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赵博文老脸一红，“它来了，不信你去问。”
白杨摇摇头，“赵叔，你这么数，能数到明年去。”
“BG4MSR，BG4MSR，你那边有什么情况吗？”白杨重新戴上耳机，发出呼叫。
“二点九——！二点八——！”
“什么情况都没有，我现在只想回到我那温暖的小窝里，回到我那暖乎乎的小被窝里，那里才是天……天呐！”
“三——！”
耳机里突然爆发出女孩的惊呼和尖叫，白杨噌地一下就坐了起来。
“等等！再等等！再让她等等！”赵博文大吼，张开五指，“我数五个数！一定会来的！五——！四——！”
赵博文骤然停步。
“没有情况……我能回去了吗？这里真的好冷，我想回去穿衣服。”
“天呐，我的天呐！”
“BG4MSR？”
“BG4MXH！BG4MXH！流星！你看啊，是流星！”
“没有情况。”
半夏张着小嘴，仰头望着天空，在她的头顶之上，一条长长的流星划过苍穹，它是如此明亮和耀眼，出现的一瞬间就盖过了漫天璀璨的群星，它来得如此突然，令人猝不及防，仿佛有人在夜色天鹅绒般的背景上用锋利的刀划开了一道狭长笔直的口子，迸射出白色天光。
“BG4MSR？”
第一道流星从出现到消失过了足足五秒，它的余迹残留在大气中久久不散，紧接着让女孩震惊到失声的景象出现了，在流星到来的方向，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乃至更多的流星划破黑暗，女孩从未见过如此密集如此明亮如此气势磅礴的流星雨，它们划过天空时大地都要被照亮，流星是蓝色的、紫色的、红色的、绿色的，它们像利剑像长枪，气势如虹横贯飞马座和仙女座下的空域，仿若神明用毛笔沾满颜料，在秋季夜晚的天球上重重地抹下恢宏豪迈的一笔。
“没有情况。”
流星从半夏头顶上掠过，在天空那头轰然炸开，变成五颜六色妖娆盛放的大花。
“BG4MSR，有什么情况么？OVER。”
女孩呆呆地站在楼顶上，遥看璀璨的花朵一簇一簇地在空无一人的城市上空爆开，她忽然流下泪来。
白杨每隔一分钟都会问一次，时间已经到了十二点二十分。
在一个深秋的夜晚，半夏见到了人类历史上最壮观的烟火。
“问了，一切正常。”
它不是从地上升起，而是自九天之上浩荡降临如闪电刺破长空！
“再问问什么情况，杨杨，再问问。”赵博文说。
这一夜的零点二十分，离家二十年的游子自遥远的四亿公里之外归来，以每秒11.2公里的高速，再入大气层。
所有人都在看赵博文，老赵一个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可其他人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着急。
尾声
“是哪里出问题了吗？”赵博文来回踱步，自言自语，“这个谁也说不准，毕竟过了这么长时间，如果有误差也正常，它可能早个几小时，或者晚个几小时……”
“哎哎，你们等我喝口水啊，局子里审犯人也得给口水喝吧？”面对周围一圈人的逼问，老赵不慌不忙地从茶几上端起水杯，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然后长舒了一口气，用力拍着大腿，“可他妈的累死我了，总算搞成了，不枉我费尽心机啊，你们知道我跑了多少路，找了多少人，吃了多少闭门羹，磕了多少头，动用了多少关系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赵博文越来越焦虑，闹钟的分针指向55分，已经到了预定时间，可BG4MSR那边无任何异状，分针指向0点，BG4MSR那头仍然没有任何异状，赵博文开始在房间里打转了。
“这些我们不关心，我只想知道你究竟干了什么。”王宁说。
“那再等等……再等等……”
