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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它就像我的脑髓,快要被榨干了。”

季沉蛟:“嗯?”

“……”

凌猎把剩下的奶昔吸完,吸管发出滋滋声响,他晃晃杯子,“知道这像什么吗?”

凌猎放下杯子,“有点道理,毕江知道爱丽丝小姐,也许说明他和喻勤深交过,但是我还是不太想得出一个具体的动机,喻勤杀死他的动机。如果是因为喻家商业上的不干净,但当时喻勤只是个吉祥物,她是在回国之后才正式参与集团事务。”

季沉蛟组织了会儿语言,“不是特别准确,只是我个人的判断。当时你向喻勤提到爱丽丝小姐时,她整个人呈现一种非常错愕的状态。就好像觉得,现在不该再有人记得这个名字。以她对这名字的恐惧程度,知道她在L国叫过爱丽丝小姐的似乎都该死,但死去的、已知的只有毕江。她在L国可能很少,或者基本没有用过爱丽丝小姐。”

季沉蛟:“我们漏了一个关键要素。”

凌猎:“你怎么知道喻勤没怎么用过爱丽丝小姐?”

“咦?”

季沉蛟撩人不成,也迅速进入思索状态,“爱丽丝小姐这个名字喻勤出国后很可能没怎么用过,毕江知道,那就说明他和喻勤绝对不是保镖和派对宾客的关系。”

“孩子。喻勤的孩子在回国后不久就丢失了。这件事才是最蹊跷的地方。以喻家的安保条件,一个四五岁的小孩怎么会说丢就丢?”

凌猎是有点渣男本事在身上的,继续一本正经说案子,“爱丽丝小姐,爱丽丝公主,是她少女时期的外号,知道她这个外号的毕江被杀。不是她本人有什么秘密被毕江发现,就是喻氏有问题。”

凌猎眉梢一扬,“有人故意要让孩子从喻家消失?”

季沉蛟绞尽脑汁想出的话楞是顿在嘴边。怎么这就跳到案子上了?这不是撩完就跑吗?

季沉蛟:“如果这条思路是对的,那又可以分叉出两个方向,这人针对的是孩子?这人针对的是喻勤?孩子丢失的事是否和毕江有关系?”

男朋友,男朋友……季沉蛟心里默念着,唇边不由得泛起笑意,清清嗓子,准备也说点符合恋爱身份的腻歪的话,凌猎这不按理出牌的眉毛已经皱起:“喻勤那反应,要和毕江案没关就有鬼了。”

凌猎一头撞在桌沿,“这回真的被榨干了。”

季沉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是,他们说好试试,还亲了,但有的话他都不好意思直接说出来,凌猎就已经对他上“看住男朋友”这一套了。

原本是很严肃的讨论,但季沉蛟一见他这喜剧演员般的反应就想笑,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凌猎骄傲,“我毕竟是有男朋友的人了。”

凌猎“腾”一下坐直,“在小孩这件事上,喻家确实很古怪,喻勤似乎是孩子丢了后失魂落魄,痛不欲生——这些我没有亲眼见到,全是听说的。我成了喻戈的替身,她明知道我不是,好像也坦然接受了,自从有了我,喻家就是风平浪静的感觉。那照理说,我十八岁要从喻家的户口本挪走,他们应该阻止,可是他们也没有。”

季沉蛟:“!”

季沉蛟:“因为不愿和警方打交道。”

凌猎朝他勾勾手指,拿起手机。季沉蛟一看,是那种无病呻吟专说屁话的情感营销号。正想说你看这干什么,凌猎就念起来:“有了男朋友的人,要时刻将男朋友看住。”

凌猎:“不止,还意味着我本就可有可无。”

“你盯着我干嘛?”季沉蛟问。

季沉蛟下意识道:“你不是可有可无。”

季沉蛟推门进去,回到座位上,凌猎不看外面了,扭过头来看他。

凌猎看着他的眼睛,笑笑,“我们季甜甜嘴巴真甜。”

这间咖啡馆环境不错,暖黄色的灯光,窗明几净,隔着玻璃往里看,有点金碧辉煌的意思。凌猎就像被关在明亮橱窗里的漂亮玩意儿,季沉蛟视线往下扫了扫,得出结论——还是腿特别长的漂亮玩意儿。

许久没听到这个称呼,季沉蛟眼皮狠狠跳了几下。

咖啡馆靠落地窗的一排吧台边,凌猎抱着一杯奶昔,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咖啡馆外面的走廊。季沉蛟上完洗手间回来,隔着玻璃墙就看见他那“二筒”牢牢锁定自己。

“那个孩子……”凌猎语气忽然变轻,“真正属于喻家的那个孩子,不知道还活着没。”

毕江,爱丽丝小姐。早已沉入海底的记忆卷起一个细小的漩涡,它在海的最深处,似乎掀不起任何风浪。但它也可以将所有海水席卷过来,酿成一场滔天大祸。

季沉蛟无情地说:“大概率已经被弄死了,那么小的孩子,失去家庭的庇护,怎么活?”

