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在的形势下去救东京,不但榆关将难守,就是赶去的人也是去送死!
“救?怎么救?”萧辖里喃喃道。
唐军已经打了一次援,耶律察割就是落入了唐人的陷阱,难道同样的陷阱还要契丹人再跳多一次?
“我说,去救东京!”
“辽南有百万汉人啊!”耶律察割红着脸说。
辽阳已无强军,耶律察割再败,榆关这边就是契丹全部的有生战力了。也就是说,这里是契丹人最后的希望了。
辽津失陷,察割战败,辽南的那百万汉人……想想都可以猜到那些人会是什么样的立场!
此时此刻,什么摄政王,什么天下兵马大元帅,仿佛都变成了笑话。
“知道辽南有百万汉人,知道东京很危险,可那又如何!”耶律屋质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唐军必定会在路上设伏击的!察割已经上了一次当,我们不能再上第一次!”
现在他都不叫摄政王了!
锦州已经落到唐军手中,辽西走廊的东西两头都已经被封住,就是想回东京,也都过不去了啊!
耶律屋质黑着脸,说道:“李胡!你疯了么!”
还怎么回去?还怎么回援!
军事会议上,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所有人都没想到这次会议的第一句话,听到的就是这个!
这时候撒割也失魂落魄般说:“是啊,不能再上一次当,可是……可是……可是我们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辽南百万汉人把辽阳府烧光?把我们的妻儿杀光?把我们契丹的百年基业毁光?而且留在这里,也没有活路啊!”
终于耶律李胡忽然跳了起来,眉毛和胡须扬动着,大叫道:“不管了!不管了!什么都不管了!所有人听令,跟我回去救东京!”
一种更加丧气的气氛压抑在了每个人心头。
没人说话,沉默的会议现场沉重得令人受不了!
北面是大山,南面是大海。西面是刚刚把自己彻底打败的燕京铁军,而东面——则是被截断了的归路。
会议上,所有人的脸上都弥漫着无路可去的丧容。
打回去,很可能会落入陷阱。
勉强维持着理性的耶律屋质,召集了全军大将。召开了噩耗传来后的第一次会议。
可是留在榆关,同样没有未来。
可在现在,这种理性的劝喻是完全说不通的!现在谁敢发出阻止将兵东归的声音。十有八九会导致炸营!
会议上,耶律李胡继续他毫无理性的咆哮。
亲人。见不着了……
而渐渐的。契丹将领们也好像疯了一样,竟然一个两个地应和道:“没错!没错!打回去!打回去!打回东京去!”
东京,回不去了……
“回去救人!”
这一阻隔不止是距离上的千里,更是一种不可跨越的生死之遥。
耶律屋质看着眼前这一切,无力地坐到在椅子上,这些经历过不知多少场战争的将领们,此刻竟然仿佛也都失去了理性一样,连他们都如此。外面的底层士兵就更不用说了!
但现在,东京与榆关之间却横亘着一支刚刚彻底打败了耶律察割的大军!
这时,一个年轻却冷静的声音说:“回去吧!兵心思归,拦不住!强行拦住,榆关的时期不出十天就会崩溃,不如把这股思乡的情绪利用起来。一举杀回辽阳府去——那或许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他们的亲人也都在东京!他们也想回去!
耶律屋质望过去,发现说这话的是在燕京奇袭中大放异彩的耶律休哥。耶律屋质觉得这话貌似有理,其实却仍然是很不负责任的冒险。但他又不能不承认,现在如果要强行拦住已经陷入半癫狂状态的契丹士兵们,榆关的时期将不战自溃。
面对数以万计的将士歇斯底里般的呼喊,所有契丹将领的心都崩得如拉成满月的弓弦!
耶律李胡道:“看看!休哥也这样说呢!回去吧!现在就回去!擦好刀,备好马!我们明天就杀回去!”
“回去救人,回去救人啊!”
会上所有将领都跳了起来,高叫了起来,齐声道:“领命!”
“快回辽阳府去!”
耶律屋质依旧无力地垮塌在椅子上。看看应命的这些将领——或许李胡的命令从来没有得到过这样齐心的响应吧。这是这响应,却让耶律屋质觉得那仿佛是奔赴地狱之门的叩门声。
“回去。回去!”
“疯了……疯了……都疯了!”耶律屋质几乎要哭出来!
然后就是一种完全不理性的集体呼声爆发了——
现在杀回去?那怎么会有胜算!
有人叫娘。有人叫爹,有人叫妻,有人叫儿……
虽然辽军仍然有数万人,但唐军在辽东肯定会坚壁设伏以待啊!
几乎在听到消息的第一个晚上,榆关城内就发生了一营接一营的营哗!
萧辖里忽然低声说:“他们是疯了。可不疯又能怎么样?留在榆关等张迈来招降么?”
仇恨肯定会洗刷那片地面,怒火肯定会烧了整个东京!
听到“招降”两个字,耶律屋质的心就像被针扎中一样!
他们的家人,他们亲戚,他们的朋友,他们的根——可都在那里!而平日对汉人如何,榆关城中的契丹将兵自己心里都有数!多年的欺压所积累的愤恨一旦释放,谁能知道辽东会发生什么呢?
是的,杀回去,多半会败亡。
所有契丹人都反应过来——如今的辽东,已经是汉人之天下了,百万汉民杵在那里,再开进来一支强大的唐军。孤悬的辽阳府迟早都会陷落的!
可是留在这里,仍然是绝望!
再听说耶律察割全军覆没,城内的契丹人登时哭成了一团。
在东西两头都被掐断的情况下,辽西走廊狭隘肯定无法供养数万大军。现在趁着唐军立足未稳,大军一涌而东。的确还有“万一”的机会,而一旦被唐军竖立起左右坚城来。那时的榆关将不战而败!
