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祭奠了远处飘飘的大纛，敲响犍牛皮幔成的战鼓。」
第1281童祖宗之荣光
战鼓擂动，蒙古战歌再次响起，连地上的积雪也被震塌。
而在贺兰山之战时他还没有这样的魄力与决心，这次却是背水一战了。
士卒们都张大了嘴巴唱着，消极的情绪随着歌声被渲泻而出，似乎从歌声中汲取到了勇气与力气。
忽必烈竟是一上来就要亲自率中军进攻。
「我骑上黑脊的快马，我穿上皮绳系成的铠甲。我拿起有柄的环刀，我扣好带箭扣儿的利箭，前去拼死厮杀！」「杀啊！」
忽听得远处战鼓声起，接着便是蒙古战歌声隐隐传来。其后探马赶回帐中禀报，听得阵前情况，连李瑕都有些诧异。
当战歌唱到最烈之时，令旗往前一指，骑兵们便开始迅速向前冲锋。
「我们可以先守，不让元军速胜...「
这次，最先发起进攻的却是忽必烈的中军。
「至少能肯定在张弘道抵达之前元军兵力在我们两倍以上，忽必烈一定会求速胜。」
而奔跑在最前方的则是一支由安童率领的怯薛军。
陆秀夫则是推了推地图上一枚属于唐军的兵棋往这边推了推，道：「张元帅应该在赶来的路上了。」
安童被俘虏、又被交换回来之后，忽必烈表示依旧信任他，予他加官进爵，甚至恢复了他中书丞相之职，只是再没有让安童于身边继续宿卫。
张柔也拿起一枚摆了，道：「这是金中都城中出来的三万骑，陛下须小心他们绕到我们后方。」
君臣之间并没有深入聊过这个话题，但安童却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忽必烈的不信任，他已经很久没有与大汗单独待在一起过了。
「我们有五万人至于元军出城的兵力，探马暂时还没回来，可以先做个推测。」
要重新得到信任很难，却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击败李瑕。
一顶临时搭建好的帐篷中，地图是摆好的，李瑕一进来便拿起兵棋大概摆了一下。
因此今日安童不顾一切向忽必烈请命出战。
其实不是不在乎，只是更从容冷静了些。
「我愿为大汗而战，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像我高祖在野狐岭为成吉思汗而战时一样！」
他与以前有了变化，不再想着亲自冲锋，有种越来越不在乎战场的感觉。
他是木华黎的四世孙，野狐岭一战正是木华黎率敢死队冲杀进敌方中军。
李瑕放下了望筒，道：「风雪太大，什么都看不清，回帐中看地图吧。」
由安童作为先锋，有很好的寓意。他们都想要再现祖宗的威风·····此时已经是午后，太阳偏西。
张柔道：「天下人也受够了辽天祚帝，宋徽、钦二宗，金哀宗。」
元军骑兵从大都城跑到团河，只稍微休息了一会，马匹还有些累。
「也就是忽必烈，换作辽天祚帝，宋徽、钦二宗，金袁宗，哪个到了敌兵攻到都城时还敢出城迎战的？」
安童却不管不顾喝令着士卒们驱动马速，以不要命的姿态向唐军的阵列撞了上去。
而李瑕预料到了。
渐渐地，已经能看持着盾牌站在那的唐军。「撞开他们！立功封万户！」
现在这情形则是忽必烈的选择，守城与野战他更喜欢野战。
短促的弩箭、火器交锋之后，安童选择让骑兵保持高速冲撞所带来的气势，直接破阵。
他是更希望忽必烈据城而守下去，这样的话，打攻城战未必不会比打野战更有利。
唐军依旧有陷阱、地雷、铁蒺藜、拒马，造成了一些伤亡。不过元军兵力众多，那些伤亡便显得像只有零星几点。
张柔放下望筒，略有些失望。
只要将领们不在乎，能保持军心、阵型，谁管那些在地上嗷嗷痛叫的伤者？
「忽必烈还是出城了。」
「咴！」
风雪愈大。
冲在最前面的骑兵终于杀到了唐军面前，却没能用气势吓退唐军，只好在最后关头勒住战马。
了元军阵中，与那杆龙旗对峙着。
马蹄在雪地里滑了一段距离，积雪飞溅的同时，元骑已经扬起打头锤砸了下去，居高临下「嘭」地砸在唐军的头盔上。
九游白纛渐渐近了，最后竖在
「杀啊！」
~-
长矛从盾牌中刺出来，两军直接肉搏。
