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林月盈轻声哼,“The future's not ours to see,Que Sera Sera,What will be will be……”
江宝珠想:“哪一首?《Trouble is a friend》?”
(我们不能预见未来,世事不可强求,顺其自然吧。)
林月盈说:“我想通了,宝珠,还记得我们小学时候学的歌吗?”
江宝珠斟酌着,问:“你打算放手啦?”
江宝珠立刻站起来去洗手,左三边右三遍,指甲缝里也仔仔细细洗干净、用洗手液冲得香喷喷,飞奔过来,结结实实地抱住林月盈。
“不是,”林月盈说,“我现在说我现在就已经不喜欢秦既明了,你会相信吗?”
“啊啊啊啊小珠珠,注意手上的油,不要蹭到我身上,呜呜,”林月盈笑着躲开,“我刚买的新裙子呢,宝珠。”
江宝珠摇头。
江宝珠放下碗筷,过去拥抱好友。
“所以,顺其自然,”林月盈说,“我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喜欢他,也不想再去追他——他现在让我好难过。宝珠,我决定顺其自然。”
“我现在心情有点点糟糕,”林月盈侧着脸想,“不过还好,这么多天了,我也消化完了。”
“等一段时间吧,”林月盈侧脸,她想了想,“或许我还会继续深爱他,也可能会慢慢放下……就网络上的那个宣传语嘛,把一切交给时间。”?
江宝珠发了发呆:“喔。”
顺其自然。
她平静地说:“我向秦既明认真告白的第二次也被拒绝了,很严苛,完全不留余地地被拒绝了。”
林月盈已经如此确定了。
林月盈一口气吃完江宝珠带来的虾饺。
临走前,她还问江宝珠,怎么知道她在这里。
江宝珠没有问她,那明显哭肿的眼睛是怎么回事,也没有问林月盈,她嘴唇旁边看起来像是被吸吮、咬出的淡淡草莓痕迹是怎么来的,她只热情地同林月盈聊天,问她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有没有时间,要不要一块儿出去玩,哎呀呀最近她打算换一个新的网球拍还打算买新的网球鞋和衣服,审美一流的林月盈有没有好的办法呢?
江宝珠说:“给你打电话打不通,猜你可能和哥哥吵架了,所以就直接过来看你——果然。”
假期的最后一天,江宝珠拎着订好的饭来看林月盈,彼时林月盈刚刚洗过澡,清清爽爽地吹干头发,她换上刚买不久的漂亮小裙子,涂上刚打开包装的口红,笑着和江宝珠打招呼。
林月盈笑着和好朋友拥抱。
她放下笔,安静地注视着铺了一地、用旧钢笔写完的纸张,忽然将脸埋在膝间,不发出任何声音地哭出眼泪。
她想,可能秦既明都不知道。
林月盈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找到。
他肯定不会给她打电话。
」
事实也的确如此,等开机后,密密麻麻的未接来电都来源于李雁青。
(我在黎明倾倒它们,我失去了它们,我找到它们……)
林月盈的眼皮跳了一下,直觉提醒她可能发生了一些不那么妙的事情。她顾不得其他,拨回去。
I turn them over in the dawn, I lose them, I find them……
果然出事了。
(你转过身的侧影,组成你名字的发音,你有韵律的笑声:你残余的美丽令我意犹未尽。 )
学校里面办少儿科技展的场地和她们社团活动室的楼紧密连接,中间有连廊联通。不知道是哪个学校的熊孩子,都五六年级了,还嘻嘻哈哈地跑到他们社团活动室嬉笑打闹,甚至还对机器和一些模型动手动脚,拿桌子上的图纸折纸飞机……
these are the illustrious toys you have left me
林月盈的血压要上来了。
Your profile turned away, the sounds that go to make your name, the lilt of your laughter:
她问:“社团里的门一直开着吗?张琰不是在吗?”
(黎明降临,落在我所在城市的孤寂街道。)
“他去吃饭了,”李雁青按着太阳穴,“这两天一直联系不到你……学校那边的意思是,那些小学生都走了,也没有太大的损失,更何况也不好真的去找人。找到那些小学生也做不了什么,总不能报警?”
「The shattering dawn finds me in a deserted street of my city
林月盈叫:“照价赔偿啊!”
