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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类

“这……你是有认识的人嗑药了?”周蔚似乎走到了安静的地方,压低声音。

“我想请问一下实操中,吸毒和容留他人吸毒一般在侦查阶段都怎么处理?”

“对,我昨天晚上举报了。”

那边有些喧闹,对方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当然,林律师,有什么事吗?”

“那要看情节轻重和毒品种类了,”他思考了一下,“你是不是担心被报复?”

“周警官,我是郑越钦的朋友,我叫林琴南,你还记得吗?”

“嗯,有一些。”

第二天一早,她用备用手机同步了信息,给周蔚打了个电话。

“越钦知道吗?”

洗漱之前,林琴南翻出雷悦来温居时送的摄像头,装到门口,连上手机,又反复确认了门窗锁,拉上所有窗帘,才走进浴室。

“知道的。”

在她流畅跑路的整个过程里,郑越钦都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像是动物纪录片的摄影师,又像是战地上屏息蛰伏的狙击手。他看着那魔女嘉莉一样离奇的人影走进夜色中,顿感虚无。

“如果确实觉得不安全,可以向警方备案。”

关上门之前还若无其事地说:“谢谢,换玻璃的钱我会转给你,路上小心,再见。”

“好的,”她顿了顿,“对了,之前他说于邝被捕了,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自己走进去就行了,很近,里面没法开车。”她用水冲干净了的手把外套取下,留在座位上,又把拖鞋摆在一边,安安静静下了车。林琴南知道他的怒气值正在上升,所以从头到尾没敢直视他的眼睛。

“哦,你放心,他已经进了看守所,证据很充分,之后判刑基本上没大问题。”

跟着她的指挥开到主干道上的一处,右边是没法拐弯的支路。

林琴南又语气平静地问:“证据是那些转账记录和录音吗?”

他开动汽车,心中不悦,说得不清不楚的,还怕他以后找上她家门?

周蔚有些惊讶:“他都告诉你了?是,他提交的那些录音是关键证据。”

“嗯……你继续往前开,在干将路上。”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

“你家住哪?”

挂了电话,林琴南翻开电脑,点击藏在很多嵌套文件夹里的未命名,里面是她这段时间搜集到的和章山月相关的证据。

郑越钦眨眨眼,往她脚边扔了一双拖鞋,示意她穿鞋上车。

她知道章山月利用自己的职权帮陈氏企业做了很多事情,也利用陈氏的权势、金钱连升多级。而在陈氏内部,郑越钦母亲和陈怀沙父亲又有力量的制衡,可以延伸到郑越钦和陈怀沙的对抗上。虽然章山月和郑越钦是多年的朋友,但他毕竟是陈怀沙的未婚夫,一路也是靠着陈父飞黄腾达,那就姑且可以算作陈怀沙那一方的。也就是说,章山月是郑越钦的敌对势力,而且按照周蔚的意思,郑越钦的确参与了举报。

林琴南回忆起刚才被砸到地上时后脑的撞击,感受了一下又觉得吐完已经舒畅许多,便摇头:“真没事,我就想回家洗澡休息。不然等会儿需要做笔录什么的,我还得鲜血淋漓地去。”

排除一切不可能之后,林琴南心渐渐凉下来。

“你吐得这么厉害,还是检查一下吧,说不定……”

郑越钦一定知道,如果举报陈氏企业和章山月的勾结,陈氏被拉垮,唇亡齿寒对他没有好处。而于邝是个外人,如果他利用于邝钓鱼,那就既可以拉下陈父的臂膀章山月,又可以保全陈氏的总体利益。

郑越钦有些怀疑地盯着她,这个人一向喜欢逞能,心里不知道憋了多少事。

可怕的是,于邝是他的高中同学,现在却恨其入骨;章山月又是他多年的朋友,最后却被他举报……为了他们家族内部的勾心斗角,他这么干脆地就斩断了两人的去路,一点情面不留。

“我没受伤,不用去医院了,送我回家吧。”

林琴南不断回忆着她和郑越钦最初相遇的画面,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隐约的畏惧,那时候她不知道这种情绪的由来是什么,但现在她好像有些明白了,她从很久以前就直觉他的残酷。

在这样的情境之下,她余光还无意瞥到他脱了外套之后合身的白衬衫和西装裤,暗自感叹了一下他优越的比例,这说明她死里逃生之后产生的不适已经有所好转。

雷悦那天有意无意说的话又钻进她脑中:“如果跟一个阴谋家同床共枕,而你们又不是一类人,那是有点恐怖。”

“对不起。”她把脸埋在胳膊里,没有力气多说多问。其实她还想问郑越钦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但她晓得那样聊下去,或许会引出他的心思,她也可能卸甲臣服,而她不想再反反复复,所以决定闭口不提。

她喝着茶细细思索,她在章山月订婚之夜登堂入室、潜伏在郑越钦身边满足对真相的执念、不假思索让当时还算无辜的陆率背锅赔了钱、在咬下陌生男人手心一块肉之后没有丝毫惊惶。她被抛弃、被伤害,渐渐失去情绪的敏感度,利用着别人的恶意,也承受着因果的毒打。

他白了此人一眼,往前走一步,生生用衣服罩住她身体:“玻璃都裂了,门把手上也都有了,还计较这些?”

