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老爷瞥了一眼,“嗯”了一声。
他索性站起身,对着蔡老爷一礼:“多谢蔡老爷盛情款待,在下感激不尽,此番酒饱饭足,这些略表心意,便告辞了。”在桌上放了一银锭。
东邪看了看那坐在地上的够,别开眼,奋然出门了。
东邪有点无语,对待自己儿子都这么凶,而且还是在客人面前,这要公子的颜面往哪搁?
这些事,还是不要管太多了,这是别人的家务事,他还是不要管了。
“哼!”蔡老爷理都不理。
才到花园,就听蔡小姐哭闹着,说什么“他真的欺负我了”、“他弄得我很疼”等等,东邪眉头一皱,悄无声息地走过去。
“爹,儿子不敢。”蔡江低声。
奶娘正拉着蔡小姐,见东邪来了,更着了慌,道:“这位公子,还是不要过来了,我家小姐、小姐……”
蔡老爷回座,又尝了一道菜,边吃边说:“你小子翅膀长硬了,仗着有几个闲钱就想买那些东西?”
蔡小姐呜咽着,居然挣开了奶娘的手,粉裙飘动,一步跑到东邪的身后。
“啪”清脆的一声,蔡江捂着红肿的脸,发丝一乱,跪在地上,似在极力忍着不让泪留下。
“小姐,快回来,这成何体统!”奶娘吓得脸色煞白。
蔡江欲言又止,苍白的脸阴晴不定,隔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我去看看马儿……”
蔡小姐缩了缩:“你们都欺负我,哥哥弄疼我,你也要抓我回去。”
二人推让一番,彼此坐下。蔡老爷沉着脸,看也不看蔡江:“大清早的不在家又去哪了?”
东邪转头问:“你哥哥怎么弄疼你了?”
东邪忙回礼:“在下东邪。”
蔡小姐抬起头:“他压得我透不过气来,还把我的……”
蔡公子早发现这里多了一个人,淡淡回身,忙作揖:“鄙人蔡江,见过公子。”
“小姐!”奶娘大叫,在顾不得什么,一把过来捉住蔡小姐的手。
蔡老爷眼皮也不抬:“还不快见过客人。”
“啊,你放手!”蔡小姐一抹鼻涕一把累,“痛死了!”
他诧异地转头,来人是公子的打扮,却格外素简。容长脸面,眉清目秀,只是眉宇之间,似有一抹化不开去的阴郁,看着有几分憔悴,步伐虚浮。
奶娘面上带了十分忧色,说:“公子是个明白人,又是暂居此处,还望刚才的事都当没发生过。”
东邪想说什么,后方又传来一声:“爹。”
东邪点头:“我知道。”再看一眼蔡小姐,也被奶娘连哄带骗,半拉半扯着走了。
蔡老爷喝了一口茶,夹起一根豆芽。
东邪转回头,刚迈出一步,耳边就听到蔡小姐的抱怨声:“他真的拖了我的衣服。”
东邪隐瞒了自己的身份,自然不会说破,只道:“令爱天真可爱,是老爷的福气。”
奶娘喝了一声,才算无声。
蔡老爷垂眸:“小女年幼无知,童言无忌,东公子莫见怪。”
家丑不可外扬,居然会有这种事?可算是长见识了,东邪叹一声,又走了几步,却听一声:“孽畜,你要做什么?!”
东邪愣住了,没想到蔡小姐还这么小,大约十二三岁的模样,他讪讪的看着蔡老爷。
东邪一惊,转过头,却见蔡江正一只手抱着蔡小姐,另只手还拿着一把刀,搁在蔡小姐的脖子上。夫人急得大哭,蔡老爷又气又急,破口大骂,家丁们围着去路,却不敢上前一步。
“小祖宗哟。”奶娘瞥了一眼东邪,红了老脸,硬是拽着蔡小姐的手走了。
蔡江威胁道:“你们在赶过来,我就杀了她!”
蔡小姐指着东邪说:“奶娘,你看,他比哥哥还好看。”
“别,别,你别杀了河儿!”夫人大哭道。
“小姐……”奶娘去拉她。
蔡老爷急得满头大汗,只得道:“阿江,你有话好好说,不要伤害河儿好吗?”
东邪没来由一阵尴尬,手不知该放哪里,坐着的姿势有些僵硬。
蔡江冷着脸:“你们让开,放我们走。”
蔡小姐一身粉嫩衣裳,小脸儿尖尖的,光洁动人,她眨巴着一双两只黑色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东邪。
蔡老爷朝旁边的家丁喝了一声:“还愣着干什么,都让开!”
