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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机械女皇的契约(4)

“嗯。”西泽尔点点头。

“慢慢吃,别着急,还有好些种口味的,”薇若兰曼妙地伸了个懒腰,又去冰箱里翻,“一会儿带你去见佛朗哥,他等不及要见你,但还得做点准备。”

“很简陋是不是?没办法啦,你也知道的,让我收拾屋子不如杀了我。”薇若兰耸耸肩。

薇若兰坐在一张长长的靠椅上,一双巧克力色的长腿毫无顾忌地跷在扶手上,埋头在冰淇淋盏里挖食。西泽尔坐在床边,因为机械女皇屋里没有椅子,她这里大概从来没有客人。

“挺好的,我在马斯顿住的那间校舍跟这里很像,还要更乱一点,堆满了机械零件。不过好在有一扇斜窗,累的时候可以在那里看看星星。”

只是这台奢侈的冰箱跟这间单调乏味甚至阴寒的房间实在是太不搭了,就像是密林深处女巫的糖果屋。

“这里可是地下120米深处,神的光辉都照不到的地方,在地狱里就不要仰望星空了,没用。”薇若兰放下冰淇淋,解开束发的卡子,自顾自地梳理起那头白色长发来。

冰箱在翡冷翠也算件奢侈品,只有很有钱的家庭才用得起,比礼车还要昂贵。不过这对机械女皇来说不是问题,即使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冰箱,她要想吃冰淇淋,就可以让手下人发明出来。

西泽尔放下了银盏:“你要跟我说什么吗?那就现在吧。”

除了那些华丽的衣饰,这间小屋里唯一的奢侈品是一台冰箱,一台手工制造的冰箱,用抛光的黄铜做门和外壳,闪闪发亮。冰箱里只有两种东西,冰淇淋和掺了果汁的酸奶。

“小西泽尔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聪明啊,可以前我请你吃冰淇淋的时候,你却不会觉得我是要跟你谈什么,那时候你还蛮喜欢吃冰淇淋的。”薇若兰低头一笑。

就像她在机械学入门的大课上说的。

“现在我也蛮喜欢吃冰淇淋的,可那时候你还是‘炮火之兰’。”

薇若兰一直住在密涅瓦机关里,她是这间超级工厂的大脑,那些铁路和轨道像是神经系统,维苏威火山像是它的心脏,组合起来就是一个生命。

“我自己都快忘了这个外号了。”薇若兰挑了挑眉毛。

一盏幽蓝色的灯位于高处,把这间屋子照得白中发蓝,那盏灯应该是用来表示这间机关的运转状况的,蓝色是正常,红色是不正常,蓝灯变红,薇若兰就得立刻出门处理问题。

是的,他们认识,而且是从小就认识。那年西泽尔才八岁,薇若兰十四岁。

很难想象薇若兰就是在这种地方给自己描画眉毛涂抹红唇,穿上那些斑斓的衣饰,走出去颠倒众生的。

当时西泽尔刚回翡冷翠不久,还在跟炽天使甲胄做磨合,佛朗哥带各种各样的专家来看他,准确地说,是来看这个人类和机械的融合体。其中就有薇若兰。

西泽尔打量着这间“闺房”,它简陋得令人惊讶,水泥地面,墙上满是弯曲的铜管和铁管,陈设屈指可数,一张黑色的铁架床,一个白瓷的洗面盆,巨大的工作台上散布着图纸和制图工具。角落里有个衣架,衣架上挂着色彩斑斓的旗袍,下面摆着亮红色的过膝长靴,衣架旁是一面穿衣镜。

当时她还不是什么机械女皇,只是就读于都灵圣教院的天才女孩,巧克力色的皮肤和白色的马尾辫让她在人群里分外显眼,她称自己为“炮火之兰”。

这是西泽尔回翡冷翠之后第一次“拜访”密涅瓦机关,这里倒是没什么变化,“维苏威火山”依旧熊熊燃烧,管道中喷吐着高温蒸汽或者冷凝汽,纵横的轨道和列车将沉重的钢锭和成型的金属件运往不同的方向。但人员效率有着肉眼可见的提升,当年工程师们可是大口喝着啤酒干活的。

