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网络小说 > 一生孤注掷温柔 > 第一〇四章 今生长生

第一〇四章 今生长生

湖水冻了,白露飞了

我在冬天看见你

花儿草儿不见了

是你低头转身忧伤的微笑

我站在蓝天之下,冰川之上

在那夜晚的月光下

等待你归来时甜蜜的微笑

草儿黄了,花儿谢了

走过千山万水

我在秋天看见你

看遍四季轮回

是你蓦然回首迷人的微笑

我修满了前世,许尽了来生

在那黄昏的夕阳中

换取这一世与你相遇,有你相陪

草儿长了,花儿美了

神坛前种下一株雪莲花

我在夏天看见你

从此心中永不枯萎……”

是你睁开双眼纯洁的微笑

晚饭后,长生回来了。

在那清晨的露珠上

十一月的枚里,白雪纷飞。几个人爬上山的时候,整个就是几头北极熊。

草儿绿了,花儿开了

子释早已窝在宫中不出大门。更确切的说,是尽可能窝在房里,看书、写字、泡温泉。见他进来,站起身迎上去,仰头就亲。

我在春天看见你

长生后退一步:“凉。”

是我跋涉千里向你走来

“没关系,我好了。”胳膊绕上脖子,再次坚定的宣布,“真的好了,我自己知道。”

那第一声风中遥想的呼唤

长生挑起眉毛:“你什么意思?”

只为追寻你的所在

两人同时想起那个爱在哪儿做就在哪儿做,不管多少回保证翻倍的诺言。

上天赐我远行之足

子释松手:“真是……”

化作永远守护的沉默山丘

刚要转身,却被他扣住肩膀勒住后腰裹到怀里,狼吻一番,才问:“真是什么?”

那第一支射向天边的箭

子释望着他:“其实我是想说,我真的好了。你可以先回京城去,明年到时候来接我。”

只为感觉你的温柔

长生愣了一会儿,脱下外衣,坐到桌前,慢慢开口:“你不是问过我……‘一个朝廷暂时独立于皇帝的可能性’?正好借这个机会,试试他们。”

上天赐我狩猎之手

子释笑:“哪有你这样的皇帝?一丢半年,莫老和皇甫大人只怕白头发都急出大把。”

化作永不干涸的荒漠源泉

“莫老本来就白头发一大把……再说我哪里丢了,我这不是遥控着么?”

那第一滴洒向人间的泪

嘿,还遥控呢!

只为映照你的容颜

子释也坐过去:“年底事多,你那些虾兵蟹将都该进京述职来了,人家一年到头就这么一次机会瞻仰天颜,你且送回去给他们瞻仰瞻仰。”

“上天赐我光明之眼

长生侧头:“好端端一句话,怎么到你这儿来就变调?”

仪式完成,想起《艾格之咏》中定有这首歌,转身就去偏殿翻找,果然在第三册里找到了。又翻出乌霍大师的译文看了看,觉得大师力求古雅,反而失却不少原汁原味。试着用白话翻译一遍,提笔写在旁边:

子释眉眼弯弯:“那我又不像某些人,会唱好听的歌儿——变调不是很正常么?”

他也曾问过长生歌词大意,却只得到一个等于没有的回答。那人说:“唱给神的颂曲,无非就是颂神。四季颂曲,从春天唱到冬天,重复四遍,完了。”于是把它放在了脑后。

长生一眼瞥见桌上翻开的书册,看清内容,脸刷的就红了。

一阵熟悉的旋律响起,子释不由得竖起耳朵。原来今天作为结束的颂歌,正是曾经听过两次的那首《四季颂曲》。经过三个多月的学习,子释的西戎语水平自是今非昔比。况且民歌遣词造句都简单,一路听下来,懂了大半。

调笑了这么多年,闷骚男同学偶尔还是会害臊啊……

子释听了一段经文,溜号观察祭台后边的彩色壁画。自矿石和植物中提取出来的颜料,使得画面历经百年而瑰丽依然。画中内容乃奥云大神种种神迹,实际反映了西戎各族早年筚路蓝缕的奋斗史。

那一个有滋有味欣赏半天,忽然挪到他身前蹲下,双掌与他手心紧贴在一起,仰头望着他的眼睛:“长生,我保证:在这里好好待着,等你来接我。不生病,不受伤,不劳累,也不偷懒,不让你担心,不拖你后腿,不拈花惹草,不招蜂引蝶……呀!”

