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源有些奇怪:“这是怎么了?”
过了差不多二十分钟,陆明和林静才从树林后走出来。周源发现林静的眼睛红红的,好像刚哭过。
“要你管!”林静眉毛一竖,白了他一眼。心情看来不怎么好。
周源看着他们两个一前一后走到树林里,觉得陆明的举动有点反常。有什么事情是要单独问林静的呢?这个念头起来之后就挥之不去,他想了片刻,想到了一个主意,既可以偷听到他们的谈话,又不会被发现。
陆明跟在林静身后,他脸色阴晴不定的,也不是太好,看见周源只简单说了三个字:“下山吧。”
陆明看了看他们,然后朝林静一摆手:“借一步说话。”说完自己就先走到了一边。林静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还是跟了过去。
“等我几分钟,肚子有点疼。”周源说完,就冲进树林,过了五六分钟才出来,“走吧。”
“你想问我什么,陆医生?”林静眨着眼睛问道。
下山的时候,林静没有理周源和陆明,一个人闷着头走在前面。周源在后面悄声问陆明:“你们到底聊了些什么?她上山的时候还高高兴兴的。”
周源有些失落。其实他早就该想到,陆明有自己的工作,自然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这次来也是临时请了几天假,回去也是情理之中,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周源,我在找一些证据。”陆明很严肃,“你先别问了,因为还不清楚那些东西对我想知道的事有没有帮助,只是猜测,这时候说出来,对你的心情和接下来的治疗都会有影响。等真有了结果,我自然会告诉你。”
“医院那边打来电话,最近事情多,我得回去处理一下,过几天再请假过来。”陆明也没办法。
周源心想你不告诉我,才对我有影响呢。不过陆明就是这样,他既然这样说,肯定问也没用。不过周源知道他肯定不会害自己,再加上刚才自己偷偷使了个小计,等回去就能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所以也就闭口不再问了。
“怎么这么快?”周源很意外。
回到小楼,林静就径直回屋了。胡东东也还没有回来,严毅给周源交代了一下炮制那些草药的方法就又回到了二楼的实验室里。
陆明显得有些无奈,对周源解释:“我找她,是想问一些问题,因为我明天要走了。”
炮制的过程并不复杂,只是有点烦琐。周源先把那些角儿根分散晾在空地上,晒了一个小时,等水分干了一些后一起放在一个大铁锅里反复翻炒。翻炒的过程中那股腥味渐渐淡了下来,反而有一种清甜的香味散发出来。周源认真地摆弄着,忽然想到早上和林静讨论这东西时说的话,脑子里冒出个念头,既然严毅都说这个东西效果不错,倒是可以试着看能不能作为土方特产卖出去。虽然它干枯后药性就会挥发,但如果先炮制好,说不定真的可行。
“你……找我?”林静显然有些吃惊。
反正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如果搞成了,总比回去继续开黑出租要好吧?周源本来对生活没有多大的追求,只是最近遇见这些事后,才明白看似平常的生活有多么幸福,对生活反而积极了许多。这样想着,他干得更起劲了,一丝不苟地按照程序操作了起来,直到傍晚才按照严毅的要求处理好所有的角儿根。
陆明却看向林静:“我是来找你的。”
吃完晚饭后,陆明和严毅继续回到二楼忙碌。胡东东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周源拉着他回了房,把今天的事情讲了一遍。
“找我有什么急事吗?”周源有点莫名其妙,“我们正准备下山,一会儿就回去了。”林静站在一边没有说话。陆明她见过,不过这两天都没怎么说过话,并不熟。
“你不会吃醋了吧?别想了,反正他们都不说,你猜也没用。”老胡对陆明的举动也有点好奇,但并没太放在心上。调侃了周源一句后,老胡继续说道: “我今天去镇上倒是有一些收获。”
周源恍然大悟,他们来的路是一条绕山的路,树林虽然密,但并不难找。有严毅给画好的路线图,难怪他能找来。
周源嘿嘿一笑,拿出手机:“先听听我的收获。我有顺风耳。”说着按了一下按钮,手机里立时传出一阵播放录音的声音。
陆明从坡上很快绕了下来,扬了扬手里的一张纸:“严老画了张地图给我。”
“你小子可以啊!”老胡愣了一下,似笑非笑地说道,“你还说不是在吃醋!”
“陆明?你怎么来了。”周源觉得奇怪,回喊道。
周源有点不好意思,解释道:“我现在哪有心思想这些。就是好奇他们说了什么,所以把手机开了录音功能,扔在了他们的附近。”
“周源!”山上很安静,这次他听清楚了,的确是有人在叫自己。回过头,便看到对面的山坡上站了一个人。
老胡也不再打趣他,做了个手势,示意别说话。
周源正想说什么,忽然听到似乎有人在喊自己。
手机里面先传来一阵哗哗声,然后是一声杂乱的风声,接着是咚一声手机落地的声音。很快,陆明和林静的谈话就开始响了起来。
“放心吧。那不是水银,是低压下的水蒸气而已。”林静拍了拍溅在身上的玻璃碴,笑嘻嘻地说道。
“自杀的心态,其实也是可以遗传的。”陆明的声音有点低,但还是听得挺清楚。
原来是个恶作剧,周源擦了擦冷汗,有些无语。这姑娘居然拿自己的体温开这种玩笑,性格还真是乐天,不知是否因为在国外长大的原因。周源本能地觉得她这样做不好,但有些羡慕这种没心没肺的洒脱劲儿,最后只是轻声说道:“下次别这样玩了。水银有毒,溅到手上了怎么办?”