“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白震义正辞严。
“什么都没有。”白杨点点头，“她什么都没看到。”
“什么态度……”赵博文白眼一翻，“你们都得感谢我，知道么？要不是我拼命推进，这事不知道要搞到什么时候，八院那边的人要恨死我，因为我他们加了一个礼拜的班……来，鼓掌！都给我鼓掌！掌声不热烈我就不说。”
“什么都没有？”
王宁白震白杨他们只好鼓起掌来。
·
“再热烈一点！再热烈一点！”
·
其他人把手都拍红了，赵博文还不满意，老白火了，“你个屌人，你有完没完？”
·
“哎哎注意素质，孩子面前怎么能说脏话呢？”赵博文往后一倒，瘫在沙发上，悠悠地说，“我其实就只做了一件事，给那小姑娘放烟花。”
她什么都没看到。
“接着说。”
半夏一直仰着头，头顶上仍然是沉寂的星空。
“杨杨，你还记得我们之前讨论过的时光慢递三定律吗？”赵博文目光落在白杨身上，后者一愣，点点头。
头顶上？
“记得。”
“抬头！抬头往天上看！它在你的头顶上！”
“时间慢递三定律，总结起来，究其根本，就是要削弱目的性，对吧？把目的性极大削弱，就能骗过大过滤器。”赵博文解释，“但这种说法太模糊，只有参考价值，没有实际用处，所以那天回去之后，我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我希望找到一种数学方法能描述这种机制，后来我去拜访了一些老朋友，和他们讨论这个问题，最后我们得出来一个模型，一个公式，模型很复杂，是上海交大的超算帮忙构建的，在模型里有三个最重要的参数，一个是关联性，一个是时间距离，一个是空间距离，如果我们把它画成一个简单的坐标系……”
“我在。”
赵博文直起身子，拿起茶几上的笔，在一张草稿纸上画下直角坐标系，横轴是L，代表空间距离，纵轴是T，代表时间距离，与原点的距离代表关联性。
“BG4MSR！BG4MSR！”
“我们模拟构建了很多很多场景，用卷积神经网络来学习，方法很简单粗暴，但是很有效，AI的判断速度比人脑快很多。”
赵博文凑过来压低身体和声音，白杨能看到前者的额头明显在冒汗。
赵博文开始在坐标系上打点，然后把草稿纸扶正给周围人看，他在坐标系的第一象限里均匀打了密密麻麻的小点。
“让她往天上看，它在她的头顶上！”
“每一个点都是一个场景，一次事件，一次实验，它们是离散的，互相之间没有关系。”
白杨和赵博文同时把视线聚焦到闹钟上，现在的时间是晚上11点49分。
“我们把它们全部输入模型进行运算，进行第一次筛选，这次筛选的标准是时光慢递能否通过大过滤器，第一次筛选的结果是这样的。”
门口的一位展昭翻开手里的文件，“预计时间11月14日晚23:55至15日00:10过境江苏省南京市，中天高度88度！”
赵博文在坐标系内画了一条对角线，从纵轴的高点划向横轴的远点。
“让她再坚持一下，回去穿衣服可能就错过了，那我们所有的努力就全部前功尽弃。”赵博文也有点焦虑，他扭头冲着门口的人喊：“具体时间！报一下具体时间！”
“这条线以下的部分全部失败，它们与原点的关联性过强，目的性太强，会被过滤器捕捉到，只有这条线以上的部分，距离原点足够远，才能逃离过滤器。”
“她还要等多久？”白杨摘下耳机，扭头问身后的赵博文，“她很冷，想回去穿衣服。”
“距离原点越远的事件，与原点的关联性越低，关联性越低，目的性也就越低。”赵博文解释，“这符合我们人类的直觉对吧？离你越远的东西，与你发生关联的可能性就越低，银河系边缘一颗超新星爆发，与此刻在座的诸位不会有任何关系。”
“我还要等多久？”半夏问。
“所以这个问题的最优解是原点对角的那个点？”白杨问，“那个点无论在空间上还是时间上都是最远的，那么它的目的性是最弱的。”
“再坚持一下，BG4MSR，马上就到时间了，OVER。”
“错，接下来我们要进行第二次筛选。”
“好冷啊……我能回去多穿点衣服吗？”