两人彻底消失在监控中时,喻勤有些烦躁地揉着眼眶,片刻,右手用力砸在桌上。

凌猎叹口气,忽然又看季沉蛟,“你是怎么被家里抛弃的?”

关上门,喻勤静默几秒,快步走到桌边,点开监控。画面中,凌猎和季沉蛟先后走入电梯,几乎站在梯厢的两个对角,全无交流。电梯的数字一个个减少,喻勤感到自己也正向着某个低处坠去。

季沉蛟:“我怎么知道?最早的记忆就是在福利院。”

这三个字让喻勤心头一悸,她点点头,“再见。”

凌猎越凑越近,差点贴在季沉蛟脸上。

“那就好。”凌猎说:“下次见。”

季沉蛟:“成对眼了凌老师。”

她说这话时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而不是与她血浓于水的兄长。

凌猎哈哈笑着退回去,“我刚才忽然想,你也二十八岁,和我一样大,和喻戈一样大,你会不会是真的喻戈?”

喻勤在走神,慢了半拍道:“最好的医疗团队、药品都用上了,状态还算稳定。”

季沉蛟怔了下,蹙眉,“这不好笑。”

临到要告别,凌猎转过身,“我看新闻里说喻总住院很久了,好些了吗?”

凌猎点点头,“没什么可能。不过当年如果你没有被领养,那就不会在麦当劳遇到我,我也不会按照你说的去铃兰香。那最后被喻潜明带去喻家的会是谁呢?我们同龄,福利院一群歪瓜裂枣,喻潜明大概率会看上你。”

喻勤似有深意地看了季沉蛟一眼,将两人送至门口。

季沉蛟忽然觉得,命运确实是一张精巧的网,如果他取代凌猎成为假的喻戈,那他还会成为现在的他吗?他还会穿上警服吗?他还有机会认识凌猎吗?

凌猎笑道:“拿错了吗?抱歉,我的名片用完了,这是我搭档的。找他跟找我一样。”

他又想起了那个莫名其妙的梦,梦里他有另一个名字,梦里他在一个温柔女人的怀里,女人哼着一首调子很悠扬的歌,周围似乎是个很大的庄园,但他看不清女人的脸,一如他永远听不清别人在梦里如何叫他。

喻勤接过,挑眉,“季沉蛟?”

凌猎抓着头发说:“我头痛,我不想思考了。”

凌猎也就是一试探,并不期待真正问出些什么来。他也跟着起身,“那行,我想了解的也差不多了,谢谢配合。不过爱丽丝小姐确实是毕江案的重要线索,将来如果您想起什么,请及时联系我,这是我的名片。”

季沉蛟笑着安抚,“来冬邺一趟,收获不小,至少增加了喻勤这条线。”

喻勤站起来,似乎已经恢复了女企业家的气势,“如果你还是喻家的人,我也许会告诉你。但凌警官,你现在的身份似乎没有过问我家事的立场。”

凌猎顶着一头乱毛,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至少多了个男朋友。”

凌猎等了会儿,“那我可以问一问,喻戈的父亲是谁吗?”

季沉蛟:“……”等等!怎么又来会心一击?

喻勤看上去有些狼狈,捋了捋垂下的一丝头发,“不是他,怎么可能是他。”

凌猎从高脚凳上跳下,走了几步,又回头,见季沉蛟还坐在凳子上,遂倒回去,置众目睽睽于无物,牵起季沉蛟的手。

凌猎摊手,“毕竟您和整个喻家都对孩子的生父讳莫如深。”

季沉蛟:“!”

喻勤惊骇至极,往后退了一步,既后悔问了这个问题,又不得不接话,“你,你怎么会这么想?”

凌猎:“走啊,男朋友。”

凌猎正色,“我考虑过,这个毕江,会不会是您的情人,我的……您真正孩子的父亲。”

季沉蛟被他牵着走到咖啡馆门口,脑子有点晕,直到门被拉开时的风铃声才叫他回神,他迅速反客为主,牵住凌猎,凌猎“咦”了声,很快露出“你牵就你牵咯”的坦然。

凌猎越是这么说,就越是勾起喻勤的好奇,“不妨说来听听。”

季沉蛟的假期快结束了,晚上在酒店看回夏榕市的高铁票,凌猎也凑过来,洗过后的头发湿漉漉蹭在季沉蛟脸上。季沉蛟想起刚认识时,凌猎也大喇喇让头发上的水滴在自己肩膀上,那时自己把他推开了。现在……想蹭就蹭吧。

凌猎摸摸鼻梁,“您不会想知道。”

“买这个,十点多的。”凌猎在屏幕上指指点点,“睡醒正好去。”

喻勤下意识问:“什么设想?”