辽津失陷的消息传出。整个榆关城内的契丹全都慌了。
到得那时,真的要“投降”么?
原本以为唐山之战已经是可怕的惨败,却没想到那场战败只是一个开头!
作为雄踞北国百年的骄傲,耶律屋质无法接受!他也明白在场的将领中也不是没有明白人,但他们都拒绝接受这等屈辱!宁可东向一战,冒险以博万一,也绝不屈膝投降!
耶律李胡知道辽东的情况后,顿时觉得好像天崩了,地陷了!
耶律屋质默然了。
差不多在辽阳府听说的同时,消息也传到了榆关。
会议还没开完,榆关已经不停有士兵在逃亡了,契丹本族的人无处可去,但那些渤海、高丽、汉军……甚至回纥、敌烈,都在逃亡!
此后的每一天,便都成了述律平的噩梦。成了辽国高层的噩梦,成了整个契丹的噩梦!
现在,在很多人看来,契丹已经完蛋了!
三大将没有让赵赞失望,没多久,耶律察割来援被截、全军覆没的消息便传来了,赵赞闻讯大喜,故意放开了一条通路。让人将消息传进城去,当拽剌铎括的首级高高地竖立在城外时,辽阳城内就不再是恐慌,而是一种深深的绝望了。
现在对他们来说,只要逃离这个可怕的战场,等到战争结束,他们再出来,兴许就能捡回一条性命,只不过是顶头的统治者从契丹人换成了汉人罢了。
十几万自带干粮的辽东汉民并未接受过军事训练,松松垮垮地围拢在东京城外,未能对戒备森严的辽阳进行有效的攻击,赵赞的水师盘踞了码头,但也没有大规模上岸决战,按照他与高扬折三大将的协议,对辽阳的攻略只在于围困,真正的攻城战大可等到西面的战事解决了再说。
这天晚上,滦州方面发来了一封书信。
此际的东京城内,还有一万多辽军士兵——这些兵力是听说辽津失陷后耶律朔古匆忙从各地召集来的,军队的构成三成契丹,三成杂胡,三成汉军。虽然失去了东梁河的码头,却还是牢牢守住了辽阳的城防。
那是一封劝降书—一看那笔迹,竟然是韩德枢的手笔!
辽津汉儿占了七八成,辽阳的汉人也有将近一半,再除去渤海、高丽诸族,相对来说,反而是契丹成了少数族系。在这样的形势下,尽管述律平已对韩延徽充满了猜忌,却还是不敢动他了——这一刻若是再对城内的汉人妄加镇压,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后续反应!
耶律李胡狂怒之下,将劝降书撕成了粉碎!
随着免税令消息的传播,辽河流域的汉人几乎人人都愿从军,当赵赞的船队进入东梁河,已经有十几万汉人跟随莫白雀,把整座大辽的东京城给围了起来,而辽阳府城内,也还有一半以上的人对契丹虎视眈眈。
“汉狗辱我太甚!”李胡指着西面骂道:“待我收复辽东,杀尽在辽汉民,再来找你们算账!”
契丹的大军全都远征在外,辽阳府内部空虚,留下来的契丹人大多老弱,述律平急急忙忙起用耶律朔古,起用萧翰,但一切都迟了。
愤怒中的耶律李胡整合了五万大军,东归救辽,所有不愿意束手待毙的契丹人——包括绝大部分残存的皮室全部出动了!
不过当赵赞的船队开到东梁河,直逼辽阳府码头的时,这种愤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极大的恐慌!
剩下不愿意追随李胡的人马,则留在了榆关。
述律平的心思却反了一个方向,她也觉得自己错了,或许当初就该一开始就信用耶律察割,而不应该给予那些汉家蚁民!不该听信耶律屋质与韩延徽的蛊惑,不该对那些汉贼那么好!以至于现在一朝反骨,满盘皆输!
天策十一年,七月底,辽西走廊已经有了几分秋意,风中肃杀的味道越来越浓郁。萧辖里不愿意来,耶律屋质独个儿来送行。
与耶律察割不同,耶律察割在大败到来之际,觉得自己错了,觉得或许耶律屋质才是对的。
这一去,双方都不知彼此存亡如何——也不知道是走的人会死,还是留下的人会死,还是双方都会死。
在述律平心中,她并不觉得近期李胡摄政后对汉民的压榨有什么问题——那是合情合理的!至于辽东汉民是从燕地强制性迁徙过来的,迁徙过程中搞得几十万人家破人亡——这事述律平就从未记在心上,但过去两年。大辽对这些汉儿的优容,对汉儿的免税。这种种“恩赐”,述律平则时刻在心。而这些汉儿对此竟不感恩!唐军一来就都背叛大辽了——如此狼心狗肺的蚁民,真个叫述律平感到当初自己太过仁慈了。
送别之后回到榆关城内。耶律屋质发现萧辖里正在城头的垛孔中看着耶律李胡远去的背影,他很厌恶耶律李胡,但这一刻眼中却流下了热泪——他哭的不是李胡,而是契丹啊!
当消息传开。不过数日,整个辽南处处皆反!原本顺从无比的辽东汉民,忽然之间个个变得面目狰狞!这让述律平痛心疾首!
耶律李胡此去,带走了契丹最后的皮室人马,也带走了契丹最后的武力种子!如果这一去再出什么岔子。那整个契丹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半个月前。忽然传来了辽津失陷、课里战死的消息。唐军登陆了,原本觉得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唐部队,陡然间开到了眼皮子底下!
“或许……哀兵必胜!”耶律屋质喃喃说。
万里之外的东方,睡梦中的述律平被炮声惊醒了。
“哀兵必胜?”
