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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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侯府密室中。
云冉伸手接过,阿萝转过身子,轻声道:“你肯放我走,就永远别泄露此事。”说罢人已闪身出房,隐入黑夜。
云冉站在齐漠身侧,看着那尊玉雕美人叹道:“你母亲生得真美,难怪……”
阿萝凝眉不答,只道:“既已被你撞破,我便无须再费周折,接好了。”说着将一只瓷瓶抛了过来。
齐漠嗯了声,缓缓道:“绝杀门‘玉萝妖刀’之名,在她未嫁前早已响彻江湖,她为助我师傅寻到那处宝藏,刻意接近秦……接近他,谁知也因此身陷侯府,害了自己与我师傅一生。”
云冉早觉近日体内毒性似已不再上行,此时才知缘由,怔了片刻,不禁问道:“你不是恨我入骨,为何反来救我?”
云冉默然片刻,伸手握住齐漠手掌,低声道:“你还在恨他?”
他看着云冉微微一笑:“日间我见你已生了疑心,本让她速速离去,可她说今晚还有最后一副清毒解药,哪知到头来还是瞒不过姑娘。”
齐漠微垂眼皮,淡淡道:“谈不上恨不恨的,我从小被师傅养大,秦侯爷于我,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倒是凌觞,我没想到,他竟还念着母亲的栽培之恩,听秦珞提及指环之事后便决意助我。”
他走到阿萝身边,低声道:“当日她伤愈后得知了交换解药之事,便匆匆赶来阻止,怎知晚到一步,大当家已去往侯府。后来阿萝为怕被你们发现,求我让她藏身宅中,每日调好解药偷偷放在你饮食之中。如今你体内毒性已去了大半,不出数日便可痊愈。”
云冉沉吟道:“此人心思深沉,又暗中养着一批杀手,不知你身份之前,恐也是假意与温怀风合作,意欲借他之手打压长乐侯,为玉萝夫人报仇。”
只听门外一人轻叹道:“云姑娘请勿怪罪,这傻丫头此番是想救你。”声音方落,谢枫已自门外走进,平日总带着笑意的眸中,此刻却露出沉肃之色。
齐漠扬眉道:“嗯,若非秦珞这小子如此不长进,所作所为皆令凌觞不齿,只怕他也不会出此下策,走到那一步。”
云冉故意冷笑道:“你深夜潜入此处,就不怕连累谢枫了?”
云冉听他提起秦珞,微微皱了下眉。
阿萝身子一颤,垂下目光,涩声道:“能不能别告诉他,会连累了谢枫。”
齐漠揽着她柔声道:“这小子如今已成了废人,你就别再因当日之事恼我了。”
她盯着阿萝苍白秀丽的脸孔看了片刻,缓缓道:“你既侥幸逃得性命,又回来做什么,就不怕被齐漠发现,追究你当初给温怀风毒药之事?”
云冉撇嘴道:“我才没那个闲心恼你,我只是觉得,秦老侯爷空有三个儿子,却无人肯认他,其实也挺可怜的。”
云冉不禁想起,齐漠前去交换解药那日,自己见过一个极为眼熟的背影,后来谢枫追出,晚晚接着现身,便未再疑心,现在想起,那人自是阿萝无疑。
齐漠咳了一声,道:“抛开此事不谈,他大半生都在守护宝藏,对你乌家倒是忠心耿耿。”
火舌摇曳,映得那人面色忽明忽暗,变幻不定。她僵立原地,听着云冉所言,双唇紧抿,冷冷哼了一声,却正是本已被齐漠处死的阿萝。
云冉挑了下眉梢,斜睇着齐漠似笑非笑道:“你现下有玉玺在手,再与他相认,保不准老爷子一喜之下,便将宝藏所在之处告诉了你。”
只见云冉目中满是讶色,正静静立在角落处,低声道:“我早该想到,在窗外窥视,能令谢枫出言遮掩的,也只有你了。原来……原来你并没死在白雀寺,是谢枫救了你。”
齐漠沉眸看她,眼中全是笑意,忽然凑过脸在她唇上一吻,笑道:“你又来试我,这宝藏你既不想碰,我自然也不会再有念想。你当我齐漠是如此重利之徒么?”
那人似对此处极为熟悉,于黑暗中轻轻掩至灶前,正欲动作,忽觉光亮一现,有人已在身后晃亮了火折子,微微一震,当即回转身来。
云冉心内欢喜,故意抿嘴悠悠道:“前几日我将断麟剑交给霍师兄,托他代我传位给楚岩师侄时,也不知是谁在唉声叹气,百般不舍。”
入夜,宅院各处一片静寂。外院西南角忽现幽影一闪,伙房木门被无声推开少许,一人悄然掩入其中。
齐漠扬眉笑道:“你既喜欢继续做‘胭血一点杀’,日后咱们二人联手,即便没有宝藏,也能赚出座金山来。再说,我已经有了你,难道还不知足么?”