忽必烈并不诧异，平静地等待着士卒们搭起一个不算高的望车，登上去一看，便见到了李瑕的龙旗。
元军没有用满古歹战术，没有利用骑兵的优势拉扯、放箭、拉扯、放箭。这种不计伤亡的打法显得很赶时间。
「大汗！唐军援军到了·····是李瑕。」
安童在亲卫的保护下也在不断向前，很快就抵达战场的前方。
忽然，忽必烈停了下来。
他跨坐在战马上，能够更清楚地看到敌方的情形。
就这样一直走了一个多时辰，已数不清这一路上有多少人失去了性命。
锐利的眼睛扫视着战场，在发现了一名唐军校将之后，他从箭篓里抽出一支箭，张满弓，「嗖」地一支射出，正中那校将的脸。
仿佛双方士卒们就是在为忽必烈铺设一条鲜红的前进的道路。
立即便有一队唐军出现了混乱。
他不断往前，命令骑兵们继续追杀、歼灭唐军步卒。而他则不急不徐地跟在后面，马蹄每往前走一步都踏在尸体边或血迹上。
这样的箭术即使在蒙古人之中也是少有的。
九游白纛缓缓出了文明门，忽必烈策马行在军中，身披白色披风，穿金色盔甲。
并非所有蒙古将领都像他一样有最好的箭术老师、最好的弓、最好的战马。
于是他们继续向南涌去，而从西面、东面，更多的元军骑兵也赶来渐渐汇成一条汹涌的黑色大江。
至于唐军，更难出现神射手。
「百夫长，还追吗？！」「追！」
安童被俘虏过，很了解唐军，知道李瑕就喜欢提拔一些贫贱的农夫。
元军骑兵冲上前，抢占了火炮、望楼，以及各种攻城器械，欢呼了起来。
为何？
当号角吹到最高声时，一杆九游白纛已出现在了城头。元军骑兵们的速度也提了起来，终于开始向唐军冲锋。唐军还在退，迅速抛弃了阵地，退过了壕沟。
因为太贫贱了，没见过世面，只要给一点点钱财田地，他们就会感激涕零去拼命，所以省钱。
很快又倒下了数十人、数百人，但在数十万人的战场上实在不算什么。
而他安童，父系是木华黎，母系是特薛禅，如此高贵的身份，又受到大汗
「哞！」城中的号角声催促，逼着他们迎着火炮冲上去。
无比的信任，十三岁任怯薛长、十八岁为丞相，怎么可能投降与这些低贱汉人为伍？
「绕过去，杀了他们！」元将大喝着，驱赶着士卒。炮火再响，不断地击穿他们的血肉之躯，带给他们恐惧，逼着他们减缓速度。
但他被他们玷污了。
后面的骑兵出现了慌乱，但这次却没有太多的马匹受惊，因为每匹战马的耳朵都被塞住了。
被俘之后，大汗对他的信任就像是白纸上溅上了泥水。得把这些泥腿子杀光才行。
突然，迎面有炮弹砸了过来，将冲在最前的几名骑兵砸碎。
「嗖！」
这才是蒙古骑兵擅长的战术，他们享受着这种追杀。「轰！」
安童又是一箭射出，再次有唐军校将应弦而倒。
弓箭被举高，一支箭矢射出，正中一名唐军的腿弯。其后，更多的箭矢泼洒而来，如蝗虫过境。
元军骑兵迅速捉住唐军出现混乱的机会冲入阵中，像是匕首捅进了肉里。
草原的勇士并不喜欢困守城池。「杀啊！」
「杀穿他们！」
这骑兵才出城门立即提高了马速向南面追赶，显得无比自由。
安童继续向前，寻找着射杀的目标。「嗖！」
见此情形，城楼上马上有元军吹响了哨，于是久攻不下的文明门忽然「嘭」地被打开，有骑兵跃马而出。
一支利箭忽然射来，直射向安童，「叮」的一声钉在他的胸甲之上。
一个个唐军士卒连忙转身就走。
他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只见前方数十步之外有一座小小的望车，有三人正站在望车上向这边射箭。
「收兵！」
安童于是立即回了一箭，同时驱动马速，将自己隐于亲兵之中。
负责攻打文明门的唐军主将孔仙已挥动将旗，下令收兵。
「射杀他们！」
此时，后方忽然传来了鸣金之声。
元军纷纷向那边射出箭矢，但望车上那三人已躲在盾牌后面，偶尔探头放几支冷箭俱是冲元军中的十夫长、百夫长射去。
「哈，骑兵来守城，乖乖·....」
安童大怒，干脆身先士卒，冲到了阵线的最前方，他的亲兵们连忙拼命跟上。其它士卒见主帅大旗在前，士气大振，终于杀出一路血路。
这声音初时远，渐渐近了，最后到达了城门附近。之后唐军士卒们能感受到脚下的土地在微微地颤抖。有经验的老兵已知道，那是马蹄踏在地面上的声音。「骑兵来了？」
「嘭！」