她和郑越钦是一类人吗?还是说,人性中的阴暗面大抵都相同?

郑越钦脱下外套想盖在她身上,她却抗拒地躲开,哑着嗓子说:“别,有血。”

林琴南从警局做完笔录出来时,夏云锡正端着两个杯子靠在车边,一看见她走出来就喊她。

夜风刮过,那单薄的身影像枯枝一样斜倚在树上,除了摇头没别的反应,看得他难受。

那脸色苍白的缉毒志愿者脚步虚浮,走到夏云锡面前时的微笑,惨淡得瘆人。

“快到医院了,你走得动吗?”

“来,喝点红枣茶,补补气血。”

喉咙的剧烈运动使她发不出声音,只半合着眼睛,摇了摇头,费力地大口呼吸着。

林琴南接过茶杯,有些抱歉:“不好意思夏律师,麻烦您周末还来跑一趟。”

郑越钦跟着下了车,本想拍拍她弓着的后背,手在空中迟疑了一下还是收了回去,把从后备箱拿的矿泉水和纸巾传到她面前。他意识到那些血不是她的,便问:“你杀人了?”

“没事,这个人情不用由你还。”她的红唇两边向上扬起,意有所指,“我只是帮忙跑腿而已,顺便关爱下属。走吧,送幸存者回家。”

急刹在路边,林琴南着急地推开车门冲进树丛里,将胃里的酸水和恶心的血吐了个干净。再抬头时眼里生理性地噙着泪水,浑身都失了力气,手抵着一旁的树干勉强站住。

坐上车,林琴南突然问了句:“夏律师,你知道章山月和郑越钦有什么恩怨吗?”其实没指望得到什么有效信息。

“停车,我想吐!”

夏云锡目光一沉,歪头打量着林琴南问话的神情。

“怎么了?你现在别闹脾气。”

“你认识章山月?你们是什么关系?”

“郑越钦,停车。”

“以前是朋友。”

郑越钦露出对此匪夷所思的神情:“你为什么要绊呢?展馆里到处都是监控,你以为他查不到?他忍气吞声这么久才找上你倒是沉稳。”

“看陈怀沙对你的态度,你们应该不只是朋友吧?”

“去年,他打碎了莫虞飞那个雕塑……是因为我绊了他一跤。”她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

林琴南冲她笑笑,不接嘴。

“那混蛋怎么就盯上你了?觉得你好看?还是觉得你有用?”

“你们分手是因为章山月?他觉得你们余情未了所以不高兴?还是……你真的余情未了?”

挂完接警电话,林琴南从车门侧抽出几张纸巾,擦了擦脸上的血,嘴里血腥味浓重,一想起自己刚才发狠咬下的东西,胃里顿时一阵翻涌。

车里播着电台无名的曲子,阳光透过天窗洒进车内,暖阳引得人睡意昏沉。

郑越钦拨通电话开了扬声器,听着林琴南凑近手机详详细细通报了一遍案情,脑中构建出见到她之前所经历的惊悚场面,心里便冒起无名之火,但看着她从下巴到前胸蔓延开来的火山型血迹还是忍住没有发作。

“小林,那你这样不厚道啊。郑越钦昨晚上加班加到一半大老远开车过来,晚上也没回去住的酒店,一大早去4S店修车,不放心回家,又觉得你不愿见他,特意拜托我来接你,连这茶都是他买的,我以前可没见过他这样。”

“我手上有血,你打吧。”她攥着手,四肢收紧,像是怕身上的粘稠液体沾到四周。

林琴南喝茶的动作停在了原处,探头探脑地在窗外搜寻郑越钦那辆银色揽胜的踪迹。

他惊讶了一瞬,便把手机从座上抽出来,递过去,林琴南没接。

“别看了,他确认完那几个嗑药的人被抓就去取车了。”

“药。”

林琴南讪讪点头,盯着杯盖上溢出的一小滩茶水反射的光。

“什么东西?”郑越钦皱眉,在她出口之前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夏云锡打开车窗,又开口道:“更何况,要说恩怨,也是那位故人不义在先的。”

“先报警,我怕等会儿他们就把东西收拾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他使劲踩着油门,在前方路口变成红灯之前冲了过去:“先送你去医院。”林琴南看了一眼屏幕,目的地是最近的医院。

有因必有果。

林琴南愣愣地看着沉默驾驶的人,惊魂甫定一时不知该从何开口,只颤抖着声音说:“能借一下你手机报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