云冉心知谢枫一直守在院外,若有人从此出入,绝瞒不过他双眼。略一思索,朝他赧然道:“想是我睡迷了眼。”便又转身回房。
他看着云冉剔透红润的脸颊,如今额间那层淡淡的黑气早已消失无踪,禁不住再次疑道:“我一直想不通,这毒怎会无缘无故自行解了?”
谢枫面露讶色,缓缓摇了摇头。
云冉目中微露笑意,侧头道:“齐大当家如此精明之人,也会有想不通的事么?可能我天赋异禀,又或上苍不忍见乌氏一族自此覆灭吧。怎样,齐大当家可服气了?”
云冉问道:“方才何人来过?”
齐漠抚着下巴,笑容暧昧:“那是自然,我对冉冉早就甘拜下风。”他眯眼看着云冉在旁咯咯轻笑,却总觉她笑容中藏着些许狡黠之意,暗暗打定主意:反正来日方长,有生之年定要将这秘密从她口中套问出来。
她心中一动,起身推门看去,瞥见一袭青色衣角匆匆隐向院外,疾步追出,却见谢枫正双手抱怀守在院外,看到她微微一怔,问道:“云姑娘要出门?”
两人携手转身出了密室,暗道中隐有语声传出:
云冉送走齐漠,日间无他相陪,却觉有些无聊,喝了碗伙房送来的燕窝粥,躺在床上正在半睡半醒之间,忽觉窗外似有人影一晃而过。
“我已收到司马流云回信,说他这两天就要动身,定会在咱们大喜之日前赶到。”
齐漠凝目看去,见她额间黑气竟似真的淡了些,含笑点了点头,心底却惊疑不定:冉冉未服解药,体内毒性万无减弱之理,莫非这毒又有什么变化不成?毕竟放心不下,当晚又让云冉服了颗乌蛤雪莲丸,搂着她惴惴睡了一夜,天明时方才依依离去。
“那晚晚呢?”
云冉听他语气沉郁,知他心中所虑,微笑道:“左右不过一两日便回,有谢枫沈夜他们在此守着,你还有什么担心的。”她转过身看了看齐漠神色,又安慰道:“其实这几日我倒觉得精神好了许多,你尽管放心去吧。”
“你说呢?”
齐漠心中一涩,自背后拢着她,握着她双手合在掌底,在她鬓边发梢轻吻了下,柔声道:“好,等到下月初八咱们成亲时,就请他们过来。”他顿了顿,又道:“我明晨动身,随……长乐侯去母亲墓前祭奠,要留你一人在此,你……”
“霍楼主仍留在侯府中给秦珞施针,别忘了在主宾席上给他留个位子。”
这日两人在院中闲聊,提及司马流云前往闽中寻找晚晚不知结果如何,云冉出了会神,低声叹道:“只盼司马大哥快些将晚晚找回来,我也想再见见他们。”想到或无机会与两人见上最后一面,饶是她心境平和豁达,目中也不由微露黯然之色。
“那是自然,说起来他与你我都有些关系,这人的性子又阴沉的很,若没请他,说不定哪天便会寻个机会找我麻烦。”
云冉将他焦虑看在眼中,反倒时常解语宽慰。她自觉如今大仇得报,又结识了司马流云这一知己好友,更得齐漠如此良人倾心相爱,此生已无遗憾。但每当夜深人静,与齐漠相拥而眠,依偎在他温暖的怀中,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时,又怎会不暗暗期盼能这样暮暮朝朝,长此相伴。
“……既然请他,不如将秦老侯爷也一并请来,他终归是你父亲,又与我家有些关联,算起来也是我的长辈。”
当日他令人搜遍各处,也未寻到半点有关解药的蛛丝马迹,心中惶急懊恼自不必提。云冉耗费不少真气,虽未立即引得毒发,却已牵动毒气上行。眼见她印堂处黑气似有加重之迹,齐漠暗自忧心,无奈下只得带她返回城郊宅院,日夜守在身边照料,生怕下一瞬她便会突然毒发,就此香消玉殒。
“咳,成亲之事自然都听你的,不过咱们晚上洞房时,你却得听我的……”
一晃忽忽数日,距离侯府中决战已过去半月有余,齐漠却只盼日子过得慢些。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