“战报尚未传来。”张迈道:“但郭威最新的消息,刘知远最近又老实多了,刘知远老实了,多半辽东的战事顺利了。不管辽东战局是胜是败,我们大概要启程上路了。长安啊……是时候回去了……”
“是啊。”耶律屋质说:“李胡此去抱着必死之心,这必死之心,或许能成为扭转的转机也说不定。”
“辽东如何了?”
必死之心……
他笑了笑,又说道:“这次我西巡,可有好些人蠢蠢欲动,就连孟昶那潭死水也微澜了一下,安审琦在秦州也来奏说。秦西过去半年蜀中间谍增多了不少,不过他出手打了几棍子之后,西南也平静了。”
哀兵必胜……
张迈道:“吐蕃佛教,十分适合漠北土壤,有三十年时间,必定能彻底根治了。再说三十年后,咱们可都老了!但到那时候,我们该做完的事情也都做完了。”
尽管觉得很渺茫,但现在,他们也只能寄希望于这种冥冥的愿景了。
郭洛道:“三十年后呢?”
东归救辽的五万大军。为了避免重蹈察割的覆辙,尽量保证大军在行走过程的集合度,同时广派哨骑,远远地探查前方道路,以扫除各种埋伏。八日之后,大军接近锦州!
“漠北的尘埃也落定了!”张迈盖上了装着硝制首级的黑匣子,拍了拍膝盖,对郭洛说:“耶律阮贼心不死。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却只是拖累了十几个部落的性命,当初河中一战,使我们在岭西十年无后顾之忧,今日之后。漠北也有三十年的平静了。”
哨骑发现唐军三路大军集结于锦州境内的小灵河畔,高行周、杨信、折从适全部到齐。高行周居中,杨信在左。折从适在右,三路兵马各有八千多人,清一色的骑兵。这可是比埋伏察割时更加齐备的阵容,尽管锦州已经烧得半毁,但这三路军马却拼成一道铁壁一样,彻底截断了所有胡骑的归路!
中年僧人合十称赞,口宣佛号而退。
哨骑过不去了。
张迈道:“请回复活佛,我张迈不会忘记当初的承诺。从此以后,愿佛光普照大漠,直至永远,愿我佛以慈悲心化解一切乖戾,愿胡汉苍穹之下,永远再无杀戮,再无侵伐,一切众生,祥和安乐。”
耶律李胡等也大概猜到,唐军要在此堂堂正正一战!
中年僧人道:“活佛自始至终,一直闭关不出,只是传出佛旨。师弟人虽剃度,身不在佛门,斩首伏魔之令,也是出自活佛之法旨。”
“是白马银枪团、大唐枪王和大唐箭王!”耶律休哥说道:“这也是唐人部队中第一流的强军了!”
张迈又说:“上师如何了?”
燕京整军之后,除了几支威名赫赫的番号保留有限的兵力外。其余的人马尽皆接受整编,整编之后老兵散入各个新的军区之中。唐军各番号的整体素质变得更为平均,但仍然有几支部队实力突出。
中年僧人道:“这是贫僧应该做的。”
“既然对方有这个念头。那我们就成全他!”耶律李胡说。“唐人大概是想再来一次唐山一战吧,但今天他们要面对的,可不是杜重威那样的孬货,而是我契丹的精锐!”
看到这个头颅,张迈脸上既无惊喜,也无意外,只是点了点头,对中年僧人道:“你做的很好。”
辽军的五万大军,并非都是契丹人——而其中的汉、渤海、高丽等族,在契丹骑兵的裹挟下,面对唐军三大王牌,几乎人人都有怯色。
匣子打开,里头赫然是耶律阮的头颅!
有警于唐山一战的失败,其中一个原因是杜重威部战败后反向冲动皮室后军的阵脚,这一次耶律李胡改变了主张,他将最强悍精锐的部队放在前头,集中力量,冲击白马银枪团与折从适部之间的驳接地带!只要冲破这道铁壁,就一口气杀回辽东去!
郭洛点了点头,漠北的事情他也大致知道,张迈为了监控西漠北,在轮台过了一个冬天,之后来到龟兹,却还是将过半的部队留在了轮台以备缓急。
“今晚休息一夜,养好马力,明日一早厮杀,一口气冲过去!”
一个匣子从西漠北的大日曼陀罗传到轮台,再从轮台传到龟兹,一个中年僧人手捧匣子,步入金帐,张迈指着僧人对郭洛说:“这是赞华上师的大弟子。”
看到契丹人的动态,唐军三大将也猜到明日即将决战。
————
“元帅当初亲口说过,”杨信在傍晚的军事会议上说:“如果战事进行到今天这般地步,那么,就不要再让一个皮室回去了!”
谢谢!
耶律李胡的战术布置简单而粗暴,但张迈的指示则更加简单,更加粗暴!
谢谢大家不离不弃地陪伴了《唐骑》这几年。
杨信道:“我们渡海而来,这一仗,不只是要胜利,不只是要歼敌,而且还要打得所有胡人从今往后不敢仰望我大唐,一举而定东北三百年太平天下!”
毕竟这一战,几乎就是《唐骑》最后的战争场面了。
——
这一章数经修改,迁延了几日。
这个晚上,奚忠没有睡觉,带着工事兵的将领们一起,不断推演着第二日的阵容与战法。
第三二九后章 最后的皮室
——
契丹守军负隅顽抗,但在人心大乱之下也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阻击,终于绝望之下放了一把火要城中储粮,当晚大火冲天而起,火光闪耀,直让百里之外的人都能隐隐望见!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双方兵马便集结起来,没有盾牌——不管是辽骑,还是唐骑!