这三个月中,长生每隔旬日,便回一次枚里故宫。高手相随,轻身往返,不过三天就能打个来回。算算日子,这一趟下山,今天也该回来了。

被他拎起来扔到床上,听见恶狠狠一句:“加一条:不胡说八道!”

十一月十五斋戒日,宫中弟子诵经祈祷,最后照例唱一首颂歌。子释恭谨的站在大殿一侧,静观聆听。奥云大神是位没有门户之见的神,接受一切众生祷告,并不计较你的虔诚度。

仁和元年腊月,皇帝自灵恝圣山还愿祈福回宫。

三个月后。

仁和二年。

“真不真……多试几次,就知道……”

天庆日前夕,蜀州将最后一批原锦夏兰台司藏书送至顺京,同时把原西京皇宫及行宫各处收藏的典籍也一并送了来。另外还有普照寺师傅们整理出的大量佛典,一部分进宫,一部分赠与京中定国寺。归元长老特地请方丈派出得力弟子随同官方队伍协助护送。

“好像不止……自己……好像……也能明白……你的感受……你说……是真的么……”

送进宫的佛典中,包括长老从西京皇宫里找出来的许多经卷。其中有一部,名字叫做《坦多罗毗那夜迦王般若欢喜禅心经》。

“好像……什么?”

四月初八,大赦天下。

“有时候……我会觉得,好像……呜……”

这是华荣立国以来范围最广力度最强的一次大赦。除去命案在身罪大恶极的重犯,一般犯人批评教育之后,基本都从牢里放了出来。朝廷又诏告地方官府依律将这些人登记入籍,分给田地,叫他们洗心革面,重做良民。

——这新鲜的雪衣睡莲,不但拿来吃,还拿来用。乌霍大师说了,养人。

就连去年刺杀皇帝拒不降服的几名刺客,在刑部大牢关了一年多后,也放了。

好在长生这会儿顾不上跟他较真,一边教育:“你都看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古书。”一边伸手把药钵挪过来。

开泰殿外崇天门前,这几人被迫与所有罪犯一同参加大赦典礼。跪谢皇恩,宣读赦书毕,又押回典狱厅接受长官额外提点:“首犯白沙帮帮主傅楚卿业已伏诛,尔等裹挟从犯,作乱未遂;素有良誉,查无前科;兼且忠良作保,暂予假释,以观后效。望尔等自此明辨是非,严守律法,为国出力,为民造福……”

哼哼两声,敷衍:“古书……”

几位大侠来刺杀蛮子皇帝,被抓后宁死不屈,无不是江湖中响当当的正派角色,“素有良誉,查无前科”,不算假话。只是身为武林高手,向来我行我素快意恩仇,冷不丁服了一年多有期徒刑,在牢里狠狠受了一番法制教育,那个羞恼憋屈就别提了。而且朝廷的态度大方得很:“暂予假释,以观后效。”什么意思?就是暂且放你出去,要再敢犯事儿,随时能把你抓回来。

呃……难道要讲是我自己编的书?

在监牢外等着接应的,是白沙帮和花家派来的弟子。果然忠良作保,并非虚言。许泠若在去年与长生的谈判中,接受朝廷提出的条件,白沙帮恢复到最初民间行业会性质,原有成员来去自由,不再扩大规模。向地方官府报备后,允许其经营水上生意,以谋生计。

“我不是告诉过你……”转口,“什么书里说这个?”

——按子释的说法:商行可能成为帮会,帮会也可以变成商行,慢慢来嘛。

老老实实点头:“嗯。过去看书里这么说,总觉得不大可能……”

江湖人讲义气,有人用身家性命替自己作保,哪能再连累人家?刺杀皇帝,自来都是诛九族的大罪,这几人早把脑袋寄放在阎王那里。寄了这许多日子,没成想还能顶着它重见天日。走出监牢,但见朗朗乾坤,青天白日,恍如再世为人。

也不知道是水汽熏的药力冲的还是不好意思羞的,红云密布。

傅楚卿走出刑部监狱大门。

“还很舒服,是不是?”

在地牢里关了十三个月,明晃晃的光线照过来头晕目眩。歪歪扭扭走出几步,被一个人扶住了。

“最近几次……忍着……居然……不觉得难受……还……”

“傅……大人?”鲁长庚仔细辨认一番,眼前这位形貌依稀相似,然而面色惨青,佝偻憔悴,直如街边潦倒的醉汉。

长生咬住一片耳垂:“可是什么?”

