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把船开回去!”
这船上几乎都是跟着西王母的南阖旧人,惊呼声此起彼伏:“殿下!”
“魏老板,返航!返航!”
鲸船和巨浪只匆匆地打了个照面,船身上的法阵就几乎被暴虐的灵气损毁了一多半,魏诚响和船里众侍从一起双脚离地,飞了出去,各种珍贵的南阖古董碎成一团。
“返不了,船上法阵损毁过六成,再来一下非得散架不可。没有船,你们被那边浪头扫个边就得全军覆没,”魏诚响迅速检查了一遍巨鲸船的情况,冷静地说道,“她既然将你们抛出来了,就是让你们逃生的意思,你们……”
电光石火间,她只来得及回手一推,将巨鲸船远远地抛出战场。
一个侍卫红着眼打断她道:“背主苟且,何如殉了忠义!外人不要指手画脚!”
西王母眼角一跳,但这时已经由不得她了,几大升灵转眼间就被悬无卷进了巨浪中。
魏诚响一扭头,定定地盯了他一眼:“怎么,‘忠义’会对你感激涕零吗?”
蜜阿人不怀好意,但悬无明显有恃无恐,不是“境界跌落”传言有误就是这些年另有奇遇……无论他们谁算计谁,他们这些人都落不到好。
“你!”
魏诚响迅速销毁字条,将一道灵气镶进了巨鲸中的法阵里:“殿下!悬无现身,惊动了凌云山九龙鼎,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你家殿下当年要是也这样‘刚烈’殉国,诸位现在早就是百乱民了。”魏诚响来时一路负责照顾鲸船上的法阵,这会儿熟练地修复了几个关键法阵,令船返航。
据说蜜阿族蝉蜕“闭关”已久,由其弟子暂代族长之位,怕是早不行了,以至于这些南蛮后人不知天高地厚——就算境界跌落,他堂堂三岳东座长老,收拾几个升灵也不过瞬息。这五人的真元正好够他补上跌落的境界,到时候他倒要看看,南海秘境姓甚名谁——###第151章 风云起(九)
鲸船飞快驶离南海东去。魏诚响嵌死法阵,不再同众人掰扯,转身消失在原地,来到了船头。
蜜阿人这等下贱种子,从来都只会躲在暗处玩诡术,天生卑劣,盛产阴险狡诈之徒,被打压排挤不是没有道理。王格罗宝早已经不见踪影,分明是想用这几个贪心的升灵邪祟勾住他,引来九龙鼎,借力撞开所谓南海秘境,将镇山神器据为己有以为凌云正宗。
半仙神识不敢外探,她只能透过“鲸鱼眼”往外张望,只见海上淘浪滔天,完全找不到西王母身影了。
悬无“哈”了一声,懒得同这等蠢货搭腔。
魏诚响一伸手探入随身芥子中,微微闭上眼:来之前,太岁给了她两样东西,只要她不主动找死,自己脱身肯定没问题。
“升灵在蝉蜕圣人面前如蝼蚁,没有成千上万只,怕是咬不死人。”东皇伸手一拈自己的胡子,“可据我所知,悬无长老被贵派掌门重伤,真元受损,境界怕是已经从蝉蜕跌落了。就算能在三岳灵山闭关养伤,短短八年也来不及弥补吧?何况我见长老形容消瘦、风尘仆仆,这些年过得有点颠沛流离啊。”
她不曾亡过国,大金平运河长流,岸边早没了她留恋的亲朋故旧,爱亡不亡,亡了正好,魏诚响难以设身处地地体会那些阖人复国的渴望,同他们始终是有隔阂的。
悬无纸面具上的嘴角高高地吊了起来:“聪明人是不会露面的,傻孩子……你没听见那南蛮说的吗,南海秘境要蝉蜕才能打开。诸位以为,几个升灵可以代替一个蝉蜕?”