契丹后续的兵马再赶到,望见已经糜烂的前军登时溃退,作为生力军的杨信这才从埋伏处杀出,赶着败兵回冲,直杀到锦州城下,连夜攻入城内。
耶律李胡做出了冲锋的决定,但他并没有站在最前锋,策马立于最前锋的,是耶律休哥。
但见银色的影子一晃,高怀德匹马逼近,两枪杀了耶律察割的护卫,又一枪回扫敲断了耶律察割的手臂,猿臂轻舒,抓住了耶律察割的头发将他拖下马来。
昨日耶律李胡作出战术指示的时候,耶律休哥心中并不赞同,但他也没有反对,而今日交战之际,他则请缨立于战阵之最前端!
“你谁也杀不了!”
“我大契丹百年天下,总得有一个够格的人来殿军!”
眼看全军已经不可收拾,耶律察割心知此战不但必败,而且必死,拔出刀来,仰天道:“我对不起契丹啊!”要自杀时,始终下不了手,发狠道:“拼了!拼了!杀多几个汉人陪葬!”
他拔出了一把镔铁打造的马刀,看着打磨得如镜子一般的刀锋,里头映射出了自己的脸。
作为契丹军队最后希望的拽剌兄弟相继战死,彻底掏空了辽军最后一点抵抗的意志,白马银枪团左突右杀,将契丹的阵势搅得七零八落,河上埋伏着的弩兵和水兵也都干脆拔刀上岸,甚至连折从适所率领的骑射手也不再远程放箭,直接上前肉搏砍杀!
契丹之立族,便在于掌握了镔铁打造技术。以此利刃加上马背上的雄壮体魄,造就了这个伟大民族的百年传奇。只可惜,一个伟大的民族,遭遇了另外一个更伟大的民族,一个百年雄魄。遭遇了另外一个千年强魂!华夏三千年的积淀,再加上来自安西的一番洗炼,面对这样的民族,是所有为邻为敌者的噩梦!
远处折从适叹息了两声道:“这人当真是百万无一的神鬼箭手!可惜,可惜!未有机会与他公平较量。但若再容他片刻,我军将士又要增添几条冤魂了。”
“这就是变文中的既生瑜何生亮么?”
他咳出了两口血,这时几匹战马逼近,混乱中将他的脑袋踏碎了。
契丹骑兵后方,号角已经响起!
“大唐箭王么?”
那是冲锋的征兆!
嗤嗤两声,矮脚马中箭栽倒,它身形晃动导致拽剌解里这一箭取头不准落空了,另外一声破空之响却是对准了拽剌解里本人,马倒了,他的人也栽在地上,低头看看一支箭簇形状奇特的羽箭贯穿了他的背心从他的胸口突出,染满鲜血的箭头隐隐看出刻有一个折字。
数十个勇士用他们超人一等的肺活量,鼓动着空气的震荡。吹响着契丹民族抱怀必死之心的冲锋前奏!
拽剌解里一张歪了的嘴如毒蛇一般吐出一串奚族土话来:“去死吧!”
可就在这时,唐军的后方炮声响起!
拽剌解里骑着一匹古怪的矮马,在乱军之中滑如泥鳅,箭去似电。在混乱的战场空隙中连珠三箭,三箭全部射中。捅着拽剌铎括的三个银枪骑士当场死了两人,重伤一人。拽剌解里一双恶毒的眼睛跟着又盯准了高怀德,恰好高怀德此刻也转过头来,两人目光恰好相接,高怀德也忍不住心中一寒。
铜火铳的杀伤力,至今尚能让张迈的满意,但示威性质的鸣炮,却已达到了这个时代所能达到的极限!
拽剌解里这时已经顾不得战场胜败,直冲入乱军之中就要救他兄弟,逼到近处眼看半空中已经不大动弹了,他知兄弟已无幸了。厉声号哭,一边哭号一边射箭,现在已经不求救人。其实他深陷乱阵之中,本身也处于极度险境,但这时竟也不顾自身安危,只求报仇!
人肺加上号角所发出的声响。彻底淹没在火药撕裂空气的剧烈震动之中!尚未开战,已落下风。
这支人马直奔契丹援军而来,一逼到射程范围就箭如雨发,契丹赶来的数千援军纷纷落马,未能接应上耶律李胡,自己先混乱了起来。
轰轰犹如炸雷般的声响之后,便伴随着数万人同时的长叫:“大唐——威武!大唐——威武!”
杨信暗中叫道,附近一片小树林便响起了战鼓声,一支骑射兵倏然逼近,这支骑射兵半胡半汉。正是折从适奉命从胡汉十几万大军中挑选出来的精锐骑射手!
耶律休哥根据唐军的呼喊进行判断,推测唐军的全部数量并不止三万人!在两万八千骑兵的后面,应该还有超过一万五千人以上的部队,那是什么部队?步兵?弩兵?还是那种会喷火的军队?
“拽剌解里到了!”
但现在已经来不及去思索了,就是思索了也来不及去转变战术的布局,当前局势双方都已如箭上弦、不得不发!
已在接近的契丹援救中发出一声惊厉的啸声,一个相貌精奇的将领骑着一匹古怪的矮马越阵而出,那人背负一筒箭,马鞍两侧又各挂四筒!人马未到箭已发出。一箭就是一个,例不虚发!
契丹的号角已到尾声。在最末的一刻,契丹的九千皮室武士,也在耶律休哥的带领下。同时发出了最后的嘶嚎!九千把镔刀,带着回家的迫切,带着最后的愤怒,带着宁死不折的骄傲,指向东方!
拽剌铎括眼下乃是契丹一军之胆,他落得如此惨厉下场,战场之上所有契丹将兵望见这场景尽皆胆寒!
“汉人,去死吧!”
在数千人的惊呼声中,五杆银枪同时捅出,将半空中的拽剌铎括扎出了五个窟窿!巨人一般的身躯还在枪杆上不断挣扎。鲜血犹如雨滴一样不停洒下!
冲锋开始了!
