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为拥有两辈子记忆的她,如何能忘前世的活阎王督主?只是那一瞬间,她还真的没往这上面去想,这一世的萧惕改头换面,以至于让她觉得活阎王萧惕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
他从前也有不好的时候。
思及此,裴婠微微一笑,遇见这样的萧惕,也是她的福祉。
裴婠应了,来不及多言,萧惕已迈步出门,她转身望着萧惕匆匆而去的背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而屋子里一安静下来,裴婠便又想起了萧惕适才那话。
想到这里时,裴婠不由得有些奇怪,萧惕下午分明去了城东一趟,为何适才对着她,竟然瞒了此事?
萧惕抬手落在她肩头,替她理了理耳边碎发,“不必,夜里凉,你且歇下吧,也不必担心侯爷,朝中若有变动,我会知会你。”
裴婠摇了摇头,她相信萧惕如此必有隐衷。
裴婠只好站起身来,“那我送三叔。”
……
裴婠适才几言皆是发自肺腑,而她极少如此剖白心迹,适才说完,正是心神动容之时,本还想等萧惕回应一二,却不想他提出了告辞。
裴敬原羁押天牢,裴琰又离京而去,裴婠和元氏在京城本是风声鹤唳,然而就在几日之后,京城的风向忽然生了几分变化,建安帝不知为何,竟然令金吾卫指挥使岳立山也加入了主审之列,如此一来,裴敬原的案子,便是三司会审,刑部本就主理朝中要案,只需按规办事,可金吾卫和皇城司,却历来都是死对头。
萧惕唇角微弯,看了一眼外面漭漭夜色,“太晚了,我该走了。”
听到这消息,裴婠便知萧惕一定在其中起了作用。
萧惕只觉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膈的他生疼,裴婠有着世上最动人的眸子,而当这双眸子清明如许的望着他时,他便什么手段诡计都使不出了,眼前人如此信任于他,甚至连前世种种都可剥离,若她知晓他根本还是前世的萧惕,会作何感想?
有了岳立山,皇城司想在案子上动手脚难上加难,且并无实证,裴敬原仍然被关押不过是因为李沐到现在都还未说出幕后黑手。
这话一出,裴婠愣了一下,她只当萧惕在说如今位高权重,而从前流落养父家中,不由失笑道:“世人都有落魄时,就算三叔如今只是寻常金吾卫禁卫,在我心中,三叔亦是令人敬服,何况,三叔待我如此尽心,旁的又算得了什么?”
李沐是齐王埋的极深的暗线,可是什么让他到现在都不开口?
放在身侧的拳头微微攥紧,萧惕语声微沉的问,“你……只看到我好的时候,我从前,也有不好的时候——”
世上有许多忠诚并不能以是非对错论,裴婠前世也未查出李沐更深的底细,如今自也无法向萧惕透露什么,而建安帝态度的转变,对长乐候府却是极大的利好。
因是自家兄长,裴婠到底有些回护,这“稍显”二字十分精髓,萧惕听着裴婠这动人的夸赞,看着裴婠满眸崇敬的目光,虽是温柔笑着,心底却没由来的不安,这种感觉如影随形,如蛆附骨,已经很多年没出现在他萧惕的身上了。
裴婠和元氏心中微松,连元氏也觉得其中必有萧惕的功劳,这日午后,元氏便念叨着请萧惕过府用膳,然而萧惕连着数日未至府上,元氏心急之下,便欲派人去请萧惕过府,可人还未派出去,王寅却忽然到了。
裴婠忽然看着萧惕,悄悄话似得放低了语声,“便是哥哥,也稍显不足。”
王寅独自来府上还是第一次,元氏忙将人请进了花厅。
裴婠笑意微深,脑袋歪了歪似在回忆,很快,裴婠语声轻渺的道:“三叔侠肝义胆,英勇过人,既俊逸风流,又胸有韬略,放眼整个京城,无人能出三叔之右……”
王寅进花厅之时手上提着两个包袱,面上仍然是那憨傻薄笑,行礼之后有些局促的道:“夫人,大小姐,自从到了京城之后,一直受府上照顾颇多,尤其世子爷,对小人更是周全至极,小人……小人不知如何致谢,便托人从青州买来了些土产,这些东西虽不贵重,却胜在鲜美,还请夫人和大小姐不要嫌弃。”
萧惕眸色微变,迟疑了一瞬才问:“那我是什么样的人?”