不过西王母待她却一直还不错,即使明知道她背后有别的势力。
余尝将转生木牌往袖中一扣,四平八稳地笑道:“大长老,不如你猜猜看,他们躲在哪。”
魏诚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一个开窍期半仙,除了消息渠道多了几条,对升灵大能的用处非常有限,当使唤丫头都嫌她没眼力劲儿。人家两口子留她做事,不过就是因她机缘巧合宰了千日白,有几分因果善缘罢了。
悬无纸面具上的五官放平,环视周遭,轻声道:“还差三个。”
就冲方才将鲸船丢出战局那一下,西王母——杨婉就很对得起她了。
这时,躲在巨鲸腹中的魏诚响艰难地译出了太岁传来的新密文,瞳孔轻轻一缩:九龙鼎出世,脱身!
“忠孝仁义”,这是她祖父用命刻在她骨头上的东西,只要对方配。
至此,历、楚、百乱三杰,当世五大升灵汇聚,团团将悬无围在了中间。
片刻,一艘柳叶卷成的小船裹着魏诚响从鲸船上隐秘的后门脱落,升灵极品的护身仙器——正是东海大魔出世时,支将军拿出来护住奚平的那一条。柳叶边缘曾被太岁琴砸裂过,后来林大师回炉补好了,而今品阶更高一层。
西王母从鲸腹中脱身而出,手上戴了一双反光的薄纱手套,伸手在海水中一搅,一朵黑色山茶花环绕她的手绽开扩散,丝丝缕缕的毒气循着活物而去。来不及逃走的鱼群纷纷翻了上来,海水中惨白的手竟被那黑气染了色,悬无蓦地将周身黑雾甩开,一跃而出。
谁知依旧摆脱不了载着蝼蚁驶往绝地的宿命。
影中人轻叱一声,漆黑的纹刺横出,被那巨手一把攥碎,那影中人有几分狼狈地趁隙脱身,在海上现身,露出一张清秀的楚人面孔,漆黑的瞳孔外圈镶着红边——世上第一个脱离灵相黵面的余家湾大供奉,余尝。
奚平接到了魏诚响的新密文:未见无心莲,升灵不敌悬无。
就这片刻的迟缓,海水中一只手便一把抓向影中人。
九龙鼎离山,凌云镇山大阵动荡,满山的灵气像挡起来的秋千。
本尊一散,影子也跟着散,诸多泡影与倒影中的“悬无”集体消失,只有一处人影消散得慢了一霎。
奚平悄无声息地趁机催发了转生木的种子。
交织的刀光汇成一张大网,一把将半空中的悬无绞住。悬无却没被乱刀切丁削片,被刀风卷起来的瞬间便重新化作海水,“噗嗤”一下散了。
飞快发芽的种子挤在凌云山浓密的雨林角落里,破土而出,树身上灵光闪过,刷落了灵兽的“天然肥”,下一刻蓦地拔高成人形,片叶不惊地从雨林中消失了。
只见悬无在水中的倒影、海上浮沫中的镜影……所有反光的地方,倒映出的“悬无”集体露出了古怪的笑容,可以假乱真的圆月刀风从四面八方的倒影里飞出来,砍向悬无本尊!
虽然理智上知道灵气净体比什么都干净彻底,奚平心里还是过不了那道坎:“我脏了我不清白了,我可真是太忍辱负重了。”
他话音没落,突然腾空而起。
“行了别矫情,”周楹的神识藏在他随身的转生木牌里,一边用顶级灵感的眼睛飞快地查看凌云山的镇山阵空隙,一边随口说道,“你小时候过农耕节,抱着耕牛大腿在刚施过肥的泥里打滚,大人拉都拉不住,那泥里什么没有?”
悬无的白纸面具上浮起冷笑:“四个了,还有谁?还有谁?”
奚平自诩举世少见之美男子,风姿无双,万万不承认干过这种事:“不可能!”
东皇牛没吹完,握长戟的手虎口便撕了开,整个人被悬无一刀撞出了几十丈远。东皇狼狈地将长戟插到水里保持平衡,几乎将海水切成了两半。
周楹:“头发洗不干净只好剃秃,脑袋比无心莲还光。你那尊容的画像我那还存了一张,回头让白令多印几份给你。”
圆月般的弯刀乍现,随即横扫南海,斩向东皇戟。
支修:“……”
“放肆!”悬无的白发蓦地崩开了发带,猎猎海风中,他像一团怒放的昙花。
幸亏玄隐山规定弟子十六岁以上才入门,先圣还是有智慧的。
“哎呀,雪狼太子,幸会幸亏,鄙人……”东皇说话间,猛地将长戟往下一压,在南海中搅起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将悬无催动的铭文全卷乱了,“来助你们一臂之力!”
