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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有山

“好,做得好。”卫老九一屁股往花坛边沿一坐,如打量猎物般的,摸着下巴扫视众人。

“决计没有,兄弟们把那茅房地窖冰窖都翻了个底儿朝天,再没第二人了!”

“爷爷我有的是时间陪你们耗,整整一个下午呢,不怕撬不开你的嘴!”

“确定没有漏网之鱼?”

这群匪贼倒也会挑时候,偏生等雷先生不在时才下手,如若是平日雷先生上课,书院门外总会有卫兵把守。

“大哥,全部人都在这儿了。”

而今书院上下连张伯周二婶都被抓了来,要偷溜出去报官,想是艰难万分。

话音才落,前头四五个山贼便绑着张伯和二婶两人,推推搡搡走了过来。将刀一收,对着那卫老九抱拳道:

奚画心急如焚,却又想不出别的办法,眼睁睁看着那卫老九对着院士又是打又是骂,大呼小叫,好不得意。

“……没准儿咱们书院还有未被逮到的人呢,眼下只能奢想能有人溜出去报官了。”

隔了少顷,她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转头到处张望。

他轻轻颔首:“我知道。”

奇怪,关何去哪儿了,刚刚不是还在旁边的么……

“你干甚么?”奚画忙拉住他,“这可是土匪,真刀真枪的拿着家伙,你别上去作死!”

···

关何微抬眼看了一下,身子不自觉往前走。

孔子祠门口,四个山贼手持长/枪来回巡逻,恰从一棵槐树下走过,头顶上呼啦啦一阵响动。

四下里正静得出奇,蓦地听屋顶上有鸟雀扑腾的声音。

“什么人!”

曾院士已是花甲的高龄,素来平易近人,从不难为大家,而今见他被这般羞辱仍昂首挺胸,宁死不屈,不由让人心疼。

几人当即警惕地握了长/枪四顾又抬头,树枝上一只灰白翎羽的鸟雀正抖着翅膀,偏头理毛。

奚画躲在木柱后面,看着格外担心。

见得不过如此,便有人松了口气,笑嘲:

听他二人如此言语,想来是这十里坡的山贼等不及寻藏宝图,索性直接杀到书院里来找院士讨要了。

“我还道是什么呢,原来是只扁毛畜生,看把你给吓得。啧啧……”

曾澍远冷哼:“笑话,院士都不知晓的事,他们几个毛头小子能懂什么!”

“你还好意思说我,方才自个儿不一样喊出声儿了?”

“哼,你倒是嘴硬得很!”卫老九看起来并不着急,只收了刀,直起身子来,偏头往这边人群看,“你不知道,想来你这帮学生,定然是知道的。”

“我哪有你这么惊乍乍的!”

曾澍远狠狠皱眉,表情坚定:“我曾某人从不打诳语,说不知就是不知。”

“诶,你们俩啊,大哥不说二哥……”

“姓曾的,现在说,还为时不晚。”

一行人吵吵闹闹地往学堂方向走去,孔子雕像背后,一道黑影闪过,速度甚快叫人看不清模样,只见得平地里乍起一股疾风,枯叶飞卷,沙尘盘旋。

他说完便仰天大笑,随即把刀一横,神情骤然变化,拎着院士的衣襟,脸贴上去。

书院青墙之外,关何纵身翻落而下,落地时悄然无声,梢头的白隼见状,展翅飞到他肩头站定。

“不愧是天鹄书院,连书呆子都比旁家的清秀,好啊,好得很!”

两排垂柳树荫下,花深里一袭黑衣朝他走来,拿眼瞥过四周,低声问道:

山贼群里,为首的是个满面络腮胡的壮汉,浓重的眉毛别扭地挑出一个弧线来,瞧这一干步出门的青衿书生,表情似笑非笑。

“十里坡的山贼现下可是在书院里的?”

这般场景,任谁看了都没法缓过神来,众学子目瞪口呆地望着那前头,表情无比震惊。

“嗯。”关何颔首,“人数不少。”

自君子殿出来,一抬头,却见花坛一边几十个山贼抗刀抗枪,骑马牵马的站在那儿,而院士和几位先生正被一把明晃晃的钢刀架在脖颈上,屈膝而跪。

“几人?”

“哦……”

“少说有一百。”

“嘘。”他竖指覆上嘴唇,皱眉向她摇了摇头,“先别提此事。”

“那还好。”花深里颇有信心地点了下头,“我们带的人手足够了,一会儿只等他们问出藏宝之地再动身……你也要去么?”

“怎么办,现在还能去报官么?”

见他已然将外袍褪下,里头穿的正是一套玄色劲装,腰间两个暗器囊,背后还有装着千机弩的百宝袋子。

奚画行在人群之后,担忧地探头看了看,方对关何道:

花深里倒是看得讶然,愣了一阵才笑道:“这身行头可齐全得很,换都不用换了。”

众人犹豫了片刻,虽嘴中颇有微词,还是依他所言陆续从讲堂内走出。

“走吧。”不欲与她多言,关何正将转身,却又被她一把拦住。

歹人来势汹汹,冉浩天自不敢再迟疑,赶紧放下书,朝底下还坐着的一干学生道:“大家快些起身出去吧,都当心点啊……”

“你且等等。”

“听见老子说话没有?!还这么磨磨蹭蹭的,下回射穿的就是你的脑袋!”

