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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电子温度计“嘀嘀”响了两声。

她做什么反应都慢了半拍,迟缓地接过,就水服了药。

她取出来,捏在手里去看。38.5度。

他方才转身,从纸袋里拿出退烧药,从铝塑的包装里按出一粒,连同杯子一起,递到她手边。

晏斯时也凑近看了一眼。

片刻,她放好了体温计。

“你房间在哪儿?先去休息。”他说。

而晏斯时在这时背了一下。

她点点头,“那你……”

她在沙发上坐下,接了体温计,自领口伸入。

“我待一会儿就走。”

晏斯时倒了一杯水,走过来搁在茶几上,从纸袋里拿出一支电子体温计,按下以后,递给她。

她便起身,脚步虚浮地朝自己房间走去,也没关门,合衣蒙头倒下。

那里面应当是满的,她先前烧的,只是不知道还热不热。

大抵药开始生效,迷糊间只觉得一直在出汗。

他将手里提着的纸袋放在茶几上,走到餐桌那儿去,端起烧水壶。

不知道睡了多久,听见有人轻叩门扉。

大抵是没找到合适的拖鞋,晏斯时脱鞋以后,就穿着袜子直接踩着地砖进屋了。

夏漓睁眼,朝卧室门口看去,看见晏斯时立在那儿,一下愣住。

她有点怔愣地回头,“哦……可以。”

原来先前发生的不是梦。

“我能进来吗?”

“……你还在。”

她摸睡衣口袋,摸了个空,折返回去,在茶几上找到自己的手机,点开外卖app一看,她那笔订单下单以后并没有支付,超时以后,直接取消了。

晏斯时点了点头,声音平静,“烧退了吗?”

“什么外卖?”

“不知道……好像退了。”她想,应当是退了,因为此刻她已能正常思考。

“那我的外卖呢?”

已能开始感知他的存在感。

晏斯时低头看她,声音很是平和:“徐宁说你发烧了。我住得近,她让我过来看一眼情况。她不放心。”

“再量一量体温?”

她可能是烧傻了,愣了一下:“……你怎么开始送外卖了?”

夏漓点头。

门口站着的是晏斯时。

她记得温度计在外面,就说:“可以拿一下温度计给我吗?”

她蓄力了好长时间,终于一咬牙爬起来,靸上拖鞋,头重脚轻地去开门。

晏斯时转身去了客厅。

好有礼貌和耐心的外卖员,换其他人,估计已经要踹门了。

片刻回到卧室门口,稍顿了一下,才走进来,走到了床边停下。

有规律,不急不缓。

她从他手中接过温度计,拉过被子掩了掩,自领口伸入腋下。

全身绵软无力,不想动弹,只听那敲门声叩三声,歇一会儿,再叩三声。

晏斯时单手插袋地站在她床边,目光似是在看她的书桌。

她听见有人敲门。

她顺着看过去。

睡得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梦:

是那副小油画。

夏漓将手机往茶几上一放,随即阖上眼。

书桌她铺了白色桌布,认真布置过,那副蓝色油画靠着她那些灰白色书脊的原版书籍,漂亮得不得了。

夏漓:好。

夏漓最后瞥了一眼那小画落款处的“Y”,随即将目光转移到晏斯时身上。

徐宁:那你吃了药先休息。如果烧没退,到时候得去医院啊。

前几回大约只是远远地打招呼,所以感觉不甚明显。

夏漓:没找到温度计。家里好像没退烧药了,我刚刚叫了外卖。

此时近看,只觉得他好似清减了两分,那白衬衫衬得人有种清癯之感。

徐宁:多少度?

他好像状态不太好,眉眼间有隐隐的郁色。

夏漓:我发烧了。

因他打量了那副画太久,夏漓忍不住问:“是你自己画的吗?”