“等等,”周楹忽然说道,“此地铭文被改动过。”
北历雪狼的目光落在那长戟上:“东皇。”
凌云山脉有八大峰,本是修翼蜜阿对半。近年来,随着蜜阿族势微,蜜阿修士都被挤到了边缘的一座小山峰上,丹、器两道的蜜阿修士混居一处。能把树种子吃下去的灵兽基本都是食草的小灵兽,一般是炼丹炼器的原料,奚平混进去的地方刚好就是蜜阿族的地盘。
一只戴着翡翠扳指的手握住长戟——来人衣着华贵非常,头戴紫金冠、鬓角与胡子裁得没有一根杂毛,骚得活像刚娶完第十八房小妾。
五颜六色的蜜阿弟子守在山下,防备森严。山峰外圈没有异状,内里用铭文排列的护山阵却与镇山大阵有微妙的脱节,正好省了奚平再动手脚。
那长戟似乎有翻山搅海之力,周遭狂暴的灵风顿时被吸得乱转起来,一道一道的灵气好像成了箭,将那些铭文冲撞了个七零八落。
“苍蝇不叮无缝蛋,”周楹叹了口气,“蜜阿人果然早有不轨之心,便宜你了——沿着铭文空隙进去,我告诉你怎么走,记得用护身灵气把身上气息裹严实点,凌云修士灵感普遍在口鼻上,避开他们上风处。”
便听一声呼啸,一把长戟从天而降,神柱似的戳进海水中。
奚平奓毛:“我不臭!”
数不清的铭文以让人眼花缭乱的速度重新排列,收割着战场上大量的灵气,里三层外三层地在悬无身边围成一圈甲胄。
周楹:“对,香极了,你就是人形龙涎。”
剑气围的圈子破了。
几句话的光景,奚平人影一闪,已经循着铭文的缝隙钻了进去。他很快发现周楹的嘱咐多余,因为越往上走,越看不见人,山顶上三座蜜阿升灵的大殿已经空了,只有主殿地下的空地上,留了一点法阵的痕迹。
只听“呲啦”一声,仿佛热油入水,铭文碰到剑气溅起了百尺高的水花,喷出去的每一颗水珠里都含着剑气。海水中一条鲛鲨被生生弹出水面,飞到半空,不等落下,大鱼身就被水珠中残余的剑气割得四分五裂,喷了一场血雨。
“我趁镇山大阵动荡混进来,他们趁镇山大阵动荡混出去,”奚平嘀咕道,“这不是巧了么?”
下一刻,悬无一声怒吼,海底的铭文再一次被他抽了出来,冲着剑光画的圈子冲了出去。
就在这时,他耳畔传来遥远南海上的声音。
广安君与雪狼对视一眼,飞快地彼此点了下头。
当年他和余尝签血契书的时候,曾给过那楚国小白脸一块转生木,可以随时联系他。
广安帝君抬头,见不远处一身形高大的灰衣男子,方脸,长眉入鬓,头发比王格罗宝还卷,编成两条又粗又长的辫子垂在身前,手中一把灵蛇般的软剑——正是来自北历的野生升灵,传说中北绝山脚下“瞎狼王”的继承人,人称“雪狼”。
先前余尝就喊过他一次,奚平没理,这会儿余尝第二次出声,听着比第一次还狼狈:“太岁,你是螳螂也好,黄雀也好,我可提醒你一声,今日我们要是都死在这,往后你可就是几大灵山的众矢之的!”