拽剌铎括一声狂痛惨叫,高怀德则同时大声疾呼,两将人马一起用力,云翼翻羽在不可能的情况下又再一次加速,拽剌铎括的战马赶之不及,若是乌龙仍在,高怀德难仗马势。若是他重铠在身,这一枪也难取其肩,但这时肩头吃痛的拽剌铎括竟被高怀德仗着马势摔到空中!
马蹄放开。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
暗中埋伏的杨信忍不住喝了一声彩:“好回马枪!”
同时,耶律李胡也发出了全军冲击的命令。后续的四万人马同时冲出,二十万个马蹄震动着小灵河西岸松软的土地!
拽剌铎括大怒,不顾一切拍马前冲,战马狂嚣中脱离了左右同袍的卫护,高怀德惊叫一声,倒托长枪拍马就跑,拽剌铎括大刀舞动又冲上了数步,看准了高怀德一刀斩落,就在那一瞬间,本来已在急速奔跑中的云翼翻羽竟然瞬间又再加速,令得拽剌铎括十拿九稳的一刀陡然落空,下垂的银枪陡然如蛇弹起,一枪洞穿了拽剌铎括的锁骨!
——
高怀德嘿嘿一声嘲笑,逼近拽剌铎括,斜刺里掠过,一枪洞穿了拽剌铎括左侧一名契丹骑兵的咽喉,将之倒拖下马,他在拽剌铎括的眼皮底下公然击杀其战友,倏忽来去,又是一声轻笑,笑声中尽是轻蔑嘲讽!
辽军冲锋了。唐军却没动!
拽剌铎括怒吼道:“汉家小儿!有种过来!”
两万四千骑兵,屹立如泰山、不动似铁壁!
这时冲入契丹阵中,一柄烂银长枪展开“旋风破道势”,所到之处马瞎眼人落鞍,如神如魔,诸胡辟易!那数十骑锁子甲白马骑兵齐呼一声,尾随其后,但高怀德刚才出声挑战,真的入场却偏偏并不直拗拽剌铎括,在胡阵之中来回穿插,冲得刚刚要重振阵势的契丹阵势又复散乱。
两万四千人,面对骑兵的冲锋,静穆得令人诧异。
这几年天策大唐随着军事技术的发展,个人武勇的重要性在军中正日益降低,张迈在视察各地军队时曾屡次感叹说这个时代恐怕将是冷兵器勇将最后的舞台了。虽然如此,那些业已成名的猛将仍是大受将兵们的崇拜。高怀德年少气傲,有心要夺天策唐军中“枪王”的美誉,这几年苦练阵战枪法,加上年纪渐长,数年过去已经稚气全脱,不复少年时的稚嫩,体力心志俱臻成熟,已成长为一个青年猛将。
而与此同时,两万骑兵的后方,则是接近两万人——包括八千工事兵和从辽东召集过来帮忙的一万多民夫——已经车轮一般急速运转了起来。
一匹汗血宝马冲了出来,通体雪白,乃是一匹“云翼翻羽”,马上一员青年战将身穿打得如银片般的特制明光铠,人伏马背,人马一体,就如一条银线一般冲入契丹阵中,正是白马银枪第一骁将高怀德。
“契丹!去死吧!”
埋伏于暗处的杨信暗自焦躁,就要出头,白马银枪阵中一员小将怒喝道:“我汉家亦有好汉子在,哪能容你这胡蛮称雄!”
奚忠发出了呼吼,他好像看到了环马高地的鲜血与烈火,看到了奚胜战死前冷淡的眼神,随着他的号令,数以百计的火球一轮接一轮地从唐军骑兵阵后飞出,如同燃烧的大冰雹一般落在契丹冲锋部队的中前阵!
这时西面马蹄声大作,却是契丹的后续人马赶到了!
当初漠北远征,陆路运输完全无法搬运重型器械,可是渡海而来,运送重型器械却完全没有问题。这个时代,尽管有张迈《实学》的指引,可工事部门开发出来的火器还是五花八门,火炮、飞火导箭、火龙喷壶、投弹火蒺藜……十七种同时在这里喷发出他们杀伤力的极限,就像一个巨大的试验场。
拽剌铎括一米九几的身高坐在高头大马上,战场所有人都比他矮了一截,他见谁都是俯视,威风凛凛犹如天神降临!唐军本来大占上风,至此优势竟被扼住!
火炮抛射,火龙飞窜,火蒺藜在落地之后四发弹射,小灵河西是一片草地,金秋之际,草色枯黄,在火焰的轰烧之下,地面正变得越发干燥,甚至着火!
拽剌铎括哈哈大笑道:“唐军小儿,还有谁敢来送死!”说着带领部属反向前冲。仗着个人之神勇不但挡住了唐军攻势,在局部战场更有反制之征!契丹全体望见士气大振。耶律李胡叫道:“全体反击!站稳阵脚!不要乱!不要乱!等候后续兵马来援!”
然而五花八门的火器威势虽然煊赫,杀伤力却完全跟不上表面的威势。
白马银枪百骑连破二十余骑,眼看就要冲到耶律察割面前,拽剌铎括猛地出现,新制的加长钢刀挥舞,仍然是遇人劈人。遇马斩马!一个照面间便有三个白马骑士死于他的刀下!又片刻又是数人重伤。
耶律休哥不是杜重威,皮室骑兵也不是被迫上阵的汉奸部队,面对火焰,九千皮室毫不动摇,仍然只是前冲!前冲!前冲!
