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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对峙

“至于昨日更是惊悚,那落香竟弄了大批饿疯了的老鼠,将院子里弄得鼠患横行。女儿昨夜终于将这一系列事情查实……可是这落香竟猝起发难,手持利物差点要了女儿性命!夫人,清悠究竟与您又有多大的仇怨,您竟这般的欲置我于死地不成?”

“那日给四婶娘调香之时,女儿准备的调香材料却尽数被人毁去,这时间更是拿捏得分毫不差。四婶娘前脚进门,后脚女儿院子里便即出了事,当时若非女儿急智换了调香的路数,只怕那日折了的不单是女儿一个,更是我长房丢人现眼之时!”

安清悠这边话说得虽慢,却是一字一句,把这些事情讲述得清楚无比。

“那四个丫鬟在夫人的刻意安排之下,本就都是容易出事之人。尤其是那落香,身为夫人的人更是把事情尽往绝里做!先前那厨房所谓的着火,便是她伙同几个夫人派在女儿院子里的仆妇婆子,将些腐草臭油堆在了那厨房之中,火势虽是不大,冒出的黑烟却当真惊人……”

安德佑越听脸色越是铁青,徐氏那边却再也忍不住了,顾不得什么安德佑先让安清悠讲述的话,大声冷笑道:

“女儿也是昨日才得听闻这一次老太爷做寿乃是各房合办,夫人若想做那长房操持之人,女儿亦是只有支持之意。可惜夫人却未必是这般想法,怕老太爷点了女儿来操办此事,一轮急攻猛打,几次女儿踩得差点儿陷入了死地!”

“今日才知,大小姐居然是这么能讲故事,只可惜这空口白牙,谁又不会上嘴唇一碰下嘴唇的说些什么?你自己连个院子都掌不好,却又与我何干!大小姐今日如此编排于我,到底安得都是什么心!”

是不是以退为进旁人却是再也无从考证,此刻安清悠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徐氏这时候自知事情已难善了,如此局面之下除了咬死不认之外,还是反咬了安清悠一口,说得格外委屈不说,更是作势作态地哭了起来。

这死妮子那一句你说还是我说,却莫不是以退为进?

安清悠面沉如水,却是对徐氏这些说辞一概不理,径自从袖子里掏出一卷纸来,轻轻放到了安德佑的面前道:

原以为今日一早可以趁着安清悠那边抽不开身之时尽情数落她的不是之处,谁料想事到临头居然尽数反了过来,自己竟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此间种种,女儿已调查清楚。孰是孰非,相信父亲自有明断。女儿自幼得父亲教诲,更信这人生天地之间自有正道!若有半句虚言,甘受家法惩处!

徐氏不禁又惊又怒,可是那些圆场分辨的话语,却被安德佑一句话堵在了喉咙里。

说罢,便即跪在了安德佑的面前,再也不发一言。

“悠儿,你慢慢的说,为父有得是时间听着!”

安德佑拿起那卷薄纸,却见上面密密麻麻,皆是与日前发生的几件事情有关人等的供词,手印画押清清楚楚。更兼安清悠从小到大,却从来没有做过那等谎言编排害人之事,心里不由得已是信了一半儿。

当下安德佑正襟危坐,沉声道:

安德佑待要说话,却听得徐氏在一旁边哭边嚷道:

安清悠平日里极少惹事,一举一动却是无不守着规矩。此刻看她两眼通红的疲惫神色,又是身上有伤的来到自己面前,又哪能不让安德佑动了想听她说说的心思!

“这却又是什么劳什子的证据了?我的老爷啊!事情既发生在大小姐的院子里,那些下人亦是归她管的!串通私连也好,花钱收买也罢,甚至是屈打成招未必不能,真若是存心要编排弄事,什么样的东西搞不出来?老爷做了这许多年的官,难道连这样的东西都信么!”

单是那逢事先加三分的性子,便足够料想到会有水份了。

此事着实不小,安德佑生平最恨的,便是有人为了一己之私而不顾整个长房乃至安家的大局。

对于徐氏的为人,安德佑平日里虽然口中不说,但这么多年夫妻下来又哪里是真不明白的?

安清悠所说、所呈若是为真,那徐氏不仅是打压嫡女,更有为私欲而火烧府中房屋,于四房前毁自家人调香之物,至于那群鼠入府之事更是可恨,老鼠这东西易入难杀,假以时日莫说安清悠那一个院子,便是全府闹起了鼠患,都尚未可知。

此刻安清悠和徐氏之间这几句话说得仿佛离题万里,他却反倒没有了先前的吃惊和急躁。

甚至说那落香还刺伤了女儿,这究竟是落香被擒之事的亡命疯狂,还是背后亦有徐氏的影子?安德佑此时无从判断,但事情实在太过超乎想象,此时反倒有些凭自添疑起来。

安德佑毕竟是在宦海里沉浮了多年之人,养气功夫到底还是有几分的。

可是若真的像徐氏所说那样,安清悠管院无方,编排构陷,协私怨作假陷害掌院夫人,那亦是罪无可赦之事。

“夫人平日里说得已是不少了,这一次……悠儿还是你说吧!”