季沉蛟不想买这个,十点多的高铁,意味着今晚睡下去,明早就要告别了。

凌猎点头,“我们也考虑过这种可能。幸好今天来见了您,不然我们的另一种设想恐怕会将案子引到弯路上。”

这个被工作填满的假期就像一朵飘在现实之上的云,他和凌猎都以特别行动队成员的身份参与侦查,但他们到底不属于同一个部门,当假期结束,他的临时工身份也到期了,他要回到夏榕市继续当他的重案队队长,凌猎也不轻松,“雪童”案扑朔迷离,毕江案又牵扯到庞大的喻氏集团。凌猎……应该不会在这时候和他一起回夏榕市。

喻勤呼吸渐渐正常,“我明白。但我确实对这个人没有印象。我承认那时因为生活空虚,时常参与派对,但和保镖没有交流过。也许,他只是看到了我,对我有一些想法。”

“男朋友,你发什么呆?”凌猎侧过脸,摔了季沉蛟一脸水。

“不着急。”凌猎说:“我今天来,不是逼您想起这个人,只是既然线索出现,我就必须来核实一下,请您理解。”

季沉蛟:“十点多太早了吧,买晚点的,下午五点。”

她的胸口快速起伏,脸颊的线条绷得很紧,似乎正在急切地调整表情。

凌猎大惊,“这么晚回去都没菜买了,我们吃什么?”

喻勤第一次拔高声调,语气也稍有急促,“可是我并不认识他!”

季沉蛟:“我们?”

“在L国时,他多次打电话给家乡的姐姐倾诉,在派对上认识了优雅美丽的爱丽丝小姐,他为她一见倾心,视作梦中情人。”凌猎接着说:“回国后,他也久久没有放下爱丽丝小姐,心里有了她,他再看不上别的女人。”

凌猎碎碎念起来,“我想吃巷口的黄鳝,新鲜菌子就快没了,再不吃就等明年。下午两点之前估计还能买到些剩的……”

喻勤正要拿手机,闻言手一松,手机咚一声落在桌上。

季沉蛟:“你要和我一起回去?”

凌猎没笑,“毕江心仪的人也叫爱丽丝小姐。”

凌猎眨巴眨巴眼,“不是吧?你要自己回去,不带本男朋友?”

喻勤清清嗓子,“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小时候看外国的片子,觉得里面那些女孩的名字很好听,我自己的不好听,勤,勤奋、勤劳,过于土气。所以学着她们的,给自己起了个自以为洋气的名字。年纪小不懂事,见笑了。”

“不是……”季沉蛟也有些凌乱了,“你不留在这边查案子?”

凌猎:“勤总?”

凌猎:“男朋友都跑了,我还有心情查案子?”

喻勤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一僵。

季沉蛟:“……”

“画的名字为什么叫爱丽丝公主?那是您的小名吗?”

凌猎笑起来,“夏榕市也有喻氏的产业,喻潜明不还在夏榕市住院吗?”

喻勤咽下唾沫,“对,我去L国之前,兄长请人给我画的。”

虽然明白凌猎回夏榕市并不是完全因为自己,季沉蛟心情还是忽然飘起来,像长了蹄儿,在现实之上的云朵噔噔跳跃。

“家里有一幅油画,画的是十多岁时的您,对吧?”

最终,两人买了最早一班,不到六点的高铁票,因为凌猎想买到早市上最肥美的黄鳝和最鲜嫩的菌子。

喻勤抿唇,岁月让她皮肤松弛,她脖颈上绷起一条条干涩的筋。

然而次日天没亮,季沉蛟倒是起来了,凌猎赖床不肯起,抱着被子非要说季沉蛟迫害他,季沉蛟也不清醒,脑子里窜出搞笑视频里的台词:“再这样你看我亲不亲你?”

“我们虽然已经不再是母子,但请允许我再这么称呼您一次。”凌猎微笑,“毕竟接下来我来说到的事,与我住在老宅的那段日子有关。”

凌猎眼睛一瞪,飞快蹦起,一个箭步冲入卫生间。留下季沉蛟在床边暗自神伤——这么嫌弃?亲一下怎么了?

喻勤下意识直了直腰背,摆出防御的姿态。

这事季沉蛟耿耿于怀到高铁快抵达夏榕市,终于压低声音问道:“我早上说亲你,你那么不情愿?”