此时却又听到了号角声。
元军骑兵杀过，推倒了那望车，轰然砸在唐军阵中。安童目光一凝，有些惊讶地发现，那躲在望车上放冷箭的却是三个蒙古人，一个断了左腿，一个两条腿都断了，另一个大概也是腿上有伤，正在地上爬着。
几个正躲在攻城车后的唐军士卒被城头上的巨响吓了一跳，待明白发生了什么，不由大喜，奋力开始把攻城车往前推。
前方还有唐军呼喝着冲上来要救他们。「保护箭手！」
「我勒个乖乖，吓死我了。」
「叛徒去死！」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再也没有闭上。--
安童大喝一声，亲自上前，马蹄踏在一人背上，手上刀已斩下，砍在另一人脖子上。
阿合马惨叫起来，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腰腹以下空空荡荡。
「咴哩哇！」
「啊！」
他跨下战马却忽然悲鸣了一声，原是那箭手临死之前捡起了地上的一根长矛，反手一刺，刺进了他的马腹。
他愣愣看着那根铜色的巨大炮管飞起又轰然落下，红色的浆已泼了他一脸，滚烫至极。
安童摔倒在地的同时，他的亲卫已将盾牌挡在他身前，叮叮当当挡下了唐军刺来的刀枪。
一股巨力推来，将阿合马整个人掀翻，重重砸在城垛上。
他连忙翻身而起，「嗖」地便是一支利箭重重打在他头盔上，将他头盔打飞，血马上便流了下来。
「轰！」
只见前方两名唐军正拽着剩下的一名箭手往后退，那箭手竟还不忘向他射上一箭。
阿合马的火炮已经吐出了轰鸣。有火光闪过。
「杀过去！」
「轰！」
战到此时安童杀红了眼，仿佛找到了当年野狐岭木华黎下马步战冲锋在前的状态。
怒吼，张大了嘴渲泻着无用的愤怒。他们的火炮放得低、离得远，砸不到这里。
他相信祖宗在冥冥之中护佑着他今日要再现一段传奇。「噗。」
唐军还在
「噗。」
这声音初时远，渐渐近了，最后到达了城门附近。之后唐军士卒们能感受到脚下的土地在微微地颤抖。有经验的老兵已知道，那是马蹄踏在地面上的声音。「骑兵来了？」
安童一路向前杀过去，砍杀着敌人，不时也挨上一刀，却并不觉得痛。
此时却又听到了号角声。
今日，他将是大汗射向李瑕的那枚箭簇，冲锋在最前。
几个正躲在攻城车后的唐军士卒被城头上的巨响吓了一跳，待明白发生了什么，不由大喜，奋力开始把攻城车往前推。
他身后是三千敢死队，敢死队后面则是一万怯薛，再后面则是大汗的中军，以及十万大军。
「我勒个乖乖，吓死我了。」
前方一个高大的唐军士卒倒了下去，同时也有一名亲卫倒了下去。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再也没有闭上。--
在后面的亲卫补上前之际，安童忽然于血泊中看到了一顶帐篷。
阿合马惨叫起来，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腰腹以下空空荡荡。
「那是·····李瑕的帐篷？」
「啊！
再抬头一看果然见一杆龙旗竖在那里。
他愣愣看着那根铜色的巨大炮管飞起又轰然落下，红色的浆已泼了他一脸，滚烫至极。
安童激动了起来，吼叫道：「李瑕就在那里！杀过去！」
一股巨力推来，将阿合马整个人掀翻，重重砸在城垛上。
「杀过去！」
「轰！」
有元军士卒抢到安童身前。
阿合马的火炮已经吐出了轰鸣。有火光闪过。
他此时才想起来转过头看一眼，但一转头却是愣住。
「轰！」
三千敢死队竟已只剩不到七百人还跟在他身边，不知何时起，他们的队伍已经被唐军切割、包围。
唐军还在怒吼，张大了嘴渲泻着无用的愤怒。他们的火炮放得低、离得远，砸不到这里。
「快，把我的大旗竖起来！李瑕就在前面······」
「杀啊！」
混战之中，有元军士卒抬头一看，看到
只需要踩一脚，那些蚂蚁就成片地死伤。这就是他的力量，财富就是力量。
了那杆已经竖在龙旗不远处的安童的将旗，他不由振奋了许多。
火把点燃了引线，他站起身，望向战场上那些倒在地上的伤者、死者，看着他们尸横遍野、满地打滚的样子，想到了幼时玩蚂蚁的时候。