元氏喜笑颜开,忙让仆从接了,又让王寅坐下喝茶,而后留下用膳,王寅茶喝了半盅便提出告辞,“世子爷不在,小人也不敢多叨扰,待世子爷和指挥使在时小人再来。”
裴婠双眸澄澈的望着萧惕,“三叔如今任金吾卫副指挥使,京中只怕许多人眼红,他们不愿承认三叔少年英杰,便只好拿三叔的身世说话,不过三叔放心,京城之内,没有人比我更知道三叔是什么样的人了。”
见王寅如此守礼,元氏也不好多留,见他提起萧惕,便问:“今日衙门可忙吗?想让含章过府一趟,不知他离宫了没?”
见裴婠面露焦急,仿佛真的害怕他将那些传言听进心里似的,萧惕便觉心头发软,忍不住放柔了语气,“你出身尊贵,旁人这般议论也是正常的。”
王寅忙道:“指挥使已经离宫,这两日不算忙。”
一听此言,裴婠忙道:“三叔莫要理会外面那些传言,我从未介怀过这些。”
裴婠眉心微蹙,既然不算忙,萧惕为何多日未曾过来?
萧惕闻言苦笑一瞬,“外面的流言蜚语已经漫天,众人都在议论此番侯府陷入危机,正好给我这个国公府私生子机会了,我怎还会忌惮这些?”
忽然间,裴婠又想到了那日萧惕往城东去的身影,而此时王寅道:“适才小人已去过国公府了,下人说指挥使回府之后又走了,小人未曾多留,放下礼物便离开了。”
裴婠只觉心头一阵松快,“我只担心三叔如今与我们府上走得近,会受牵累。”
元氏苦笑,“那想必有别的事忙,今日怕是难见面了。”
萧惕呼吸有些窒闷,“的确如此。”微微一顿,萧惕又十分肯定的道:“不过此番有我在,你不必担心,如今金吾卫和皇城司成分庭抗礼之势,他们不会像从前那般肆意妄为。”
王寅略有犹豫,“夫人着急吗?小人或许知道指挥使在何处。”
裴婠叹了口气,“可皇城司最擅构陷忠臣,三叔不知,从前朝中许多文臣都折在他们手中,天下恶事做尽,说的便是他们,如今朝野上下谁不怕他们呢。”
元氏微讶,“你知道?”
萧惕的眸色微微一暗,“皇城司虽手眼通天,却是天子手眼,不会违逆陛下的意思。”
王寅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脑袋,“小人近日搬了住处,有两次碰见过指挥使身边的近侍空青,所以小人猜,今日指挥使多半也在那边。”
而裴婠也觉今日萧惕有些奇怪,他虽喜怒从不形于色,可今日似乎格外着紧她,目光幽沉沉的,看的她心跳难平,裴婠只好说些正事来打破这越发旖旎的气氛:“皇城司主审父亲的案子,拖得越久便越怕他们动手脚。”
裴婠眉头一皱,“你搬去了何处?”
裴婠明白了,心知其中必有机密,便并未打破砂锅问到底,夜色已深,萧惕趁夜而来,自然是掩人耳目的,而元氏早已歇下,整个长乐候府都没有几人知道他来了。暖阁内灯火盈盈,檀香暗浮,萧惕虽知久留于礼不合,却仍难提出告辞来。
王寅忙道:“小人搬去了城东。”
萧惕听裴婠问起裴琰家书上所言,并无隐瞒的道:“其实就是为了贪腐的案子,只不过如今已有了贪腐案的线索,毓之南下并非面上看起来的那般随便查查,是有目的的。”
裴婠心底咯噔一下,几乎没有犹豫便道:“你带我去看看,我想见三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