花深里自怀中摸出一块银色面具递给他,“带上吧,比蒙面好些。”

等了半晌,约莫是有些不耐烦了,那窗外又有三支利箭直飞而入,此回两支射到案几上,另一支则定在冉浩天身侧,吓得他当即一骇。

思及自己的身份特殊,如若不慎叫人看见,此前潜伏这许久的功夫都将功亏一篑,关何也未再推辞,接过手来,轻轻扣上面门。

来者是何人,竟如此口出狂言,讲堂内众学子面面相觑,小声嘀咕,却因冉浩天未言语,故而都没有动作。

日头照下,一抹白光闪烁,似流银溅玉,一泻而下。

“……”

···

对方啐了口:“老子是你爷爷!废话那么多!”

君子殿前,眼见已过了半个时辰,却还是没问出什么名堂来,卫老九明显有些沉不住气,一脚踏在花坛边,拿小指掏了掏耳朵,凑到嘴边吹了一下,忽然站起身来。

冉浩天当即问道:“你……你是何人?”

“没意思得很,老子不玩了,跟你们这帮掉书袋子的榆木脑袋说话,弯弯绕绕的,真费神。”

门外听一人不屑冷笑道:“老秀才,识相的,快快把里头的人全带出来,否则一会儿可不是中两箭这么简单了!”

他一把揪起曾澍远正举刀要砍,在场人瞧得一惊,却又见他手上停滞下来,转头看向那边人群,唇边一笑。

“谁、谁在屋外放冷箭!”

卫老九放开手,活动了几下筋骨,哼道:“你这老头子不怕死,我不杀你,不过……”

一旁的冉浩天看得心惊肉跳,目瞪口呆,愣了好久方回过神,颤着声音喝道:

他伸手一抓,便把那排头的金枝拎了过来,一刀抵上她咽喉。

转瞬之间,她方才所站之处,两只羽箭深深定在墙上,尾羽犹在轻轻颤抖,射箭之人显然是带了杀意的!

“这丫头是死是活,那可就说不准了。”

一语未毕,耳畔忽觉察到一丝利器划破空气的嘶响,关何猛地一挫身,拉着奚画急速后退。

因听他此言,曾澍远果然变了脸色。

“哎……是这样的。”她挠了挠头,也不知从哪里解释,“我们适才在白骨山上发现了水三的尸体,他已死去多日,故而怀疑前几天来书院的那个恐怕是……”

“你……”

“诶!”冉浩天听得一头雾水,忙叫住她,“什么山贼,你说清楚一些再走。”

“哎呀,就这么杀了怪可惜的。”

“出大事了。”奚画转身就要向外走,“有山贼潜进咱们书院了,我得赶紧去报官,先生你记得和院士说一声,叫大家都提防着一些!”

他一张脸仔仔细细打量了金枝半晌,舔了舔唇角,“不如,杀之前先供我兄弟们耍一耍可好?”

“赖水三啊?”冉浩天闻言即朝前看了看,琢磨道,“好像是不曾……怎的?出了何事?”

金枝吓得花容失色,泪水顷刻流了下来。

“先生。”她咽了口唾沫,好歹缓了口气儿,举目往众人扫了一圈,问道,“水三呢?他今日来了么?”

“你、你敢!我爹是平江城监州,你敢动我,我定叫你不得好死!”

冉浩天颇为满意地捋捋胡须,转头对奚画道:“去找个位置坐下罢。”

“哟,还不得好死呢?”卫老九像是拎动物一般,拽着她一头长发扬了扬给自己弟兄们看,“兄弟们,这丫头说要让我们不得好死啊……”

底下一干人等附和着应声。

在场山贼顿时大笑出声,这声音何其刺耳,一干学生皆咬牙握拳,若非看对方手持刀刃,怎么也不愿如此这般在原地坐以待毙,任人羞辱。

冉浩天正拿着书卷,一见是她,连忙抬手招呼道:“宋先生说你今日告假,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不错不错,病里仍不忘读书果然是毅力非凡,大伙儿可都学着点啊。”

“我告诉你。”卫老九把她头往上抬了抬,疼痛钻心刺骨,金枝眼里噙泪,抿着唇狠狠瞪他。

“哦,奚画啊。”

“爷爷我们哪个不是没几条人命在身的,还怕你个监州?笑话!”

学堂内,案几前坐满了人,闻声便抬起头来看来,眸中满是不解。

他挽起袖子,朝左右吩咐:

在讲堂外站定,奚画“嚯”地一下推开门,扶着墙气喘吁吁。

“来啊,搬凳子来,老子我今儿要在这里把她给办了!”

不知为何,她感觉今日的书院有种莫名的安静,只听风吹树梢莎莎而动的声音,气氛异样难言。

这话听得奚画浑身起鸡皮疙瘩,头皮发麻,眼见底下两个山贼当真跑到讲堂里要抬椅子,她将眼一闭,猛吸了一口气,朗声便喊道:

她不由加快速度,怎料这一路跑来,周遭竟没碰到半个人影,连往常在孔子祠附近打扫的周二婶也未见着。

“且慢!”

奚画与关何马不停蹄地往书院里赶去,刚进后门,大观楼上钟声便乍然而止,想来那边开始上书讲课了。

一瞬间,数十道目光齐刷刷看过来。

因山路陡峭耗了不少时间,从山上下来时,正午已过。

奚画打了个冷战,气势立马弱了下去。

关何往身后看了一眼,赖水三的右手直伸向前,似乎指着什么方向,他眯眼本欲细瞧,奈何奚画催得紧,终究只得罢了。

“我……我知道,那宝藏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