上上周有部网剧在甬市开机,徐宁作为编剧之一跟组去了,得常驻到剧集基本杀青。

“嗯。”

徐宁发来一串问号。

“不知道你会画画。”

她在家里没找到药,喝了杯热水,而后在外卖APP上下单了一些退烧药,到沙发上躺下,给徐宁发微信:说不定给你的稿子后半篇有着落了。

“在国外的时候学的,只学了半年。画得不好。”

这一回来势汹汹,没一会儿就开始发烧。

“已经很好了,很漂亮。”

但几乎每年都会感冒一次,仿佛已成了年度打卡任务。

晏斯时不说话,回头看了她一眼。

最后还是没逃过,感冒了。

很难说这一眼里有怎样的情绪,她也没去细究。

落地北城,辗转到家,第一时间冲了一杯也许只能发挥安慰剂作用的感冒灵。

体温计响了两声。

预感要糟。

夏漓取出一看,“36.9。差不多已经退了——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夏漓总觉得美国那边室内冷气开得要比国内低,大抵就是多余吹了这四小时冷气,让她在长途航班上睡了一觉之后,发觉喉咙发疼,鼻子也堵住了。

“饿了吗?帮你点了一份粥。”

回国当天,不幸碰上飞机晚点,在机场多待了四小时。

饿的感觉不明显,只有种虚脱的轻松感。

从活动落地到结束后复盘,待了一周多,行程满,事情繁杂,一趟下来,身心俱疲。

她知道自己必须得补充一点能量,就点了点头,手臂撑着床沿,起身。

一年三次大的品牌营销活动,分别在春夏秋三季。

晏斯时先一步出去了。

八月中旬,夏漓去旧金山出差。

夏漓走到餐桌那儿,晏斯时已经食物摆在了桌面上。

除此之外,两人生活再无交集。

除了一份鸡丝粥,还有几样清爽小菜。

天寒地冻,世界尽头的无人之境。

她识得那筷子上的logo,不由地怔了一下。

这几次偶遇,夏漓总觉得晏斯时又变回了那晚在便利店里,他们重逢时的样子。

是上回,晏斯时点“外卖”的那一家港式茶餐厅。

晏斯时留意到她,步幅似放慢几分,将走到她跟前时,他打完了那通电话,问她一句,才下班,她说是。他顿了顿,似有话要说,但最终没说什么。

大约是三周前,她跟徐宁在家,为庆祝徐宁参与编剧的剧集即将开机,就说吃顿好的。徐宁那天懒得洗头,非不肯出门,只愿点外卖。

他正在打电话,讲的是英文。对面大抵是同事或者同行,太多计算机领域的专有名词,她只听懂七八分。

夏漓想起这家港式茶餐厅,但点进去一搜,他们根本没开通外卖服务,打电话过去确认,也说从没开通过,短期之内都只能支持堂食。

还有一次,是在园区门口。她加完班,在门口打车,就看见晏斯时拿了一瓶茶,自便利店方向走了过来。

晏斯时将粥碗放到她跟前,她拿起勺子,垂眸道了声谢。

取了咖啡,他推门而出,一道暑气卷进来,片刻便消散。

没有问他,是怎么叫人送的“外卖”,猜也能猜到一定费了些周章。

不确定他看了有多久,但当她看过去时,他同样只是颔了颔首,随即便转过头去了。

生病让人神志软弱,她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没有问。

她注意到时,他正站在出餐区那儿看着她。

清粥的微热香气,叫她生出一些胃口,舀了一勺尝了尝,清咸的口感很是熨帖。

一次是她跟林池宇在星巴克里聊新项目视觉传达方面的问题,晏斯时过来买咖啡。

晏斯时将送餐的提篮盖好,往里面推了推,随即说道:“慢吃。我先走了。”

他穿一件白色衬衫,也看见她,投来一眼,微微点头以作打招呼,像青灰天色里,一掠而过的白羽云雀,惊鸿一瞥,缥缈而不可及。

夏漓微怔。

一次是在中庭的咖啡座那儿打电话,遥遥看见晏斯时朝他们公司那一栋走去。

这时候去看时间,才知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

之后并不是没再碰见过晏斯时,毕竟在一个园区。

她至少睡了三个小时。

/

他一直在等她退烧吗?