“怎么回事?”蔡老爷皱眉,放下手中的一杯茶。
那些家丁们无言,让出了去路。
“小姐,小姐,不要乱跑!”一个粉影冲进大厅,嘻嘻笑着,后面跟这个一脸无奈与担忧的奶娘。
蔡江挟持着蔡河,面不改色,与东邪越走越近,眼神也未有一丝波澜。
东邪有一阵难过,但他暂时无法做主这件事。他有他的无奈,只希望,那些人能给这条狗一个痛快。
东邪有点紧张。
东邪知道,这条狗每天早上都在桌下,只希望主人能把多余的事物丢给它填饱肚子。可是,蔡老爷已经答应一位屠夫,把这条狗杀了。
蔡家哪有功夫理他。
次日清晨,进屋时,桌底下卧着一只狗,它伸着舌头,提腿挠挠痒,坐起来,无比认真地望着嘴巴正蠕动着的蔡老爷。
蔡老爷道:“阿江,你能放了河儿吗?”
东邪默默无言。
蔡江转过身,将刀子凑近了一分。众人大惊。
正扫着地的老仆叹了口气,道:“东公子,我家规矩不同,公子虽比小姐年长两岁,却受尽夫人的辱骂,就连婚事都是一拖再拖。而小姐是正房所出,地位自然不同,老爷夫人又对她百般呵护,早想着让她嫁个好人家。”
蔡河仍迷茫着,问蔡江:“哥哥,你要做什么?”
“既然蔡小姐已经定亲了,那为何蔡公子还……”东邪道。
“闭嘴!”蔡江冷声道。
小女儿名河,颇受两位长辈的喜爱,却独独对蔡公子最要好。
蔡河撇撇嘴,无比委屈道:“昨天晚上我真的很痛,到现在也还是……”
儿子名江,在家地位不高,经常受夫人责骂。
刀子一近,刺出一丝明显的鲜红。
蔡老爷气得两眼一翻,昏死过去,多亏夫人有见识,掐了人中总算醒来。蔡老爷意志消沉,遣了许多人,也撵了许多人,总是找不到蔡大小姐的下落,也就死心了。
“快住手!”夫人大叫。
东邪初步了解到,这蔡老爷原有一个大女儿,和儿子一样是庶出。可是大女儿在多年前看上了一个穷酸书生,硬是要嫁给他。当时蔡老爷气得连饭也不吃,干脆不认这女儿。大女儿赌气,嫁给了那个书生,后来书生做了当朝的摄政王,却把蔡大小姐给抛弃了。自己的大女儿下落不明,蔡老爷也曾派人去摄政王府问过,哪知摄政王翻脸不认人,根本不承认娶过妻子。
“谁敢过来!”蔡江大喝道。
下山不久的东邪借宿到一户人家,主人姓蔡,有一个夫人,一对儿女。
嘉定门想上前,却个个无奈的看着蔡老爷和夫人。
画皮捷看着冷面心,眼眸深沉不见底。
“阿江,我们已经放你走了,你不会要食言,想杀了河儿吧?”蔡老爷问。
冷面心望着袅袅一烟,远处似有一座悠然山峰,往事如画:“有位挚友,需待相助。”
夫人哭泣道:“河儿是你的妹妹,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画皮捷微变色,颔首;“略有耳闻。”
“我狠心?”蔡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一个笑话,狂笑着,“到底是谁真正的狠心!你这个贱人,本是我爹的偏房,为何设计陷害我娘,夺了她的位子,置她于死地?爹,你有真心爱过我娘吗?你有吗!我娘为了你,忍受了天大的委屈,你还一心偏袒着这贱人!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娘没了,我还有姐姐。姐姐没了,我还剩什么?你,才是最狠心之人!害了我娘,又丢我姐姐,就在刚才,你不是想一棍子打死我吗?哈,哈,我昨晚就是上了她,你能怎样?兄妹乱伦,连你也想不到吧?哈哈,我要让你身败名裂,要把你当初害我娘所能到的一切通通毁掉!“
冷面心负手:“你可知我出身道家?”
他深吸一口气,像变戏法一样,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支火把。
画皮捷不以为意:“要我做什么?”
家人们大惊失色,蔡老爷抖着胡子道:“逆子,快住手!你疯了吗!”