赵博文摆摆手，再次在坐标系上画了一条线，与第一条线非常接近，互相平行。
“好冷。”
“这次筛选的目标是时光慢递寄出后能否收回，注意第二条线，高于这条线以上的部分，虽然可以逃过大过滤器，但都由于关联性太弱，会遗失在茫茫世界里，永远都找不回来。”赵博文解释，一边在两条线之间的部分用笔涂上阴影，“最终结果是两条直线之间一个非常非常狭窄的区间，低于下限会被过滤器发现，高于上限会遗失散落，表现在数学上，就是两个阈值，一个是1.256748931，一个是1.256748932，它们只在小数点后第九位有区别，只有在它们之间才有成功的最大概率。”
半夏裹紧了衣服缩在屋顶上，把手缩进袖子里，屁股底下的砖瓦硬邦邦的，她有点后悔没带一个枕头上来垫着——她想既然能带枕头，那不妨把床铺被褥也一起带上来，缩进暖乎乎的被窝里，那才是最舒服的。晚上天台的风大，风能迅速带走体温，女孩的鼻尖和脸颊很快就冻得有些麻木。
白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渺小的人独自拥有这无限大的世界。
“没太懂。”白震说。
半夏想了想，NG4MXH说的是对的，她就很渺小，和脚底下这宏伟磅礴的大地比起来，头顶上这辽阔无垠的星空比起来，她都是渺小的。
“没关系，我也没太懂。”赵博文说，“这是AI给的结果，人脑不能理解电脑的脑回路是正常的，我们只能输入和调参，至于输出什么全看它们的心情。”
“不是世界太大，而是人太渺小。”白杨说，“OVER。”
“在这个非常狭窄的区间里，我们得到了三个事件。”老赵用笔尖戳了戳纸面上那道阴影带，“只有一个事件与我们的情况比较相近，在这次实验里，AI设置了这样一个场景，时间间隔二十年，空间距离七千万公里。”
“你说世界为什么这么大呢？”半夏问，“居然有些地方，是我们穷极一生也不能触及的。”
“这就是你计划的原型？”王宁问。
“我在，OVER。”
“是的，我立马就去寻找可以飞到七千万公里之外的方法，所以第一站赶往八院。”赵博文点点头，“在这期间杨杨给我传递的情报起了很大的作用，让我们对黑月的影响有了一个模糊的认识和预估，八院内部讨论了很长时间，谁也无法确认黑月对地球轨道上的航天器能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我们只能做最坏的打算，认为黑月降临会毁灭近地轨道、同步轨道上乃至月球轨道上的所有航天器……所以我们做了一个疯狂的计划。”
“BG4MXH。”
赵博文“啪！”一下把笔拍在茶几上。
“很遥远很遥远，远到我们一辈子也不可能触及。”白杨说，“OVER。”
“让它飞往四亿公里之外。”老赵此刻豪气干云，“去火星！”
“有多远？”
老白老王和白杨都被震住了。
“太阳系的外面，很远很远的地方，OVER。”
“牛……牛逼。”王宁说。
“那它从哪里来呢？”
“但是时间紧急，我们没有足够时间再准备一枚长征五号，只能就地取材，我们盯上了最近要执行商业发射的一枚火箭，一枚长征六号，给一家国内企业打遥测卫星，卫星名字叫宁夏一号。”赵博文说，“我们把它给截胡了。”
“一种天体，有一个很小的核，一条很长很长的尾巴，它会周期性地造访太阳系，会在自己的轨道上抛洒物质，这些物质进入地球的大气层，就变成了流星雨，OVER。”白杨解释。
“截……截胡了？”
“彗星？”
“我们把这枚火箭紧急征用，换上我们自己的载荷，五院要气死。”赵博文说，“载荷设计非常简单，甚至可以说简陋，它不承担任何科研观测工作，唯一的任务就是一场绚烂的死亡，它要花二十年时间造访火星，然后在2040年11月15日零点准时再入地球大气，在南京市上空轰轰烈烈地坠毁。”
“是因为彗星，OVER。”
“长征六号推力太弱，所以我们给它装上目前最强大的电推，它可以自己慢慢变轨前往火星，反正我们不赶时间，它有足足十年时间可以飞抵火星，又有十年时间飞回来，上面搭载有一台非常精确的时钟，从它发射就开始计时，直到二十年后的11月15日零点准时进入大气。”赵博文接着说，“给那个姑娘放一场史无前例的烟花。”