夏漓盯着落款“Y”看了好久,盯得那画里的海面都泛起一点雾气。

“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Y

晏斯时微微点了点头,神情毫无波澜,“需要帮忙就联系我。”

The big wave brought you.

夏漓点头。

角落里,更细的画笔落了两行字:

说完,他就转身朝门口走去了。

整幅的墨蓝色,点缀几笔白色,是深夜静谧起浪的大海。

换了鞋,只在玄关那儿同她道别一句。

另一样,是一副30×20厘米的小幅油画。

他开了门,走出去,轻关上了门,锁舌锁定,有一声轻响。

一条项链,铂金线条状的鱼形,简洁优雅,鱼眼处镶一粒蓝色宝石,灯光下折射的光芒,如同鱼从海底跃起,鳞片反射阳光的那粼粼一瞬。

走得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里面有两样东西。

夏漓放下勺子,给徐宁发了条微信:我烧退了。晏斯时已经走了。谢谢你让他过来。

犹豫了好久,还是将其拆开。拆得很快,像是故意对抗那潜意识里几分珍视的心情。

徐宁二话不说,直接丢过来几张截图。

回到房间里,又一眼看见了早上随手放在梳妆台上的,晏斯时送的礼品盒。

第一张是她发的屏蔽了同事和领导的朋友圈,吐槽自己落地就发烧了。

夏漓很难说自己是什么心情,坐在那里呆呆地欣赏了一会儿,拿手机拍了张照,这才起身去洗了个澡。

第二章 是徐宁和晏斯时的对话。

到家,一眼便看见桌上那一束白玫瑰,它那么安静漂亮地存在,好像因看见它而产生的几分伤感,都是对它的不公正。

YAN:冒昧打扰。请问夏漓现在情况怎么样?

这天夏漓没加班,到点便走。

XN:我不在北城,在外地跟组呢。

但她好像想不出怎么派上用场,赏玩了一会儿,就随手放进电脑桌的抽屉里了。

YAN:那她一个人在家?

烤漆珐琅工艺,十分精致。

XN:是的。

徽章一组六个,动物园题材的,每种动物都特别憨态可掬。

YAN:你们有没有共同朋友在北城,能过去看看她的情况。

林池宇走后,夏漓拆了礼物。

XN:你不就是吗?

林池宇始终有些局促,“那,那我先回部门了。”

XN:你不放心的话,过去也帮我看一眼吧。

“不是。自己设计打样的一组徽章,小玩意儿。”

夏漓看完,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夏漓笑说“谢谢”,往袋里看一眼:“不是太贵重的东西吧?”

徐宁:下回可千万记得屏蔽他啊[坏笑]。

“怪不得。”林池宇将手里拎着的一只礼品袋递给她,“给你准备了一点生日礼物,生日快乐。”

小区门外。

“听说昨天是你生日,但你好像你一整天不在公司。”

停靠太久的车再度喜提一张罚单。

林池宇因这称呼有些不自在,再次强调可以直接叫他“小林”。

晏斯时坐在车里,很久没动。

夏漓笑着打声招呼,还是叫他“Zack老师”。

明知应当不会,却也担心万一,万一她还有需要联系,他能第一时间赶到。

彼时夏漓正准备起身去倒水,有个同事叫了她一声,循声望过去,却见那同事身旁站着的,是设计部的林池宇。

他已努力不作多余关心,不叫她因此产生负担。

一上午都头重脚轻,开会时思维比平常慢了不止一拍,叫她觉得自己像具行尸走肉。

今天或许也不该来。

睡不着,眼睁睁熬到平常上班时间起床,洗漱时看一眼镜中自己,脸色暗沉毫无气色。

但倘若不看一眼,总不放心。

她洗了一个热水澡,在床上躺下,整个人有种熬了通宵的昏昏沉沉。

也有私心,因为太久没见,心里隐隐的焦渴之感,在看到她的朋友圈那一刻到达沸点。

为免吵醒徐宁,夏漓进门时动作放得很轻。

宁愿饮鸩,不愿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