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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堪折

不会的,不会的。

她脚步不稳,一下子坐在地上。

是她想多了,怎么会呢……

——“我们那里一般都会请道士来做法事。”

撑着地悠悠站起身,奚画却把牙牌放到袖中,静静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你怎么穿成这样?大半夜的……干什么去了?”

冷风从窗外嘶嘶地透进来,带着一片树叶拍在她脸上,奚画骤然回神,她一言不发地穿上外衫,偷偷开门出去。

——“没有,你看错了。”

前厅的桌上,热茶还在冉冉腾香。

——“你身上怎么有血?”

“老头子啊,你要是在天有灵,保佑保佑咱们家小四少病少灾,让她一辈子都平平安安的……”

心里猛地一怔,从相识至今日,一幕幕的过往洪水猛兽般涌入脑海。

客房里,罗青正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在供桌前喃喃祈祷。

奚画眉头越拧越紧,自言自语道,“关何也有一块同样的牙牌,这个牌子,难道是他的?”

奚画蹑手蹑脚地绕过门,径直往外走。

“不对……”

院子里的黄狗抬头看到她,开开心心地摇起尾巴来。

夜北,夜北,夜北……

“嘘……”

而这个夜北,又到底是何人?

奚画轻声呵斥,推开院门,“别跟着我,回去!”

她的记忆去了哪里?

后者很是受伤的低鸣了两声,默默爬回狗窝,垂头窝着。

明明是曾经发生过的事,自她从山上回来,有关白骨山的记忆却半点都没有。

见状,她松了口气,转身看着街道,定了定心神,继而快步往前而行。

为何之前一直想不起来呢?

···

奇怪。

与此同时,青口镇上。

还有一个身着黑衣脸带面具的男子……

镇子距离平江城约有一百里,只住了二十户人家而已,这不大的地方连道路也甚是狭窄。

在一个燃着焰火的山洞之内,四周站了一群蒙面的黑衣人,深深的潭水,闪闪发光的夜明珠。

街边倚着榕树,一个糕点铺子向南而开,布棚之下,各色各样,味道香甜的糕点摆在那蒸笼里头,光是看着也令人嘴馋。

满目都是黑色,繁星点点。

糕点铺老板正在案板上和面,忽的头上罩下一道黑影,他侧目一看,门前停着一匹棕黑高头大马,马背上坐有一人,一袭驼色衣衫,相貌清俊,身材挺拔,眸若朗星,唇边还似有似无地噙着笑意。

似是在梦里梦见过,又似是亲身经历。

“老板。”

奚画眉头一皱,眼前猛然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

“诶……诶!”糕点老板这才回过神,急忙擦了擦手上的面粉,探出头问道,“客官要买些什么?”

“夜北?”

关何低头扫了一眼,抬手点了几点:“帮我将这几样糕点包起来。”

这个名字越听越觉得熟悉,她好像不止一次听过。

“行,您等等!”

“……夜北?”

不多时,他就捧了个小盒子走出门,恭恭敬敬递上。

她纳闷地拿在手里把玩,反复看那牌子上刻着的两个字,低低念道:

糕点还热乎着,关何左右瞧着很满意,付了钱,转身又上马。

最近怎么老看见这东西……

“客官您慢走。”

这是几个月前在书院门口捡到的牙牌,通身莹白,牌子上正反面都刻有图案和文字。

“多谢。”

待得放在面前时,她眸色愣了一愣。

他今天心情很好。

奚画垂头漫不经心瞥了一眼,翻了几页书后才不在意地捡起来。

手握着缰绳,心却跳得很快。

啪嗒,一声轻响。

……

下面的几本《四书》已然背完,只得去翻摆在上头的《诗经》,不想正把书抽出,却有一物贴着那书底滑落在地。

“都说‘女追男隔层纱,男追女隔座山’,你这座大山自己不去翻,莫不是还要让人家姑娘来爬不成?”

思及如此,眼看罗青带上门出去,她遂小心翼翼下了床,要去柜子上找书来看。

“正是正是,无双说的是。”涉风把手一摆,“那个谁写过一句什么话来着?叫‘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你再不说明白心思,媳妇都要跟人家跑了,到时候可有你后悔的。”

介于关何此前已是劣迹累累,奚画并未放在心上,只念着自己因病的缘故又耽搁了好几日,怕是课业那边已堆了三本书要背。

他闻之只是摇头:“我该怎么说?她若是……若是没有那个意思,怎么办?”

大概又是找了什么奇奇怪怪的理由不想去书院上学罢?

“有什么不好说的?”西江响指一打,对他颔首,“来,瞧着啊,哥哥我给你做个示范。”

“哦。”

说完他一个利索侧身,一手便将花深里摁在墙上,眉眼一沉,语气低哑:

“他有事,说是要回蜀中一趟。”

“无双,你可愿,嫁给我?”

“娘,关何呢?”

后者想都没想:“不愿意,滚开!”

