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铁整个人蓦然一僵，她全身都哆嗦起来，睁大了眼睛看楚微。
“巫姑娘当年可有对你们说过，骨铃一响，她就会身陷险境？她于你们有恩，你却摇响了铃，难道你就没想过，会不会有人来救你娘尚未可知，可巫姑娘却会因此而死吗？”楚微问。
看她这样，楚微就明白，小铁是清楚这件事的。
从巫瑶将骨铃给她们，又说出骨铃可以救她们于水火之时，这杆秤的天平就偏了。
楚微摇了摇头，“既如此，你为何会觉得我会出手救你娘。”
楚微看她，她不是巫瑶，所以她不会按照巫瑶所说的做。人心里有一杆秤，遇到什么事都要拿出来称一称，这杆秤的标准在谁的心里都不一样。
小铁的唇抖动起来，她想哭，想像之前那样大声哭嚎，为她娘哭，可当着一脸看透了一切的楚微的面，她再不能哭的那样坦荡了。她到底不是个心肝脾肺都黑透了的恶人，她不过是失去了娘亲走投无路却又看到一线生机就想豁出去一试的孤女。
小铁就等在地窖外面，见到楚微出来之后她立刻就急急忙忙地跑到楚微面前，“怎么样？我娘醒了吗？”
楚微绕过小铁迈步走出去，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小铁突然在后面出声大吼：“我娘不让我摇铃！是我，是我一意孤行，是我摇响了铃……”
从识海之中出来，楚微手中的骨铃已然只剩下了外面那层薄薄的铜片，再也响不起来。楚微将铃铛放到冰床上，朝外面走去。
楚微脚步一顿，她转身朝小铁看过去。
楚微眼底闪过亮光，这一次，她一定要去鬼门，她要将自己的命紧紧握在自己手中！
小铁已然跪坐到地上，脸颊上挂满了眼泪，“坏的是我，不是我娘……巫姐姐的恩情，我娘一直谨记于心。她早就将骨铃埋到地下，是我去将骨铃挖了出来，是我有罪……我不能……我不能看着我娘去死，在我明知道她还有一线生机的时候……我不能……”她声音嘶哑，字字泣血。
她抬手看着自己的掌心，就在巫瑶将全身神力给了她以后，她轻轻松松便迈进了金丹期，而且从前在她身体内上蹿下跳，要她随时去压制住的那股力量此刻竟乖顺了下来。照这般看，若她从鬼门之中拿到了神骨，岂不是能跟师父一争高下？
“你觉得你若不摇响铃铛，便是你不孝对吗？”楚微冷声问，“可你有没有想过，你摇响了铃，便是置你娘于无情无义之中？死去的人自己都没想过要摇响铃铛来救自己一命，你一个旁人，你凭什么仗着一个孝字便要替别人做主？你说这是孝？不如说是自私，你自私的想让你娘一直活着，活着陪着你，跟你一起做个无情无义之人，一起苟活于世。”
而她这次终于能控制自己的身体。
之前，小铁拼命要救她娘的时候，楚微还能对她分出点同情来，可在她得知小铁摇响的铃铛是有这样的隐情之后，她便再也没办法对小铁心软半分，共情半分。
可不待她出声多说，巫瑶便捏了捏她的手，朝她一笑之后，便化作一道光，飘到了识海上方，像一颗飘在浩瀚天际里的一颗渺小的星。
她到底不是个良善人，她就是个冷心薄情的孤寡人。
楚微闻言蹙起眉梢，她心想这巫瑶当真是高高在上的神，不知民间疾苦，所以的也不知这人心，是最禁不起试探的东西。
“你巫姐姐说，你的命是她给的，你摇响了铃，做了个贪心人，她让我杀了你。”楚微看了小铁一眼，在小铁震惊的眼里，她说，“但我不会杀你，因为从她想要试探人心开始，她就开启了一个错误。”
“昔年我曾告诉她，骨铃响起，无论她遇到什么事，都会有人赶来救她于水火，但骨铃一响，我就会陷入危险之中，我本于她有恩，她却不顾恩情，只顾自己死活，还是摇响了铃。这等无情无义之人，不该贪着神赐给她的生命。”巫瑶说。
话落之后，楚微举步便离开小院。
楚微一怔，诧异地看向巫瑶，“为何？”
小铁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呜咽地哭，她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楚微那一番话太狠了，狠到她再也不敢以善良二字形容自己，她才惊觉自己竟这般自私，她从前在茶馆听书听八卦的时候，总爱仗义执言打抱不平，自诩坦坦荡荡，无愧于心，可她原来并不是什么正义之士，她只是没遇上真正的事。
“至于敲响骨铃之人，小微，等你出去之后，记得杀了她们。”巫瑶又说了一句。
可她……若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会去那高楼上摇响铃铛，她还是要救她娘。
因为……她是神。能驰骋凡尘界，甚至傲视九天的神。从前那般蝼蚁的生活再与她无关。
即便那是她的恩人，她跟她娘这条命原本就是她给的，她也要摇响铃。
楚微被她语焉不详的话闹得心烦意乱，她觉得嘲讽，觉得莫名其妙，觉得恐慌，但也觉得兴奋。
她大概也是恶人。
楚微震惊于鬼门已开这四个字，所以师父这一次去度索，是真的有可能遇到危险。
楚微离开之后，又连夜赶回了洞真墟。
完整的神，才能称之为神。
好在忆灵渊有阵法，平日总拒人于千里之外，压根就没人知道她离开过。回了洞真墟之后，她换了身衣服就去找了步荣华。
可巫瑶对此并不害怕，也不慌张，她还是用柔软的声音同楚微告诫：“鬼门已开，属于神的神骨就在鬼门之中。小微，你要去将神骨拿回来，完整的你将驰骋凡尘界。至于我这一魂，若有一日你回到九天，当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就会回到你身体里。”
她也要去度索。
巫瑶的身体越来越透，给楚微的神力是支撑她这一魂能保持这样形态的原因，现在神力给了楚微，她便再无法凝成实体，除了回到楚微身上去这一个法子之外，她所面临的路只有成为漂浮在识海之中，无人认领的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