……
“倒是没有拿东西出去,就是今天我们收拾了一天,”李雁青声音也充满了疲倦,“还有,你刚写完、准备送去参赛的报告没了。”
她一遍又一遍地抄着Jorge Luis Borges的诗。
“我以为多大的事呢,”林月盈松了口气,“我放社团里的那个笔记本上有备份,重新打印不就好了。”
剩下的五一假期,林月盈都没有再出门,手机关机,电脑关掉,不要上网,也不要和外界接触,她现在太难过了,难过到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其他的人类。她蜷缩在自己的房间里,依靠着冰箱里的食物,颓唐又隐秘地吃喝,睡觉,醒来就看书,发呆。
“……就是想和你说这个,”李雁青说,“你的笔记本坏了。”
……
社团教室内没有监控录像。
秦既明不能爱她。
据张琰口述,他吃饭回来时抓到那俩小孩,小孩跑得很快,嘻嘻哈哈,完全不知道犯了什么错。
她就要爱秦既明。
林月盈的笔记本,还是今天下午进行统一检查时发现的。
林月盈才不要一板一眼、理智的爱。
是跌坏的,落在地上,摔成两半。
可爱本身就不理智。
在重新写一份和花一些钱去做数据恢复和转移上,林月盈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更何况那电脑上还有一些其他非常重要的资料。
本来就是受限制的,要遭受道德谴责的,是不正常,不健康,不应当的。
为了不影响第二天的工作,她连夜去了社团,和李雁青汇合,拿着坏掉的电脑直奔专业的店。
「涉及道德问题,不禁题材,但在伪血缘关系存续期间,不得发生关系,不得有亲热行为、感情描写。此处不包含古代言情作品中的表亲关系。」
数据恢复需要一段时间,林月盈已经买了新电脑,利用店里的网,正在有条不紊地下载需要的软件和各种工具,李雁青能看到她屏幕上显示的一切,有一些售价或高或低的软件,林月盈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付费购买。
就连大陆上最知名的言情小说网站——绿油油晋江文学城,也在限制题材中明确表示。
电脑屏幕的光淡而柔和,李雁青的视线移到林月盈的唇上,他终于注意到同学的不对劲,迟疑地问:“你的嘴怎么了?被虫子咬了?”
就连文学影视作品上,也会被轻飘飘地分到“畸恋”这一类别中,属于历史上暴君“变态”的佐证,成为指控某公主“荡,妇”的依据。
医院中,雪白的病房,雪白的病床。
好像兄妹之间的确不配有什么美好的结局。
“被猫挠了一下。”
没有输赢,也没有结局。
秦既明的嘴唇破了一个伤口,结了一层薄薄的痂,他平静地回答父亲。
所以昨晚两人都在试图用彼此最在乎的话去逼疯对方,他们清楚什么是对方的痛点,他们知道怎么讲会令对方更伤心。
“朋友家养的猫,怪我,一直逗她。”
他们俩相处的时间太久了,久到甚至不需要语言来沟通,一个眼神, 一个动作, 甚至不需要看对方的表情, 他们做出一件事的时候,就知道接下来对方的反应。
秦自忠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右手打着石膏,沉闷地说:“你都多大了?还逗猫,下次猫抓了你的眼,有你哭的。”
全程, 两个人一言不发, 谁也没有说话。
秦既明说:“以后不逗了。”
次日中午, 林月盈吃过午饭,秦既明送她回她的住所。
“看你脸色不太好,昨天晚上没睡好吧?”秦自忠说,“你也不小了,别总是加班,该休息就休息。”
林月盈知道秦既明有多坚定、说一不二。
这可真是俩人之间难得像父子的对话了。
如果他不爱他,林月盈想自己应该也不会这么难过, 她如此笃信,她想要的人一定都会被她吸引;她现在难过的是, 秦既明不允许这种爱滋长, 不允许这种感情的存在。
秦既明说好。
可他还是推开了她。
“还有,”秦自忠看着儿子,说,“外面乱说话的人很多,你也听到了,越来越难听。我知道你性格端正,但也注意,别真上了人的套,这么大年纪了,还被一个小姑娘骗。”
她能感觉到秦既明不是不爱她, 明明他也会捧着她的脸吻她、咬她,明明他也有灼热的反应, 明明他也如岩石一般坚硬。
秦既明说:“你对谁不满意?直接说名字,别兜弯子。”
也不会有人害她伤心地哭这么久, 还要哭两次。
秦自忠直截了当地开口:“林月盈。”
没有人会不爱她。
秦既明不言语,他低头看,是江宝珠发来的短信。
林月盈一直、百战百胜。
“我早就知道她那个爷爷送她过来的时候就没安好心,她那个爹也是,动不动就要过来攀交情……他算个什么东西,还过来说亲戚,八杆子打不着,”秦自忠说,“我看她大了,也不知道避嫌,估计——”
她茫然了。
“避什么嫌?”秦既明看着病床上的秦自忠,重复,“我问你,要避什么嫌?”
该怎么办才好。
秦自忠叫他:“既明。”
她难过地哭出声音。
“月盈是我照顾大的,她是什么人,我心里清楚,用不着你在这里添油加醋地诋毁她,”秦既明站起来,“你自己在外面听了风言风语,不觉得月盈可怜,反倒和其他人一样,信了这种毫无根据的脏话。”
林月盈蜷缩着身体, 躺在沙发上, 捂着脸, 肩膀一抖一抖。
“是不是毫无根据,你心里也清楚,”秦自忠说,“坐下,刚来就走?有你这样的儿子?”
然后秦既明起身,沉默地回卧室, 他喝醉了酒, 还是不清醒的状态。
秦既明说:“问出这句话之前,你也摸一摸自己胸膛,问问自己,有没有你这样的哥哥。”
有不妙的预感告诉她, 或者这是他们两人最后一次的亲密接触。
他说:“爸,你不要忘了姑姑是怎么患抑郁症的。”
林月盈躺在沙发上, 她不说话,秦既明靠近她,俯身摸了摸她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