广安帝君剑走弧线,抽剑断水,与此同时,又有一道极亮的剑光落下,以剑修之间无言的默契,接上另外半边。两道剑光一明一暗,围成了一圈,截断了四下扩散的惨白,将悬无圈在了其中。
此时,南海上五大升灵邪祟,有一南一北两剑修、有号称“风波自我而起”的东皇戟、有自带毒瘴的丹修,还有穿行于暗影中无孔不入的供奉……加在一起,不说合作无间,好歹也没有互相拖后腿,却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完全被悬无压着打。
他虽被三岳山打成叛逆,却依然恪守着“不可窃天时”之誓,没有灵山修补受损真元,便能将活人当成灵石用——那些方才被他震晕后浮在水面的筑基修士给那素白的海水扫过,顷刻间变成了一具一具的人干。
那是三岳的顶尖高手,只在月满圣人面前才会狼狈。
悬无身上刷的白漆掉色似的,惨白色顺着他的脚渗入海水中,往四面八方扩散。
消失的王格罗宝真身出现在几十里以外,海水中的戾气仍未消散,擦过他周身护身灵气。
“我眼界小了。”奚平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照庭说道,“升灵不够塞牙缝,他们想一锅烩的,恐怕不是这些升灵虾米——想拿升灵们钓悬无,再用悬无钓九龙鼎。”
他才一露面,便立刻被饱含威压的蝉蜕神识逮住,海面开始泛起悬无身上那种恐怖的惨白。
现在看来……
王格罗宝毫不迟疑地双手结印,海面上凭空拔起一堆密密麻麻的巨藻。
在奚平看来,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如果他是蜜阿人,如果他真心想结盟,会一个一个私下里谈筹码谈交易。因为大邪祟们不是乖乖听话的绵羊,这群人九死一生地混到现在,一个比一个诡计多端,没有人能一呼百应。而且民间资源有限,难免冲突,他们互相之间很可能有仇,贸然把人聚集到一起,搞不好是“人多瞎捣乱,鸡多不下蛋”。
白影立刻从巨藻丛中渗透进去,拔起数丈高的巨藻一丛一丛地枯死腐烂,就在这时,水中飞起一条大鱼,一张开嘴将王格罗宝含入口中。
奚平心里飞快转念:蜜阿族人推出王格罗宝,招揽八方邪祟,要么是自己势单力薄,真的想多团结点民间力量,造凌云山的反;要么就是想把这些邪祟一锅烩了,炼出点什么。
这一切不过转瞬之间,巨藻转眼被白影吞噬殆尽,那大鱼堪堪在巨藻倒下之前消失在了海水中。
那他是怎么找到那南海秘境的?谁招来的?
幻觉一样。
他被项荣重伤,真元受损,“邪祟”对他来说都是可以生吃的十全大补丸。此时南海上所有大小邪祟,不管肚子里怀了哪个品种的鬼胎,都不可能会主动勾搭他。
王格罗宝单膝跪在鱼嘴里,此时哪里还有“海神”的从容。
悬无不可能与“邪祟”为伍,否则他非彻底走火入魔、变成下一个赵隐不可。
他一身海水和冷汗分不清楚,腿竟还有点发软。
凌云山顶,九龙几乎拧成了麻花,积雨的云到处流窜,疯癫的大雨骤起骤停。
将他一口含住的大鱼叫做“往生灵鲵”,在蜜阿民间传说中,是一种能载人前往死后世界的鱼神,只有落入深海的濒死之人才能看见它——只有蜜阿族中顶尖的修士知道,神话中的“鱼神”竟是真实存在的。
“悬无?”奚平破译出密文,眼角一跳。
往生灵鲵鳞甲极厚,没有升灵以上修为打不穿,鱼身能阻隔灵气和神识,修士也无法捕捉,而且当今世间只剩下这么一条,是当年天波老祖留给蜜阿的秘宝……它古老得像是行将分崩离析的石头,嘴里透着股衰朽的气息,寿数就快要到头了。
她咬破舌尖,往自己嘴里塞了一把丹药,按住翻涌的内息,飞快地用随身的新鸿机传了信出去。
往生灵鲵口中有能容纳四五个人的空间,王格罗宝一进去,一张人脸就从鱼嘴里凸了出来。
太岁临行前嘱咐过,大邪祟中可能有一个顶级灵感,现在还没露面,不管发生什么事,不要在南海动用转生木,绝不能被那人看出她和太岁有牵扯,用凡人的手段联系。
那张凸出来的脸与周围鱼肉融为一体,乍一看,好像大鱼嘴里长了个口疮,五官不甚分明,只有一双灰蓝色的大眼睛格外突兀,急促地问道:“王格,怎么回事?”
