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行的差距,绝不是天资可以弥补。
无圣道人的神情漠然至极,纵初成道,但他也不会将这么一个修持不足万载的后辈放在眼中。
可不及千万分之一刹那,他的神色已是不由得生出变化。
竟是全然无视了那洞穿虚无而至,能诛灭万类的诛仙剑气。
蓬莱岛上,杨狱立身不动,可其身后交织的混沌气海中,却陡然跳起一口三色交织的玉如意。
一前一后,两道赤中带白的光芒,就在无数人的注视下,同样划破了时空与虚海,降临在蓬莱岛上:“旁人之道不足持,上清之道固然好,可如今,你又待如何?”
砰!
这一切,看上去无比之缓慢,可实则快到了超乎任何人的想象,甚至已经不在寻常人认知的时间之中。
只轻轻一击,那纵贯虚空而至的赤白色光芒,已在轰然一震间,破灭于无形之中。
嗡!
“玉虚天,三宝玉如意!”
却见那无圣道人躬身拍了拍那绽放着极尽光芒的红葫芦:“请,宝贝转身!”
无圣道人的神色终是变了,眼底更有惊疑闪烁:“玉清那般桀骜,怎会容忍后世小辈驾驭自身之道?!
啪啪—清脆的声响,于这一瞬间传荡到了无数人的心海之中。
哪怕是拓印,也不该允许!”
那葫芦晶莹而完美,似乎蕴含了世间的一切美好,让人望之便心神迷醉,可转瞬,一切美好就被打破,化作了无可形容的恐怖杀机。
这一瞬间,无圣道人心中惊疑不定。
那红葫芦大如浩日,更胜平常星月千万倍,遥隔无尽虚空都可看到。
他是自无尽杀伐气机之中应化而出的存在,对于十劫并不甚了解了。
无尽杀伐气机交织而成的云海之中,陡有红葫芦跳跃如红日,瞬间攀升至乾刚至高处。
原本他也不在意,不认为初开,成道主不过一人的十劫有什么值得他注意的东西。
某一刹,似有人听到了刀剑铮鸣之声。
可如今……
铮!
嗡!
此刻,随其一动,整座乾刚界都好似活物般扭曲震动起来,无尽杀伐加持其身,无圣道人的气机,瞬息间比之之前旺盛了何止千百倍之多?!
轻轻一震间,三色交织的玉如意落入杨狱身后的混沌色庆云之上,其间诸般道化之物随之而动:“你,又待如何?”
而他,就诞生于这浓烈的杀伐气机之中。
嗡—其音波落时,滚滚似洪流般的诛仙剑气也随之而降。
诸界英豪汇聚其间,彼此杀伐争斗所遗留之气机,远远不是十劫他界可比。
“你!”
乾刚界,曾多年被称之为十劫第一界,虽如今看上去名不副实,可过去的千万年间,却并无虚假。
无圣道人神色一变在,只来得及重重一拍红葫芦,巨大的轰鸣已淹没了一切。
嗡—其脚下一踏,无尽浓烈的杀伐气机就自四面八方蜂拥而来,化作一片杀伐云海,缭绕其身。
轰隆!
呜—似蕴含一切杀伐的终极一剑降临的刹那,这尊太古赫赫有名的凶神方才一动。
这一瞬间,乾刚界轰然震荡,似要在这可怖的剑气之下彻底破碎。
无圣道人漠然的眼底泛起了一丝涟漪,似乎认出了什么:“上清,彻底陨落了……”
“不好!那凶神要以乾刚界抵挡那剑光长河!”
“上清的大道……”
“老贼好狠!”
这一道剑气只是外显而已,那山海杨狱所催动的,是……
“逃!速逃!”
寰宇皆惊时,只有无圣道人漠然而立,于云天之上遥望界域之外,横空而至的剑气。
天惊地动间,乾刚界内的一众修行者,无论仙佛神魔,无不色变骇然。
“诛仙剑气!”
各施神通灵宝,目眦欲裂的欲要遁逃。
这一剑,不说其威能如何,只是刹那间横渡之距离,绝大多数的修行者终生都无法跨越!