二千多人中又有一百余骑,马批皮甲,人穿锁子甲,百枪齐动。直取耶律察割!契丹骑兵阵势未稳,阻挡不住,奚族第一猛将拽剌铎括高喝一声,纵马上前,挡在耶律李胡身前。他在临潢府一战体力透支又受了重伤,亏了拽剌解里拼命救回,但乌龙宝马已死在阵中,特制钢刀也遗失了。回到东北养好伤势后,耶律李胡又为他找了另外一匹战马,新坐骑虽好毕竟及不上乌龙神骏。不过这次急行军中未穿重铠甲,速度上倒也不差。
火器造成的华丽场面,惊了一些马匹,伤了一些骑士的皮肉,然而除非直接命中,否则只要不死,皮室精锐的冲锋就不会停下,皮肉上的损伤,无法让皮室精锐放弃冲锋!也有巨大的火球砸下,当之者毙命,场面十分的血腥恐怖,然而久经战阵的皮室却都选择了无视!无视即无惧!无惧便可继续向前!就整体而言,这一轮火器的杀伤程度尚不足以阻止骑兵大规模的冲锋!
对于这支兵团耶律李胡也有所耳闻。但白马银枪不是镇守邺都么?竟然跑到辽东来了!他吃了一惊,急忙应战,这一路急行军之下,军队未有到齐,又是中了埋伏。这时前锋只有二千多人,河中没有翻的船只不停射出弓箭,扰乱了契丹骑兵集结的队伍,白马银枪团来得好快,迅速插入契丹部队的中段,枪捅马踏。人马滚滚,枪枪要命!
“这就是你们唐人最后的手段了吗?哈哈,哈哈!”耶律李胡也在冲锋之中,虽然位于中后阵,看到这一切也还是忍不住狂笑:“没用!没用!这只能对付杜重威那样的胆小鬼。对付不了我们大契丹的无敌腹心部!”
河上鼓声一作,村庄之内同时战鼓响应,一支骑兵直杀了出来,人数不过二三千人,马皆白马,人皆白袍,兵器更是清一色的银枪!竟然是闻名中原的白马银枪团!
“大唐——威武!”
原来唐军占据辽津后兵分两路,赵赞向北,其余三将以精锐骑兵向西,其中一支就埋伏在这锥子河畔多时了。锦州到辽阳之间的路上少有可堪埋伏的天然险要,因此便在锥子河畔的这个村庄中潜伏。
两万四千骑兵稍稍行动,让开了上百个小缺口,推出了百门铜火铳!
船上有人叫道:“虽然被窥破了,可惜也迟了!”
“轰轰轰——”
契丹不住惊叫道:“有埋伏!有埋伏!有埋伏!”
火炮狂轰滥炸,炮弹的冲击在眨眼间就轰得数十名冲在最前的契丹精锐骑士落马!然而死了数十人,后面还有成千上万的后继者!只要冲在最前锋的皮室精锐不动摇。后面跟来的部队就会继续向前,向前,向前!
码头一个船夫打扮的将领哈哈笑道:“毕竟是战场名将,好警觉,没瞒过啊!”他往河上一招呼,船上便忽然响起阵阵鼓声!
火炮需要冷却,就在这个空隙,床弩推了出来,数十架床弩同时射出。遇人钉人,遇马钉马!
那些船筏忽然晃动,船被洞穿,木筏散架!二三百个契丹当场落了水!其余人乱中慌忙上岸,却见水中涌出百余条会水的军汉,浪花起伏中把所有落水的契丹都了结了性命!更有数十个极凶悍的犹如鳄鱼一般,将离水不远的契丹人也硬扯了回去,不片刻锥子河便被染红了。
最前锋的辽军骑士又被剥掉了一层,然而后续者依然奋勇而前!
这时已有数百人下了船,耶律察割命令传下,不知什么地方有人高呼:“动手!”
“厉害啊!”
耶律察割道:“且慢渡河!”就要派人去那个村庄探探。
杨信赞叹了起来!
这日看看望见锥子河(辽河支流之一),时当夏季,水量充沛,河面宽大,前锋开到码头附近,开始渡河,忽然间望见锥子河边一座村庄饭烟未散,耶律察割忽然心中一动,指着道:“这个汉人村庄,好像比来时大了几分。”左右道:“还真是……”
“不愧是契丹!”
耶律察割大急,亲率前锋,骑兵走得飞速,一日奔出百余里,后军便有些跟不上,走了一百八十余里,军线拉得颇长。
折从适也说。
唐军在辽河流域的行动,神速得无以复加!只短短数日之间,就有席卷整个辽河流域的态势!
面对如此的炮火与弩阵,如此的伤亡,却丝毫不损其冲阵的勇气与胆魄。尽管是敌人,也依然令人肃然起敬!
走没多远。便不停听到前方的消息,各种情报越来越险越来越急!
“幸亏,幸亏……”
耶律察割引领骑兵八千、步兵四千急急忙忙赶往辽阳府,骑兵步兵皆骑马,过了锦州之后不远便是辽河平原,黑土地上一片平坦。辽东如今所开发的主要击中在辽河平原,其余地方大多还较荒凉。或树林或草地,偶尔几片牧场。
高行周叹息道,他是要说,幸亏现在屹立阵前的是同样有着钢铁一般胆量的唐骑,若是换了心志弱一点的部队,只看到这等冲锋的威势,只怕就要转身逃跑了。而作为掩护的前方阵势一旦动摇,那骑兵阵后面再多的犀利武器装备也都没用了!只要被骑兵冲入器械阵中,那接下里的战事就是一边倒。
辽津陷落得太快,许多契丹人四方逃散,也将消息乱传,辽国都来不及加以防备。所以各种流言迅速飞满辽东,大军才集结,半个锦州城都已经知道此事了。全城军民人心慌乱,耶律察割亦不作过多解释,马上下令兵发辽阳府。
“大唐——威武!”
锦州尚有步兵七八千人,骑兵九千余人——骑兵都是耶律察割带来的北派嫡系,战力强悍,忠诚可靠,所以命令传出集结得很快。
腰弩、机弩、强弩。同时准备好了!
必须趁着唐军立足未稳加以迎头痛击,否则一旦辽阳府失陷。那就全完蛋了!