但此时同一个词语从凌猎口中说出,就多了一丝探究、危险的味道。

凌猎理直气壮,“当然不情愿!我的嘴巴是能随便亲的吗?”

这是多年前凌猎——那时还叫喻戈——对她的称呼,尊重,却不亲近,是她要求凌猎这么叫,年幼的凌猎并不清楚原因。

季沉蛟:“……”更挫败了。

喻勤一怔。

凌猎:“我那时没漱口,被男朋友嫌弃了怎么办?”

凌猎这次又停顿了一会儿,忽然道:“母亲。”

季沉蛟:“!”竟是如此!

喻勤明显放松下来,“抱歉,我无法向你们提供帮助,对他确实没有印象。”

虽然没完成早安吻,但和凌猎回到家属院,季沉蛟内心比亲到了还美。一到家,凌猎就活力十足要去买菜,季沉蛟在家里打扫卫生,来到客卧时不由得想,凌猎今后还住这屋吗?要不搬到主卧去?

凌猎点头,“十七年前,他在老家丰安县遇害,死在他自家的作坊里。同年发生在丰安县的还有一起案子,他这一起怀疑是模仿作案。最近我们重启调查,前一起已经侦破,查到毕江案很可能和他在扎安镇务工的经历有关,又恰好查到当年喻氏集团也驻扎在那里,你们可能认识,所以想来问您是否知道些什么。”

凌猎提着两大包菜回来,空调都懒得吹,就跑去厨房忙碌。季沉蛟做完清洁,想去打个下手。

突如其来的沉默让喻勤皱起眉,须臾,她问:“这个毕江出什么事了吗?”

凌猎右手一边挥一边配音:“去!去!”

一句“也许见过”,给自己留足了余地。凌猎停下来,与季沉蛟交换了一个眼神。

季沉蛟:他是不是在驱赶一条挡路的狗子?

“毕江?”喻勤思考了一会儿,摇头,“没有印象了。扎安镇有很多亚洲过去务工的人,当地富商在请保镖时很阔气,所以很多人都会赶去当保镖,我也许见过他,但时间过去这么久,记不得了。”

中午,开饭了。蒜薹炒鳝段,水煮黄鳝,菌子丸子汤,凌猎说要吃黄鳝,就干脆做两种味道!

喻勤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动,但季沉蛟看见她戴着珠宝的手轻轻抽了一下。

季沉蛟默默当了个过去鄙视的餐前摄影师,构图完美,发送朋友圈,拿起筷子前还看了凌猎一眼。

凌猎:“那您认识一个叫毕江的人吗?他从丰市过去打工,参加过当地帮派的培训,多次去派对当保安。”

凌猎早就大口吃起来。

片刻,她点点头,“是,你说的这些富人几乎都有养殖、种植庄园,我们与他们有很多商业上的来往。”

吃久了外面的餐食,终于吃到自家的饭菜,季沉蛟觉得特别香。凌猎要添饭时,他也站起来,“我去。”

喻勤皱起眉,没有立即回答,像是在分析凌猎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凌猎震惊到头发都翘起来,“你不是严格控制碳水?”

“因为我正在查的案子与扎安镇有关。”凌猎逐渐切入正题,“L国的富人很多都生活在扎安镇,他们经常开派对,您也受邀参加过。是吗?”

季沉蛟:“今天不控制了不行?”说着,往厨房走去。

“对对,扎安镇。”说着,喻勤露出一丝讶异,“你怎么知道?”

凌猎筋斗翻天地追过来,季沉蛟已经揭开电饭煲的盖子。凌猎大喊住手,“可是我只给你煮了一小碗!”

凌猎:“扎安镇。现在那里已经并入一个叫萨林加乌克的大区。”

季沉蛟:“啊?”

喻勤笑道:“也不至于,有乱的地方,也有相对和平的地方,我们去的是L国相对稳定的区域,叫什么来着?”

“剩下的都是我的。”凌猎理直气壮,“我买菜又做菜,你好意思跟我抢?”

凌猎:“那边生活怎么样?我没去过,想象中每天都在打仗。”

季沉蛟从凌猎碗里分来一小团,两人达成协议,以后煮饭多煮点。

“喻氏走出国门的第一站就是L国,因为混乱,所以有机可乘。我虽然年纪小,但将来也是要辅佐兄长管理整个集团,我必须得到锻炼。”喻勤的回答滴水不漏,“而且当时需要一个喻家的重要人物过去,稳定‘军心’,兄长不可能去,其他人分量不够,所以是我。”

饭后,季沉蛟收拾完厨房,点开朋友圈,发现不久前发的那条已经有许多点赞和评论,打开一看,凌猎居然和共同好友们聊了起来!

凌猎说:“您为什么会去L国?你去的时候才十几岁,那边不适合留学,特别是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