手指碰到冰冷的木牌,魏诚响激灵一下回过神来。
“族长师叔,”王格罗宝看“眼色”识人,艰难地把气喘匀了,“无心莲、还有那位最神秘的太岁到现在都没露面,邀请的‘大客人’只来了五位,比我们预想的少,悬无来得太快了。他修为之高远超我预料,我甚至觉得他不像境界跌落了,那几位恐怕拖不到九龙鼎到。”
本能地,她伸手探入芥子中,去摸她封在里面的转生木牌。
这时,鱼嘴里又浮出了另外两张脸,一个琥珀眼、一个深褐眼。
没来得及钻进护身仙器中的筑基修士都给这声音震晕了,魏诚响就算已经躲进了巨鲸腹中,眼前还是一黑,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半跪在了地上,喉咙发腥。
蜜阿一族原本是有蝉蜕的,是一位炼器道大能。他最早旗帜鲜明地反对过镀月金,当年曾因此专门与澜沧山辩过法。那是灵山落成之后,唯一一次大能之间的近乎于“论道”的碰撞,虽点到为止,蜜阿长老回来以后却陷入了长久的闭关——玄隐司典和三岳项荣那种“闭关”。
话音没落,南海几乎沸腾,别说低阶修士,就连广安帝君都险些被这一嗓子从半空中震下来。
从那之后,蜜阿族在南蜀的境遇就急转直下。至今,凌云山的蜜阿修士只剩三位不甚出众的升灵——蓝眼的族长是炼器道,另外那两位是丹修。
悬无雪白的身影破海而出:“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哪里走!“
内门筑基弟子中,蜜阿族人已经十中无一,外门人间行走“降龙骑”也只有三岛上接受蜜阿人。
广安帝君简短地说道:“阿婉,走!“
而即便是蜜阿人的故乡南蜀三岛,降龙骑里掌权的也是下放的修翼人。
里应外合,鲸船脱了身,落水发出一声长啸。
此时,从凌云山趁乱脱逃的三位蜜阿大能全体变成了“口疮”,挂在鱼嘴里,团团围着王格罗宝。
广安帝君回手一剑,同时,鲸船上所有法阵被西王母一把冲开,带毒的黑瘴从船身上释放出来,开出了大团的黑色山茶花。
琥珀眼的丹修发话道:“九龙鼎已经下山,护送九龙鼎的是修翼的李敦,他可以对付悬无,不慌,只要撑过这一时三刻。”
大鲸船“刷”地被海浪冲开,另一只惨白的手伸出来,攥住西王母他们的大鲸船。
要开南海秘境,必须有足够的灵气冲开尘封的秘境入口,别管是悬无还是凌云长老,今日有个蝉蜕得死这。而南海秘境自古也是凌云山的一部分,一旦打开,九龙鼎自然会归附,只要扣住了九龙鼎,蜜阿就有了自己的灵山。主岛上那个凌云山脉失去镇山神器,不过就是个被抛弃的灵矿。
大手碰到剑气瞬间,便重新幻化成海水,两侧翻起了几十丈高的巨浪,直接将小岛淹没了。
王格罗宝:“一时三刻恐怕……”
西王母长袖一甩,大鲸船从她掌中飞了出去,将他们一岛的人都罩了进去。广安帝君没上船,漆黑的长剑出鞘,剑身如他本人一样朴实无华,几乎看不见锋芒,一剑分海而出,削上那水中的大手。
话没说完,海水上再次掀起巨浪,连隐形的往生灵鲵都给掀出了水面,“嗡”一声巨震几乎在南海升起海啸。
王格罗宝水雾一样地消散了。
东皇长戟、雪狼与广安帝君的剑集体脱了手!
下一刻,海水掀起巨浪,水中探出一只惨白的大手,有山那么高,一把抓向半空中王格罗宝的虚影。
蓝眼的蜜阿族长果断发话道:“通知三岛,令所有族人修士即刻动身。”
这下不认识悬无的也认识了。
王格罗宝有一瞬间怀疑族长离太远了,话传过来不清楚:“谁、谁动身?”
“三岳山不是说他境界跌落了吗?”
蜜阿三岛上不都是降龙骑的半仙吗?