“BG4MXH，你说为什么会有流星雨呢？”
“五颜六色的流星你们是怎么办到的？”白杨问。
半夏怔怔，“灯光也好啊，那么多灯光，像是大地上的星星。”
“简单，和烟花一样，焰色反应。”赵博文嘿嘿一笑，“说起这个东西我们还真花了不少脑筋，怎么让它绽放时最好看，研究了许久，决定用不同材质的空心金属球，卫星在进入大气时解体，释放金属球和大气高速摩擦，燃烧产生焰色反应，这就是流星，金属球内密封填充惰性燃烧药，它在高温下分解导致球内气压迅速升高，等到球体外壳被烧穿会炸开，就变成烟花了。”
“是啊，南京的灯光太强了。”白杨说，“这么强的灯光，哪里能看到流星雨呢？OVER。”
“这么说，你们花了这么长时间，这么多人力物力，就是为了一场烟花？”王宁问。
“就是秋季四边形，飞马座和仙女座的四颗星星组成一个四边形，像个广场一样，就叫飞马座广场。”半夏挪了挪位置，斜斜地仰躺下来，“这四颗星星都有名字，老师讲过，不过我已经记不起来了……找到秋季四边形，就能找到仙女座，然后沿着仙女座的延长线，能找到英仙座，每年八月份都会有英仙座流星雨，我和老师很多年前看到过，BG4MXH，你没看过真是太可惜了。”
“是的，我牛逼否？”赵博文问。
“飞马座广场？”白杨问，“那是什么？OVER。”
“牛逼！”三人异口同声。
“BG4MXH，你知道飞马座广场吗？”
“好在现在卫星的模块化设计非常成熟，我们的想法很快就成型了，那颗卫星昨天下午在太原卫星发射中心发射，对外宣传还是说宁夏一号，毕竟这事是保密的。”赵博文说，“为了防止人为干扰，它进入轨道之后就会关闭一切对外通信渠道，我们说话这档口，它应该在千里迢迢奔赴火星的途中了。”
半夏抱着膝盖，坐在屋顶上，夜风很大，吹得发丝翻飞。她仰起脖子望着天空，头顶上的星空像是一大张黑色幕布上撒的盐粒，女孩开始在这张大幕布上找自己熟悉的星座，她首先找到了秋季四边形，秋季四边形由仙女座和飞马座组成，这两个星座里的四颗星星共同组成一个巨大的方形，它是深秋星空的标志。
说完，他叹了口气。
“赵叔知道今天晚上会有流星吗？他能预知未来？可是现在也不是有流星雨的季节啊……啊啊啊……啊啾！楼顶上风好大，好冷。”
“此后二十年，遥遥亿万公里，它只能靠自己了。”
“可能吧，我也不清楚是什么意思，赵叔这么说的，OVER。”
这真是一个大工程。
“天上的星星掉下来？是流星吗？”半夏很好奇。
用赵博文的话说，他真的撬动了地球。
白杨把赵博文的话原样复述。
白杨难以想象上述如此复杂的工作，赵博文可以在短短半个月内全部完成，这是怎样如疯狗般的速度啊。
“一直看，直到天上的星星掉下来，OVER。”
赵博文很谦虚地说，人都是逼出来的，你不逼一逼，你都不知道他们还能这么快，他只是做了一点微小的工作，起了一点微小的作用，比如说化身成一条恶狗在他们身后追，比如说院里的大领导是他远房表哥。
“我要看多久？”
·
白杨也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这是赵博文的指示，老赵在他的背后吩咐——让她出去，让她找一个可以看到夜空的位置，让她抬头看星星，但他不解释这是要做什么，神神秘秘，老神在在，胸有成竹，捉摸不透。
·
她不明白这是要做什么，那么一本正经郑重其事地把自己叫出来，就是让自己坐在屋顶上看星星？
·
女孩瞪大了眼睛。
翌日。
“然后……看星星？”
白杨终于要开始测试图像传输系统了，他精心挑选了十几张照片，涵盖南京市区里的各大景区，还专门拉着何乐勤严芷涵拍了张合照，何大少严哥一脸嫌弃。
半夏问。
白杨兴冲冲地带着手机回到家，却发现今天家里来的人比昨天还多，如果这是赵叔所说的千军万马，那他确实做到了。
“好了，BG4MXH，我现在可以看到天空了，然后呢？”