“发射!”
必须即刻援救!
箭如雨发!
唐军登陆之后马上挥师北进,显然目标就是辽阳府——张迈这是要直捣黄龙啊!
投石阵射程最远,火炮床弩次之,进入到弓弩射程,双方已经逼到了极近处了!
“集结兵马!”耶律察割,叫道:“赶紧!得马上去救辽阳府!”
然而就是这时,身处后方观战台上的奚忠脸上才开始泛起兴奋——甚至带着隐隐的疯狂!
拽剌解里的一声呼喊将耶律察割叫回神来。这时消息已经传开,耶律察割的部将纷纷赶来。
“爹!你看看!看孩儿给你报仇!”
“大帅!”
他没有用令旗,而是罕见地用一把陌刀来指挥!而这个举动也是张迈特许的!
那守住榆关与锦州,还有什么意义1
陌刀挥动。尚未损毁的投石车移动了,调整了射程。
而且那些都还是没养熟的汉人!一旦唐军挥师北上,那整个辽东都玩完了!
“放!”
辽河流域如今可有近百万的汉人!
火球横空而至!
祸事了!
火球群中夹杂着炼油弹!
祸事了!
这一次。是集中地砸向几个地方!
大将死,国门失,敌军挥师直逼京城——这是亡国之肇啊!
皮室骑兵作战经验丰富,警醒地避开了那些密集的火球群降落处。炼油弹爆裂,溅射出一片炼油,可怕的火焰立刻吞没周围的地面!
到第二日,便听说不但辽津失陷。而且唐军还即日起就挥师北上!辽津的镇守大将课里企图突围未国,在北门被滚油活活烫死!
然而这种燃烧远未结束!
如果辽津真个失陷,那还想什么内斗?一旦让唐军登陆辽河口,那整个大辽就都完了!大辽都完了,他耶律察割还跟谁斗去!
一股浓浓的火药味飘散开来,紧跟着,就是可怕的爆炸——
“难道……我们都被张迈算计了?”
“啪啪啪——”
毕竟他也算得上当世契丹之名将,将这段时间唐军的种种动态以及唐辽双方的优劣对比在心里一过,在想想有关韩德枢一去不返的情状,想想当初渡海奇袭出自韩德枢之手。一股凉气猛地冒了出来!
“轰隆隆,轰隆隆——”
只不过内心深处又隐隐直到这种消息不可能是搞错了。
“轰,轰——”
直到派出去的人出发,他几乎都还不敢相信辽津失陷的消息是真的!
各种炸响、哑响、狂响……
耶律察割已经完全顾不得西面的事情了,心腹出了大患,哪里还顾得上手足?急忙派人再探消息。
在战阵之中不停地爆出,耶律李胡感觉到地皮在震动——不!不是地皮在震动!是地皮在飞!
这是最早到达的消息,有一些细节还没到达。
这一次的火球群,根本就是导火索,点燃了隐藏在地下的地雷——之前的所有火器抛射,全部都只是开胃菜,这个改良了的地雷阵,才是这次决战的正餐!
耶律察割的横脸上肥肉颤抖,好久好久都说不出话来!再细问时,信使却说不出更详细的情况了。
数十架投石车,不停地调整方向,不停地引发埋在底下的轰地雷!
“唐军忽然大举进攻辽津,辽津汉军变节,唐军攻入了辽津,课里详稳突围不成,如今辽津只怕已经失陷了!”
无数地皮被炸了开来,已经被之前的火焰烘烤得焦干的野草也迅速燃烧!
他厉声叫道,声音极其凄厉!
轰轰隆地洞!
“怎么回事!”
在不停的炸响中,血肉横飞、断肢四散!马匹嘶鸣,骑士惨叫!
耶律察割一听脸色大变,什么镇压屋质,什么拿捏李胡,什么禅让登基,刹那间都丢到了九霄云外!
皮室的骑士第一次怕了!
“辽津……唐军在辽河口登陆了!辽津失陷了!”
这种可怕的场景,这种犹如炼狱般的处境,令人感觉犹如身处烈火地狱之中!
耶律察割一愕:“什么登陆?哪里登陆?”
地皮在飞,血肉在飞,断肢在飞、人头在飞……
那个报信的跪下了,哭丧着脸说:“不好了!唐军……唐军登陆了!”
混乱一旦开始,就再也无法制止了!
他心里正想着禅让登基的事情,忽然被一个手下以一句“不好”撞破,未免感到晦气!
“爹爹啊,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
耶律察割神色一冷,怒道:“什么不好了!混蛋!”
奚忠疯狂地叫喊着!他目睹着这一切,也仿佛在代奚胜目睹这一切!
便在这时,一个手下匆匆闯了进来,满脸惊惶之色,叫道:“不好了!”
唐军的火炮技术,如今还没有真能达到远程轰击成片地炸死人马的地步,但是火药包的设计与运用,早在环马高地一战就有了雏形,而眼下的这一场战争,又集中了这些年来天策大唐所生产火药的六成,其中更有一部分是刚刚从龟兹运来的新火药!
想到这里,耶律察割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出来。
投石车已经不再抛射火球,改为抛洒柴屑与草球,在一阵阵爆炸之后,不断蔓延的火焰吞没了小灵河畔的大地,地面的干草与灌木丛也都被点燃了,数百处地雷、火药的埋藏点全部引爆之后,小灵河畔变成了一片血与火的海洋!
等到外部局势稳定,随着自己对整个辽东的掌控越发深入,假以年月,便先废李胡这个摄政王,自己亲任天下兵马大元帅,再过一段时间,则可以学学汉人,玩一把禅让的好把戏了!