“那是三岳悬无!”
半仙能靠近升灵战场?
将一众升灵隔绝的铭文顷刻失效,所有人都暴露在了人前,以升灵的耳力,方圆几千海里内的私语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别说“增援”,那甚至都不能叫“送饭”,毕竟半仙连真元也没有,浑身榨不出二两灵气,都没法当灵石用。
悬无是神魔大战年代生人,三岳山掌门以下第一人,“铭法符”得了玄帝真传,其造诣根本不是蜀人能想象的。就算凌云天波老祖在世,那位驭兽道的祖宗也不见得能用铭文拦住他!
深褐眼的丹修叹了口气:“此番行动事关我族生死,不容有失,筑基丹已经事先发下去了。三岛上我族降龙骑中,共六十四个族人灵骨已成,族长已下令让他们全入驭兽道……六十四人,正好是当年我蜀先辈们发动灵兽潮、驱魔推翻巫道暴政的人数……”
魏诚响他们这些低阶修士只看了一眼就眼球生疼,却不妨碍她认出来,那气泡里的人脸是悬无。
王格罗宝忍不住打断道:“长老,咱们哪来那么多驭兽道的道心?”
让广安帝君束手无策的海底铭文被那些气泡黏着浮了出来,一个接一个炸裂,随后,气泡中出现了一张变形的人脸,白衣白发,脖颈上凸着青紫的血管,蛇似的没入白纸面具里。
“自然是族中先烈。”蓝眼的族长说道,“你不用管,做好你自己的事。“
紧接着,小岛地面震了起来,周遭海面上突然冒出了大量的气泡。
王格罗宝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蜜阿族被排挤出驭兽道很多年了,历史上虽然有几个驭兽升灵,可万万不够六十多个人分——也就是说,族长拿来的道心很可能都是属于筑基修士的!
广安帝君人影一闪,落在西王母身侧。
筑基修士本身就少历练,而止步于筑基便殒落,道心多半不够坚定。这种道心怎能给后人继承?
南海上,王格罗宝那不太慷慨的陈词被一声巨响打断。
王格罗宝睁大了眼睛:“师叔,你把族人当只能用一次的消耗品吗?”
太离奇了,到底是什么,居然抢在他之前,把镇山神器气得要发疯?
“修士没了还可以培养!”族长打断他,“你知道昭业出了‘质料法令’吗?”
魏诚响才给他传信,王格罗宝刚露面,还没痛陈完蜜阿被迫害史,大邪祟们应该正是最谨慎小心的时候。何况这几年,四大仙山的镇山神器都给三天两头升起来的血月弄麻木了,就算南海那边哪个废物自己露了马脚,被九龙鼎感知到,按理说也不该有这么大动静。
“什……”
奚平不想让师父费力气,神识一卷将照庭堵了回去:“不是,冤枉啊,这回真不是我!我顶多是个未遂!”
“明面上是说近年来妖邪频出,黑市猖獗,灵兽与灵草治疗价格参差,南蜀要将国境内每一处灵兽场都收归仙山所有,由仙山统一管理售卖——包括海上三岛。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蜜阿族长的双目几乎从鱼嘴中瞪出来,“这意味着蜜阿人以后会像那些百乱民一样,给他们当成养灵兽的奴隶,被人当畜生一样买卖,当街打死都无人追究,我们甚至保不住自己的故乡!修翼人欺人太甚,我族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迹,你明白吗?”
同时,周楹的声音顺着转生木传来,温柔得让人头皮发麻:“小宝,你说有些人是不是五行缺条狗链?”
说话间,王格罗宝的灵感已经被触动了,他骇然扭过头去,借着灵鲵的眼,看见南海上成千上万只“飞箭海鸥”俯冲,巨大的金甲狰跃出水面,走地的灵兽站在飞禽与醒龙的背上,逼人的灵气卷上天际——三岛上的灵兽被强行筑基的修士们驱赶着,全体出动,铺天盖地,竟真的截断了南海浪潮。
镇山神器也惊动了他灵台里的照庭,支修倏地睁眼醒过来,照庭的剑光瞬间罩住他:“九龙……我就一眼没看到,奚士庸你又干什么了?”