“我母亲不是自杀。”林静声音也不大,语气很坚定。
“好玩吧。”林静对周源的反应很满意,微笑着说道,“一个温度上的小把戏。这东西其实是低温测量计,刻度上是零下温度。这个是我干爹的收藏,我也是无意间才发现的。”
“那你当时自杀的原因呢?”陆明说。
体温计竟然能被林静手上的体温热爆,那她的体温该有多高?至少不低于五十度!
周源也是第一次听这段录音。要不是能听到空气流动的声音,几乎是怀疑手机坏了,还好过了一分钟左右,林静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温度计爆裂的声音并不大,只是“噗”的一声破碎掉。周源的反应却很大, 一下从地上弹起来:“这怎么回事?”
“哥哥已经不在了,干爹为了我太辛苦了。吃不好睡不好,有时候看着他劳累,我真的觉得自己是个累赘。再加上那次发病太痛苦了,所有的坏想法突然就那么涌出来,所以……才会那样。”
周源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但下一刻他就看到体温计上的红色刻度线直线上升,在几秒钟内就顶到了头,然后就是“砰”一声,温度计竟然炸了!
“那现在呢?”陆明问道。
林静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亮亮的体温计,说了声:“你看好啊。”然后就把体温计的金属探头捏在了手里。
林静语气挺轻松:“陆医生,我觉得自己当时好傻。现在你们来了,看到周源,我知道自己不能再做这种傻事。我的病是来自遗传,可是周源不是,他是无辜的,我不知道我哥哥……为什么那么做,我会尽力帮助你们,让周源尽早恢复,去过正常人的生活。”
“好啊。”周源把手里的饭盒放下,双手举了起来,“只要表演得好,绝对不吝惜掌声!”
林静的这句话让周源感动得差点儿没流下眼泪,老胡也拍了拍他的肩膀,啧啧赞道:“这姑娘心地不错。”
林静不知周源在想什么,依然乐呵呵地说道:“过来,我给你变个魔术。”
“你能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以后的治疗,可能还会有痛苦,希望你能坚持 下来。”陆明似乎有意地停顿了一下,才慢慢说道,“我之前对你说的那个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周源点头表示理解。这也是一种可能,毕竟李爱华消失得那么诡异,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现场又那么惨烈,而当时林静和林河还没出生呢,李红霞没有对儿女说起这件事也算合理。只希望是自己过于敏感,想多了。
林静声音突然变大了:“陆医生,我是干爹养大的,他跟我父亲一样,虽然脾气是有些古怪,但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
林静笑笑,不是很在意地说:“我不知道,母亲从没提过,可能是不想提起这些伤心事吧。”
陆明似乎在移动,录音机里传来一阵脚步声,然后才听他道:“林静,我不勉强你,只是希望你再考虑一下。”
心中念头不停闪过,但周源脸上却没有显露出来,只是不在意地说道:“哦,没什么。我也是听严老说你有个姨妈,但是在你母亲很年轻的时候就过世了。”
“不用考虑了。”林静似乎很坚决。
她的表情并不像不愿意提及,脸上就是单纯的困惑,周源心里却咯噔一下,林静并没有必要骗自己,那么这件事多半有什么蹊跷。他想起了老胡说的话,看来果然,谎言即便看起来再真实,久了自然会露出一些破绽。
陆明叹了一声:“好吧,谈话到此为止。不过我希望,以后你不管发生什么,一定要撑住,千万别跟你哥哥一样自暴自弃!”
林静摇了摇头:“我母亲从来没提过她有个姐姐啊。”
林静不太高兴地“哼”了一声,然后陆明似乎不死心地又说了一句:“你如果考虑好了,随时来找我。”
“李爱华啊,你母亲的姐姐。”
紧接着就是越走越远的脚步声,直到整段音频播完,也再没有其他对话了。
林静有些疑惑:“什么姨妈?”
老胡眉头皱了起来:“陆明这小子搞什么鬼?怎么听起来他还暗中找过林静呢?他是不是看上林静了?”
虽然在严毅的讲述中,李爱华当年神秘消失时,林静还没出生呢。但周源还抱 有一点儿希望,万一李红霞曾给她女儿讲过,说不定能从林静的嘴里问出点什么。
“别开玩笑了。”周源分析道,“陆明说他有个想法,但没有得到证实,所以现在不能告诉我。可这样反而搞得我心情紧张,陆明每次这样,最后带来的都是坏消息……”而且自己这是偷听,更不好当面再去问了。总之还是那句话,陆明没理由骗自己什么,知道这一点就行了。
“这种事,超过了人力所能及,你要学你母亲那样,坚强和勇敢。”周源一边劝,一边看林静的脸色,发现她并不抗拒谈论这个话题,就接着问,“那你姨妈呢?你母亲有和你聊过吗?”
“对了,你今天有什么发现?”周源转移了话题。难怪老胡今天一早就跑去镇上了,想必昨天老胡拉他上街吃饭,那时候就打算好要去镇上打听调查了吧。
“母亲死的时候,让我哥哥好 好照顾我。”林静苦笑道,“可没想到,他……”
老胡神色正经起来:“严毅讲的当年厂子里那件事儿,你觉得是真的吗?”
从她的讲述里,周源能听出来,林静对她的母亲有种极为虔诚的崇拜,她说母亲很勇敢,在人生的最后时间并没有自暴自弃,反倒不停地安慰他们兄妹。当时的林静并不大,但她母亲死亡的这段记忆却非常清晰,一直不忘。