可这一瞬间,诛仙剑光远比大日之光更烈,更无所不至。
纵然是经历了三百余年风云突变的诸般修行者,在此刻也只觉心神摇曳,震撼到无以复加。
寰宇内外,云海大地,乃至于虚无之间,无所不至,无所不包。
这是何等样可怖的力量?!
根本是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一道剑气,相隔诸般世界,无垠虚空,竟能于瞬息间,自山海杀至乾刚界!
“杨教主手下留情……”
却见得虚无之外,似有长河随音波滚滚而来,遥看犹如天河倒灌,可刹那之后,一众人无不色变惊骇:“剑气?!”
“杨教主,我等非那老贼的属下,饶命……”
与其同时,乾刚界中,有惊雷陡炸,让无数兀自被无圣道人成道所惊动的修行者纷纷惊醒。
“无圣老贼!”
轰隆!
惊惧已极下,有人惶恐哀鸣,有人狼狈逃窜,更甚者有人破口大骂,双眼泛红。
目之所及,音波便至!
嗤!
呜—诸般道韵推举之下,杨狱不甚高的声音竟于刹那之间响彻在所有目视此地的修行者耳畔心头。
似一刹,又似许久。
混沌气机氤氲之中,杨狱缓步而出,手握那枚褪去凡色的斩仙白葫,淡淡的看向虚无之外:“太古凶神,真真是好大的杀性!”
弥漫了整座乾刚界的剑气瞬间消散于大半,只余下一缕贯穿虚空,将那虚实变换,似在时空之中挪移的红葫芦连同震怒错愕的无圣道人一并贯穿!
“一言不发,要灭我蓬莱满岛……”
六司之身,驾驭三清之道?!十劫不过初开,竟有如此人杰?!’这一瞬间,无圣道人心头发冷,隐隐间意识到了不对。
嗡—寰宇震动之时,蓬莱岛上的寒流陡然间为之一空,不见人现,弥漫内外的诸般杀伐之意已尽数消散。
“老夫托大了……”
有人赞叹,自然有人冷嘲,甚至不乏心怀期待者。
嗤!
“太古凶神再度成道,只怕这位杨教主有难了……”
剑光消散,无圣道人的身躯化为飞灰散去,只余下那一口被贯穿后,失了颜色的红葫芦跌落虚空,砸碎了一座座山川与万里大地。
如今……
轰!
截教,杨教主之名,纵然在这风云激荡的岁月之中,也无人能够撼动。
滚滚烟尘冲天,弥漫了不知多少修行者,更不知有多少妖魔骇然失色。
三百余年间,诸天风起云涌,但截教的势力却超乎了任何势力,以超乎想象的速度辐射诸界。
纵然是前一刻对这无圣道人破口大骂的凶人,也只觉心头发毛,难以置信。
为道音所惊动,寰宇之间,诸天之内,但凡可窥见蓬莱岛上变故者,无不哗然沸腾。
一尊成道于九劫之初,曾与上古天庭诸帝都有过争锋的无上凶神,居然被一合诛灭?!
“无圣道人突兀出手,是要夺斩仙葫芦!”
纵然是其初初成道,可也未免太过……
“斩仙葫芦竟然在蓬莱岛?为何不曾见那位杨教主动用过?是了,以他的修持,当世只怕没有几人值得他动用这般杀伐仙宝!”
“无圣道人,这,这便陨落了!”
“相传,斩道葫芦被大天尊一分为七,流落诸天寰宇,分别是斩神、斩佛、斩妖、斩魔、斩仙,斩生、斩死七大杀伐仙宝?!”
“初成六司,就敢对那杨狱出手,真真是取死之道,什么凶神,分明是蠢材!”
也有人遥望蓬莱岛,看到了那灿灿白光,认出了这件九劫赫赫有名的杀伐仙宝。
“截教,杨狱,杨教主……一气御二清吗?看来,十劫虽短,可劫运比之诸劫更胜,能诞生此等人杰……”
“那是,斩仙葫芦!”
“不过是成道稍早,得了那大赤天主的馈赠罢了!待吾成道,必让其知晓,天地之大!”
我当年已极力劝解,诸位道友求仁得仁,须怪不得我也……
“他莫非也要证三清位?那,可留他不得……”
乾刚非善地,十劫不易存身,这是他多年之前就已知晓的事情,但直至如今,方才知晓这一切的背后是因为这尊凶神。
“如今之天下,欲杀之太难,况且,那帝因还在暗中……”
龙门道主长长吐息,心中亦是黯然。
“罢了,让他万载,又如何?!”