她精通各种机械,但热爱的东西却是火炮,她自己那么漂亮又那么火爆,也像是一朵火光组成的兰花。

不知多少贵公子渴望得到薇若兰的地址,以一登闺房为幸,或者以成堆的鲜花淹没薇若兰的卧室,却没人想到,薇若兰一直都居住在这间地下工厂里。

每次接驳实验完毕,西泽尔精疲力尽,浑身被汗水浸透,各路工程师一拥而上来见证奇迹,西泽尔躺在骑士舱里不能起身,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夹在金属实验台上的小白鼠。

隔墙传来隆隆的轰响,这间小屋似乎永远都在震颤,因为薇若兰的闺房就在密涅瓦机关本部里。

人们看他的眼神也像是看一个怪物,一个七岁就能驱动炽天使的怪物,一个瘦弱的男孩在和机械结合之后却成了魔鬼……唯有薇若兰不,薇若兰摸摸他的额头再摸摸他的胳膊,还捏了捏他的鼻子,摸着摸着她忽然笑了起来,说了句很奇怪的话,她说:“这个孩子是活的!”

此时此刻,西泽尔真的在跟薇若兰吃冰淇淋……他选了一盒香草味的,薇若兰自己吃红莓味的。

十四岁的薇若兰没什么朋友,她不是不善于交流,而是天才的话总是不能被同龄人理解,所以她跟西泽尔的初相识是靠肢体接触,就像两只小野兽在丛林中相遇,彼此嗅来嗅去。

交易

而八岁的西泽尔偏偏很想对人证明自己是活的,不是那种死活都无所谓的实验体。

昆提良好奇地瞪大了眼睛,阿方索则示意他低声,以免碧儿在门外偷听。

他们开始漫无边际地聊天,薇若兰说自己的理想是造出一门射程十公里的超级巨炮,那时她会把这门炮架在一列火车上,沿着铁轨漫无目的地巡游,去看整个世界。

唐璜愣了好一会儿,无奈地坐回原位:“怎么说呢……男女之间,根据关系的远近,这冰淇淋可以有几种不同的吃法……”

到了那时候,谁也不能阻挡她,否则她就在十公里外对那人发炮。

“我是严肃地问你这个问题,‘吃冰淇淋’到底是什么意思?”阿方索保持着那种有压力感的凝视。

西泽尔嘴里不说什么,心里却觉得这个姐姐是个神经病,就算她拥有那种神奇的大炮也还是得沿着铁路线行走,沿着铁路线行走是看不到全世界的,铁轨虽然能去很多很多的地方,但终究还是有尽头的。

“什么叫我们这个行当?”唐璜像是屁股下面装了弹簧似的蹦起来,“我跟你一样是见习骑士!堂堂正正的骑士!别说得好像我从事着什么奇怪的行业似的!”

可西泽尔却会畅想那幅画面,架着巨炮的钢铁长龙翻山越岭,穿越油画般的秋季森林,女孩傲气地站在车顶,迎面而来的风吹起她白色的双马尾……

阿方索犹豫了片刻,直视唐璜的眼睛:“在你们那个行当里面,吃冰淇淋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那以后他们的生活轨道就错开了,西泽尔加入军部,以“红龙”之名迅速上升,被认定有机会接任炽天骑士团团长,薇若兰进入“恒动天学宫”,号称“百年来机械类第一天才”。

那个开车来接西泽尔的年轻人也是这么说的:“快点上车吧,副总长大人等着西泽尔殿下去吃冰淇淋呢!”

西泽尔率领炽天使部队远征,成为“锡兰毁灭者”,而远征中使用的“龙吼”远程炮就是薇若兰改进的,一举增加了30%的射程和50%的精确度。

这种事当然不能告诉碧儿,无论怎么解释都有种送羊入虎口的感觉。

天才们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故事,却极少见面。等到薇若兰从恒动天学宫毕业,进入密涅瓦机关执掌大权,西泽尔却已经被流放到马斯顿去了,空旷的实验场里,再也看不到那具苍红色的机动甲胄反复操演。

她只知道密涅瓦机关的副总长今夜要跟西泽尔聊聊,却不知道那位副总长是何等斑斓的一朵妖花,全翡冷翠一多半的贵公子都渴望着能一亲芳泽,今晚她却请了一个没有身份的年轻人去自己的闺房里“吃冰淇淋”。

眼下西泽尔当然很需要故人的帮助,在这座城市里,掌握权力且能跟他算得上“朋友”的人,除了神经兮兮的佛朗哥外就是薇若兰,但他没有主动来找薇若兰……因为他已经看不清如今的薇若兰了。

