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文山在离开时,用传音术对向远说了一句:“跪下!”
向远脸色难堪至极,剩下的人面面相觑,无人敢说一句话,都散了。
向远默默地跪了下来,低着头,一动不动。
嘴里还嘟囔着,偶尔一步三回头看向向远这里。
广场上除了他,再没有别人。
秦华辉和庞过摇头,齐文山率先走了,他们也各回房。重迟识趣,给其他弟子使了眼色,一个个
孤零零的,衣衫被风吹得抖动。
众人愕然。
另一个无人问津的空间,交流了一席对话。
齐文山面无表情地转回头,对着众人道:“都走吧。”
“真可怜。”
向远宛如被点了穴道一般,双腿似被灌了铅,连背脊也变得僵硬麻木了。
“再来场雨,就是我英雄救美的时候了。”
玉槿微面如寒霜,盯着向远,不肯错过一分。
“不是美女就英雄吗?”
众人都惊住了。
“呵呵。”
黑色的影子,遮盖了向远眼前的上方金光灿烂的太阳,熟悉又陌生的脸,几绺胡须当垂而下。
……
东邪不知什么时候悄然无声的走开了。
天空渐渐阴沉下来,原来明媚的太阳不知躲到了何处。向远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只是腿脚已经麻得没知觉了。
向远脸上露出一丝畏惧。
要下雨了吗?
“住口!还没轮得到你说话!”齐文山的一声断喝,噎得东邪不敢再说下去。
他缓缓抬头望天,心里一凉。
东邪怔怔地看了向远一会儿,转头对齐文山道:“护教,向远他、他身体不舒服,他有点问题……”
齐文山没说站起。他就不敢站起。他只希望齐文山能快点回来,或者让人送个信,让他的惩罚结束吧。他不敢再大不敬了,不敢了。
向远抬起头看了东邪一眼,又望着前方的人。仿佛一切,像刚才一样,所有人都陌生了起来。
“轰隆”一声,苍穹之上传来轰然的雷鸣,闪电张牙舞爪地划过黑云,豆大的雨珠随之而落,打在地上,啪啪溅开小水花。大雨来临,如注而下。
“向远,你还好吧?”
天地间,水雾迷蒙,洗刷着这个世界。向远全身很快被湿透,潮湿的衣服黏在身上,不太舒服,心情很糟糕。
向远艰难地站起来,身子还未挺直,脚下却是一软,竟差点又要摔下去,东邪不顾一切的赶来扶住他,还帮忙轻拍脊背:
落汤鸡,很狼狈。
众人面有动容。
他好像被全世界给抛弃了。在这里,受苦受难。
“啪!”齐文山案前的龙铘尺疾飞而去,重重的在向远的脸上一打,一声脆响,向远的脸上多了块血红的痕印,整个人还控制不住地被拍飞了出去,撞在一根柱子上,捂着胸口,抬眼,咳了几咳。
他低下头,埋得很深,一动也不敢动。
他知道他完了。
疾风骤雨,也没那么怕。
他对上齐文山的眼,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头脑一蒙,有“嗡”的一声。
反正事情已经到这地步了,以后抬不起头,就算了,有什么办法,谁顾得了谁。
可是,为什么他的心这么快,这么急?
东邪走了,不给他带把伞。
玉槿微一站,似乎有一股清流拂面而来,向远却猛地清醒了,呆了一呆,杀气如潮水般退去,
玉槿微应该吃过饭,睡觉了吧?
重迟自然不会计较这一点,倒是其他人愈发感到奇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他们表情都怪怪的?
雨水从他的发间流淌下来,顺着脸庞一波接一波滑下,滴滴答答,向远抬起手擦了擦眼睛,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看到,余光瞥到了一抹黑色的衣影。在他的身旁,出现了一个身影,一个很熟悉再亲切不过的身影,即便相隔许久,依旧记得那如诗的感觉。
就在这个时候,在后面站了许久的玉槿微走了过来,挡在了向远的身前,神情平淡的看着前方。对,是看,没有特别专注哪个地方,连重迟的脸都不屑一看。
借着微光,他看清了她。
重师兄平日就很受女弟子欢迎,待人也和睦,今日难得用这么沉重的声音斥责一名小师弟。
他呆住了。
所有人为之一怔,说话的不是齐文山,也不是秦华辉,更不是庞过,而是广常山的首座弟子、今年仙剑大会排名五十五位的重迟重师兄。
过多的绝望是会将人吞噬,可是有希望,总会装满心口的某个位置。
“放肆!”
这些时你在哪,可知我一直在找你?