赵博文站在客厅里，身边的人来来往往，有穿着黑色外套的，有穿着迷彩服的，有一身白色防护服戴着护目镜和口罩的，还有举着盖革计数器到处滴滴滴滴的，白杨呆住了，乍一看他还以为自己家里发生命案了。
十一月深秋的夜风很凉，女孩把身体探出来，瑟缩了一下，裹紧了身上的衣服，然后小心翼翼地在房顶上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抬起头可以看到天鹅绒般的辽阔天穹。
他看到这些人正在把所有的资料、器械、包括自己那台老旧的Icom725业余电台装箱打包，跟搬家似的，但是搬家公司的人肯定没他们利落，一身白色防护服的人有条不紊地将电台上的线缆全部拔下来捆好，将电台小心翼翼地放进泡沫箱里，再把箱子合上锁死。
半夏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按理来说今天晚上是要进行图像传输测试的，可BG4MXH说测试推迟了，推迟到明天，今天晚上有更重要的事要办——更重要的事就是到外面去？半夏不理解，不过她还是照办了，女孩拿着对讲机，离开房间，爬上阁楼，坐到屋顶上。
老爹和王叔抄着双手站在一边，看着这些人忙忙碌碌，神情有点复杂。
“夜空？”
“赵……赵叔？”
“好，BG4MSR，现在到一个可以看到夜空的地方去，OVER。”
白杨站在门口，叫了一声。
她探头往外面瞄了一眼，“天气很好啊。”
“嗯？杨杨？”赵博文扭过头来，“你回来了？”
半夏一愣。
“这……这是在干什么？”白杨问。
“诶？天气？”
“把东西都带走。”赵博文身边一个黑衣中年人回答，“你们的工作结束了，接下来会由更专业的人接手。”
·
白杨张了张嘴，但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能捏紧了手里的手机，一个黑衣人端着纸箱站到他的面前，两人对峙了一会儿，白杨侧身避让，让他们一个接一个地鱼贯而出。
·
他们几乎掘地三尺，把一切可能有用的东西全部都装箱带走了，不放过一张小纸条。
·
“赵叔，我……”白杨鼓起勇气张口，他想说自己还有未完成的约定。
他点点头，在椅子上坐下来，戴上耳机，接通电源，打开电台，像往常一样开始呼叫BG4MSR。
“怎么了杨杨？”赵博文扭头。
白杨越过赵博文的肩头，往房间门口瞟了一眼，老爹王叔他们都在门口杵着，两位展昭目光如电，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和他一起扭头的还有其他人，那些冷峻严厉的目光落在白杨身上，让他头皮紧绷。
“这个我听你爸和老王说了，你们做得很好。”赵博文指了指书架上的Icom725业余无线电台，“现在联系BG4MSR，我们都在等你回来干这个呢。”
“……没……没什么。”
“也一切正常。”白杨说，“这段时间我们都在花时间构建数据传输系统，已经接近成功了。”
自己的工作结束了。
“BG4MSR那边呢？”
接下来会由更专业的人接手。
“一切正常。”白杨回答。
这是对的，白杨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理应如此，这不是他一直希望祈求的结果吗？
“我们说正事，电台情况怎么样？”
陌生人们很快就走光了，赵博文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在出门时转过身来用力拍了拍白杨的肩膀。
为什么要等到十二点之后？
“杨杨，你做得很好。”
“谜语人滚出我的房间。”白杨撇嘴，赵博文这么神神秘秘的，保密就保密，不说就不说呗，只保密两个小时是什么道理？
白杨沉默地点点头。
“这个也得保密。”赵博文摆摆手，“十二点之后才能告诉你。”
赵博文走了，他带走了一切。
“那你从哪儿回来？”