辽军不分胡汉、渤海、高丽,所有的战马终于全乱了!所有的骑兵也终于都失去了取胜的最后希望!甚至连完成突破的希望也都没有了。
耶律察割心中想出了七八个后续的应对,怎么按住耶律屋质,怎么按住耶律朔古,怎么按住整个南派的反击,然后是怎么拿捏耶律李胡!
“啊啊啊,啊啊啊!”耶律李胡惨叫了起来!
接下来他的心思又稍稍转变了方向。不再想着唐山战败的事情,而转回了辽阳府,从现在的情况看来,耶律屋质似乎又有点失控的苗头了,都抢着上奏章了,这个苗头必须别住!
在火焰与烟雾中他开始分不清楚东南西北,他终于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可怕的错误!
想到这里,耶律察割嘴角又不禁露出了一丝微笑。
耶律休哥也红了眼睛,冲在九千皮室最前锋的他,居然到现在还没有死!
也就是说,现在的形势虽然稍稍失控。却还是对自己有利的。
正如埋伏在草丛中的毒蛇,不会攻击过路人群中走在最前面的一个,最前方的数百骑兵,已经越过了地雷阵!
不管怎么样,局势的大方向还是对的,前方败得再离谱,只要榆关守住了,那么辽东就不会有事,至于国内。如今从上到下都被自己掌控住了。
可是,他们这支残军要面对的,是白马银枪!是大唐枪王!是大唐箭王!
然而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耶律察割随机强行将这种想法驱逐出去。
“大唐——威武!”
忽然之间,耶律察割生出了一丝淡淡的悔意来。或许当初不应该做得那么极端激烈,或许当初也该跟南派妥协一下,或许……耶律屋质是对的……
天策唐军中的骑兵,终于出动了!
但败得这么惨,就不是察割所愿意看到的了。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如果战争的结果真的会影响到整个辽国的稳定乃至存亡,那就不是察割的本意了。
工事兵与地雷阵,取得的是胜势!
李胡失败,察割是喜闻乐见的,要是李胡不挫败一下,自己怎么拿捏这个摄政王?
真正的歼敌战,还是要靠白刃出击!
这很不妙啊!
“大唐——威武!白马银枪,出击!”
耶律察割原也料到李胡此去不能讨到好处。却没料到会败得这么惨!可是从种种迹象看来,自己亲信所反馈来的信息应该是真的!杜重威的死,萧辖里的伤,那都是很难掩盖的,第一个信报中附来耶律屋质的奏章更说明了问题——现在耶律屋质在榆关只怕已经恢复有限的自由了。还有从前方跑回来的那个心腹。说起榆关一战表情也是心有余悸!
“大唐——威武!枪王麾下,出击!”
“这……”
“大唐——威武!箭王麾下,出击!”
至于唐军在此战的损失……从情报来看根本就看不出来,既没有哪个番号部伍受到重创,也没听说任何一个有名有姓的将领有所损折,总而言之从这个情报看来,唐山一战契丹竟是完败了!不但在战场上大败,而且这次溃败还严重影响到了战后的军队心理!
允许于战争之中,高呼出类似于个人崇拜式的口号,杨信与折从适是极少数的将领之
从亲信反馈回来的消息看,耶律李胡出榆关之后和唐军面对面硬碰硬地打了一张,结果被唐军打得满地找牙,杜重威战死,萧辖里重伤,撒割临阵而逃导致后军溃乱,汉军部队出城的半死伤半投降,萧辖里部伤亡接近两成,李胡所率领的契丹本部人马未及交战即败退,渡海西袭所取得的战果尽数丧失,石城丢失,滦州丢失。战马损失超过三成,退回关内的兵将个个慌张恐惧,对唐人的害怕比临潢府战败之后又加深了三分,据说至今耶律李胡还处在时而暴怒时而呆懵的状态中,撒割懦懦不能理事。韩德枢号称出使一去不返……
白马银枪出动!枪王麾下出动!箭王麾下出动!
根本不是什么进兵不顺,而是战败了——而且败得十分难看!
真正收拾整个战场的时间,到来了!
第二个消息,却是很糟糕,极糟糕,相当的糟糕!
两万四千骑兵,从三个方向进击,后方炮火渐停,骑兵挺进,斩过去,劈过去,剁过去!推过去!
跟着他听到了第二个消息——前方大军之中也有他耶律察割安插着的人,这第二个消息就是他的亲信传来的了。
心力已经耗尽的耶律休哥,不顾自身破绽地将镔刀刺入一个唐军将士的胸膛!
耶律李胡拿到这份信报就觉得苗头不对,特别是看到信报后还附了耶律屋质的奏章——耶律屋质是半个人质啊,李胡怎么会放任他递奏章?
与此同时,左右两把马战唐刀挥至,一把砍断了他的肩膀,另外一把斩断了他的头颅!
这第一份信报又附上了耶律屋质的一份奏章,奏章的内容大意是指如今唐人已经有备,继续进兵只怕也难有胜算,不如就此罢兵。
耶律休哥飞起的头颅抛向空中——在那么一瞬,如果他的眼睛还能起到作用的话,将会看到他精神所寄的皮室已经陷入最后的混乱中了。
按照这份战报,榆关前线的情况倒是不胜不败。
耶律休哥没有瞑目,而契丹最后的菁华,也在刀光与火焰之中、在铁蹄与血腥之中,一点一点地被这个时代所吞没!
第一份信报,是大军传给后方的官方信报,内容很简单,就是说杜重威怯战畏敌,导致萧辖里进兵不顺,被唐军围困于滦州,摄政王兵出榆关,与唐军战于唐山,将萧辖里部救了回来,双方一场恶战,各有损伤。
此战过后,小灵河得到了另外一个名字,虽然一直没能成为正式的称呼,却流传千载而不绝——这个名字就是——
耶律李胡进兵不顺的事情终于传到了锦州,耶律察割对着两分信报,眉头微皱。
葬辽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