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晨醒来的时候,已过巳时了。
我起身下榻,出了房间,走到堂前。一阵晚风吹来,凉凉的。我深吸一口,里面夹着炊烟淡淡的味道。一片银白的光华温柔地洒在堂上,我抬头,只见月亮早已升起,静静地挂在天上,玉般美好。
觪早已进了王城。
他明日要往王城中见周王,膳后就回房休息了。我的精神还很亢奋,沐浴后,坐在榻上把包袱一个个地打开。寺人衿是母亲特地派来照顾我的,二十多岁的年纪。她把我的衣裳一件件地拿出来叠好,放进宾馆的箱子里。
我懒洋洋地在寺人衿的服侍下穿衣洗漱,又懒洋洋地去堂上用膳。觪回来之前,我除了这屋子和院子,哪里也去不了。
觪与我相视一笑,走进院子。里面有一幢宽敞的大屋,我们拾阶而入,来到堂上。觪让人将带来的物品放好,吩咐传膳。
下午,觪回来了。
觪与那名大夫交谈完毕,回身登车入城。穿过黑黝黝的门洞,熙熙攘攘的大街,一直进到了王城附近的宾馆。只见这里停着不少的车驾,仆从来来往往地搬运物品。一名司里走过来,向觪行礼,引我们穿过前堂和走道,在一处院子前停下,与觪客套几句后,施礼退下。
我欣喜地迎上去,觪看到我,笑着对我说:“姮明日将与为兄一道入宫。”
夯土的城墙高高的,看不到顶,长长的,看不到边,在落日的余晖下,闪耀着金色的光芒。城墙下,深深的护城河翻着白色的浪花,从大吊桥下流过,向东奔去。城阙如巨人般屹立,在大地上投下长长的阴影。巨大的城门上镶嵌着锃亮的青铜,狰狞的神兽如有生命般,严厉地注视着每一个经过它们的人。
“入宫?”我愕然,“为何?”
城门前,觪下车与前来相迎的大夫见礼。我仍坐在车内,偷偷地打量着这座名垂千古的王都。
觪一边和我往里走,一边说:“王姒随天子同临成周,今日觐见天子后,王姒召见为兄。她闻知你也在,便让为兄明日携你入宫见她。”
我睁大眼睛看着它,周的都城呢!雍丘从商朝至今也经营了好几百年,和它比起来,却无论规模上还是气势上都立刻矮了一截。
原来是这样。王姒是成王的王后,当今天子钊的生母。当周还是商朝方国的时候,姒氏便是周国的贵族,文王的王后就出自姒氏,后来成王又娶于姒氏。周朝建立后,姒氏以同宗为名努力地拉拢父亲,杞国薄弱,父亲也乐于倚靠他们。当王姒还是王后的时候,我们每年都会得到她从王畿送来的赏赐,父亲每次回朝述职,也会去拜见她。不过,我觉得同姓未必同宗,就像戎狄也有姓姬的一样,如果要周天子承认和戎狄同宗,他肯定不干。
轻风中,红霞满天,雒水在夕阳下闪耀着粼粼波光。笔直的周道尽头,金色的大城巍然耸立在地平线上,王者一般威严肃穆,黛色的郏山远远地站在它身后,默默侍立。
“姮?”
渡过伊水后行了半日,黄昏时,觪告诉我成周到了。我将车帷撩开一条缝隙,极目远眺。
我回神,觪正看着我,“明日随为兄入宫?”
三十多年前,周武王去世,留下年幼的成王,由周公摄政。封于故殷王畿的商王子武庚,联合武王的胞弟管叔、蔡叔,以及徐、奄等国和淮夷诸部落发动叛乱,周公经过三年艰苦卓绝的东征才得以平叛。战争后,周公把部分殷贵族迁到雒邑,随后在伊、雒之地营建新邑,作为东都,迁九鼎,称“成周”,而镐京称“宗周”。
我赶紧笑笑,答道:“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