他们……和它们前仆后继,一道刀光扫过,血肉横飞,分不清是修士的还是灵兽的。
奚平后脊一凉。
蜜阿族长厉声道:“想想你阿爹是怎么把你养大的!想想族人是怎么培养你的!王格……”
巨大的威压从凌云仙山上扫过来,一声炸雷惊起了方圆几千里内的鸟,奚平将灵感附在眼睛上,惊见凌云山顶有一块浓云,云中九条怒龙疯狂地翻腾着——是凌云山的镇山神器,九龙鼎!
“族长,”王格罗宝很轻地说道,“我都知道,可是你又在哪呢?”
奚平喜欢混迹在人间听墙根,不爱望天叩地,但不代表他升灵八年还看不懂地脉。
蜜阿族长没料到他竟敢还嘴,一时愕然。
整个西大陆的灵气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涌动了起来!
便见王格罗宝倏地在灵鲵口中一拍,灵鲵嘴里三张人脸陡然消失,随后那大鱼在他的驱使下往战场方向冲了过去。
不料种子还没从天然肥里冒出来,凌云山的地脉突然震了。
他耳朵上挂着的一朵莲花耳坠上凭空冒出一张人脸:“啧啧,蜜阿族。难怪外人以你们为下贱,你们自己的族长都把族人当炮灰呢。”
奚平原打算将计就计,用转生木将仙山的视线引向南海,让双方认识一下,热闹热闹。
“闭嘴吧。”王格罗宝此时脸上哪还有方才的“惊慌失措”,轻轻一弹耳坠上的莲花,他用那唱歌似的声音撒娇似的说道,“所以你看,族长该换人了嘛。”
这些年,奚平钻研歪门邪道,学了不少东西,知道他以前能在转生木里乱窜,纯粹是仗着当时大多数人没防备。要是别人有心,不是没办法追踪他本体、甚至打伤他神识的。
濯明大笑起来。
飞鸿书得解码,他估计黎老翻小本还得有一阵,正好够他优哉游哉地催发几颗混入凌云山的转生木树种——奚平早感觉到魏诚响那附近有不少转生木,但没去碰。那王格罗宝送信都埋在转生木底下,显然对他的伴生木了如指掌。明知道转生木可以过他神识、换他真身还不清理,还要给他发领路请柬,一看就不对劲。
笑声中,往生灵鲵鱼嘴忽然打开,王格罗宝空降乱局中,口中一声长哨。
奚平接到阿响传信,得知王格罗宝现身、众邪祟聚齐,就转手给黎阙如发了那封“飞鸿书”。
他是升灵的驭兽道,直接碾压战场,蜜阿族人驱使的灵兽们一瞬间全体脱离主人的控制,齐刷刷地止步。
确切地说,他还没来得及行那缺德之事呢!
王格罗宝又一声呼哨,传说中的鱼神在海面现了身,他翻身落在往生灵鲵背上,将自己的声音送了出去:“告诉族长和长老们,就说我不同意——我不同意用族人的血换那什么秘境!”
连奚平这会儿也有点懵——因为这一震不是他干的。
他伸手一展,一根长笛横在掌中,王格罗宝吹出几声尖锐短促的颤音,海底“隆隆“声起,一条长蛟从虚空中被他召唤出来,头顶风云汇聚。
对此,陆吾经验丰富,立刻一五一十地呈报给了白先生。
灵兽潮被他以一己之力压住,灵兽们纷纷回头,叼起自己目瞪口呆的驱使者,往战圈外面退去。
潜伏在泉城待命的陆吾也愣了,这动静跟说好的不一样。
”我也不同意我请来的客人们变成什么诱饵。“王格罗宝纵身跃入战局,直接替西王母挡了悬无一刀,来不及擦干衣襟上的血。
地面又一阵不祥的闷响,赵檎丹一把扶住墙,脑子里此起彼伏的念头浪潮似的奔涌而过:太岁做了什么?这怎么好像不是要混进凌云山,是要进凌云山拆镇山阵?陆吾疯了吗?还是大宛跟南蜀要开战?
广安帝君一把接住西王母,朝那半空中的蜜阿升灵望去。
等等,什么就“时机已到”了!
“蜜阿族天生地长,不是卑劣的下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