“你……是谁?”这么久没有跟人说过话,嗓音沙哑而生硬。野兽本能般的警惕性却令他立刻紧张起来,眼睛里闪着阴寒的光。

声音也似那调了蜂蜜的雪莲花汁,又滑又甜:“从前……你叫我忍着……我总是……。很难受,也……忍不住,可是……”

鲁长庚这回确认了,松开手:“傅大人,不知大人还记得小人否?小人鲁长庚。”

“嗯。”

两人走出一段,鲁长庚请傅楚卿进到街边一处清净的酒肆,寻个角落坐下。

“长生……”

傅楚卿在牢里白吃白住这么久,没有审讯,也没有受刑。不过是刺杀当日受了伤,旋即被长生废了武功,单独扔到刑部地牢里。阴冷潮湿,伤病连绵,无人理睬,自生自灭,度过了平生最孤独最寂寞最虚弱最凄凉的四百来天。

等药汁下去差不多,长生把他带出水。

他一心以为会有审讯,有刑罚。潜意识里还隐隐盼着借机见到某人。谁知就好像被彻底遗忘了似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头一回知道,世上原来还有这等好办法,比烙铁夹棍更管用。起先的几个月,那心啊,好比凌迟之后浇了酒洒了盐,痛得一片片满地乱蹦。到后来,多少次以为自己就要无声无息死在牢里,闭上眼睛来来回回都是他——斜着眼睛勾搭自己,提起刀子谋杀自己,冷着面孔拒绝自己,倒在怀里满足自己,流着眼泪屈从自己,扬起眉毛利用自己,指着鼻子痛骂自己,伙同情人背叛自己……

“嗯……”所有毛孔都张开,通体舒服。

——都是他,都是他,都是他。

想起他说,雪衣睡莲开花时并没有气味,捣碎后汁液渗出,却独具异香。回忆今天冰洞中所见美景,果然如此。药汁清甜爽口,因为掺了用点地梅酿的蜂蜜。据说唯有灵恝山能收集到这种花蜜,滋养润燥,与至阳大补的雪衣睡莲恰是绝配。他说新鲜的比晒干后做成药丸子效果好得多,也温和得多。这个倒无所谓,至少新鲜的吃起来味道要好得多了……

这样无情的人,为什么……我还是舍不得他?

“哗哗”水响,被他从后面抱住。下意识扭转头,一口清凉芬芳的汁液自舌尖滑过,不等反应过来,已经流入胃里,熟悉的雪莲芳香直沁肺腑。

每一次以为自己要死了,又在辗转煎熬中苟延残喘,活了下来。就在他渐渐麻木绝望的时候,狱卒忽然拿来一身平民衣裳,宣布:“圣上隆恩,天庆日大赦,人犯即刻释放。”再没有多余的话,直接把他请出了牢门。

——到底是哪里不同了呢?

“老……鲁……”傅楚卿仰脖灌下半壶酒,有了力气说话。失去武功的人在地牢里挨一年多,不可能不落下点毛病。

这半个多月天天正午练功,个中详情经过,有时候知道,有时候不知道。更多时候,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然而心态却与从前迥异。过去两个人一起双修,那种来自肉身欲望的无法忍耐的焦灼,难以控制的狂躁,力不从心的愤懑,总是令自己很快精疲力竭,一味埋怨他,纯粹依赖他,偶尔不可理喻的折磨他……最近,似乎有了很大的不同……

“原来大人还记得小人,太好了。”

子释趴在温泉池边上,热气熏得迷迷糊糊犯困。

“老鲁如今…………哪里高就?”

长生应了,捧着药钵回房。

“小人现下是宫里御厨。”

“呵呵……陛下这是考验我老头子的修行呢……”乌霍大师笑着摇手,“眼看冰雪封道,今年他肯定走不了了,正好待到明年雪莲花开再下山。往后不妨隔年夏天来住上个把月,没有坏处。”

“御厨啊……嘿……”傅楚卿嗤笑两声,阴阳怪气道:“恭喜啊……”冷不丁勃然做色,“你主子此番叫你来作甚?”

“大师恩重。大师若得空,也不妨下凡走走看看……”

鲁长庚赔笑:“不知大人问的……是哪个主子?”

