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冉想起方才凌觞所说齐漠手足筋络被断之事,再难忍耐,飘身而出,尾随秦珞跟入密道。
通向地底的石阶已经显露在外,云冉隐身树丛之后,眼看四下阒其无人,担心温怀风或出诡计,正觉踌躇,忽见夜色中一条人影幽灵般掠了过来,飞身进了密道,正是小侯爷秦珞。
秦珞并未发觉身后有人,蹑足在黑暗中潜行了片刻,便见前方透出光亮,原本紧闭的密室之门此时已被开启,长乐侯威严的嗓音正从中传出:“温大人诱骗我那不肖子做下忤逆之事,所图的不正是我这些珍宝,怎还不知餍足,追问莫须有的宝藏之事?”
当日她曾与齐漠一同探得密室入口,此时轻车熟路,一路或击杀或避过巡夜护卫,辗转掩至密室之外。
秦珞隐身于门外暗处石柱之后,偷眼望去,依稀看到父亲背朝室门,面向他那尊最心爱的玉雕人像,动也不动坐着。温怀风负手在他身后不远处静立,身旁地上倒着个遍身血污之人,正是日间擒获的逆贼齐漠。
片刻之后,云冉睁开双目,翻身跃下床来,悄然取过放在外间桌上的断麟剑,闪身出了房门。她与温怀风拼斗时觉出毒气上行,心知久斗必将不敌,索性伪装毒发昏迷,随温怀风混入侯府。后听到温怀风与凌觞对话,得知齐漠确是未死,更是暗道侥幸,当即潜心默运真力,冲破被封穴道,待温怀风方一离开,便即随后跟出。
只听温怀风笑道:“老侯爷向来谨慎,只是防得住外人,却没防到自己的儿子被温某略施离间之计,竟会倒戈反你。”
凌觞应声离去。温怀风回身看向犹自陷入昏迷的云冉,目光略转柔和,将她抱入内室,放在床上,向她默然注视片刻,低声道:“待我得偿心愿,便为你解了身上的毒性,到时你就留在我身边过些安稳的日子罢。”说罢俯身在她脸颊轻轻一吻,转身离去。
秦珞心中一凛,长乐侯并不回头,冷冷道:“你说的可是揽香阁那名婢女?”
温怀风哼了声道:“老家伙骨头倒硬,你去地牢将齐漠提出来,带他到密室门外等我。”
温怀风微微一笑,他定下计谋,只欲找个秦珞看中的技*女下手栽赃,借机挑唆秦珞与自己合作,至于秦珞意外看上了云冉,致使甜儿做了替死鬼等事,却非他当初所能料及。
凌觞道:“仍在密室中,这两日送去的饭菜均原封未动撤了出来。”
长乐侯哑声道:“这逆子也不知掂掂自己斤两,做下这等与虎谋皮的蠢事,与你温大人合作,只怕到头来连骨头都剩不下一根。”
温怀风志得意满,唇边也不禁露出一丝笑意,摸出一枚指环,以指腹轻轻摩挲着内壁刻着的“漠”字,又取过桌上秦珞那枚乌金指环,一并收入怀中,缓缓道:“不错,咱们办正经事要紧……秦长陵呢?”
温怀风哂道:“侯爷也无须为他烦忧,反正侯爷又不止这一个儿子可以指望。”
凌觞勾唇笑道:“大人放心,属下早按大人吩咐,在幽州设伏刺杀阻截此人。司马流云此刻纵使未死,待他赶到京中,大人早已掌控了大局,到时要杀他还不是举手之劳。”
长乐侯哼了一声。温怀风悠悠续道:“温某也知侯爷记恨大夫人设计陷害玉萝夫人,是以温某所指的并非是大世子,而是侯爷那遗失了十八年,致使玉萝夫人因此事郁郁而终的次子——秦漠。”
温怀风点头道:“嗯,如今还有个司马流云尚未露面,府中仍需加意提防着些。”
长乐侯缓缓离座,转身看向温怀风。
凌觞道:“我已断了他手足筋络,将他囚禁在地牢,齐漠往日纵有通天本领,今后也只能任大人摆布。”
温怀风将两枚乌金指环取出,含笑摊在掌心,送到长乐侯眼前,道:“侯爷不妨亲自验看一下。”
温怀风沉吟未答,过了半晌,抬眸问道:“齐漠现在怎样?”
长乐侯垂目一瞥,便已确认这对指环正是当年自己与玉萝的定情之物,两人各持一只,待玉萝接连产下两个儿子,自己便令人在指环内侧分别刻下了他们的名字,给两个孩儿贴身戴在颈中。这两枚乌金指环,一枚一直被秦珞收着,另一枚……
四壁烛火耀目,映得软倚在椅座中的玉人两颊生晕。凌觞向她脸上淡淡瞥了眼,便垂下了目光,低声道:“这女子中毒已深,大人带她回来,是想要为她解毒?”