向远几乎到了忘我的境界,步伐一步比一步从容。
雨水打在结界上,被弹开,飞溅出漂亮的小水花。凤凰蹲在他身旁,默默的,没有说一句话。可向远却似受到了极大的鼓舞,好不容易压抑住狂躁激动的心,涩然出声——
不光是秦华辉,庞过的脸色也差到极点,齐文山更是直接把嘴合上,刚才的话也不知讲到了哪里,也没有人会计较了。几乎是同时,众人的目光,都朝同一个方向望过去,有迷茫的,有疑惑的,有好奇的,有乐祸的,有惊诧的,种种不一。
“你从哪来?”
东邪这一回可是当真被吓到了。
“我从来处来。”哲学的回答。
随之而来的是,向远甩开跟着自己的东邪,握紧手中的棒子,带着更年山那一战时的肃杀之气。
她的上半张脸虽然被兜帽遮住,可是此刻,向远仿佛在那儿上读出了如水温柔,那么美,那么好。他怔怔地看着她,好像迷住了。
秦华辉的脸已经沉了下来,用警示的眼光看着向远。
半晌,凤凰开口道:“还记得那年我给你弹的曲子吗?”
东邪跟着看过去,齐文山已经注意到了这里,嘴巴一张一合,说不出一句话,眼睛却一直望着他们。
向远收回视线,神色有些不自然:“嗯。”心头的重负减去,却是不一样的轻松,带了分古怪。她那一年,没记错的话,弹的好像就是《凤求凰》?
向远没有回答,目光冷厉地转向齐文山,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凤凰双手一摊开,身前凭空辨出一面冰琴,丝丝冒着寒气,偶有一道流光闪过。向远的脑海顿时有一股清爽划过,熟悉的亲切感仿佛久别重逢,在他的心中泛起了一种柔情。凤凰挑弦,轻捻慢拢,禅意随音,如泉水激石般汩汩涌出。
东邪看他这副模样,竟是一阵心寒,但仍和声问道:“向远,你怎么了?”
记忆力的曲调,好像穿越了数年的时刻,再次出现跳入他的耳朵里。
感觉到有人绊在旁边,向远缓缓地抬起头,没有听进东邪刚才说的话,只是用两只露出杀气的眼睛瞪着他。
向远年纪变大,比以往更知事,知晓了曲中的涵义,因此在听凤凰再一次为他抚弄的时候,脸颊多了一抹红晕,害羞之中添了几分青涩。
东邪察觉有异,走上前,关切地问:“向远,你不舒服吗?”
凤凰似未觉,指法精湛,娴熟有度,那曲调听着仿若梵音清语,带了分不同于世人的沧桑,向远听得痴了,一时忘了身处何境,以及结界外那漫天大雨了。
广常山上一望无垠的无云蓝天,仿佛在顷刻间暗了下来。
凤凰,还是你对我好,他们都走了,可只有你肯陪在我身边,为我遮风挡雨。
附近的人感觉到了气压的变化,往同一个方向望过去。向远的面目变得狰狞,宛如凶神恶煞,虎视眈眈地瞪着还在高处讲话的齐文山,踏出了第一步。
如果可以,我希望广常山那些事不复存在,而现在面对的,才是真实的事。
向远的深心处突地冒起一股无明业火,几乎要把自己的身子都焚烧殆尽了。他不知不觉地召出萤仙棒,棒子仿佛也带了分热意,从他的手掌传递到全身,那狂怒之火非但没有降温,反如火上浇油一般,一股凶杀的怒气喷薄而出。
想到这里,向远心中一动。
站在旁边的玉槿微突然神情凝滞,皱眉看着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向远。
“那天狱火网罩下来的时候,是你救了我?”向远猜测着问道。
人群里有小声议论的,向远听不进去,脑子里只留意着自己的想法,尝试极力表达。
“……嗯。”凤凰说。
向远额头青筋跳了跳,回想起绘娘临死前的惨状,竟然一个冲动,口不择言,大喊道:“护教,并不是所有妖都坏的,他们有可能是遭到迫害……”
向远的眉毛微不可察的蹙了蹙:“我听说,琴者,禁也。禁止于邪以正人心。你这般草率,可不是翻了忌?”
“妖魔同流合污,心狠手辣,残害了多少生灵涂炭。魔族猖狂,更年山上杀害了我们多少仙门同胞,死有余辜。妖类也没有一个好东西,个个良心都被狗吃了,毒辣非常。”
凤凰失声笑道:“哪来那么多的较真,我从不局限于此。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自来随性纵意惯了,便是我哥哥也管教我不得。”
向远只觉得唇畔火辣辣的,那股热意一直蔓延上额头,迅速浸入,随即头脑中一片火烧,一片空白,刹那间再也其他,只剩下刚才齐文山的话:
向远呆了呆,张口无言。
“咳咳,我没什么要多说的,只是提醒列位弟子,时刻牢记自己的本分,坚守正道,惩恶扬善,不与邪魔外道勾结,为我广常山争光。”
随后,不知为什么,他蓦然笑了起来。
广常山,集满了众千弟子,三尊高坐上头,论述近来发生之事。秦华辉发表完演说,便轮到齐文山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