“我巴不得他在这里住一辈子,可惜陛下定然不舍。”

傅楚卿一愣,随即冷哼道:“你的少爷呢?”

长生先行个礼,才双手接住:“幸有大神恩赐仙境灵药,大师慷慨慈悲,让符生达成心愿。”

鲁长庚长叹一声,表情黯然:“大人有所不知,少爷去年六月里病倒,眼看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太医都说没救了。皇上自楚州回来,说是送少爷去什么什么雪域圣山,求神仙给治,直接就把少爷留山上了。这一待到如今,差不多将近一年,也不知究竟怎样。大人问少爷状况——”红了眼圈,“唉,小人可是打去年六月以后,再没见过少爷的面……”

长生推开门进去,乌霍大师打量他一眼,失笑,将手中药钵递过来:“这最后一朵下去,就该差不多了。”

这消息大出意料,傅楚卿呆在当场。

“请进。”

“他……他怎么……”

这个时间,除了准备午饭的人,两名采摘雪莲未归的小师傅,其余弟子都在大殿进行午课,走廊里静悄悄的。

“少爷自来身子不好——这个大人比小人清楚。听袁太医讲,早年逃难便伤了元气,几次大病又落下根子,折腾这些年,没个神仙出手搭救,也就到头了……要说少爷那般好相貌,好学问,好脾气,从来只帮人,不害人,少爷就是那天上星宿,到这凡间来打个滚,不如早些回去,好过平白遭罪……”

瞅着迷雾氤氲的双眼,笑眯眯悄声叮嘱:“别溜下去啊,三尺高淹死可太丢人了……我马上回来。”就这么光脚单衫出了房间,去敲乌霍大师的门。

鲁长庚抹着眼泪,兀自说个不停。傅楚卿出声打断:“他什么时候回来?”

长生双手撑着他腰身,亲啊亲啊,直亲到最里间温泉浴池边上,让他趴着池沿儿站水里。

“啊?回来?宫里都传说,少爷叫神仙留下了。我看皇上模样,魂儿都快要想出窍,也没提过回来的事,只怕——唉,要不今年天庆日大赦,天下牢狱几乎全放空了呢。天庆日本来就是少爷生辰,这是皇上替少爷积德呢。只盼着菩萨保佑……”

“长生……”腰立时软了。香¥香

傅楚卿突然道:“那你来做什么?”

“小气鬼,真记仇。”长生抬脚甩掉靴子,圈住他开始剥最后一层。仿佛怕他冻着似的,一面慢慢松开纽扣,一面贴上去,沿着衣裳滑落的轨迹亲吻。

鲁长庚似乎这才想起正事:“昨日皇上问小人,愿不愿跟旧主子打个招呼。小人想。大人于小人有提携知遇之恩,这个招呼,是一定要来打的。也多亏皇上这么个难得的仁君,小人还能再见上大人一面……”

宫内暖和,尤其寝室部分,以铜管引温泉水入内,烘得房间暖融融的,穿着皮袄立马透汗。长生拉着他往两人房间走,一边走,一边脱,等进到房间,已经脱得只剩单衣单裤。子释动手给他帮忙,嘻嘻哈哈:“剥熊皮——不对,剥野猪皮……”

傅楚卿听见仁君两个字,“哼哼”冷笑几声。

长生道声谢,看子释犹自恍惚出神,索性往脑后穴位轻轻按下去,纱囊挂在腰上,人绑在背上,以比来时快得多的速度于冰面飞掠滑行。子释被他叫醒的时候,觉得自己刚合眼打个盹儿,已经从后山冰洞回到了奥云宫中。

鲁长庚当然不跟他计较,把怀里一个小包裹掏出了放到对方面前:“这是小人一点心意,还请大人莫要嫌弃。皇上说……说是朝廷早已宣告刺客首领伏诛,那金吾将军的名号,也请大人以后不要再用了。”

两名小师傅取出专门工具,小心翼翼走进前,割断花蒂,将花朵置入背篓中,全部采完之后,取出一朵单独用纱囊装好,递给长生:“这个陛下拿着现用。”

见傅楚卿冷着一张脸不做声,鲁长庚再次叹气。

子释看得心神飘渺,忽听长生在耳边道:“正是每天中午这点太阳光,滋生出了这几株雪衣睡莲,传说此花乃奥云大神赐给最虔诚的弟子的礼物,遇金即萎,遇肉即枯,一般人找不到,也采不下来。”