白杨愣愣地看着光亮宽敞的客厅，凌乱的草稿纸、材料、线缆、电台全部都消失了，甚至地板都变干净光洁了，那些人临走前还帮他们打扫了屋子。
说着，他拍拍少年的肩膀。
老爹和老王站在对面，王叔有些无奈地摊摊手。
“第一个问题暂时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得保密两个小时，等到十二点后才能告诉你。”赵博文说，“你发给我的所有消息我都看到了，说实话你提供的信息给了我们很大的帮助，干得好，杨杨，全世界的人都要感谢你。”
这是对的。
“这些天你都到哪儿去了？赵叔，给你发的消息你都看到了吗？”白杨问。
白杨对自己说。
白杨认真地看了他一小会儿，赵博文脸上带着笑，但确实消瘦憔悴了许多，黑眼圈都深了。
这是对的。
“有千军万马也不能全部带进你家客厅里啊，杨杨。”赵博文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膀，“你不会相信我搞定了多少人，完成了一个多么庞大的工程，用阿基米德的话说，给我一个支点，我能撬起地球……我真的撬起了地球。”
可你再也见不到她了。
“你的千军万马呢？”白杨把书包扔在床上，扭头问赵博文，“赵叔，说好的千军万马呢？怎么就来这几个人？”
你甚至还没跟她说一声再见。
看来他们是在等自己。
他咬咬牙，转身追了出去，一路噌噌噌地下楼。
白杨换了鞋子背着书包就往房间里走，赵博文也起身跟过来，赵博文一动所有人都动了，他们都聚了过来。
“赵叔——！赵叔——！”
两个中年人大马金刀，并排坐在沙发上，穿着黑色的卫衣，起码也是展昭御猫那个级别的角色，一只猫就够令人闻风丧胆了，这一次性来两只御猫，一人手里端着一次性的纸杯正在喝茶，另一人手里捏着厚厚的材料，白杨在看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在打量白杨，两人凑近赵博文不知耳语些什么，老赵抬头看了白杨一眼，冲着他们点点头。
赵博文还没走远，他正好拉开车门，还没上车，一只脚踩在车沿上，“怎么了杨杨？”
白杨进门换鞋，往客厅里打量一圈，好家伙，这包龙图坐镇开封府呢，赵博文端坐中央，张龙赵虎王朝马汉分居两边，唯独缺把狗头铡，一把蓝色的订书机压在茶几上，放大放大也能当铡刀，赵博文离家之前豪言壮语要带来千军万马，白杨数了数，客厅里除了老爹、老妈、王叔和赵叔，他不认识的人有两个。
追出单元楼的白杨气喘吁吁地停住，“赵叔……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老赵十月下旬离家出发，一去十几天，杳无音信，人间蒸发，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他被当成神经病关进医院的时候，他却突然回来了，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这么突然出现在白杨家的客厅里，还带了一帮人回来。
“你说。”
赵博文冲他咧嘴一笑，“我当然还活着。”
“我和她约好了，要让她看到这个世界。”白杨说，“所以……你能不能帮我把照片给她传过去？我发给你，你帮我传给她。”
“你还活……你回来了？”
赵博文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好，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
白杨吃了一惊。
他登车关门，车开走了。
“赵……赵叔？”
白杨独自一人站在楼下，他没穿外套就追了出来，冷风一吹寒意刺骨，2019年11月15日，世界末日的阴影仿佛忽然被风吹散，连带着某个女孩也从他的生命中永远消失了，离别突如其来，甚至不给你说再见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