碧儿不解地看着这三个神情诡异的年轻人,但既然男人们在谈些秘密的事,她也不便问得太多,只能老老实实地回自己的卧房去了。

薇若兰变了,回到翡冷翠之后,西泽尔听说了她的各种风流韵事,她是那么妖娆美艳,却又那么神秘莫测。她变成了一个权力者,准确地说,是一个权力吞噬者。

三骑士瞬间噤声,整齐地起身,以骑士的礼节感谢女侍长为他们泡茶,并由唐璜殷勤地把她送出客厅。

她在社交场上闪闪发亮,深得某些大人物的青睐,靠着这些人的支持,她得以飞黄腾达;她还是偶像级的人物,各国大使都以她能出席自己的晚宴为荣;有人说她有很多的情人,她利用那些男人,榨干他们的价值,再一脚踢出门外。

“我给你们新泡了一壶茶。”碧儿托着茶盘从客厅那头走来。

总之她巧妙地寻找跳板,一层层地往上跳,最终坐稳了机械女皇的宝座。佛朗哥算是她的第一块跳板,时至今日她还没废了这块跳板,并仍旧尊老师为密涅瓦机关名义上的头儿,已经是对老师的格外慈悲了。

“炽天使骑士的身份当然是有价值的,问题是现在急于穿上甲胄的是西泽尔,他需要重建自己‘红龙’的威信,只有密涅瓦机关能帮助他实现这个目标。”阿方索说,“是他有求于薇若兰,而不是薇若兰有求于他才对。而且,根据密涅瓦机关的诊断,他的神经系统损坏得很厉害,他能否再度穿上炽天使都是问题……”

至于那个想要架着大炮环游世界的女孩,已经被时间抹掉了。唯有坐在这间简陋的“闺房”里,西泽尔才能依稀感觉到“炮火之兰”的气息,似乎她那小小的身影还封存在这房间的某个角落里。

“最强的炽天使骑士可未必,不要忘记还有李锡尼,‘猩红死神’李锡尼,龙德施泰特当年号称最强,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被拿出来跟李锡尼比过。”唐璜说。

“小西泽尔也对我的风流韵事有兴趣?”薇若兰笑着动动双腿,两条长腿交叠出诱人的曲线,“那些事有的是真的,有的是假的,你想知道哪些是真的,可以直接问我。你跟其他人不一样,我会跟你说实话。”

“西泽尔可是炽天使骑士!龙德施泰特之后他就是最强的炽天使骑士了!他当然有价值!”昆提良说。

“跟我无关的事情我就不问了。”西泽尔说,“副总长有话,就跟我直说吧。”

“别想些奇怪的事情!”阿方索低声呵斥,“你们以为密涅瓦机关副总长是什么级别的人物?她当然吃人,吃的却是人的价值,我还没想清楚,西泽尔身上有什么价值值得她吃。”

“哟!小西泽尔从外面转了一圈回来,学会跟我谈判啦?”薇若兰笑眯眯地皱眉,“我们之间的信任度什么时候降到这么低的?你小时候还管我叫姐姐呢!”

“被那种女人吃掉也不是坏事,”唐璜沉吟,“如果可能的话这件苦差事就由我帮老板扛了!”

“现在我也可以管你叫姐姐,我也不管那些人怎么说你……但你的未婚夫是格里高利家族的亚历山大·格里高利,这决定了我们之间再也不会有当初的信任度。”西泽尔抬起头,直视薇若兰那双曼妙的眼睛。

“那个女人不会吃了西泽尔吧?”昆提良忧心忡忡。

薇若兰微微一震,旋即收敛了所有表情,轻轻点头:“不错啊,小西泽尔,情报很准确。在马斯顿的三年并没有让你荒废掉,不愧是博尔吉亚家的剑。”

傍晚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豪华礼车在坎特伯雷堡的门前停下,身穿制服的司机彬彬有礼地说密涅瓦机关副总长大人有请西泽尔过去聊聊,西泽尔就上了车。

“亚历山大·格里高利,岂不也是格里高利家的剑么?”

昆提良看看唐璜,唐璜看看阿方索,阿方索神色凝重。西泽尔没有参与这场会议倒不是三骑士故意背着他,而是他已经被接走了。

“没错,从枢机会手中保下你,是教皇、密涅瓦机关和我未婚夫亚历山大·格里高利的共同决断!”薇若兰仰起头,颈部的弧线优美如天鹅,“亚历山大也愿意帮助你重获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