安德佑本就是个缺乏谋断的性子,此刻越想越是觉得委实难以理清。心下烦躁之际,忍不住便将安清悠所呈上来的诸人口供又看了一遍,没想到这一看,却当真看出了毛病来。

徐氏苍白着脸,却是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好容易定下了神,待要说些什么圆场分辨的话语时,却听安德佑沉声道:

“夫人,悠儿说那放火又刺伤了她的落香本是你母家在城北郊外的庄子里的家生奴才,可有此事?”

“那落香该叫柳妈妈三姑奶的吧!夫人,这接下来的事情……是您说?还是我说?”

安德佑忽地突兀一问。

安清悠面上沉静得不带半点儿的脸色变化,两束目光却是如两把锥子一般直直地盯住了徐氏的眼睛,直似要看到徐氏的心里一般。淡淡地道:

“这都是大小姐胡乱编排!这几个丫鬟不过是妾身从人牙子手中偶尔买来,哪里和妾身又有半分干系!”

这一番话说得平平淡淡,那边徐氏却猛然间身子晃了一晃,瞬时间脸色变得惨白。

徐氏心里打定了主意,不管安清悠说些什么,自己只管咬死了一推六二五的统统不认。几番对话下来早已形成了习惯,安德佑这么突然之间劈头一问,几乎是下意识地便推脱开去。

“便在那一场火灾之前,女儿院子里新进了几个丫鬟。其中有一个叫落香的,却原本是夫人娘家在城北的某处庄子里的家生奴才,还是夫人身边柳妈妈的本家侄孙女。夫人倒真是不小气,买丫鬟的时候就这么把那落香放进了咱们安府,放进了女儿的院子,当真是对女儿关心备至了!”

安德佑点点头,似是随意地道:

“父亲莫急,这几件事情说穿了其实便是一件事情,且听女儿细细道来!”

“我想也是,你那娘家向来便在城南郊外,何时又在城北置了庄子?此中想来必有蹊跷!”

安清悠格外沉静,缓缓回道:

徐氏的心里冷然打了个突,猛地意识到自己之前答话的不妥之处来,可是在这等局面下话已出口,再改却是难了。当下唯有把形势往自己有利的方面引,哭哭啼啼地说道:

“嗐!这时候还说什么查清起火的事情,你那手臂是怎么弄的?今日……今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了!”

“老爷明鉴啊,这分明就是大小姐故意诬陷妾身的明证,这大小姐似善实奸,心肠却忒地歹毒……”

安德佑急忙道:

徐氏心里起了急,连哭带闹的再不给旁人说话的机会,只盼将这局势一竿子敲定。可是她想如此,安清悠却哪能如她的愿!当下大声叫道:

“父亲,女儿日前曾对父亲承诺,院子里那厨房起火之事定在十日内查清,如今十日之限未至,这事情女儿却已查得水落石出了。”

“父亲明鉴,那沉香究竟从何而来,便请父亲派人向那庄子一查便知!”

安清悠神色不改,却没有正面回答安德佑吃惊中的提问,径自向安德佑又行了一礼道:

谎言就是谎言,纵是施放谎言之人已经掩饰住了一万个的漏洞,却总会还有一万零一个的漏洞在连施谎者自己最不注意的时候悄然崩溃。安德佑到底也算做了二十几年的官,还不至于昏庸至此,见夫人女儿一个哭一个叫,当下终是皱着眉头沉声道:

安德佑狠狠吃了一惊,眼前这般光景,若是再看不出来发生了事情那就是傻子,可是变起仓促之间,又该从哪里问起?

“都别再闹了!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成!孰真孰假派人一查便知,都给我安静些!”

“怎地……怎地搞得如此模样?”

这话一出,安清悠登时心中大定。徐氏那边的哭声却是越发地大了。

安清悠行礼的姿势一如既往的娴熟优雅,只是左臂上刻意挽起了袖子,那一处白色绸子包起来伤口和之上渗出的殷红血迹,看上去竟是如此的触目惊心。

只是连安清悠也不知道的是,趴在桌子上掩面而哭的徐氏,此刻那一张徐娘半老的脸面竟是比任何一个时候都更加惨白。

“女儿清悠见过父亲,见过夫人,父亲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