冷面心哼一声。
蔡江红了眼睛:“我已经疯了,是被你们逼疯的!我要杀了你们这些所有人!”
画皮捷笑道:“魔族帮了我一个大忙,我也报了仇,这份恩情,捷终生难忘。”
“哥哥。”一声甜甜的轻唤,蔡江下意识垂睫。
“那是自然,这可是你亲兄弟的皮。”冷面心说。
蔡河一脸甜美动人,笑起来,十分好看:“我是喜欢你的。”
裸露的肌肤得以遮挡,然而那人似乎本就不为自己先前的形象而感到羞耻,这些年,也习惯了。他冷笑道:“这张皮与我当年的近同一样。”
手一抖,火把落在地上,火焰迅速蔓延,碰到什么就吞下什么。家人们急忙挑水的挑水,保钱的保钱,逃命的逃命,四下乱成了一团。
冷面心皱皱眉。
东邪不知所措,师父告诫过,此次下山,若非遇到妖魔偷袭,万不得使用法术,就连施展身手也不行。即便是凡人有难,也不得不如此。世上有太多无奈,奈何?
画皮捷站起身,面无表情地看着迎风而来的冷面心,接下他抛来的一件紫袍大衣,穿在身上。
他想帮忙,却不知会造成什么问题。他不能做,蝼蚁之生,于他何干?他还是保住自己吧。
“你的心愿已达成,是不是想着离开了?”
东邪深吸一口气,跳上门顶,转身对着大街说:“快来人啊,着火了,快来救火啊!”
画皮捷走出石门,到附近的一片湖水那儿照了照,漂亮的薄唇勾起。
黑烟升起,火势汹涌,邻居、行人们都急着来救火。只是杯水车薪,效果不大,无计可施。东邪在火光中隐约看到下方两个人影,蔡江一只手放到蔡河的头顶:“小时候你总是缠着我,我本是连同你娘一起讨厌,可是你,真的太吵了。但我,就是狠不下心,这些年,也只有你真心对我好。”
站在密室里的,只有另一个捷师兄。
蔡河抱住蔡江:“哥哥,好痛。”
停下时,画中之人如跃纸上,画皮捷眯着眼睛看了画中的人好一会儿,仔细检查有哪点地方不完美,终于,双手拿起人皮,盖在自己头上,但听一声古怪的“刺啦”,人皮抖了抖,与画皮捷融为一体。
火苗沾上了衣角,即将要吞噬二人。蔡江一笑,搂紧她:“不痛,哥哥带你去另一个世界,我们去找阿娘还有姐姐。”
他画的人很像捷师兄。
“姐姐也在吗?”蔡河问。
他阴冷着笑,手指有些发抖,似乎是因为极度兴奋而颤栗,蘸了蘸砚台里那磨出的红色汁液,如血液一样鲜红,画皮捷微微俯下身,在桌上的那张崭新的人皮上一笔一划,比以往更为认真地勾勒那线条。
没有回答,火海一片,焰星飞天,蔡府很快烧为灰烬。
一副白里泛青的骷髅,处在原地。
好在这一场火只是烧在蔡府,其他地方居然相安无事,隔壁也没有一点被染黑的痕迹。废墟中,躺着一堆残骨。东邪趁无人发觉,悄悄将两具骷髅合葬。
没有风,画皮捷的眼睛亮起了光芒,他赤裸着身,一只手伸到自己的胯下,一把揭起,一张起皱的人皮被揉成一团,随意地丢在地上。
听说火势太大,蔡府的去路也被火焰堵住了,没有人幸免于难。
他把粉末尽数倒在空空的笔砚里,糅合着一块赤纹石研磨了一阵,眼看着差不多,就召出了一张新鲜的人皮。这张皮很干净,像是刚撕下来不久,被特殊的药水洗过了,摸起来如物主生时一样柔顺滑腻,温润软软。只见他手一扬,人皮自行铺摊于桌上,
有人说是报应,蔡家以往做了许多黑心事,天降大火,惩罚恶霸。
那是一小撮磨得极细绒的红色粉末,看着像是朱砂,在黑暗中映着阴冷的红光。
也有人说,是自家内部纠纷,发生口角,动怒发起火。
画皮捷从一旁的桌案上拿起一包用黄毛纸包着的东西,顺着折角慢慢打开。
“怎么会有这种事……”东邪略显疲惫,摇摇晃晃地走在山路上。
光线微弱,些许尘埃浮在半空,一间阴暗的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