但若将视线一点点拉远，可以看到他们这三百人已经陷入了唐军的包围，往南距离安童还有五十余步远，而往北百余步，则是另外几百陷入包围的元军。
阿合马已能看到躲在攻城车后的密集的唐军，于是再次命令装填炮弹。
在整个五万余人的唐军大阵当中，他们这支原本有三千人的敢死队像是伸入虎口的手，已被咬成了四五段。又像是有石子在湖面打了个水漂，漾起了四五圈涟漪·····然后慢慢消失。
「再来！」
他们并不知道，在自己冲进了唐军阵中之后，唐军已经迅速补上了阵型上的漏洞，使得后续的元军骑兵并没有杀进来。此时双方依旧是摆着两个方阵对战，以箭矢对射。
炮弹再次砸向那攻城车，直接将它的上半部分砸断，巨木猛地砸下将周围的唐军压在其中。
忽必烈亲自压阵，距离唐军已仅有五百步。
「轰！」
他也看到了安童的旗帜，之后回过头向西面看了一眼，风雪之中并没有看到太阳，知道天马上就要黑了。
阿合马大喝一声，这次只是稍做调整，便再次点燃了火绳。
天一黑，就是最考验军心士气的时候。
然而，马上又有唐军迅速赶过去修补攻城车。「再装！」
若是元军士卒们认为今日已经不能够击败唐军，心气一泄，攻势便要松下来。
元军炮手之中，唯有他能算得这么准。
那唐军必然会歼灭掉安童的三千敢死队，今日就是小败了，明日以后越来越多的唐军会赶到战场，局势就会越来越糟。
他抬起望筒，看到那攻城车前端被击碎了左边的一角，躲在后面的三五个唐军士卒被击碎了身子，血淋淋地倒在地上。
然而，忽必烈发现自己并没有太多办法阻止士卒们泄气也阻止不了天黑。
巨响声起，让阿合马觉得元军这次若能大胜，自己功不可没。
只能趁着天黑之前创造出更大的战果。
「轰！」
于是他迅速下令，催促各部尽快包围唐军。
要知道，太原失守之后，忽必烈抄了他阿合马的家，才有了大量的军费。
如此，更多兵马便绕向唐军的左翼、右翼、后方，双方交战的阵线多了，战事自然更有效率。
「知道这一发炮弹多少钱吗？」他心想，「我的钱都在这里，你们又带了多少？」
唯独就是这样一来，元军的阵型也就薄了许多。
炮口已经调整好了，阿合马又看了那攻城车一眼，亲手点燃了火绳。
做完这些安排忽必烈闭上眼，不再去看战场，而是在脑海中勾勒出整个幽燕战场的形势，判断唐军张珏、张弘道、刘元礼等部的位置。
想到这里，他又想到大汗怎么可能杀自己。「哈。」
「大汗。」
但阿合马认为这不要紧，他善于理财，量产火炮的速度要快得多，哪怕仿造得晚了几年，但只要再有两三年光景，元军的火炮、炮弹数量便能完全超过唐军。
有人开口打扰了忽必烈。
毕竟仿造成功的时间还短，连好的炮手也来不及训练，而昨夜的战事里已又被射杀了好几人。
睁开眼一看，却是如今的怯薛长，月赤察儿。
阿合马看他们笨手笨脚的样子，不由着急，上前踢开一个士卒，亲自开始调整炮口。
月赤察儿是蒙古开国四杰之一的博尔忽之孙。他父、祖都为大蒙古国战死，因此他也是从小就随侍在忽必烈身边。
元军士卒立即开始装填炮弹。
「大汗，我愿领兵上阵，为大汗取敌酋首级回来！」
「给我炸了它！」
忽必烈淡淡看了他那皮肤光滑的脸蛋一眼，道：「你为本汗背弓囊并宿卫左右，功劳不小。不需要像你祖父当年那样先登陷阵。」
战到中午，一夜未眠的阿合马抬起望筒扫过那混乱不堪的战场，目光掠过那些蝼蚁一样的敌兵，发现了一辆攻城车正在被推过来。
月赤察儿还想说话，却被忽必烈冷冷的眼神阻止了。
这里才是原本预设的战场，双方的布置都很充分，各种器械、火器都是准备在这里，因此伤亡格外大。
安童被俘虏过，有必死之心，或许还可以破局。但其他将领是什么德性，忽必烈心里如何会不明白。
唐军依旧在猛攻文明门，以牵制元军的兵力。
全是功勋之后，全是娇生惯养的贵族子弟。
虽然唐军已经拿下了城北的安贞门、健德门，但因为这座新城南北距离太远，北城失守的影响还远远没有传到城南。
忽必烈并非是不想再派一支兵马破阵直指李瑕军中，但如今还能打硬仗的猛将，连他也挑不出几个了。
元大都城南，文明门。
而仅这几句话的功夫，天光似乎又暗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