“呼!”
无圣道人陨落在其初成六司之日,经由冥冥之中的道韵传荡,无数修行者皆看到了这一幕。
几尊原本的太上长老更是汗流浃背,当年他们可是极力劝阻龙门派迁徙之人。
其中,自然包括了如那大司命一般的道化之人。
见得这尊太古凶神,无数人或惊或骇,一众龙门派的弟子更是冷汗淋漓。
“那无圣道人,到底是死的早,归来的早,根本不知晓这位的厉害……”
“那龙门道主真真远见,举派迁来蓬莱岛,如今,只怕已是乾刚唯一的传承仙门了!”
一间大宅的内堂,大司命斜躺在床榻上,怀抱美人,若有所思。
“有传言说乾刚界妖魔并起,如今看来,只怕不是谣言……”
三百余年,他未出这座大城,甚至没有出这府宅一步,只是默默修行,积蓄道韵,搜集讯息。
“乾刚界内竟然孕出了如此凶神?难怪三百余年间,乾刚秩序坍塌,八大仙门或散或灭……”
包括十劫,包括九劫,也包括更远的诸劫,以猜测诸般道化之人是谁。
可纵然其人身死,其那已被崩碎的葫芦碎片,仍是在无比漫长的岁月之中引得无数神佛争夺,掀起一场场的浩劫!
无圣道人,他自然知晓。
直至太元纪将灭之时,其杀戮太重,引得帝因隔空出手,将其持道之宝‘斩道葫芦’打碎之后,其人方才被九劫二代司法天尊所斩。
可惜,此人死的太早,太元纪时,成道者寥寥,虽名声颇大,可终归难以与九劫那些位无上存在相比。
相传其乃妖族出身,修成无上魔道,以魔御杀,横行太古几无人可挡。
可其下场如此之惨淡,必然与其是从乾刚界积蓄的杀伐之气中直接重生,成道有关。
无圣道人,乃是妖魔一道的绝世人物,在天庭未立的太古之年,是魔尊太殇,妖皇太元之下,最为威名赫赫的凶神之首。
‘他对于那位杨教主一无所知,有此下场,也不意外……”
遥隔无垠虚空,有神佛惊呼:“这尊凶神竟也归来,且无声无息间,便证了六司,再执杀道?!”
大司命心下摇头,却突然坐起,推开了怀中错愕委屈的美人。
“无圣杀道!”
“太老爷,有,有人送来请帖……”
霎时间,彻骨寒流席卷蓬莱,滚滚杀伐冷意充斥了这片法则之海,似有古神在冷笑:“截教通天?不过一应运方起的小辈,也敢做截天成道的梦?!”
门外,有下人的声音传来:“是个小道童,来去无踪,怕是有着神通在身的高人……”
古老的声音似从岁月尽头吹来,无圣道人漠然的眼神犹如实质般降临蓬莱岛。
呼!
“杨狱!”
大司命一摆手,已有冷风吹开房门,将那请帖递到他的手上。
一只手掌,适时而出,消弭了此间的森寒气机,不急不缓的将那口褪去杂色的白葫芦捏在掌中。
“这是……”
白色冲天而起,朱鬣用尽全力仍是无法阻拦葫芦离体,反而险些被那森寒可怖的气机冻结在原地。
只瞧了一眼那请帖,大司命的眼皮就是一跳:“万寿道人……”
蓬莱岛中,似有红光陡现,正自于外门之中打盹的朱鬣陡然惊醒:“我的葫芦!”
“万寿道人传帖诸界,邀诸路豪雄共赴万寿山,五脏观,品评人参果……”
嗡—!
蓬莱岛后山,杨狱把玩着被贯穿的红葫芦,若有所思。
道韵回荡之间,白发道人背负红葫芦,漠然四顾,俯瞰天下,最终落于山海之外,法则之海中。
“那无圣道人身陨后,乾刚界确有妖魔晋位大圣……”
“呼!”
他的身后,杨间将那一封请帖放下,五指虚虚一握,抽出两刃刀来:“据说是条杂血蛟龙,号什么覆海大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