吃饱喝足,奚画伸了个懒腰,忽然抬头左右望了一圈。

膝盖上毫无悬念地被狠狠踹了一脚,西江忍着疼痛,饶是如此,还十分严肃地转头面向关何。

罗青懒得再和她计较,起身去收拾碗筷。

“看到了没……就是要这样,简单,明了,不拖泥带水……”

“下次下次,回回都这么说!”

简单明了地被踹出门么?

奚画揉着头,朝她笑嘻嘻地:“下次绝对不敢了。”

关何不以为然地要脱轻叹。

“真是的,一个姑娘家,安安分分不好么?几时得了这爱管闲事的毛病了?到处趟浑水,嫌命长啊?!”

眼见他仍是踟蹰不已,红绣微微一笑,轻声问道:

她手指一伸,又是气氛,又是无奈地在奚画太阳穴处戳了戳。

“小关此前可曾问过那姑娘,有无心上人么?”

说完,她就叹气道:“你也是福大命大,我瞧着你身上还有刀伤,若是人家捕快再去晚半刻,你这小命可就没了!”

他哑然片刻,摇头:“不曾。”

“放了,不过沈家人不肯。”罗青取了帕子去替她擦嘴角,“这会子好像在公堂上闹呢,也不知知府老爷会不会受理。”

“那你觉得,她对你如何?”

“秦先生给放了吗?”她又问。

“……”皱眉想了许久,才轻声回答,“很好。”

奚画摇摇头,努力让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既是这样,就去试一试罢。”红绣一面扔着鱼食喂鱼,一面淡淡道,“有些事情,你若是埋在心里不问,一辈子也不会知道结果。与其在这里瞎猜,倒不如做个明白人。”

浑身无端的抖了一抖,蓦地觉得那时他的表情有些可怕。

“那她……她可会因此对我有芥蒂?”

脑子里乍然浮现起当时关何的模样,他抬手将刀一掷,白刃晃眼而过,电光火石间便从江明肩头穿透。

红绣并不回答,反而问道:“你会有吗?”

“啊哟,刀子都捅穿背了,难不成他还跑得了么?”罗青想想便觉得有些骇人,“也不知道是谁下的手,这么重。据说前来的大夫光是拔刀都费了一个时辰的功夫。”

他正色:“不会。”

“那个江明,抓到了么?”她问。

“这不就行了。”

“都还好,起初吓得不轻,回去休息一两日也就缓过去了。”罗青吹了吹手里的粥,小心送到她嘴边,“要说最不好的就是你了,这都病了好几回了……”

她笑得和蔼:“你能这么想,她如何看你,还重要么?”

听她此言,奚画才反应过来:“七姐还好么?”记得那时她也被江明绑在暗房里,不知道有没有吓到。

……

“啊,这些啊?”罗青回头瞄了一眼,微笑道,“云之送了些,小关送了些,还有上回来咱们吃粽子的年轻人也送了些来。哦,对了,颜姑娘和金枝都来瞧过你了,可你一直睡着。”

关何深吸了口气,闭目让心绪平静下来,随即策马朝平江城而去。

“这么多东西,都是谁送的?”

···

靠在软枕上,奚画呆呆的瞅着桌上堆积成山的东西,时不时张开嘴,吃下罗青舀来的肉粥。

城中一间小屋内,丁颜正从里间端了热茶出来,笑吟吟地摆在桌上,目光却往那边尚在神游太虚的奚画看去。

每次一遇上事,都要发个烧方能好,想想上回在白骨山也是,再这么烧下去怎么得了,要是烧坏脑袋,她还如何去考试……

“怎么啦?好好儿的,如何想着跑这儿找我来了?”

整整睡了三日,奚画神智才渐渐清醒。

“……你很忙吗?我是不是打搅你了?”

梦魇,惊坐而起。

“没有没有,今儿书院休假呢,我没事。”说着把茶水给她斟上。自己则拿了一块青团来吃,“你病好了?”

一直没有眨眼……

“好了。”她回答得心不在焉,捧了茶杯在手,良久也没去喝。

而最令她记忆深刻的,却是一个带着银白面具的人,他的眼睛就从面具之后望着她。

“小颜,我……我有些事想问问你。”

尽管是在梦中,但仍模模糊糊地对周遭有点印象,好像床边有很多人来看她。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嗯?”丁颜嚼着嘴里的食物,含糊不清道,“你问。”

洞外漆黑如墨,洞内生着一簇火堆,火焰熊熊而烧,那白烟腾腾的往上冒。

“你是不是知道那个叫明月山庄的地方?”

噩梦一个接着一个,起初是江明满身是血的模样,然而之后的梦竟全发生在一个山洞之中。

“嗯,知道一些。”丁颜挨着她坐下,隐约感觉到她所问之事非同一般,不由压低声音,“怎么了?你是……想杀哪个人么?”

回到家中,奚画就开始浑浑噩噩地蒙头昏睡,隐约感觉自己又发起烧来,烧得整个人都糊里糊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