
“三位师傅让开一条路吧，你们不是我的对手！”
他也无法说这位刘公子不是好人。
按住李二一，刘清卿持剑而出，目光变的凌厉起来：“我也不想伤你们！”
巨贪之后，却能不仗势欺人，且怀任侠之心，哪怕是吃了他父子这么大的亏。
他想过自己父亲会派人在前方拦路，可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三人。
李二一诚恳的说着。
很明显，这三人是为了自己而来。
“刘公子，出身不是你所能选择的，但你，是个好人。”
“伤我们？”
刘清卿神情恍惚，似是对着李二一说，又像是对着自己说：“口口声声仁义礼智孝，呵呵，呵呵……”
手指轻轻拭过刀锋，林庆冷冷一笑：“那就试试看吧！”
就觉得，读书，真的有用吗？”
铮！
可到了后来，我发现，饱读诗书的父亲，乃至于其他的官吏，一个个贪赃枉法。
话音兀自飘荡间。
“少年时，父亲请人教我读圣贤书，那时，我并没有想着拒绝。
两道身影已然急速拉近，阵阵金铁交鸣声中，刘清卿神色大变。
隐隐间，他已然猜到了些什么。
相比于平常交手，林庆的剑法凌厉了何止一倍？
李二一微微沉默。
此时，他哪里不知道，之前交手，都是他在让着自己，可笑自己竟然从没发现！
“刘公子……”
“公子，你真个以为自己打得过我们吗？”
刘清卿沉默了一瞬，沙哑道：“你说我是不是很蠢？明知自家父亲是个鱼肉乡里，贪赃乱法的贪官，却偏偏心怀侥幸，想做个好人……”
林庆犹有余力说话：“好了，不要胡闹了！为了区区一个外人，你真要让老爷失望吗？！”
“李先生……”
刘清卿咬牙不语，剑法越使越快。
马车上，李二一心中越发疑惑，终于还是忍不住发声询问。
“公子的剑法比之之前似乎有些进步，可惜，咱们练武多少年了？”
驽马吃痛，长嘶着绝尘而去。
其余几人好整以暇的点评着。
啪！
“好了，速战速决！”
苦涩一笑，刘清卿翻身下马，任由黄马脱缰，转而上了马车，执起马鞭，狠狠一抽。
蒋延沉声道，又补了一句：“不可伤了公子！”
“夜路难行，城外危险。特来送先生一程。”
说着，已手持链锤向着马车走去。
这似乎不是来送自己的，难道，是后悔了想抓自己回去？
刘清卿见状终于不能忍受，一声大吼，内气催动，其右臂红光一闪，剑光顿时快了一倍之多。
李二一瞧出不对。
“啊！”
“刘公子，发生了什么？难道被发现了？”
林庆猝不及防，被一剑割伤手臂，后退几步，已是满脸惊怒：“为了一个外人，你要杀我？！”
刘清卿声音沙哑。
“公子，你太过了！”
“李先生……”
其余几人脸色也是一变，收起漫不经心的心态，也都持刀逼近。
这般舍不得自己？
“滚开！”
望着脸色惨白，似受到巨大刺激的刘清卿，李二一心中一时也有些懵。
刘清卿却似已不管不顾。
李二一心如死灰，正要束手就擒，神情却是突然一震：“刘，刘公子？”
不止催动内气，更不再防守，招招凶戾，哪怕几人全都围上来，可不敢下狠手的情况之下。
没多久，已被逼停。
竟硬生生的被其突围了出去。
李二一心头一震，狂抽驽马，却哪里比得过单人独马来得快。
冲向蒋延！
“这就追来了？！”
“不可理喻！”
但未行几步，就又听到一声长长的马嘶声在身后响起。
蒋延面色一沉，终也动怒了。
直将这衙役打的连连惨叫，不住求饶，方才一脚将他踹翻到路边，翻身上车，就要加速离去。
只见他面上红光一闪，那粗若常人大腿的手臂骤然绷紧，人头般大小的铁锤，已然重重的砸向了马车：“蛊惑公子，罪该万死！”
他固然没能换血，但行走江湖哪里能没有一点功夫在身？
呜呜—
李二一红着眼将马鞭夺来，不由分说的就是一阵狂抽。
这一锤来的极为凶恶，夜风都似被锤头划开，刺耳风声中，马车里李二一神色大变。
“真真就欺人太甚！李某，老子打死你个混账东西！”
“住手！”
那衙役猝不及防跌下马车，正要破口大骂，李二一已然乘胜追击，重重踩在了他的胸口。
刘清卿又急又气，只觉双眼都红了，一剑偏移，竟直直的刺向了蒋延的背心！
“艹……”
想要迫使他收手。
李二一面色一僵，佯作自怀里掏银子，身子却猛然一躬，重重一拳将那车夫打下了马车。
却哪里想到蒋延根本没有理会他这一剑，高速舞动的链锤就要轰然砸下。
“你……这是自然。”
“嗯？”
李二一心头‘咯噔’一声，就见得驾车的衙役带着冷笑回过头来：“李先生，咱送你到这，得有点辛苦钱吧！”
而就在这一刻，蒋延心中突然一震。
“怎么回事？”
他余光一扫，就见得官道之外，一道人影横拉出雪白刀光，凶戾异常的斩向自己！
唏律律—李二一心中念头还未转过，就听得一声长长的马嘶，行驶中的马车猛然停了下来。
煞气凌厉，杀气十足。
透过车帘望向夜幕中犹如恶兽匍匐的城池，李二一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悲戚：“再也不来了……”
只一眼扫过，他几乎看到了持刀之人浓烈至极的意志：他若死，你也死！
“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