“唉——大人哪,小人斗胆,好歹比大人痴长几岁,便说几句心里话。这人啊,活在世上,它就是一个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命里只得八合米,走遍天下不满升。大人你看,哪怕做了皇帝,也注定许多不如意。如今天下好不容易太平了,人人都盼着过安生日子。长知足,莫强求,便是修来的福气……”

几缕阳光自洞顶冰隙投射下来,金芒恰好笼住花朵,每一片花瓣都变得透亮,尽情舒展着,晕染出柔美纯净的光泽,妙不可言。

鲁长庚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看看天色,结账回宫。子释在宫里时,他常驻中宫准备伙食。子释不在,长生把他调到御膳房做南派掌勺,又带了几个徒弟,颇为忙碌。

冰川本身通常带着淡淡的蓝或绿,很少显出纯白色,这几朵白到空灵极致的花,以寒冰青玉为衬,倍加素艳夺目。在这几乎看不到生物迹象的冰川绝域,乍然遇见她们,令人恍惚间顿生瑶台神思,琼楼仙意。

傅楚卿喝了一壶又一壶,也不知道鲁长庚何时走的。

冰洞四面晶莹剔透,顶上冰锥有若倒挂的剑林,尖端莹润碧透如青玉,深处冰层垒叠,入眼是梦幻般幽幽的蓝,中间裸露的一小片石壁上,几朵硕大的白花正悄悄绽放。那样纯美的颜色与姿态,欺霜赛雪冰玉皆惭,刹那间夺魄惊魂,叫人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被关起来了。住地牢住得麻木绝望的时候,被放出来了。爬出牢门,还来不及想起他,被人提醒了。看见熟人,以为是他余情未了,又被打击了。

顺着他手指方向望过去,子释不禁轻轻“啊!”一声,再挪不开视线。

他究竟在哪里?是死?是活?不知道。唯一能够肯定的,是人家心里一丁丁角落都没有给自己留下——哪怕我舍了性命不要去救他。

长生得意的笑:“一个周天。”指指前方,“你看。”

那一点纠缠不绝的痴心妄想猝然崩断。傅楚卿体会到一种对他来说全新的感觉。他一时还不太明白,这种感觉叫做空虚,只是突然发现酒真是个好东西。可惜他忘了,纵使酒量跟从前一样,身体和从前可大不一样了。

被他松开的时候,听见洞外传来敲击冰面的声响,竟是奥云宫的两名弟子跟上来了,愣住。——这个吻,究竟持续了多长时间?

摇摇晃晃站起来,有点糊涂。眼前通衢大道令他产生错觉。小二过来等着收账。傅大人从前在街面店铺里喝酒吃饭,几时有人敢收账?于是店小二直接被他忽视掉了、

灭顶的丛林火焰,抽尽了体内每一缕寒气,加热了血管中每一滴液体。子释觉得自己一定是雪峰顶上距离太阳最近的那片云,独自承受了来自他的全部温暖。

“客官!”小二拔高调子,“客官先头的账,之前那位客人已经结清。后来又叫了八壶酒,一壶半斤六十文,八壶合计四百八十文。”

子释迫不及待去摘头上黑纱,才发现即使戴着厚厚的皮手套,手指也已僵硬。长生替他摘下来,拂去帽沿一圈冰珠雪屑,捧住脑袋先把眉睫上凝结的白霜吸干,低头便吻上他的唇。

——其时朝廷重农惜粮,酒的价钱不低。

“到了。”松开皮带,反手把背上的人抱到身前。

傅楚卿抬头望了那小二一眼。小伙子明显吓得打个哆嗦:“小、小店……本小利薄……概、概不赊账……”

长生猛然加快速度。手中冰镐左右轻点,在裂隙纵横、布满锯齿刀尖的冰面腾挪飞跃,最后钻入一处冰洞。

傅楚卿摸摸衣袖,看见桌上鲁长庚留下的包裹,掏出一锭银子扔过去,提起包裹东倒西歪往外走。

进入灵恝山背面,狂风陡然迎面扑来,带着肃杀冰寒之气。刮得帽子面纱哗哗的响。由此再往北,终年阴寒冰冷,风雪不断,绝无人迹,号称冰川之海。子释不由得走神:他的师傅,是不是就在其中某个地方?不知某人找去没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