他面色阴沉,盯着温怀风不发一语。
长乐侯府。
温怀风笑道:“好叫侯爷欢喜,温某未免侯爷终身抱憾,费尽心力,终于将二公子寻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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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侯平静无波的脸上终有一丝动容,哑声道:“他在何处?”
他一碰云冉身体,只觉触手冰冷,忙将她抱在怀里,果然见她印堂处隐有黑气显现,嘴唇也已有些发青,叹了口气,道:“谁叫你自寻死路,须怨不得别人。”从怀中摸出颗药丸塞入云冉口中,便抱着她疾步远去。
温怀风垂目向地上一瞥,淡笑道:“只是二公子不幸身染恶疾,侯爷若肯合作,温某自会着人尽心医治,令侯爷得享天伦之乐。”
温怀风担心有诈,自地上摸了几颗石子弹出,封住她身上穴道,又伸足将落在她手边的断麟剑轻轻拨开,捡在手中,这才上前俯身探视。
长乐侯顺着他目光,看向闭目躺于地面的齐漠,全身一震:这个年轻人的相貌,竟是似极了……
蓦地云冉一剑刺出,迅若疾电,未至面前,温怀风已觉脸上被剑锋带出冰寒彻骨之意激得微微刺痛。他见此剑来势迫人,正欲变招抵挡,忽听云冉低哼一声,长剑落地,人也向前扑倒,伏在地上不再动弹。
他转头向那玉雕美人望了一眼,目中微润,心中再无怀疑,随即沉声道:“你想怎样?”
云冉凝眉不答。温怀风见她手中断麟剑妙招迭出,剑身渐渐弥漫出一层寒雾,心知她以内力激发出断麟剑所蕴寒气,想是已经催动全力,暗忖:她竟不顾自己性命,为了齐漠不惜与我同归于尽。心中隐隐生出丝妒意,又觉云冉短短数月间功力大进,也不由暗自惊心。
温怀风微笑道:“侯爷何必明知故问?当年乌氏灭国之际,左丞相秦安邦劝领群臣主动归降有功,被先皇重赏封侯,世人都道他背叛了乌氏,殊不知秦安邦宁愿背负叛国骂名,只是为了守护乌氏皇族留下秘密宝藏,只待他日乌氏太子东山再起时,便献出宝藏作为复国军费。这位秦安邦,岂非正是侯爷的先祖?侯爷多年来深居简出,行事低调,专心收敛财富,守着这个秘密,如今也该卸下重担,交出宝藏,安心颐养天年了。”
温怀风见她一剑气势惊人,已深得玉剑门剑法之精髓,抽出紫荆软剑架住来剑,皱眉道:“你如此妄动真气,就不怕引发体内毒性提早发作么?”
说着从怀中取出锦盒打开,露出传国玉玺,笑道:“侯爷之前宁死不肯吐露宝藏去处,如今温某已将信物奉上,侯爷也再无理由拒绝在下了吧?”
云冉眸色一寒,手腕翻转,断麟剑业已出鞘。
长乐侯盯着玉玺看了半晌,点了点头,淡然道:“温大人,这枚虽是真正的传国玉玺,但你却并非是真正的乌氏后人,请恕本侯难以从命。”他重又转回身去,缓步走到玉雕人像之前,向那精心雕琢而成的美人双眸凝视片刻,目光温柔若水,轻叹道:“玉萝,如今漠儿终于与咱们重聚,你心中……欢不欢喜?”
温怀风微微摇头,淡笑道:“你既不肯信我,我也无法可施。”
温怀风冷笑一声,正欲开言,忽见长乐侯伸手在那玉雕美人托着的玉盘底部一掀,那玉雕似乎被赋予了生命,口中暴射出一只乌色小箭,正射向长乐侯胸前。而此时,秦长陵距离玉雕不过数寸。
云冉心底一阵冰冷,哑声又道:“你已杀了他。”齐漠与温怀风互为死敌,均恨不得将对方除之而后快。如今齐漠既已失手,她实在想不出温怀风有何不杀他的理由。
温怀风面色一变,心知长乐侯触动机关,意欲寻死,却已不及出手阻挡。
温怀风扬眉向她凝视片刻,温言道:“你跟我回去,我便饶他不死,还会治好你身上的毒。”
便在此时,一道乌光从旁疾飞而至,与那乌色小箭相撞,将之击落一旁,又听身后一人惊声叫道:“爹!”
云冉低声道:“你已杀了他?”话一出口,才觉自己声音嘶哑,几已不似人声。
作者有话要说:
温怀风笑道:“如何,肯不肯跟我走了?”
齐漠被丢出侯府的时候已经跟小豆子一样大了,大概四五岁,然后一共丢了十八年,这样他现在就是二十二三岁。小猴是他弟弟,至于他为什么是二公子,因为侯府还有个大世子因为某种原因被老猴不待见离开侯府了。
云冉眼见乌光闪过,心中一跳,将温怀风掷出之物接在手中,垂眸看时,果然便是那枚乌金指环。她犹自疑心,又将指环翻转,待看清内侧刻着的“珞”字,不由面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